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 水 雀 迹（原创）

                                                                蓝夜耳

 

       同一藤上的花儿开了。

       同一柳上的芽绿了。

       还是这条河。

       还是这只鸟。

       还是这不变的辛女盘瓠的千古绝唱。

        我是仙女，不是辛女。辛女爱的是一只神犬，可我爱的是一只麻雀。

         一次沅水河畔的踏步，我认识了它。它嬉戏柳叶修长的睫毛上羽化成一滴清泪，仿佛可以窥探行人心灵深处的一幕幕演出。当行人还没有来得及发觉，一个闪电，亮翅而去。我确信这是只世界上最具有灵性的一只麻雀。

        它说我很美，穿着白色的裙子。

         从此，它管我叫仙女。

         后来仙女和麻雀成了朋友。

         麻雀告诉仙女，它同其它的鸟一样爱这个世界，爱柳条温柔和简单，爱河岸的结实和温暖，它要用它嘶哑的声音啼亮生活中的恐惧和黑暗，用柔弱的翅膀驱赶人世界的尘埃与罪恶。

        它的羽毛是黑色的。它说它喜欢黑。黑色是经典，永恒的象征，黑，又是污点的代名词。仙女告诉麻雀，污点并不可怕，只要聚集无数个发光的灵魂，污点就会变成太阳。听到这，麻雀兴奋地摆弄着华丽的黑衣衫，笑得象孩童，夕阳下，柳枝上。

        可爱的鸟儿——

         我吹灭了灯，让大地再黑一点吧，可我的手掌没有枝条，碎瓦片和石头，你是否愿意停留？

         我的肤色和你一样，只是缺少了翅膀，缺少了天边堆积情感的晚霞。这是我羡慕你的。但我不会自卑。我在大地之上，在天黑之前，就能够踏上回家的路。而你只有脚下颤微的枝条，在孤独的树定看城市的灯。

        即便这样。你也不用害怕。春天来了，我们一起热爱，一起感激，沅水河岸这些安静的柳条。

        这是仙女对麻雀——一个高傲的孤独者勇敢的对话。

        有时候，我在想，不知道在我居住的沅水河畔或是更远一点的地方......那里会不会也有这等高傲孤独的麻雀，为这个多彩的世界再添一点黑啊！

        很多年那场入冬的雪。是白色的恐怖，更是美丽的谎言。仙女遭受着生命中最为痛苦的选择和责骂，一切卑劣的，幸福的、伤感的都与麻雀有关。

        一齐歌唱——

        春花分/夏蝉鸣/秋日霜/冬残阳/那些掏空我心灵魂的人啊/却舍不得用一滴血/拯救我这个在残废边缘而不愿离去的人/......

         而吟吟歌声的另一端，是已经死去的仙女。

        是啊，我死了，那我的麻雀咋办呢？

        能听见死神的脚步了。很近，很静，会看见在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有留念啊，有悸动！

        即便如此，我从来没有见过麻雀掉过一滴眼泪。我怀疑麻雀是没有眼泪的。我决定给麻雀这一滴眼泪，不是透明的，是黑色的，不在眼眶内的。它和麻雀的羽毛一样是黑色的，是在某一枝条上是谁都没有见过的那种黑色琥珀——淡雅、优美、坚强。

        山青青，水悠悠。

        有风吹皱着河水。麻雀的命运如这垂散滴翠的柳条，任由清风合拢又敞开。我认为它未必不快乐。每一个象它一样的孤独者，都有它仰望的城市、爱情、还有尊严……

        于是，仙女和麻雀总会刻意回避一些话题，譬如生死，譬如永远。永远有多远？三毛说是昨天全力爱过，今天死去。

        假如有一天，仙女真的死了，麻雀会为仙女舍弃属于它的那片森林、树枝和仙女一起共眠吗？

        夜已深了，大地都睡了。天空开始降温，它可能一直裸露在月光里，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幸福与痛苦。是啊，春绿的树顶有些太让人难忘，就在那条枝上，麻雀敞开又合拢过翅膀，她欢笑又哭泣，就在那个熟悉的河畔，它认识了周围的世界，它失去又得到……

        假如麻雀真的死了，我就想说：

        可爱的鸟儿——

        这将是旅程的开始，擦亮的云雾，昂首挺胸，世界会把一切还给你，正如树林里落积的叶子，天空会把它还给大地一样。你不必忧伤，我们会在沉睡千年后相见。请你记好了，这儿是湘西沅水中游东岸的盘瓠故园。日日夜夜，千年的时光白驹从辛女岩盘瓠洞过隙，我会在这里痴痴的等。

        神犬和麻雀是不同类的，也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它们拥有相同的思想，孤独的精神，同是高傲勇敢者。

       麻雀虽小，却是人间美的化身，我仔细审视着它的一身，它的羽毛，它的嘴，它的灵感和真诚，它与生俱来的啼叫和荒芜以及那神秘忧伤和自由的爱情。

       生活是苦难的，也许我们必须忘掉许多事情，唱过的歌，停留过的城市，做出的牺牲，爱过的人……那些原本坚持甚至尽力维系着的宝贵东西，会逐渐消失的没有根基。想到这，我不能不难过。时过境迁，仙女一直在寻找与麻雀共度的快乐时光和淡淡的忧伤。

       终于，仙女见到了麻雀。

       就在那一刻，天空下的白云不再晴朗，仙女心中的执着的梦已经破碎，清翠树木变了颜色，灰灰的天空紧压得让人无法透气。仙女的眼瞎了，是哭的。汩汩泪水甘泉注入辛女溪。仙女是真的死了，死与那沉睡千年之后幸福的相见。

       可怜的人呵——

        仙女这张千百年来魂牵梦萦的脸，被印上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深深的一吻。执着的人，那一刻，真是全碎了。

        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如同千年前那般。落寞的哀鸣中，伤寒再一次吞噬着仙女的躯体，还有仙女白色衣裙下的回忆。仙女不再散花，随干燥的尘埃灰飞烟灭，千百年来从不曾忘却的旧梦，这一切都只能在风雪中渐渐忘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啊，该结束了，聚聚散散，缘生缘灭，这样艰难痛别的放逐是一生也绕不回原地的，但仍有许多不死心的人们重复出现在那些没有开始便早已注定结局的故事里。

       而今，清粼粼的沅水河畔高辛帝招募兵勇的年代早已不复存在，沅河的水依旧静静的淌着，历史的河床沉积了岁月太多的厚重和苦难，辛女盘瓠的美丽传说为这个新建的魅力城市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静静的沅水河畔，我步行于秋天以外，那些与麻雀有关的日子，我除了为麻雀祈祷，还渗透着这座城市的目光和那些柳枝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