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哥,1958年初中毕业,考上了省城一所中专。这中专是大跃进的产物,也是随风而起,1960年体制缩编,这中专又所随风而落。玉哥上了二年没能拿到毕业证,当然也没人分配,只好回家务农。1966年体制下放,村村不光办起了小学,还办起了初中。教师当然奇缺,不少初中刚毕业的都进了学校,何况玉哥上过中专呢!
玉哥正在地里干活儿,校长找到了他,说:“玉,走,教学去!”不容分说就把他拉到学校。进了办公室,校长拿出一本教材,撂给他,说:“初中一年级的数学,教去吧。”当教师就这么容易。
玉哥虽说上了二年中专,却没学过教育学、心理学和教材教法,所以对教学非常陌生。再说在那大跃进的中专里也没学多少东西,回乡又干了几年活儿,经常不摸课本,知识忘了不少。说叫教就教,连个准备的机会也没有,这咋行啊!就跟校长说:“校长,教初中一年级我恐怕不行,给我换个小学年级吧!”校长笑了,说:“全校还得数你学问最大哩,你不教叫谁教?”看校长那脸色,没有一点儿分辨的余地,只好拿起课本,教去吧,不教看来不行,只觉得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校长把他领到教室门前,说进去吧,说罢就走了。玉哥也只好上讲台了,没啥说的了。一登上讲台,班长一喊起立,学生呼啦一下子齐齐整整的站了起来,把玉哥吓了一大跳。为啥?没进班前,他还以为初中一年级的学生还不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谁知一站起来,个个人高马大,十六七,十七八的都有,都是大男人了,有些学生个子比自己还高。玉哥心里呼通呼通直跳,可又不能打退堂鼓啊,都到这一步了,要退也退不回去了。只好咳嗽两声,装出镇定的样子,不能让学生看笑话儿啊。课就这样开始了,玉哥也就从此开始当起教师来了,一当就是几十年。
第一次登讲台就给这么多大个子讲课,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唯恐讲错了学生笑话。他不敢看学生,就仰着脸对着房顶子讲。学生以为房顶子上有啥东西呢,也都仰着脸看房顶子,可是房顶子上啥也没有。玉哥讲了几句,忘了下边的内容,忙低头去看书。就在低头看书时,瞥见学生还都齐刷刷的站着。咋站着听课呀?玉哥糊涂了,自己当学生时可不是这样站着听老师讲课呀?想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开始上课时,班长喊起立,自己却忘了让学生坐下了。学生起立是对老师的尊敬,老师要还礼让学生坐下,学生才能坐下,这叫礼貌。你看看头一天上课就失礼了,忘记让学坐下了,多丢人!玉哥不好意识的笑了笑,说:“忘记让大家坐下了,都坐下吧。”学生这才坐下。
第一堂课一开始就丢了这么个大人,玉哥只觉得脸刷的一下子热了,是不是红,自己也看不见,脸上出汗了,身上也出汗了。再往下讲就更不敢看学生了。不是面对着黑板,给学生个后脊梁,就是摆弄书。说是讲课,其实还不如说是念课本。一节课的内容能该有多少哇,咋顶得住念那。既不知道板书一下教学内容,让学生记记笔记,也不知道提问提问,看看学生会不会能不能接受得了,更不知道出几个小题让学生演算演算,巩固巩固。只是一个劲儿的x、y、z,a、b、c,r、s、t的往下念。念了法则念定义,念了例题念练习,有时还加上一点儿中专的内容。学生既不说话也不乱动,瞪着俩眼看老师,心里说,这老师不简单,懂得的真多呀!
你想想,这种初中是一哄而上,虽不是扫盲班,可是学生上过四五年级的就是好的了,有几个真正是上过六年级的呀?就是上过六年级的,也毕业多年了,学的那一点儿皮毛早就就馍吃完了,他们哪儿听过这种新鲜玩意儿呀?学生带着尊敬的心情看着他,可是他却很怕这种目光。学生越看他,他越觉得不自在,越觉得如芒刺在背,汗一个劲儿的顺着脸往下流,也不敢擦一把,小褂子都湿透了,也不敢解开凉凉。课本念完了,还没打下课铃,下边干什么呢,他不知道,为了顾面子,当然也不敢问学生。先是勾着头摆弄粉笔,摆弄了一阵子,觉得没意思了,就一屁股坐在了讲台边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学生光看他,更没意思了,干脆站到门后边,门半掩着,正好挡住了学生的视线。
恰好这时候校长到各班检查纪律,来到初一班门前,听听,班里没一点儿声音,静得很;看看,学生坐得整整齐齐的,没一个人动。中!玉哥还能拿住班了。进去看看!一推门推不动,再推还是推不动,只好侧着身儿挤进了屋。老师那儿去了?看一圈子没看着玉哥,不会在门后头吧?一拉门,呀!玉哥正愣愣的站着,用衣襟擦汗哩!
恰好这时打下课铃了,校长把玉哥叫回办公室,问道:“玉呀,站门后头干啥呀?”玉哥吞吞吐吐的说:“课......课......课讲......讲完了。”“课讲完了给学生布置作业呀,也不能站到门后头哇?”“忘了布置了。不站那儿,站别的地方学生光看我。”倒也是大实话。校长笑了起来,说:“可惜你这个中专生了。”可是还得安慰他,因为他成分好,是大队直接点名要的,只好说:“没经验,慢慢学吧!时间长了就会了。”心里却说:大队咋会看中你了,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说玉哥笨,有点儿冤枉他,真要是笨,不说考上中专啦,就那老牌儿初中也够人眼气的。说他不笨,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开窍,一头撞到南墙根子上也不知道回头。就这样,他一教就是几十年,并且还转成公办教师了。
78年,军用滚珠皮带特别走俏,很为年轻人所喜欢,谁要是有一条,就会感到无尚荣耀。集上有卖仿制的,我买了一条,用着很方便。有一天上午下了第三节,我和玉哥一起在厕所里解手,我的滚珠皮带被玉哥发现了。嗷,对了,忘了告诉你了,那时候我就是被玉哥推荐才进了学校当民办教师的。他看着觉得很新奇,问我用着方便不方便,我说很方便。他又问我怎么个用法儿,我告诉他把皮带头插进滚珠环子里,抠住环子一拉,滚珠就自动扣紧了。他又问我如何打开,我说,打开之前,先把皮袋再紧一下,这时滚珠就动了,再用手抠住滚珠,一拉,皮带就从环子里抽出来了。我还亲自给他演示了一遍。
这本来是快放学时的事儿了,没成想吃饭的时候,他就跑到我家来了,告诉我他也买了一条滚珠皮带,并且搂起衣服让我看,质量还不错。按说这也不算啥稀罕事儿,可是就是因为这条滚珠皮带,差一点儿没闹出一条人命大案来。
那时候,生产队已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民师家中也有责任田。学校里除了一位校长是公立教师,其余的都是民办教师,我们学校的校长比较开明,说只要你把教案写好,把课上好,把作业批改好,把班级管理好,学生不乱不空堂,没课的时候可以到责任田里帮助家人干点儿活儿。那天下午恰好没有我的课。上午放学的时候,和同班的课任教师交待了一下,下午要到责任田里去除草。
晚上我有晚自习,天不黑就赶紧跑回来了,刚端起碗,妻子告诉我:玉哥来找你,我说你下地锄地去了,还没回来,问他啥事儿,他没说,看样子火烧火燎的很着急。我想会是啥事儿呢?千万别是班里乱了套,要是那样就不好交待了。他是不是又到学校里去找我去了,他可是个实心眼儿。我连忙扒了两碗饭,就急急忙忙往学校跑。到了学校却没见到他,班级也没乱,这能该是啥事儿呢?晚自习放学是八点,放学时仍然没见到他。见不着就算了,有啥事儿明天再问他。
出了校门,恰好学校西边有个说书的,我很爱听说书,就和另一位老师去听说书。说的是《烈火金刚》里肖飞买药那一段儿,很精彩。听完这段儿故事,回去的时候,人家的收音机里已经报了十一点。
我俩走着说着,猛然见前边有个黑影慌慌张张的迎面而来。还没走碰头,就听见前边的人急急的问:“谁?”我说:“我”。那人说:“可找到你了,快救救命!”我听出了是玉哥,忙问:“出了啥事儿,那么急着找我?”他说:“皮带扣解不开了,从上午到现在没有解手了,快憋死我啦。”我说:“咋会解不开了呢,不是告诉你咋解了吗?”他说:“你对我说了,谁知道越拉越紧,我就是解不开了,别说了,快帮我解开,救救我。”我问:“是皮带坏了吗?”他说:“才买的咋会坏呢?”我让他撩起上衣,一手拉住皮带头儿,一手抠住滚珠,说:“你吸一下肚子。”我趁他吸肚子,一抠一拉,皮带“哗”的一下顺顺溜溜的开了。他褪下裤子,“哗哗”的小便起来,足足尿了一分钟。
放完了小便,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说:“我的娘唉,可把我憋死了。”他边揉小肚子边说:“上午买的皮带就束上了,吃了午饭就想解小手了,解不开,心想饭后到学校再找你吧,谁知你没来。下了两节课,还是解不开。放学后到你家问弟妹,弟妹说你下地去了还没回来。就赶快下地找你,不知道你在哪块地,恁的几块地都找完也没找着你。回来都八点多了,到你家弟妹说你又上学校去了。到了学校,说你下自习回家了。再到你家,弟妹说你还没回来,问了几个地方也问不着,能该去哪儿了呢?这不,才又上学校来找。”
我听了,心里憋不住的笑,说:“玉哥,你真笨,大活人也不能叫尿憋死呀,皮带解不开,咋不从前开门儿里尿哇?”他不好意思的说:“我的裤子洗了,穿的是恁嫂子的偏开门儿的。”我又问:“这皮带难解,还用不用啊?”“用!两块钱买的扔了怪可惜的,你再教教我。”我只好手把手的又教了他几遍,直到他熟练掌握了才算为止。我笑着说:“玉哥,你要是真叫尿憋死了,俺嫂子不跟我打官司才怪哩。”他也笑了,说:“那咋能啊,都怨我太笨了。”
别看玉哥教了几十年学,可就是管不住学生。学生调皮了,他只会大喊大叫,别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气得很了就骂人。学生大多都是他的小字辈儿,骂得多了也就皮脸了。有些调皮学生还专门儿逗他,让他发火骂人,自己站一边儿看笑话。
有一次不知是谁在他背上划了个大圆圈子,外边还带六个道道,分明骂他是鳖,他不知道,就带着上课去了。上课后,才扭脸儿往黑板上写课题,学生一看那圆圈子,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学生的笑似乎不怀好意,扭过来脸儿,脸一寒,问:“笑啥?”学生见他寒脸儿了,马上不笑了。可是一扭脸儿刚要写字,学生又哄堂大笑起来。他感到奇怪了,对着学生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就有些生气了,说:“笑,笑,笑个啥?”学生见他生气了,不笑了。可是他一扭脸儿学生又大笑起来,连那些平时学习认真的学生也跟着笑起来。他恼火了,骂道:“到底笑个啥?谁再笑谁是个乖乖!”一骂人,没人笑了,可是一扭脸儿写字,学生还笑,他气得把书一摔,说:“不上了!”说着就回办公室去了。
那时,他教的是初二升学班,学生不小了,有懂得道理的,有个学生说,看看,把老师气走了吧,咋办?就公推班长去请老师。班长到了他的办公室,说:“大家都不笑了,老师,上课去吧!”他也就顺水推舟,回到了教室。这一回,学生再看他身上的圆圈子,不敢大声笑了,就偷偷的小声笑。讲了一阵儿,他提了个问题,让学生答。学生只顾笑哩,谁也没听进去。叫一个答不上来,再叫一个还是答不上来,一连叫了七八个都答不上来,就连班里成绩最好的也没答上来。这还了得,他一恼,又把书一摔,说:“不听不听罢,不教了。”扭头又回了办公室。
马上就要考高中了,谁也耽误不起,大家又公推班长去请老师,班长只好还去。班长见到他,他问:“注意听不注意听?”班长连忙说:“注意听!注意听!保证每人都注意听。”“还笑不笑?”“不笑了,不笑了,谁再笑把他赶出去!”他见班长下了保证,就顺坡下驴,跟着班长回到了教室。讲了一阵子,不知哪个调皮学生用纸叠了个飞镖,头上粘了浆糊,趁他扭脸儿写字的时候,一下子打在了那个圆圈上,结结实实的粘在了上边。他抬手一写字,那飞镖动一下,再一写字再动一下,这一下又把学生引得哄堂大笑起来。才说的好好的注意听,咋又乱起来了?这一回他真的愤怒了,粉笔一摔,骂道:“笑,笑,就知道笑,笑恁娘的个——”一个脏字儿没吐出口,拿着书又走了。
这一回班长也恼了,说:“老师为了咱没少下劲儿,就是人老实些,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老实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哪!把老师气走了,你们去请吧,我是没脸去请了。”几个班干部没办法儿,只好商量一下,说都去请。几个班干部到了他的办公室,说了不少好话,道了不少歉,并保证再也不敢胡闹了,他才说:“不闹了,不闹了,摸着枕头天明了。”班长趁机转到他背后,装出给他捶背的样子,把飞镖和圆圈打掉,硬是把他哄到教室里。进班三句话没讲完,下课铃就响了。
教数学和教语文的方法即相同又不同,相同的是都要抓住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培养学生的理解能力和运用能力。不同的是教语文需要要求学生多读多背,教数学需要要求学生多演多算。但这不是说教数学就不要学生记东西,那些基本概念、基础知识还是要学生念念背背的,最好是能达到背诵如流的的程度,这样才能更好的熟练运用。
玉哥教数学唯恐学生学不会,就叫学生啥都得背。法则定义口诀要背,课文讲解说明要背,例题演算也要背,甚至一些典型应用题也要背。小学生就喜欢背东西,却怕分析综合理解,因为分析理解要费脑子,背东西只是嘴皮子的功夫,可以不费脑子。所以学生特别喜欢玉哥的这种教法。况且他教的时候是这样教,考的时候也是这样考,常常把习题原封不动的搬上试卷。所以考试的时候,学生可以毫不费力的考个高分儿。当然这些试卷都是他自己出的。
有一年,他教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遇到了一道应用题,是这样的:“某农场在 一块长1200米,宽800米的试验田里种小麦,亩产800斤。如果用12辆载重4吨的汽车拉这些麦子,多少趟可以拉完?”对于三年级的小学生来说,这道题是相当复杂的。说它复杂就复杂在列算式的时候,即有连乘又有连除。计算的时候,还要考虑单位换算的问题,即有面积单位的换算,又有重量单位的换算,还有市制单位和公制单位的换算,不小心就会搞错。玉哥领着学生列式计算出来以后,告诉学生说,这道题很有典型性,一定要记住,最好把题目和计算过程一字不漏的记住。他怕学生记不住,就亲自把关,让学生一个一个的背给他听,直到每个学生都能熟记才算放手。
学期结束时,公社教改组来了一次竞赛考试,玉哥领着学生去公社考试。说来也巧,数学试卷中就有这一道题,占了15分。各校带队教师聚在一起看这道题,都说题目太复杂,牵涉的问题太多,恐怕学生不细心,难以作对作全,不少教师都担心学生考砸了,考砸了校长是要批评的。玉哥却不动声色,心中暗自得意,这道题早让学生背熟了,不用思考,闭着眼睛也能把计算过程和结果写出来,绝对打不出手心儿,就静等学生的佳音吧!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外校的学生有不少交卷出场了。出场后纷纷议论那道题的计算方法,有的说这样做,有的说那样做。玉哥听了暗自好笑,因为他们作全对的不多。可是,自己的学生却没一个出场,肯定是在检查验算呢!又是五分钟过去了,外校的学生出场一半儿多了,还不见自己的学生出场,咋恁笨哪,在手心里搦着东西,默写出来不就行了,还验算个啥?又是五分钟过去了,外校的学生只有少数几个没出场了,可自己的学生还是一个也没出场,咋搞的,不会出啥问题吧?玉哥有些沉不住气了。最后五分钟块过去了,外校的学生都走完了,自己的学生还是没有一个出场。想进去看看,监考的老师不让进。考试结束铃声一响,监考教师毫不客气的抓走了试卷,自己的学生才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被迫出了场。
玉哥连忙迎上去,问:“考的咋样啊?”学生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显得很没劲儿。看到玉哥,这个说:“老师,有道题我不会。”那个也说:“老师,有道题我没做。”“啥题不会呀?”玉哥急切的问。待学生说出题目后,玉哥大吃一惊,正是自己要求学生背会的那道题,就说:“这道题咋该不会呀?不都背会了吗?把计算过程和结果默写出来不就行了吗?”并且非常严厉的指着学生问:“说,咋不把它默写出来,为啥不默写出来?”他开始训斥学生了。
学生见老师生气了,感到很没趣儿,也很委屈。有个胆儿大的说:“老师,那道题和咱背的题不一样。”“咋不一样?连数字都一个样,没变一点儿?”玉哥更生气了。“老师,数字一样是一样,可说法儿不一样。”还是那个胆儿大的说。“咋不一样?”学生找到理由了,也就不怕他了,七嘴八舌的说:“咱背的是农场,人家题上出的是生产队。”“对啦,咱背的是小麦,人家题上出的是玉米。”
“对,还有,咱背的是汽车,人家考的是拖拉机。”玉哥这一听,可气坏了,大声训斥道:“不管是啥,不都是那几个数字吗?真笨,拿到手的鱼,还能放跑吗,比着葫芦个画瓢也得画上去呀?”学生却不服气儿了,还是那个胆儿大的学生顶了一句:“老师,你不是要求我们一字不漏的背出来,不能错一点儿吗?人家的说法儿和咱背的不一样,作错了咋办?我们见不到你,不敢做!”玉哥这时没话可说了。是啊,全怪自己,只教学生背题,却没教学生变通!真是有苦难言!
考试结果一排名次,玉哥教的班级倒数第一。他的那种教学方法也被校长作为反面教材批评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然也被作为笑料传了好远。
从那次考砸以后,玉哥再也不敢那样教了,可是方法仍然陈旧,老是满堂灌,学生的积极性不高,成绩也不理想。校长找他谈了多次,要他改进方法。他也每次都是当面保证改进教学方法,可就是改进不了,仍然是老样子。校长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个帮助他的好方法。
一个星期一晚上的例会上,校长布置了一个任务:乡教研组要求各大点组组织教师联合听课,每人要讲一节公开课,任何人也不得弃权。校长还说:一定要把课备好,必须目的明确、重点突出,尤其是方法更要得当,要具有启发性。人人都必须按这个要求达标,怕讲不好的可以先在其他班级试讲,谁也不能给学校丢脸,凡是达标的,学校奖励现金五十元,不达标的罚款五十元,得了大点第一名的,重奖一百元。本周开始备课,下周讲完。校长还特别强调,上课必须有教案,没有教案不准上课。校长又公布了每人的具体授课时间,玉哥恰巧排的是下周五的下午第一节。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为学校争光,又都羡慕玉哥的准备时间最长,说他一定能拿到第一。
第二天,玉哥就先选好了课题,认真研究了教材,又收集了好多资料,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和方法,然后开始备课。他把要讲的内容、每个问题、每个教学环节,甚至要说的每一句话,要用的每一个词,都写得清清楚楚,把教案前后修改了三遍。玉哥讲课有个毛病,就是学生不能打岔。如果学生一打岔,就会打断他的教学思路,忘记教学内容,就必须看教案。看教案,这在别人听课时是一大忌,不然别人会说你课备的不熟,何况这一次是全大点的教师都要来听课,更不能马虎。为了避免这一点,玉哥把教案从头到尾都背熟透了,先讲啥,后讲啥,如何导入,如何讲解,如何提问,提问哪个,叫谁演板,怎样总结,布置啥作业,怎样指导学生做作业,都背得滚瓜溜熟。就这还怕临时出了差错,又专门抽了三个晚上趁学生下晚自习后,自己一个人关在教室里,对着桌子板凳讲了三遍。还不放心,又找了个班特意请校长群听了一节。校长听了以后很满意,说:“不错,争取拿第一。不过要小心你的老毛病,可别出了岔子。”玉哥说:“校长放心,一定拿第一。”
讲课那天,玉哥为了给听课教师一个好印象,专门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吃了午饭,就跑到学校,想再趁空儿熟悉熟悉教案。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一摸裤兜,没带钥匙,心想,一定是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钥匙取下来了。赶忙跑回家,找到换下的衣服,摸摸,没有!就问妻子,妻子说:“脏衣服还没顾得洗哩,我没摸,你的忘性大,是不是忘到你办公室里了。”玉哥急忙找,没有。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学生按要求差不多到齐了。可是同办公室的那位老师还没来,门还是开不了。好在都是一个村的,又急忙跑到那位老师家,偏巧那位老师的小孩有病去诊所了。又急忙赶到诊所,找到那位老师要了钥匙,慌慌张张的赶回学校。进了校门,已经打预备铃了,玉哥连忙开开门,拿了课本和教案就往教室跑。跑到教室门口一看,天哪!外校的教师都已经在后排坐好了。一急,出了一身汗。校长到了教室前门,问:“干啥去了?快组织学生唱歌!”玉哥也不敢分辨,连忙组织学生唱歌。
上课铃响了,玉哥走上讲台,心里还在呼通呼通的跳。你看,要是晚了怎么办,这钥匙能该丢哪儿去了哪?都怪这该死的钥匙!学生起立,老师还礼,开始上课。好在课早已背熟了,玉哥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复习导入、板书课题、讲解新课、检查提问、启发引导,强化练习,一切都是那样的有条不紊,一切都是那样从容不迫。听得校长频频点头,面带微笑,听得外校教师啧啧称赞,眉飞色舞。
第一个问题讲完,才过渡到第二个问题,突然有个学生提了个问题,要求老师解答。还不错,这个问题是玉哥早已预料到了的,只是没有写在教案上。给学生解答完这个问题后,再往下讲,却一时想不起该讲啥了。连忙翻开教案看看,谁知不看还好,一看拿的是原来的老教案,拿错教案了!这可该咋办啊?都怪丢了钥匙,要不是丢了钥匙会有这事儿吗?这该死的钥匙!一霎时,满脑子里都是钥匙在飞,钥匙!钥匙!不知怎么搞的就随口问了一声:“谁见我的钥匙了?”
这一声问,把学生、听课教师和校长都问懵了。这话和授课内容没有关系呀?台下的人惊奇的瞪大了眼睛,静听下文,看他还说啥儿。校长一看,知道是玉哥走神了,连忙打手势比划。校长坐的比外校教师靠后,所以外校教师没看到校长的手势。玉哥一看到校长的比画,马上从梦中惊醒了,也不迷瞪了,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才又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下课之前,因指导得当,学生当堂完成了作业。整个教学任务完成的准确及时又恰如其分。
评课时,按标准逐条对照,六个同头课教师玉哥得了个大点第一。听课评课到这里本该圆满结束,偏偏有个不识时务的教师提出了异议:“这节课讲得非常漂亮,无可挑剔,不过有个小问题需要请教一下执教老师,‘谁见我的钥匙了’这句话似乎与教学内容无关,不知为什么执教老师要说这句话,请执教老师解释一下好吗。”玉哥一听,也如同坠入云雾之中,迷迷瞪瞪的问:“我说这句话了吗?”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还是校长机灵,连忙岔开话题,才算不了了之,解了玉哥的围。
送走外校教师,校长问起玉哥:“玉!讲课时走神了吧”玉哥说:“没有哇。”校长说:“还说没有,你问‘谁见我的钥匙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的钥匙丢哪儿去了?”玉哥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是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不得不把丢钥匙,找钥匙的事儿说了一遍。校长听了,领着玉哥进了玉哥的办公室,说:“早就对你说,别出了问题,别出了问题,安排了多少遍还是出了问题,净是出洋相,好好找找!”玉哥也不敢分辨,急忙翻箱倒柜的找,作业本子一本一本的翻,就是找不到,嘴里嘟哝着:“这该死的钥匙能该跑哪儿去了哪!”校长说:“学校里没有,可能还在家里,回家找去!”玉哥连忙出了办公室,准备回家去找。
校长在屋里呆呆的看着玉哥走出了屋,看他走了没几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突然说:“站住,别走,拐回来!”玉哥一愣,回头问:“校长,还有啥事儿?”校长走上前去,摸了摸玉哥的裤腿,一嘟噜硬硬的,问:“这是啥?”玉哥一摸,“啊”了一声 ,说:“是钥匙!好你个乖乖,咋会在这儿?”撩开上衣一看,钥匙带子头系在皮带上,钥匙却搭拉在裤子里边,一拉,“哗啦”一声,钥匙出来了。玉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咋会在这儿呀?”
校长是又可气又可笑,点着玉哥的鼻子说:“问谁,还不是你自己弄的?玉呀,钥匙在你裤腿里都不知道,你可真是个马大哈!”
从此玉哥落了个“马大哈”的雅号。喊得多了,大家也不喊他玉哥了,也不喊“马大哈”了,而是省称“小马儿”。
同志们有时想跟他开玩笑,就说:“小马儿,见我的钥匙没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