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南京
据我所知,父母活到八十多岁,去年是第一次去南京。父母去南京不是去走亲访友,也不是逛夫子庙游秦淮河,而是去看望他们的大女儿,我的大姐。
去年八月的一天晚上,大姐的老毛病复发,似乎是突然间不省人事。其实不是所谓的突然,大姐于2000年7月患过小中风,多年来,虽然没有明显恶化,但思维错乱,言行无常。这一次是病来如山倒。二外甥连夜将大姐从老家直送南京,住进了省中医院。经过十多天的治疗,病情趋于稳定,等我去看望时,大姐差不多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胸口不闷了,咳嗽也得到了控制。我们以为没事了,尽管父母一再追问,也总是说,没事了,放心吧。我想,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能告诉父母,父母八十多岁了,哪还能折腾。
哪知道,大姐出院不久,病情又反复,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凶更猛,不省人事,大小便失禁,连续高烧,住进了南京军区总医院重症病房。大姐夫后来说,幸亏你大外甥在南京,处置及时,否则就难说了。我得到消息,赶紧带上二姐三姐和弟弟,赶往南京。
病床上的大姐,脸色贼黑,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我站在病床的一头,直对着大姐,大姐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是平常,大姐早就拉着我的手,左一个大宝宝右一个大宝宝地叫个不停了。见此,我禁不住流泪了,就在那一刻,我感到,大姐的眼睛似乎湿润了。但大姐始终是表情木然,目光凝滞。我的心沉沉重重的。
不多会,医生来查房了,我们询问医生,为什么高烧不退。医生说,有可能是导尿引起的炎症,也有可能是其它原因,我们正在分析寻找病因。我们又问,像我大姐这个情况,结果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医生说,理想状态是恢复语言功能,能走路吃饭。至于到底如何,还要看病人自身的体质。
我知道,医生所说的前半部分是实话,后一句话只是安慰而矣。
到底是大医院,专家多,设施先进,十多天后,大姐的病情稳定下来,一天比一天好,但还是不能说话,不知道大小便,更不能下床走路。其间,父母经常打电话给我,了解大姐的病情。我总是闪烁其辞,我不能告诉父母实情,一旦说了,把老人急坏怎么办?
但村上的亲戚很多,到南京看望大姐的也不少,难免在父母面前说漏嘴。父亲有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先是数落我不该隐瞒大姐的病情,再就是责备我不该去南京不带他们去,最后,提出让我备一辆车,送他们去南京。父亲告诉我,“你妈妈想你大姐,已经几夜睡不着觉了,饭吃得也很少,再不让妈去南京,我怕你妈撑不住。”
我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看来不让父母去看大姐是不行的。大姐在家的时候,每天若干次地到爸妈家里,虽然有时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上一两句,扭头就走,但爸妈终究是天天看到。自从大姐的病情突发,一去南京就是两个多月不见,妈能不想吗。但爸妈毕竟年近九旬,而且,妈的身体时好时坏,一路乘车颠颠簸簸,肯定吃不消。不让去,爸妈不答应,让去也不行,真是两难。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在兴化工作的二外甥打电话给我,说他周五去南京,下周一回来,是否可以带外公外婆一起去。肯定是爸又打电话给二外甥了。我说,好倒是很好,就怕你外婆受不了。外甥说,没事的,全程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歇两天回来,应该没事。我还在迟疑,自言自语道,我能陪他们去才好。外甥紧接着说,大舅放心,我会把外公外婆照顾得好好的。
周五爸妈还是随外甥去了南京。大姐夫电话里对我说,妈一见大姐就流泪,而姐却不认识妈,在大姐夫一再示范下,才含糊其辞地喊了一声妈,妈高兴得不得了,免不了又是一阵流泪。但一直不认识爸,也没叫一声爸,惹得爸很不快。两天里,妈看着姐吃饭,看着姐吃苹果,看着姐指手划脚,时而高兴,时而痛苦。临回的时候,爸妈拉着大姐的手,依依不舍,但姐还是不知所以,可想而知,爸妈是多么地难过。大姐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能说是视若掌上明珠,但一定是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大姐很小的时候就帮妈妈带孩子,未成年就到队上干农活挣工分,是妈妈的得力帮手。
爸妈回家以后,还经常关照我,有时间到南京看看姐姐,多打电话给大姐夫。这些当然不需要爸妈嘱咐,同胞之情怎能忘记呢?
由于大姐的身体没有得到很好地恢复,加上冬天哮喘严重,今年春节大姐没能回来。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弟两家都回老家陪爸妈过年,本来是喜庆的,但妈的一声叹息,让全家快乐不起来。妈说,“你大姐身体好好的,该多好啊。”我们立即劝妈妈,“大姐与两个儿子在南京过年,全家团圆,不是很好吗?”
我知道,话虽这么说,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减轻爸妈对大姐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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