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教育是极感兴趣的,又觉得教育特别没意思。为什么这么矛盾呢?
像我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经常“欺负”我的,不是有很大权力的人,而是像停车场管理员这样最普通的老百姓。每当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我心里会特别难受,因为我觉得我这些年干的工作就是为他们呼吁,希望他们在社会上得到公平的待遇。我的心理很不平衡,就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实际上是教育出了问题,因为他们始终得不到尊重,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怎样尊重别人。这个教育,不只是学校教育,也有社会教育、家庭教育。
想通这个事以后,很多事我都想通了。比如大学生投毒,比如硕士生甚至博士生做了高级领导,照样干坏事,这些都是教育生态出了问题。
我对学校教育不太感兴趣,因为我觉得学校教育说得再热闹也没用,考不上大学,甚至考不上好的大学,一切都免谈,这就是我们现在面对的一种现实。但是这个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一直在想,在寻求答案。
我曾参加过解放日报报业集团文化讲坛暨全球五大博物馆高峰论坛,俄罗斯冬宫、法国卢浮宫、英国大英博物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和中国故宫博物院的掌门人一起来演讲和讨论。那天我是场外主持人,有一个采访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问卢浮宫的负责人:“每天来卢浮宫参观的人特别多,你们怎么看待如潮水一般的游客?”这位负责人的回答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说:“这是个哲学问题。你们觉得人很多,但我们觉得人不多。因为有很多人由于经济、宗教原因,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辈子也来不了卢浮宫,所以我们卢浮宫设有一笔基金,专门用于让这些人来参观卢浮宫。”我听完这段话,脑子有点发蒙。如果只从博物馆经营的角度去看,我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所以她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再回过头来说北京十一学校。我觉得李希贵校长就有点像那位卢浮宫的负责人。他想的问题不是那些普通的事,而是另一个层面上有关教育的本质问题,所以他们学校里发生的很多事都很“奇怪”。
第一件事,我去学校见李校长,去了好几次,一次都没去过他的办公室。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办公室基本上都被学生占着,学生有他办公室的钥匙,所以我们只能在其他地方谈事。
第二件事,他陪我到学校各处看看。有一次我们到一间教室,一开门,看到那里有两个孩子在自习,李校长马上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离开的时候校长又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一位校长这样。
第三件事,那天我拿出一支烟在学校里抽,忽然听到有个学生说:“谁在抽烟?”然后旁边的人就说:“崔永元老师在抽烟。”但那个声音毫不迟疑,接着说:“把烟掐了!”我赶紧把烟掐了。这虽然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们平时很少见到。我想,这个孩子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这个学校是他们的,他们说了算!我总是在想:在我上学的过程中,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怎么办?我一定跑着去给拿烟灰缸了。
还有一次,我去参加北京十一学校的狂欢节。应孩子们要求,我装扮成了一条蛇,李校长则扮成了《哈利·波特》中邓布利多校长的模样。我们在后台,听到外面的孩子们在不断欢呼。当喊到我和李校长的名字时,我们跑出去,我是倒数第二个上台,李校长是倒数第一个。我很自信,我想当我和校长上台时,孩子们的欢呼声一定会更大。结果轮到我出去时,台下的雪球铺天盖地地砸过来。而我很快发现,更多的雪球是给李校长准备的。我知道,谁被雪球砸得多,谁就更受学生的爱戴。
就在那一瞬间,我真想哭!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我没有机会上这样的学校,没赶上这么好的教育氛围。但是有多少做教育的人想过这件事?有多少人从孩子们的角度想过他们真的爱学校吗?让孩子们觉得学校是他们的,我认为这件事太重要了。因为教育的最终目的就是这样,当孩子们在学校时认为学校是他们的,在他们走上社会时,他们才会觉得国家是他们的,才会真正做到“匹夫有责”,否则他们永远只是旁观者。
其实,中国的城市中很多学校都可以办成这样,之所以像北京十一学校这样的如此凤毛麟角,一是不知道怎么办,二是不想这么办。这就是我今天隆重推荐北京十一学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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