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光肚子小孩儿按住发水吃砂糖

　　五八年麦口前，我跟发水（占柱大爷的大儿子）俺爷儿俩都在村东南窑上干活儿，发水淋瓦，我挖砖坯子。麦前风大，上午做的瓦筒子，吃了午饭得赶紧收拾，晚一会儿，瓦筒子就硬了，整不成形了，也就白做了。砖坯子比瓦筒子厚些，晚一会儿收拾不要紧。发水进家连三赶四扒了几碗饭，嘴一抹拉，对我说：“大，我走了。”我说：“赶紧走吧，收拾了瓦筒子，给我收拾收拾砖坯子，我停一会儿再去。”我吃了饭，喂了猪，又吸了两袋烟，才往窑上去。走到风阁坟前，有几个人在树底下凉快说闲话，我心里想反正发水头里走了，晚去会儿没有啥，就跟那几个人喷了一阵子才走。

　　到了窑上一看，瓦筒子一个也没收拾，都发白了，硬得梆梆的，没法收拾了 ，还碰烂了好些。砖坯子也翘得像麻嘎子，整不成型了，发水哩？“发水，发水！”我连喊了两声，不见搭腔儿。这孩子能上哪儿去了呢，真指不住！看看窑洞里没有，砖坯子架棚里也没有，你看看气人不气人，这年轻人就光讲玩不讲干活，干了活能不叫你玩吗？我又连着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忽然我似乎听见窑后头小水坑里有响声，就赶紧往小水坑赶去。

　　那个小水坑不大，有丈把深，水才到腿肚子，里面净是黑肉泥。我跑到坑沿上一看，只见三四个光屁股小孩儿按住一个人。那个人弯着腰，勾着头，屁股往上撅着。那几个小孩儿抓一把肉泥往那人屁股上一抹，嘴里说一句“吃砂糖”，再抹一把肉泥，再说一句“吃砂糖”。不好，是小鬼儿捂人哩！我来不及去拉那人，就大喊一声：“干啥哩？”那几个小孩儿见有人来了，放开拿那人就往坑北沿跑，跑到上沿几个老坟堆前，眨眼就不见了。坑里那个人呼通一声倒在了水里。我赶忙下去，拉起那个人一看，正是发水，嘴唇子乌青乌青的，脸上鼻子眼儿里嘴里都是泥巴。

　　我叫了几声，发水才喘过气来，叫了一声“我的娘啊！”问他是咋回事儿，他说：“还没到窑上，离多远我就看见几个光肚子小孩儿拿着瓦筒子玩，我大声吆喝，他们不听。我来到瓦场子，他几个上来就抱住我，推的推拉的拉把我往坑里拉。拉到坑里，按住头就往嘴里抹泥巴，说是叫吃砂糖，我咬紧牙不敢张嘴。突然肚里一咕噜，放了一个屁，他几个就说：‘嘴在这头哩，嘴在这头哩！’说着就往我屁股上抹泥巴。上午饭吃得多，他几个又按住我的头，我只能弯着腰，差一点儿没把我窝圈死。大呀，你再晚来一会儿，恐怕恁孩子就没命了。”说着就呜呜的哭开了。咋不是的，正吃晌午饭的时候，地里没有一个人虾儿，鬼魔精气就该出来伤人了 。

　　从那以后，再上窑上去干活，我们都是几个人一路去，不敢一个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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