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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叶子花开了

时间:2011/10/16 作者: 安新洲子 热度: 79311
  一种花,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草,一种生长在水边的小草,它居然能开出那么灿烂的,如梦一般的花来,这是我没想到的。当有那么一天我走到漓江边,放眼望去,清江水岸鹅卵石旁微黄的草地上,浮着一丛丛,一簇簇粉红色的鲜花,从象鼻山脚下的水边一直延伸到翠园宾馆码头边,看着那五百多米长的一条花带在下午温和的阳光下,错错落落的,象云一样,更象粉红色的雾一样飘浮在江边,我惊叹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花呀,我叫不出名字,可我从小就认识它们,在水边,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总有它们的身影。一丛丛,一团团,有着竹节一样的茎,比柳叶稍短稍宽一点的叶子,在任何一个稍微潮湿一点的地方,总能看见她们的身影。春夏之季,那茎是绿色的,秋天的时候那茎由绿泛红,头顶上伸出一支花穗,上面长满了象芝麻一样大大小小的花苞来,深秋的时候她们就开花了。我打小时候就看见过它们:在横过小水沟爬上水沟边上的树掏鸟窝时,我看见过它们;带着一本书跑到学校外树林边水塘旁读书时,它们在我的身边摇曳;我带着学生们去除草,拔起来扔进鱼塘喂鱼的草中也有它们;我在漓江里劈波斩浪,爬上岸来,脚下踩过的草中还有它们。可我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它们,它们长得怎么样,开着怎么样的花,那叶子是否会掉,冬天的时候是否会枯萎,是一年生还是多年生的,这些我都知道。它们几乎每天都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每年都看着它们生长开花衰落枯萎,可我从来就没有关注过它们,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它们,或者是想要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我也知道它们会开花,我也知道它们开的花是一串一串一穗一穗的,仔细看来也挺美的,可我还是没有注意过它们,她太普遍太普通了。我从小就扯着它们,随手拔起来,随便扯几下,扯得七零八落,可我还是没有注意到它们!我只知道,不是知道,而是我理所当然地把它们叫做水草,因为它们生长在水边,水大一点就生长在水里了,我记忆中有它们的影子都四十年了。直到这一天,我才第一次发现,它们居然那么地美,那么地灿烂,象诗一样,象梦一样地美!真的象梦,怎么形容都不贴切,只有形容成梦,对,就是梦,只有梦才那么的轻盈,那么地飘逸,真的跟梦一样的美。
  
  那天,桂花灿烂地开着,翁翁郁郁的花团喷吐着花香,轻风吹拂,阳光温暖地照着,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说的舒服,说不出的美妙。母亲说要去江边洗衣服,她不让我用洗衣机来洗,她说她想拿到江边去洗。我明白她心中也弥漫着说不出的舒服和甜美,她想回味她做姑娘时的感觉:浣衣女的感觉。几个姑娘光着脚站在清澈的水里叽叽喳喳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一边洗着衣服,青山绿水,轻风撩拔着长发,多美。她说,呆坐在江边没意思,洗洗衣服,有事可干,江边空气新鲜,仅当玩吧。我理解她,我把衣服从洗衣机中拿出来,我帮她提到江边,我看着她挽起裤腿走到及膝的水中去,清波在她的身边漾起了涟漪:老太太今年八十岁了。
  
  我抬起头,我顺着堤岸朝象鼻山走去,那江那水那船,还有那山那树那村庄,我都太熟悉太熟悉了。我每天最少要看它们五六次:每当上网疲倦了,每当看书看得眼花了;每天起床后,每天的饭后,我哪天不到江边来走一走,看一看,跑一跑呀。可走到下面水边的堤岸上,确有一两个星期没有走了。自从秋风吹起,我放弃了每天下午游泳的习惯后,就没有走到水边上来了。今天这一走,这一抬眼,我不禁给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呀,是梦吗?是梦一般的景啊!只见高台的凤尾竹下,杨柳拂岸的河滩上,浮着一团团,一丛丛,一簇簇粉红色的,象云一样,象雾一样地氤氲着的花。太阳已经倾斜,下午的阳光透过凤尾竹稀疏地照射下来,斑驳地一块明一块暗地撒在草丛上,我真不敢相信,这再普通不过的水草居然能开得出那么灿烂那么烂漫象梦一样花团锦簇的花来。
  
  象什么时候的花呢?我又拿什么来比喻你们呢?是早春二月的桃花吗?有点象:碧绿的山间青草绿树丛中,突然出现一大团雾一样的粉红色桃花那样的感觉,那不是梦的感觉又是什么呢?不,比桃花更象梦,因为桃花的树高呀大呀,而它们仅仅才一尺两尺,再高也不过三尺,那也仅仅是有那么几株。那一层层一团团浮在微黄的草丛上,江水澄碧,翠竹青绿,微微泛黄的青草上面飘浮着那么一大丛一大丛,一大团一大团粉红色,挤挤挨挨地挤在一起的花;她们热烈地,一串一串地,一穗一穗地;十几朵,几十朵米粒大的花开在穗子上,成串地,成千百串地挤在一起,那每一朵小花撑开五个花瓣,吐着花蕊,比赛似地手拉着手,热烈地开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千百枝地挤成一团,这一团那一团,错落着,千万枝地连成一片,象一条花带一样在江边河滩上漫延着,错落着,我神摇目夺地凝望着,我的那颗心象水面上那红色的圆锥型航标一样在碧波里荡漾,我醉了。
  
  我顺着长长的江堤往前走去,花丛遮拥着的江堤只留下小小的一条窄窄的小路,这不就是鲜花铺就的路吗?蜜蜂有那么几只,那腰间象捆着一条黄色大彩带一样的土蜂,也在花间逡巡着。蝴蝶,灰的白的,还有黑中描着红绿相间旋纹的,这一只,那两只地在翩跹起舞着,一会儿你盘我追,上下穿花拂叶;一会儿你躲我藏,停在花穗上两片粉翅一张一合。我拿着照像机左一张右一张地拍照,心中洋溢着梦一样的感觉。我想像着,我想像着用语言去表达,可我发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用照像机想留住它们的倩影,可脑子中美的意象被手中的像机摄走了一样,一下子空了。我只觉得自己的感觉是那样地不够用,是那样地贫乏,我想打电话,我想打电话给我的情人,我想拥抱我的爱人,我想掀泄我满心的爱恋!可我的情人是谁呢?我的爱人又是谁呢?此景此情只适合恋爱,只适合拥抱!我拿出手机,我打给谁呢?那一串串我爱过的女人都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习惯地,熟练地摁着电键,电话那头传来了妻子熟悉的声音……
  
  我走到象鼻山的下面,又返回身往回走,清江水上横跨着“V”字型桥墩的漓江大桥。阳光下那如虹的桥身大幅度横跨,那桥墩显得格外地健美,稳重。穿山那空明洞象在桥面俯视着,粉红的如雾的花带称托着,它显得更加的灵动。我只觉得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长虹卧波的大桥都披上了梦一样的粉红,在梦一样的色彩里飘浮。
  
  我采一把花,母亲跟我说,这叫腊叶子花,在她们湘西的村子里是用来做酒饼的:把那一穗一穗的花采下来冲烂,放上酒药,发酵后那就是酒饼了。哈哈,它们还有这等好的用途。这花香吗?不香,没有味。母亲又说,今年这花开得特别多,是因为去年这河滩被附近的居民开成了菜地,挑土施肥种了一年多,政府干涉了,不准种了,菜地荒芜了,留下了又肥又厚的土层,所以今年这往年稀稀拉拉这里几棵那里十几棵,象瘌子头上的头发一样的水草居然连群成片了。象这样茂盛地生长,开出这样一大片的腊叶子花,她也没有见过。哦,母亲都没有见过长得这么茂密开得这么灿烂的腊叶子花,我释然了。难怪这几十年来都引不起我注意的水草,会以这样一种形态闯进我的心里。我又不甘心地追问母亲:除了做酒饼它还能做什么用呢?母亲摇头了,她也不知道。现在还有人用它来做酒饼吗?母亲笑了:早就不用了。
  
  啊啊,我干嘛要这样追问呢?我想种它一大片吗?想啊。这么美丽的腊叶子花,几十株几百株上千株是引不起人们注意的,只有上万,几十万地挤在一起,连成一片,如毡如毯地铺展开来在你的眼前,它们才具有震撼力。如果它们有经济价值,我当然可以人工培植啦。我想,明年我还能看见这样如梦如幻的景象吗?恐怕是不能了。这河滩上的肥力耗完了,明年哪里还能再灿烂呀?自然状态下的腊叶子花是很卑微的。
  
  看着一穗穗高举着一串串开着的淡雅的小花,我不禁蹲下去仔细打量起来了。我发现那开着朵朵小花的穗子中间的梗子特别地红;我发现茎是绿色的花特别稀疏;我还发现象麦穗一样沉甸甸地弯坠着头的花苞,有绿色的也有粉红色的。沉甸甸的是种子吗?它们开的花更小却不是粉红色的,是白色的花。它们是母株吗?我发现它们的植株长的特别高大粗壮。
  
  一片红叶,一株粉红色腊叶子花上的一片鲜红的叶子抢入我的眼帘。是一张笑脸吗?是的,是一张笑脸。她好象在对我说:“瞧我美吗?它们花开灿烂,我染一片红叶同样靓丽!”是呀,其他的叶子都是绿的,可她居然是红的,还红得那样的鲜艳。
  
  我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朵万朵梨花开吗?有点那个味。用大白话说吧,只要条件偶然凑巧地具备了,卑微的花万花齐放,同样可以灿烂辉煌。
  
  她真叫腊叶子花吗?母亲没弄错吧?它们的学名又叫什么呢?是属于哪一目哪一科哪一个种属呢?我倒是要上网查一查了,这样想着,我走上了楼,可我还是没有去查。我干什么要知道她们的学名呢?我只要知道,我只要记住,再卑微的花草,再卑微的生物,当它们以集体的力量出现的时候,都是不可以忽视的,它们都是可以灿烂,可以辉煌的。
  
  走回家住的楼边,我看见绿草丛中也有那么几支十几支腊叶子花开着,卑微地开着。我会心地一笑:腊叶子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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