她是筱，此刻却是个完全陌生的筱。我的筱是爱时热情似火，恨时冷若冰霜，永远飞扬跋扈，偶尔柔情似水的。而眼前这个裹着黑衣的人消瘦、憔悴、没有一点生气，无声无息地从海平面上飘过来，像个幽灵。我越来越不确定她是谁了，怔怔地看着她移到面前。她空洞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我更愿意相信她在看隔在我们之间的空气。然后她开口了：“有没有看见泽？我在等他。”声音比烟轻，海风一吹就四散开来，却在海面上产生巨大的回响，轰鸣在我的心脏深处。这个负情绝义的女人，在半年之后又回到承诺里，究竟又在玩什么阴谋？难道我还要相信她在惦记我？那她之前的种种又作何解释？我不想分析她，但确实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言不发。她脸上滑下一滴液体，朝我身后的黑暗走去，我注意到她走过的地方迅速变潮湿，突然想到也许她是个吞下了筱又化身为筱来玩弄我的海妖。于是跟在她身后，看她准备怎么耍我。
　　
　　她一定知道我在她后面，因为她一直在说给我听：“泽，我承诺过要一辈子陪你过生日的，我没有食言。”“泽，你半年来好吗？我看你很有精神的样子，放心多了。”“泽，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她让你活的更好了，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像有志青年了。”我忽然想起了岚，如果岚知道我在这里，会不会伤心？我怎么还能去伤害她？感情和道义我只能取其一，我已经选择过了，不该动摇的，何况筱的用心我并不清楚，我有点后悔来这一趟。
　　
　　“泽……”筱仍在喃喃，我上前抓住她：“筱你听好，当初分开的决定是作出就无法收回的，我们都已经各自选择了方向，不能回头了，大家都对彼此负责，对我们的选择负责吧！”这些话一口气说到底，我都没有勇气看她眼睛一眼，万一真是什么鬼魅，一眼就足以万劫不复了。说话时心里有种隐痛，但我的坚决是毋庸质疑的。筱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也许是我眼中的火点燃了她，她终于看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不得不面对她的凝视。她脸上已满是凄苦，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眼里的水分不断凝结、掉落，一滴滴砸在我们中间，她的鼻尖已通红了。这么一副心碎小女人的形象，让我也不禁黯然失语，我们都沉默着，静止着。
　　
　　“泽，”筱调整好了呼吸，“我已无权向你索取什么，但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只要今天你来找我，就请你给我一天时间做你的女朋友，像从前一样。你来了，是来遂我的愿的吗？”她是筱，只用设问来表达请求，这是筱的性格。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信心十足的语气变成了带点怯弱，让人心生怜惜。我已被蛊惑了，哪怕她是海妖。我决定告诉她，不止一天，一世都是，然后我要抱她、吻她，把半年来的想念全都发泄出来，不会让她再从我眼前溜走。我要告诉她我不要什么道义了，我带她向所有人宣布我离不开她，我只能永远忠于对她的感觉。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她，一天怎么能说完？我摸索她的手，她突然一仰头倒在沙滩上，眼睛安详地闭合着。我扑过去，疯狂地摇着她的肩：“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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