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亡故童女得后人

    庄南边的老路西边有座闺女坟，听现在八九十岁的老年人说，他们的爷爷说他们爷爷年轻的时候，村里有个绝户头儿，生了个闺女，七八岁的时候死了。老辈子有规矩，没有生过孩子的年轻女子死了不能进祖坟茔，更何况这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呢，就只有埋在这远离祖坟茔的路边了。
   

   闺女坟很大，占地约有一间房子大小，一般的坟包没有这么大。有后人的年年上坟，坟也没见这么大。这坟成年风吹日晒雨淋，主人无兄弟又无姊妹，没人上坟，却一直不见小。难道说占住风水了吗？不然为啥会这么大？你还别说，风言风语传说不少风水先生走到这坟前，都说这坟占了个好风水，其后人必能挣得百万家产。
   

    也不知道这些风水先生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睁着俩眼说瞎话。要说这闺女占着了好风水有人相信，要说她的后人能挣百万家产，怎么也不能令人相信。如果说这闺女活到十七八一二十，没出嫁前与人偷了情生的有一男办女，自己无法养活送给了外人，还能使人相信，可这闺女死时才七八岁，恐怕连偷情是个啥东西也未必知道，怎么会生孩子？真是奇谈怪论！可是那些风水先生哪一个不是人精，为了骗钱，胡乱说这儿风水好那儿风水好，还就有上当的。可为什么都说这闺女坟占了风水呢？谁又会来认她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做先人呢，不是自取羞辱吗？
   

     我年轻的时候，曾见一家邻居请个外地先生为自家祖坟地看风水，也去看过稀罕。到邻居家祖坟地必须经过闺女坟。去时，我听先生路过这坟时曾轻轻的咦了一声。回来的时候，我想看看先生的本事，就故意问：“先生，你看这坟地气如何？”先生看也没看，就说：“你们全族人家的祖坟地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坟地埋得好。”我问：“咋个好法？”先生说：“她的后人能挣得百万家产。”又是一个疯子。我笑着问：“先生，说笑话的吧，你知道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多大年龄死的？”先生说：“是个女孩子，死时至多八岁。”我很吃了一惊，他的判断竟与传说一模一样！我不死心，又问：“既然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后人？”先生却说：“我是根据堪舆地理说的，可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等着瞧吧。”
   

    谁有那么多闲工夫专门看这个结果？后来我在外地找了份工作，老家也没多少亲人，很少回家，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去年老家的人来找我办事，闲谈之中，老家人说，那闺女坟有人来烧纸了。那人来时开的桑塔纳，一家孩娃大小都是穿金戴银的，光车就顶二三十万。烧纸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娘。我有些不相信的问：“别是开玩笑吧？”老家人说：“坟里埋的不知道是咱哪一辈子的老姑奶奶，这话怎敢胡说？你要不相信，清明节前或是十来一（即农历的十月初一）后，回家看看就知道了，那人准定来。”
   

    农村有个说法，十来一场光地净了，地里没人了，阎王爷就放鬼；清明节后地里有活儿了，人又忙开了，阎王爷就把鬼收回去了。所以清明节前给先人送纸钱，他们就能收到，晚了不行；十来一后送纸钱，他们也能收到，早了也不行。这虽然带有迷信色彩，但也是为纪念先人而留下的规矩。好多年没给祖宗送过纸钱了，又有了这么稀罕的事儿，何不回家看看！

    今年清明节前，我特意请了假回老家小住了几天。与村人闲谈，大家都说有人祭奠闺女坟是真的，有几个哥哥叔叔说还见过那个人哩。可是过了两天也没见那人来，我有些失望。今天是后二月十四，明天就是清明节，如果今儿个那个人再不来，只好等十来一了，因为我明天必须上班。
   

    吃罢早饭，我也去祖坟茔里给先人送纸钱，去的时候也必须经过闺女坟。就在我烧了纸钱磕了头，完事起身回转的时候，从南边过来一辆小轿车，一直开到闺女坟前停下了。车上下来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看来这个机会被我碰上了。
   

    我赶到跟前，见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正指挥几个年轻人从后备箱里往外搬冥器，有纸人纸马纸电视纸轿车，红红绿绿黄黄白白的，很是名贵。老人摆了贡品，规规矩矩的在闺女坟前跪下来，说道：“娘啊，儿子给您老人家送钱来了，愿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享享清福，保佑儿孙后代财源兴旺金玉满堂。”说着又招呼那几个青年男女道：“来，给恁奶奶恁老太太磕头，也都许个愿。”那几个青年人也都十分顺从的跪下了。然后点纸放炮烧冥器，一切都是那样的毕恭毕敬至虔至诚。
   

    老人见我在一旁观看，递给我一枝大中华香烟，我们就搭讪上了。“老先生哪里人呀？”“界首东边太和的。”“老先生和这村里有亲戚吗？”“没有。”“和这坟中主人有关系吗？”“没有。”“那你为啥喊他喊娘啊？”“说来话长啊！”老先生看来也很健谈，就拉开了话匣子。

   “我是太和刘营村人，叫刘天财。年轻的时候，家里贫穷，靠烧盆卖盆为生。那时候卖盆的生意人称翘腿干，为啥？推盆用小车子，要是车轴断了耳崴了，车子一翻盆一打，不就赔了，还不干？就是不翻车，又能挣几个钱，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每次出门，总是胆战心惊的，恐怕出了事儿。
  

   “刚解放那一年，我推一车盆，来恁这一带卖。一路上都没事儿，正好走到这坟前，车子轴‘咔嚓’一声响，车子随即翻了。我吓的喊了一声：“我的娘啊！”抱着头大哭起来。哭了一阵，整理车子，居然连个盆沿子边儿都没碰掉，别说碰烂盆子了。这可是少有的奇事儿呀，以前车子翻，盆子烂不完也剩不下几个好的。今儿个难道说有神灵保护？

   “可这是哪路神仙搭救呢？我正在胡思乱想，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个小姑娘一样的声音说：‘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就是没人喊我娘。今儿个你喊了我娘，你就是我的儿了。走吧，往后我保你趟趟平安。几  十年后有个大财气等着你，挣到百万再来给我上坟送纸钱！挣不到百万可不要来！’那声音一停，就见一股清风绕着这坟转了一圈，没有了。这才知道是坟中的魂灵保护了我，连忙跪下磕头，许道‘娘啊，儿子我一定照您老人家说的办。’果然后来每次出门都是平平安安的。再后来小车子换了架子车，钱也没少挣，可是光靠卖盆子哪能挣来百万呢？没有百万没法来呀！
  

    “太和地方穷，烧盆子的多，可是只会烧不会配盆釉子料，用釉子料得上外地买，贵得吓死人。我儿子也烧过盆，七八年恢复高考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要自己搞釉子料，去景德镇十来趟人家不教，偷着学了点皮毛，回来鼓捣三四年，弄成了那料子。别人家烧盆，我家卖釉子料，成本低，烧盆的都来买。七八年的功夫，手里就赚了三十多万。儿子一心想干大事，就和几个村里的窑匠联合搞了个公司，生意也火隆起来了。儿子还嫌慢，把大学毕业的孙子叫了回来，模仿着钧瓷烧起了瓷器。
  

   “前年，俺爷儿几个坐下来算算资产，一百万还要出去。这不都是俺娘带给俺的福？为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本，该还这个愿了。这不，从去年清明节开始，就拉着儿子孙子来给俺娘烧纸上坟了。儿子孙子们说我是老迷信，我说这怎么叫迷信，没有恁奶奶恁老太太，说不定我到现在还是个穷光蛋，没有我你们那能发大财。不光我这辈子来烧纸上坟，我死了，你们辈辈都得来。不然我死不瞑目。”
    听了老人的话，我想，这也许是巧合吧！常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有一成不变的？当今经济发展快得很，又允许个人发家致富，个人资产别说百万的，上千万的上亿的不知道有多少，难道说他们的先人都是占了好风水的光吗？单凭这一声偶然的“娘”，就能挣来这大的财富，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我没敢说这墓中葬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要是说了，老人的儿孙们的心里肯定受不了，那样多薄老人的面子呀？谁不愿意追求美好的愿望呢？追求到了，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愿呢？清明节前十来一后前来烧纸祭奠也许就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吧！

    后记：
    传说本就是传说，风水地气莫当真。道听途说荒唐话，信手涂鸦胡乱云。茶余饭后聊自慰，借古讽今喻风尘。信以为实非吾过，寻典求证笑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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