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阳·愁云
窗外的夜色在愁云的缓慢移动中慢慢归于平静。凄厉的色彩渐渐沉入地平线汇聚成明日的破晓,心律也随之平静。就让自己的生命在暮色下渐沉渐沉,让最美好的记忆归于黑暗。
门打开的熟悉的声响,妈妈的面容倒影在我惨白的脸上。这是我多么朝思暮想的事。妈妈细心地跟我说着关于我小时候的点滴:她前几天找到了我的第一双童鞋,我小时候喜欢揪她圆润的脸蛋。我很奇怪她说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孩子,想家吗?想的话就和我回去,我是专程来接你的。”“回去,可我,你在那边找到了好医院是吗?”妈妈把头低下来,似乎要哭了:“是回家,我不想你再呆在医院了,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妈妈已经辞去院长的职位了,多陪陪妈妈吧。”那柳帘呢?她能一起去吗?于是我说:“妈,我能治好吗?”母亲显然不想我问这个问题,更不知怎么回答,从包里掏出一张医院通知单。尽管我提出这个愚蠢的问题之前,来医院之前已经知道正面对死亡,我坚持而孤独地站在狂风之中随时迎接闪电的裁判,可真正晴天霹雳那一刻还是会为之一惊。不知不觉,是谁加大了生命的重量?
牛郎和织女有鹊桥相会,野兽与爱人有复苏一吻,梁山伯与祝英台羽化为蝶,忘却了生前的欢愁,翩迁起舞。可我们呢?注定的结局是命运的不测。窗外的夜仍旧宁静,雨点流星般飞逝,月色下透明了离别。我带妈妈下楼去看了柳帘,她的面容是初见时的安宁,在夜的笼罩下殊不知缘来缘去,缘去了,她也许就不会这么安宁,像我以前总是在夜幕下苏醒,守望一个人的天空,希望掩埋在苍穹黑色的眼。妈妈说:“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不,你不能,你不知道她需要什么。”我仍旧望着柳帘冷漠地说。妈妈展平我的衣领说:“你很像你爸爸。”我突然明白妈妈是爸爸最爱的人,最想守护的人,而我又能守护谁呢?
那晚我和妈妈一起睡的。她的脸色可以说是憔悴。我转过身不想去看她,不想看她显露的哀伤,不想她看见我失落的表情。倒是他抱住了我,越来越紧,最后把手放到我胸口上,似乎可以沟通彼此。我拿下来握在手里,已经枯老了好多,才想到已经十几年没有被妈妈抱着睡过了,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牵过妈妈的手了,我明白她刚刚滔滔不绝地讲我小时候,内心割裂的碎片是多么痛苦。第二天早上我送妈妈走,她叫我别送了,回去看看那小女孩吧。可是我却跑到了房间,坐在窗口上等母亲的出现,再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我又想到了柳帘,她一直没见过自己的生父母,这是多大的阴影啊!她才是最需要关心的人呢。
妈妈果然回头望向窗户,看见我后又突然低下头径直走进车里。我知道她哭了,悲怆的泪水填满了心中每一个空缺。
我又和柳帘去了那片绿草地,天空无风无云,夜般的宁静,一切都过去了,会不会回来呢?那些天空上弥散的愁云也都随多情的雨水映成回忆的章节,没有人会翻起这残酷的回忆。柳帘问我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还需要回忆吗?我想是的,痛苦的回忆会使我们更加珍惜今日的幸福,假如幸福会离去,那它本身也成了不幸的回忆。
天空的群鸟划过愁云曾经飘散的角落,起伏着、旋转着,离别的回音嘎嘎作响。我们发誓要为对方活着。即使用生命做赌注我想我也不能守住梦幻般的誓言。柳帘是笑着睡去的,至少我做了我想做的。那晚,我就一直安静地守候在她的身旁,守候自己的情和即将离别的缘。他一定在做一个幸福的梦,足以让她长眠不醒的梦。我只愿做她床前一直守护着她的灯,守护着她,黑暗只能远离。我希望她的梦永远不会醒来,她醒了看见那盏破旧的灯一定会很伤心。我只能这样守候你一夜,像我从未见过的流星带来刹那间的华丽。我不是恒星,孤独地划过天际,记忆才能永恒。
第二天,阳光在东方启明,我已经去了机场,妈妈在那里等我。看见她一人坐在冰冷的座椅上蜷缩着柔弱的双手而面容却如天使般纯美,我的心真的痛了,就让我独自去吧,不要给爱我的人,我爱的人带去任何缅怀或是忧伤。飞机起飞时我看见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来临,昨日的人却如那阴云般消散。我在靠窗边坐下看窗外阴云如时光般拂过。起来时发现刚才贴脸的地方积聚起了水汽,模糊了光晕,模糊了曾经温暖的记忆,染白了幸福的色彩。于是,我便在那水汽上写下心中早已默念了成千上万遍的名字。
市长大人和平时跟爸爸关系不错的高层阶级都来接我,毕竟大名鼎鼎的杨警长的儿子回来了。在他们不断寒喧中听见有人说:“先把这儿应酬了,待会儿来谈生意。”他们大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来看我的,有些我都不认识,他们不过是来走走场面。想到柳帘,我甚至开始厌恶起他们,厌恶起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我不知道在济南的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它们也都没有了意义。去运动场的时候我也只是帮运动员收拾东西,转达一下信息。看来一个真正看淡红尘的人是愿意为他人服务的,不是吗?时间停步,我听见脚下飘落的枯叶在回忆中断裂,卡擦,卡擦,卡擦。
几天后才想起要给柳帘写信。我以为我淡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淡忘了我们彼此欢笑的面容。可拿起笔时才发现那些沉重的记忆一直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轮廓清晰。她幸福甜美的笑,她安详宁静的脸,在心底累积。我不甘心那些鲜活的画面,熟悉的气息就这样映刻在薄薄的纸上,离去,风化,蚕食,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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