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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雨季……

时间:2023/11/8 作者: 天涯若比邻 热度: 16828
  一九七一年那一年,小学毕业的我,因为家庭困难的原因,在区革委领导的关心下,去仁寿县二峨山道班当了一年合同工。

  那个时候的公路,全都是碎石泥巴的路面。下雨天的公路的路面泥泞不堪,而晴天经那太阳晒了情况下,路面的泥巴与碎石分离后,泥土被汽车碾压成为了粉末,汽车经过之后的尘土飞扬,几乎看不到人影。

  所以,用当时道班老工人的话说道班的工人是“二农民”,甚至比农民还农民。

  可就是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条件,道班的工作还是一个“香馍馍”。因为一个“合同工”每一个月有二十七元五的工资,而那时候的农村里,一个成年劳动力一天一个劳动日,好一些的才掙六、七角钱,而自然条件孬加上管理不善地方,一个壮劳动力一天十分工却只能够掙三、四角钱。

  我知道的那时候的我们清水区的团结公社,那山上的几个生产大队,一个劳动日只掙一角钱、八分钱,是常态化的事情。所以,能够当上道班的工人,还是受人羡慕的事情。

  由于是泥巴碎石路面,因此每一年的雨季一来,大雨将路面的泥土冲刷后,路面上只剩下碎石而使得整个里面既坑坑洼洼,又让爬坡的汽车那轮胎经常打滑而影响正常的行驶。

  因而,每当雨季开始,道班就会请许多的“临时工”。而请的临时工绝大多数都是道班附近生产队的农民。

  当然,来当上“临时工”的农民,一定是既要年轻和身强力壮,同时还要是经过生产队队长和大队革委会领导同意后,才能够来的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雨季,二峨山道班来的十来个“临时工”里,我认识了一个姓邓的小伙子叫邓长发。他后来让我有了对一个人命运的认识。

  那个叫邓长发的小伙子的家,就在距离二峨山道班附近不远的一座叫“油灌顶”那匹山上。那“油灌顶”是横贯四川盆地的龙泉驿山脉上最高的山峰,海拔高度约有一千米,与海拔高度八百米左右的二峨山遥相呼应。但是树木地势不如二峨山好,山坡上光秃秃的又没有水源。因此那山上的生产队社员虽然是勤劳,生活却是依然的困苦,一个劳动日只有三角多一点。

  邓长发的年龄约有二十一、二岁,个头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有着一张国字脸,眼睛也比较大。说话的胸音也是较重,因而显得中气十足。

  他的上身总是穿着一件灰色卡其布的中山服,但是已经洗得发白,而且补了好几个补巴。尤其是那两个肩膀上,两个大大的补巴基本上将衣服的两个肩部覆盖完了。

  邓长发穿着一条黑颜色的裤子,裤子后面臀部那一块,补着一个大圆形的布。那大圆形的布上面用缝纫机扎得密密实实的线圈,看上去就像战士用来打靶的靶心牌一样。

  在与邓长发一起劳动干活的时间里,邓长发自己对我说他是一个孤儿。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在过“粮食关”的那会儿,先是得了水肿病之后,没过多少时间就双双奔扑黄泉去了,留下了他一个人。

  当时的我听了邓长发自己说的那经历,我为他感到心情十分的沉重。因此,我对他说我觉得他的命真的有些苦。可他笑呵呵地对我说:“刘红,我的命其实是很好的!”。

  看到我不解的样子,邓长发做出很神秘的样子给我说:“刘红,你算过命没有?没有?!我算过命!你知道我的命有几两重?不知道?!我算过命,我知道我的命有多重!”。

  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四岁,根本不知道一个人还有什么命有多重的那些什么东西。而邓长发看到我一脸的懵样,哈哈哈大笑说:“刘红,你年龄小很了,不懂这些事,改天我告诉你!”。

  几天以后,邓长发一边干活一边又给我说起关于他的命相的事情。

  邓长发对我说,大多数人出生都是在晚上或者是早上,可他出生的时间是中午。命相书说在中午出生的人,命中就自带几分贵像了。

  同时他听他母亲说,他的出生是在那天的中午,恰好又是太阳高照。他听他母亲说,他家的房子是几间茅草屋,屋顶上有几个洞,生他的时候刚好有一缕阳光透过那屋顶的一处破洞,正好照射到他母亲躺着的床沿上。

  说到这里的邓长发有些兴奋和激动地给我说道,为这事他母亲后来每每提及,总是对人说她的儿子今后一定有吃有穿大富大贵。

  我看到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的邓长发,心想,说不定今后他有可能会很幸福吧!

  又有一天,邓长发又继续对我说起他的命相的事。

  他说有一次逢场天,他去二峨山脚下的钢铁公社街上赶场,路边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就过去找那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询问了他邓长发的生辰八字后,翻看了一本发黄的命理书,经过一阵加减之后,便对说是邓长发说,称得邓长发的命相重有一斤半。而一般的人只有一斤左右,命孬的人只有七、八两重。

  那算命先生感叹地说是好几年没有遇到过这么重,这么好的命相的人了,因此收了他两元钱的算命费。

  邓长发说当时他自己也嫌那算命先生收费贵了,要知道如果是掙工分,那可是近十个劳动日的收入呀!可回头一想,算命先生算出了我邓长发今后是一个大富大贵命相重的人吗?!所以,一抹心坎还是给了那算命先生两元钱。

  听邓长发说了他自己的这些事,又看到他也是长得相貌堂堂的,干活也是有使不完的劲,说话一说一个笑,我也在心里相信了今后的他一定是一个有富之人!

  三个月的雨季结束以后,邓长发又回到生产队去了。后来有两次他走路去钢铁公社街上赶场,我和大家在二峨山脚下的公路上干活时,还看到过他两次。他的身上还是穿的那一件补了好多巴的中山服,那衣服两个肩膀上补的大巴上,又分别重了两三个小巴。裤子后面的屁股那里,依然是一个扎得一圈一圈又圆又大的靶心一样的补上去的布。只是那扎的线圈,被磨损得有些迷迷糊糊看不太清楚了。脚下穿的那双“解放鞋”,只是两只脚的大拇指前面都有一个洞了。

  他看到我和其他工友后笑了笑,说是明年雨季开始的时候,他还要来打临工……

  第二年的元月,也就是一九年七二年的春节前,可能是道班的领导看到我太小了,就没有再让我续签合同了,我也就离开了二峨山道班,离开了一起干活的那些工人了。也不知道第二年的雨季到了的时候,邓长发又去道班做临时工没有。

  几年以后的一九七九年的一天,我在清水食品站工作的时候,在街上距离区医院不远的地方,突然看到了邓长发。

  当时我所看到邓长发的样子,着实把我惊诧和吓了一跳:两只眼睛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顶着一头蓬松得就像乱草一样的头发;身上的一件满是污渍得已经是黑黢黢的衣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裤子也没有扎起,而是用一根麻绳系着,那裤裆也快吊坠在膝盖处了;一只脚穿的是前面张着口的皮鞋,一只脚穿的是一只破布鞋;抄在胸前的两只手,根本看不到那手背皮肤的颜色。

  当我快要走到他跟前时,他也看到了我。我正想给他打个招呼,我看到他认出来了我之后,先目光先是一怔,继而迅速地就避开了我的目光。

  就在我刚想喊他的名字时,他却突然的一阵手舞足蹈,继而嘴里又大声嘟嘟囔囔地喊着一些什么,迅速与我擦肩而过快步去了。

  我停下来扭头望着邓长发他的那背影,心中充满了不解和难受与疑惑:这个邓长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那算命先生不是说他的命相重,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命吗?!

  十多天后的一天,听人说那邓长发因为在距离清水街道不远的那太平桥河边,去掏土吃了一只小瘟猪后,晚上死在了河边的草丛中。

  听到这话的我,心中一连几天都觉得十分的悲催与酸楚。

  我想,那邓长发也许是太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了,而放弃了自己的努力,坐等那大富大贵的命来光临自己,以至于渐渐地失去了生活的主动性,进而才成为了一个没有任何目标,只是剩下了空虚的内心来消磨时光打发日子,变成了后来那样的一个他自己???

  有的时候,从天府大道往仁寿或眉山去,在车上望见那二峨山与油灌顶山峰,我亦会时不时地回想那山那事和那人。

  我想,其实,作为一个人,即便是命相再好和本来就生富贵人家,如果自己不发奋努力,不自立自强,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更不屑说家境贫寒之人,去坐等时来运转,岂不是画饼充饥一般?!

  人生,是不是尽够应当自己付出的努力,才能够在生与死之间的一段路程中,享受和观赏到沿途的风景?!

  当然,也许尽够努力亦不会得到什么收获,或达到自己设想的目标。

  但是,只要使得自己回想起来,少一些遗憾,或许就是很好的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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