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佝偻着身子,一件肥大的衣服像个袋子一样包着他,戴着一顶黄色的草帽,似乎不想让人们看出他的本来面目,两撇胡子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裤子打着布丁,不过却很干净,他赶着一辆毛驴车,走走停停,嘴里大声地吆喝着,"木工活了。"
从那白门楼里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倪停雨,
“喂,那赶车的,”
他和他的车慢了下来,不过并没有走近,缓缓地停在10米远的一棵柳树下。
那树条根根垂下来,一点点嫩黄偷偷摸摸地变了颜色,毛毛狗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枝条。
倪停雨看了看他车木板上的几个字,“木工活了”笑了笑。
“我想问你,木工是不是你给弄死的,要不你为啥又要在大街上喊,木工活了?”
他好像要急于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似的,拿起了鞭子,准备离开。于是她变得正经起来,“你都能打什么家具?”
“我没本事让木工活,我有本事把旧床,旧桌子,旧衣柜都变成新的,改成新试样,还有旧房子也能变成新房子。也收旧家具”他用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胡说着。
“旧桌子可以改梳妆台吗”
“当然了,如果木料够的话,手工费20元。”
“太多了吧,15元怎样?”
他假装不愿意,“再添两元,不行就算了。”
他的汗水在时光中流淌着,下午3点多钟,终于一个小巧的梳妆台站在叶家的院子里。镜子周围一圈拳头大小的壁龛,的确是前无古人的设计,他手工打磨的边角弧度光滑细腻,就像海边峭壁里的被海水冲刷过的巢穴一样。
“张子灵抱着孩子远远地在楼上看着他。”
自从上次叶金枝逃跑后,张子灵受到了牵连,结果倪停雨为了惩罚她,让她无偿地带孩子一年,虽然没有工钱,张子灵却是甘之若饴,有时候洗衣做饭她也帮着做,可以换来每个星期回家看丈夫两次。
“太漂亮了。”叶织惠喊道。“奶奶,奶奶,快来看耶,我也要一个这样的梳妆台。”
那老太太走近了,木匠拿起一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老太太身子向前探着,向那个梳妆台的椭圆形镜子里面看,也许是觉得自己眼神不好,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眼镜戴上去看,不知道老太太看到她自己没有,她的手和眼睛在那雕刻的莲花上停了有二分钟,又看了看搽汗的木匠说,
“这样吧,给孙女也弄一个,两个梳妆台给你30元手工费怎么样?”
“今天太晚了,活干不完,我事先也没准备油漆,明天早上我早点来。”木匠始终低着头,手里不停地忙活着。
(2)
晚上吃饭的时候,倪停雨显得特别地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30元钱给个外人,有点多了,相当于供销社老叔一个月的工资呢?一个木匠两天就到手了,有点便宜他了。”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话说出去了,就讲不下来价了。”婆婆正等着媳妇给她盛饭,趁这功夫还不忘叼着个烟卷吸着。
“也不是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也收旧家具,不如我们就给他一个旧家具,还能找回来点钱呢?我看织惠的书桌正合适,反正现在她也不用学习了。”
“你欺负我咋呢,你咋不把你自己的东西让矮矬子木匠收去呢?”
叶织惠摔了摔她的碗,嘴里面鼓鼓地顶撞着她的后妈。
倪停雨也摔了一下筷子,“行,留着你的书桌,等明天让木匠给你刷个金色的,看看咱们家没准会出个女状元呢。”
“我学的再不好也比你强,你大字也不识一汤匙。”
“是呀,看人家梳妆台好,你也要,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咱们家千层啊,不用梳妆台也漂亮。”
老太太蹬了一眼倪停雨,“少说两句,行不行,”她又吸了一口烟,“哎,都怪那个丑八怪,干嘛工钱要那么多,停雨,你的无用的东西太多了,用你的床,或者你的衣柜打发那个矮子吧。”
“那只好让奶妈睡铁架床了,把楼下的那张单人木床60元卖给木匠吧。”
“不行,咱们得按市上的行情多要10元钱,70元,让木匠再找咱们40元,可不能便宜了他。”老太太抢着说。
张子灵总是在他们吃过晚饭的时候过来,因为她要清理饭桌,刷洗碗筷。
倪停雨抱过孩子,冷冷的样子对着张子灵说,一会你忙完这里,把你房间的床收拾一下,床里面的旧衣服帮我拿到楼上来,提前把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了,明天要卖给木匠。
(3)
第二天是周日,夜间里下了一场小雨,院落里面的百合花也一步一步地迈向了夏天,一个一个的花苞偷偷地逃了出去。
今天又是叶金祥出诊的日子,他早早地去了集市场,
木匠7点钟就到了,他的手不停地忙活着,把那上午一寸一寸地熬成了下午,当大家吃晚饭的时候,抽屉上的最后一棵灵芝草也终于要雕刻完工了,本该一身轻松的时候了,他却感到有点紧张了,也许是汗出了多的原因,他的手有点颤抖,也许是不堪等待的原因,他的心感到有点不安。
天还没有变暗,四周静静地,偶尔能听到远处青蛙的叫声。一只又一只青蛙的叫声过去,他却还要等着下一个声音。
张子灵抱着孩子在老太太面前转了一圈。“欧,孩子已经睡着了,你现在回屋把她放在摇篮里吧,咱们俩过一会去抬床。”倪停雨看了看孩子对张子灵说着。
这边的木匠已经收拾完了他的工具,手里拿着一捆草,心事重重地在毛驴前面不知所措,那毛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好像在问,为什么今天不把草投给我?
终于,他等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喂,木匠,傻愣着啥呢?赶紧过来帮忙抬床。”
床大约一米五宽,倪停雨和张子灵正在吃力地抬着呢,那两个用来装衣服的大抽屉总是来回的串,木匠走过去,麻利地用绳子把抽屉固定住床上。
当三个人把楼下的那张旧木床搬到他的小驴车上时,张子灵和木匠对望了一眼,木匠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讨价还价,一声不吭地递40元给那伸过来的一只苍老的手,他似乎突然想要握一握那只手,不过老太太似乎担心他把钱夺回去,急忙把手收了回去。
也许她误会了他,也许那一时刻,他仅仅是把她当做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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