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一天的下午，接到儿子发来的短信：“爸，天气变冷了，记得加衣服啊，别冷着了！”看得我心中暖暖的，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儿子，懂得关心老爸了！

    我儿子今年十六岁了，他小的时候没少挨我揍。坦率地说，我对儿子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我希望儿子比我强，我希望儿子踩在我的肩上，我希望我托起的是一轮太阳。我想，每一个做父亲的人恐怕都有象我一样的想法和愿望。可往往事与愿违，儿子往往就成了做父亲发泄自己失望情绪的出气筒了。

    我读小学时很顽皮很捣蛋，上课时坐不住，不是捅捅前面的男同学就是回头跟后面的说话。老师把最爱管闲事的女同学安排跟我坐，前后左右男女岔开来坐，我还是前摇后摆地跟老师闹别扭，逃学旷课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被老师告状，回去挨母亲打已经成了习惯。老师想尽办法来转移我的兴趣，培养我正当的爱好，让我当游泳队副队长，参加学校小球队训练，又不断地鼓励我，特别是每当我学习有一点进步时，她就不断地表扬我，说我是一个正在进步的好孩子。从小学二年级起，我就是一个正在进步的好孩子，直到我小学毕业了，我仍旧是一个正在进步的好孩子。天光云影，草虫鸟雀，四周工厂哪一个车间哪一个角落我没有光顾过？学校周围的哪一座山头我没有爬过？哪一条水沟我没有翻江倒海地折腾过？钻山洞，爬拖拉机，跑到糖果厂偷糖果吃，偷包糖果的纸来折子弹链子，几年的小学生涯就没有消停过。老师同学不断地帮助，我就从来没有摘掉过差生的帽子，每一次母亲来学校开家长会，哥哥那边她总是喜笑颜开，我这边总是叹气，我是我们班上唯一的一个没有戴过红领巾的孩子，我就那么让老师厌恶吗？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经常想这个问题。

    是我有好动症，还是我脑子有问题？有老师怀疑过，不过我的行为很快就让她们打消这样的想法，因为我捣蛋总是充满智慧和灵性，我不过是顽皮罢了。到了初中二年级时，我从倒数前三名一越而成为正数前五名之内了。似乎是我的脑子突然一碧如洗，老师讲课是那样动听，思路是那样清析，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清醒了。而在此以前，特别是在小学期间，我怎么都学不进去，所有的科目加起来还不到100分。为何会这样？我想，恐怕是我一进学校成绩就不好，老师忽视了我，为了引起老师的重视，我有意变着法子捣乱以引起重视，到后来都养成习惯了。我少年时期可以说是在老师的批评母亲的责骂声中度过的。我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把我的孩子教得好好的，比如说能背上百首的唐诗，能一开口就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有几百个常用的英语词汇唱十几首英语歌，认几百个常用的汉字。这样他一上学就会赢得老师的欢心，老师就可以重视他了，老师一重视，他就会更加努力学习，他不就可以在欢声笑语和赞美声中渡过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了吗？不是说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吗？我是老师的老师，上千的学生我都教过，难道我就教不好自己的孩子？于是乎，从一开始，我就施展出我全部的手段开始了托起太阳的工作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怀孕的那个时候开始吧。当妻子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就对未来的母亲和胎儿进行有计划的调理了。我规定妻子一天必须看多少时间的书，看不懂，看不进去？那就看儿童故事，看言情小说也行，不是说开卷有益吗？每天必须听几个小时音乐，听不进交响乐就听流行歌曲，实在不行，听听相声也行。我一下班就陪着她，连我最讨厌看的电视连续剧我也耐着性子一集一集地陪着她看了。那时正热播着《白蛇娘子传》，看得情迷意浓，我们俩把两张小靠背椅的靠背朝外，她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她靠在我的怀里，我搂着她的粗腰，一边哼着《白蛇娘子传》的主题歌，一边相拥相依，我想要让孩子在肚子里面就感觉到父母的恩爱，使孩子有一种安全感。饮食那就更是极尽变化又科学地调配着吃，翻书查电脑，什么核桃花生芝麻，不对，芝麻只吃了几天，听人说会滑胎的，赶紧停了下来。反正是补脑强身壮骨的都变着法子吃，把我自己都吃胖了，我的体重和老婆的体重成正比例增长。吃到后来医生连忙叫停，怎么啦？再吃下去胎儿太大了。生产那天，医生严肃地向我走来，吓得我脸色都青了。我以为她要我做选择题，是要保母亲还是胎儿哩！她对我说：“胎儿的头大了一点，恐怕得用钳子夹才能出来。我连忙问：“不会夹坏脑子吧？”她说：“不会”，我后面那句：“那就剖腹产吧”的话给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儿子七斤重，一出来就声如洪钟。妈妈见人就说：“是扛枪的！”妻子的奶少，后来干脆没有了。我母亲抱着孩子，见谁生孩子了就问产妇奶够不够吃，多不多。一说够吃一说多，她马上就说：“给我的孙子也吃两口吧，好吗？”我们赶紧给人递上封包送上红蛋。母亲带着孩子一连吃了五个女人的头奶，精气神好极了，很少生病。晚上我带着孩子睡，喂牛奶换尿布，一个晚上起来七八次，我不但没瘦反而胖了。

    儿子的幼年时期是在众星捧月般的环境中长大的，外婆外公舅舅们对他呵护有加，爷爷奶奶伯伯们对他关怀备至。我一切都照着《零岁方案》那本书的要求进行着操作和教育，我做着详细的记录。一切都有条理有步骤地进行着。听声音辩颜色，说话走路唱歌一切都那么优秀，孩子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牵动着我的心。我似乎都看到了一轮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了。我下决心，当我把孩子交给老师时，他一定是最优秀的！每天早上，在他该起床前半小时的时候，我会放儿歌放民歌放诗词给他听，一星期一换地轮着来。晚上将睡时，放故事盒的故事，听完了故事放外国的轻音乐。稍大一点，早上起床后带着他去跑步，一边跑一边领着他念刚才听的儿歌诗词。每天的饮食，那更是不惜血本不怕麻烦地弄来吃，买高档奶粉，又怕有假，每个星期换着吃，不管多贵，一路排着队把货架上他能吃的奶粉吃个遍。为何呀？妻子问我。我说中国的食品检验那么差，谁知道哪种奶粉会出问题呀，换着吃保险一点，不会造成那么大危害。而且也不能全依靠奶粉，面粉糊加各种营养物质磨碎了给他吃。我对所有的食品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中国的食品问题太大了。舅娘说我的儿子是精饲料喂养大的。儿子是人见人爱，在单位院子里成了小明星一样，那一头油亮油亮的头发，惹得女人们赞不绝口，她们说多亏他爸爸扛那么多的水果，那都是成箱成箱地扛回来给老婆吃呀，要不孩子怎么长的那么好？儿子三岁时，又送他去体操学校训练，在众人的呵护下，孩子茁壮成长，长势喜人啊！

    曾几何时，孩子读小学时，老师来批评了，说孩子恐怕有好动症吧？老师又说了，这孩子超前教育太多，恐怕以后会厌学的，也就是教育过了头。我明白，现在是标准化教育，跟大机器生产一样，我们中国在高考这根指挥棒的指挥下，老师更是习惯于整齐划一式地教育。怎么办呢？是我们适应学校而不是学校适应我们呀。这时我离开了国营企业，生活无着，为了赚钱养家糊口不得不早出晚归，也没有时间管孩子了，随他自由发展吧。

    一年两年过去了，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样不听课不交作业了，跟我不一样的是，他上课不吵也不闹，乖乖地坐在坐位上，他会盯着树上的鸟儿出神，他会看着建筑工地上的长臂吊车转来转去。百万个为什么一大堆，就没有一个为什么是课本上的问题。他的问题问得我都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比如水为什么是无色透明的？为什么人长得是这个样子而狗却是那个样子呢？为什么光是跑得最快的物质呢？见我答不出来，他就笑着说，那么差劲，这么简单都不会。我忙问他，他说：水本来就是无色透明的，我又没有加颜料，它当然是无色透明度的啦；人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又没有进行过整容；光本来就是跑得最快的，又没有人拽得住它。我昏！

    我问他，上课都听懂了吗？听懂了，他说。我检查他的作业，根本就没有写，督促他写，半天都不写一个字，我站在旁边他连拿笔都发抖。可我离开他又不写。糟了糟了，我暗暗叫苦，这孩子厌学了。叫他在书房中读书，他竖着耳朵听外面客厅里的电视，把地下室装修好，叫他在地下室学习，我陪着他一起在地下室看书，他才写了几个字就说上厕所，一上去就半天不下来，我上去寻他，他站在门口半掩着门看电视呢。我把他揪下来，他气鼓鼓地坐在那儿罢读了，我气得火冒三丈，难免声调就高了起来。

    我对孩子教育变成了检查督促，而不是象从前那样带着他一起读写唱玩了。我三天两头在外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工作生活完全没有了规律，再一看儿子的作业一塌糊涂，我来脾气了。我按下脾气从头来教，他根本就不配合，中国家长式的教育我很痛苦地发现在我的身上伴随着儿子各方面成绩的下滑而滋长了。儿子把我气得狂吼乱叫而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压抑不住拳脚就相加在昔日宝贝似的儿子身上了。儿子也是会反抗的，我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他大喊：“我爸爸死了！”朋友告诉我，我心中大叫：糟了糟糕了，我怎么把儿子教育成这个样子了？我向朋友诉苦，朋友说：他给你惹麻烦了没有？我说没有啊。朋友说：那就行了嘛，他又没给你惹事，比你自己小的时候强多了。也是，我小时候不是打架就是搞破坏捣乱，不知给老师和父母添了多少乱子，儿子却是一个乖孩子，从不给我添乱，他仅仅是考试成绩不好，欠交作业，其他都不错。奥运会火炬从小区旁经过，他们学校把学生关在校园里不给出来，他都六年级了还老老实实地呆着。我对他说：如果换着是我，我早就溜出来了。我跟他说，并不是什么都听老师的，少年时期有很多错误是可以犯的，如果没有犯过那些错误，等你长大成年以后，连回忆都没有内容，更谈不上什么乐趣了。比如说我从初中二年级到上大学这五年，就一点回忆的事情都没有，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幸好少年时期捣蛋，要不然人生真的好苍白。儿子忙问有什么错误是可以犯的，我说比如奥运会的火炬从学校旁经过，举国欢腾的历史时刻，为什么不溜出来看看？凑个热闹狂呼乱叫一番又有什么不可以？其他的错误嘛，只要不给别人给自己带来伤害又有乐趣就行，自己看着办吧！我说犯错误也让老爸教，也太离谱了一点吧？是他离谱还是我离谱？恐怕俩人都离谱吧。我叫他去看名人传记，那些杰出的人物几乎没有哪一个在少年时期不捣蛋的，他们捣了蛋还叫后人津津乐道，那些事情透着智慧和情趣，自己看书去吧——我想干什么呀？我想让他去看名人传以激起他对读书的乐趣，使他安静下来。我发现，我从他小时候就发现他精力非常充沛体能非常好，他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学校开田径运动的时候，每到这几天他就象过圣诞节一样兴高采烈，只是遗憾地是，学校根本就不重视体育和体育课，有两年连运动会都停开了，他好生失望。

    小学四年级下学期，他被市业余体校的教练全运会冠军看中了，他被挑选去参加训练，从那以后，儿子找到了人生的乐趣。教练经常夸他，他自己也找到了感觉。可苦了我，我跟他谈读书学习，他就跟我讲他的动作怎样练，讲他跑步的心得体会。他说他的悟性不好，我说那你就多做些数学题，数学是智力体操，就象我们每天要做广播体操活动一下身体一样，做一做数学题，那怕是以前做过的，也可以促进我们的思维，提高领悟能力，你看就没有一个数学家是患大脑痴呆病的。可他还是不理会我。上中学了，中学的班主任是美术老师，她老是夸儿子是个好孩子。数学老师叹息：这孩子体能太好了，你看他跑4x250接力赛（学校的跑道一圈是250米），他那最后一棒，别人都跑出去六七十米了，他居然也能追回来，这种体能，怎么能坐得下来呀？我心中大不以为然，当年我的体能也很好，它使得我有强大的体能支撑着我繁重的学习，难道病蔫蔫的才好？那不成了林黛玉了嘛！

    上初中了，孩子的学习再上不去，恐怕就不妙了。我开始恐慌了，我让我的同学让他进重点班，我又尽可能地陪伴他一起读书，我亲自上阵给他讲课，可我悲哀地发现，他的心思完全在课后的体育馆里了，我更悲哀地发现，当我吼他时他已经不怕我了，我气极了揍他时，他已经敢反抗了。气得我下乡办农场去了，我感觉到了人生失败的滋味了——儿子学习成绩排在倒数了，我欲哭无泪，这怎生是好呀？

    儿子的教练说：你儿子是个好孩子，他勤奋努力，不怕困难，勇于拚搏，不服输，做事有恒心有纫性，肯学习，他是运动队中的核心人物。班主任说：他尊敬老师待人有礼貌，热心助人，是个好孩子。他在体育馆跑步时，人人都喊着他的名字加油。他跟我去看市政府放焰火时，老远就有女同学指着他说：瞧，那不是杨晋吗？对，就是他！那一伙女同学都欢呼起来叫他。我问他：是你班上的吗？他说不是。就连地理课老师上课时讲到山西的简称时都说：晋，就是我们学校跑步最快的那个杨晋的“晋”字呀。天，我儿子严然是英雄了，那个学校的老师同学，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其实，我又何偿不知道儿子的长处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我真希望他能把他强大的体能用在读书上，我多么希望他文武双全啊，他会比我在中学时代更加光辉灿烂。我中学时代可没有他那么有名气，我出了我们的那个年级就没有人认识我了，他比我牛多了。可我所有的同学朋友亲戚都在骂我，说我不该培养儿子去学体育，说我是读书无用论的典型，说我这样做会害了孩子的。我苦不甚言，我打肿脸充胖子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价值多元化了，怎么还老用一个标准来衡量孩子呢？照你们这么说，那刘翔也不过是个混混了？”他们反驳得更干脆：“难道你儿子真能成得了刘翔？”我喃喃地反击：“难道你的儿子又一定成得了钱学森，你女儿就一定是居里夫人？”他们说：“你儿子当不了刘翔后，他什么都成不了，连份工作都难找，我儿子做不了钱学森，他还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工程师，他可走的路多呀，他在职场上有优势，你儿子跑得快，难道叫他去当保安抓小偷不成？”

    我能说什么呢？这些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同学呀，要不他们才不会这样说我呢。我有些亲戚都不敢让他们的孩子到我这儿来了，他们怕我把他们的孩子影响成不爱读书的人。他们几乎都认为，我儿子的体育那么高标出众，都是我教育出来的，都是我灌输的读书无用论的结果：瞧，放着教授不当，去做生意去当导游；放着城里那么多有文化的姑娘不娶，偏要娶一个乡下没有文化的什么沈从文笔下的“翠翠”“三三”；放着城里那么好的房子不住，偏要跑到来乡下办什么农场。这还不是典型的读书无用论又是什么？有病！

    是啊，有病。当我儿子参加自治区四年一度的运动会比赛获得第五名而不是第一名时，当我儿子取得接力赛第三名而不是第一名时，他们说：“嘘，瞧，还做刘翔呢？省一级的比赛都拿不下第一名，还做刘翔哩！”我笑笑，看了他们一眼在心中说：“你儿子在重点中学一个年级四百名学生中排第150名你都欢呼了，我儿子在全广西四年一度的大赛中拿下第五名，你却说这种话，也太苛刻了吧？”我对他们说：“没事，读书学习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好职业嘛，做爸爸的我为他保驾护航，我为他创下个产业，他有能力就自己奔前途，找光辉；没有能力，我给他一份产业，维持个生活总没有问题，不会落到去街头卖艺的地步。”他们指着我骂：“瞧你这小子，都是钱烧的！”

    儿子去自治区体校训练去了，儿子代表桂林市参加自治区第十二届体育运动会去了，第一次参赛，心理压力重，没经验。小小年纪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比赛，能不紧张？他是做为主力队员出征的，成绩不是太理想，还有一定的差距，可成绩也不差。别说成绩不差，我觉得有资格参加这样大型的比赛就是光荣，就值得骄傲。我们周围的人谁又曾代表过市里参加过省一级的大型比赛？我这样说，几近于强词夺理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儿子是个好孩子，我儿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儿子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我坚信这一点！

    儿子，老爸会加衣服的，不会着凉的，放心！好好训练，能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能为自己热爱的事业而奋斗，这本身就是一件幸福而光荣的事情。老爸支持你，老爸为你保驾护航，努力吧，儿子！别管别人怎么说，走自己的路，别怕，有老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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