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的城市之一
　　
　　第三者
　　
　　第一章
　　
　　城市，是城市人的天空，也是农民工的土地。城市，有钱的城市人在这里享受奢侈的生活，可贫穷的农民工却在这里忍受孤独与苦涩的生活。城市人，是一个值得城市人骄傲的名词，也是农民工仰望的身份，农民工，却是一个让农民工感到自卑与苦涩的名词，也是城市人有些排斥与鄙视的名词。城市人，流行的交通工具是私家小轿车，农民工流行的交通工具是破旧的自行车。高楼大厦是城市人的固定的家，简陋又狭窄的出租房却是农民工漂泊不定的家。城市人，每天都与家人团聚，享受着天伦之乐的生活，农民工，每天都在睡梦中呼唤远方的亲人。城市人，在城市里有着优越的地位，也过着优裕的生活，农民工，在城市里有着卑微的地位，也过着离乡背井的苦涩的生活。城市，对城市人而言是一片更加自由又美丽的天空，在这片天空上，他们获得更大程度的幸福与快乐的感受。可对所有的农民工而言，却是一块耕耘的生存土地，在这片土地上，农民工所忍受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疲劳，精神与心灵的疲劳更加地严重。因为他们要面对更加严峻的生存压力，也要面对这城市人对外地人的那一种极不公正的偏见。然而，在命运与生存的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与反抗的机会，所以他们必然要成为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成为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成为服务行业的最底层的服务人员，甚至是成为街市里与城管执法人员捉迷藏的流动小商贩，农民工就这样以一种最基层的工作方式涉猎了各行各业，因此，这城市到处都是这农民工卑微的身影。哪怕是一个极其繁华喧嚣的城市里，我们也常常看到沦落街头的流浪汉，也可以在某个商铺的屋檐下，看到几个睡得死过去的农民工，这周围是一片无比喧嚣的环境，可这农民工却可以呼呼大睡，由此可见，他们的身体到底有多疲劳。在冬天寒冷的夜晚，我们也会发现这银行自动取款机的旁边睡着衣着破烂又单薄的流浪汉，天气太寒冷了，这有着玻璃门的银行可以为他们遮挡一下寒气。甚至，我们也还可以看到哪怕在凌晨一点以后，也还有一些流浪汉在每一个垃圾桶里翻找一些可以换点小钱的瓶瓶罐罐。
　　
　　哪怕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哪怕这也是一个文明的社会，可在一个城市里，农民工的生活却是极其的艰难又苦涩。在工厂酷热的车间里，农民工汗流浃背不已，还要忍受车间主任残酷的斥骂与侮辱。不仅如此，还有一些黑心的老板拖欠他们的工资，也以种种的方式来剥削他们的劳动力。更为严重的是，这工厂里的许多工种都是有着一定程度的危险性与毒性，所以也有许多的农民工在工作中被机器扎断了一个或几个手指，甚至是失去了一条手臂，也有不少的农民工患上严重的职业病。在工地上，也有不少的农民工在工作中变成了残疾人，甚至是丢失了宝贵的生命。可更令人可悲的是，当这一切悲惨的事件发生后，这些农民工却找不到任何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一些合理的赔偿。这工厂的负责人会竭力地推卸责任，这工地的老板也会逃避与推诿这所有的责任。不要认为法律是保护这农民工的权益的，很多时候，这农民工都是不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因为这法律在实施上远远不到位的，况且，这个社会本身存在着太多的潜规则了，很多事情都是得不到公正公平的处理的，这无权又无钱的农民工又如何去通过这法律的途径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况且，他们自身的法律意识也不高，再加上这天生的逆来顺受的性格，让他们在悲惨的事故中得不到任何的赔偿。哪怕是在服务行业的农民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都要竭尽全力地去面对各种各样的客人，甚至是对哪些蛮横无理的客人忍气吞声。
　　
　　面对着这所有的一切，这数以万千的农民工可以不忍受么，哪怕这是一种失去了尊严与人格的生活，他们也必须去忍受，否则，他们又可以如何去反抗？因为这生存的压力令他们必须如此地去忍受身体与心灵上双重的痛苦。当然，在忍受了如此之多的委屈后，这大部分的农民工的物质生活也还是有了一些改善，因为他们用自己的血汗钱维持了一家大小的生活，送自己的儿女上学，也在自己的家乡建起了楼房来。可所有的一切的背后，这些农民工付出了多少？也承受了多少的痛苦？也许只有这农民工自己才清楚。在命运的面前，他们表现得如此地勇敢如此地坚强却又是如此地无奈与悲伤。这生活的魔鬼竟是如此地残酷地折磨着这所有农民工的身体与心灵，让他们去承受这命运本身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巨大的作用力。真的，承受苦难生活对这所有的农民工而言，恐怕是一种父父辈辈的一代又一代地遗传下来的生存方式，所以这坚强与勇敢的品质也这样被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了。然而，如此地坚强与勇敢显得多么地麻木不仁与无可奈何啊！如果可以挣脱，谁不想去挣脱呢？所有的农民工都渴望着去摆脱这样的一种社会命运所导致的窘迫的生存环境。可是，这命运的力量以一种无形又坚固的力量堵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自身微弱的力量如何去推毁这一堵无比坚固的命运之墙？
　　
　　我们亲爱的读者，相信你们一定是非常地清楚着这底层农民工有着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你们也一定可以体会在这样的一种社会生存环境里所导致的精神状态。是的，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地明白这底层劳动者的命运与生活，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地去逃避与摆脱这样的一种命运？可尽管如此，这偌大的中国，必定有着相当于三分之二的人无法逃避这社会底层劳动者的命运。这是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可就是这样的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造成了一系列连环性的悲惨后果，甚至是引发了这阶级之间的矛盾，也引发了这人与人之间等级性的尊严与人格，于是这人性之间就出现了许多的必然性的矛盾与斗争。假若这所有的人都有着一颗明智的脑袋，有着如达尔文一样发达的头脑，也有着如上帝一般仁慈的心，那么这所有的人都会理解这样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甚至也会以一种宽容的态度来平衡这阶级与阶级，人与人之间所有的复杂性的关系。这中高的社会阶层者对这底层的劳动者除了理解与尊重外，就不存在任何的偏见了，而这底层的劳动者也可以任何一个社会阶层的人友好地相处了。那么，这阶层之间所有的矛盾都会消失了，这和谐的理想社会也真正的产生了。我们可以想象这样的一个其乐融融的理想社会是一番多么美好的景象。然而，稍有些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斩钉截铁地说：这样的一个理想社会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哪怕到这世界末日，这样的一种理想式的社会也不可能出现。
　　
　　顺循着这思维的逻辑性，我们亲爱的读者们也许会追问：如果这样的一种理想式的社会不可以产生，那么这人类的发展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这人生存在这个地球上又有着些什么意义呢？对呀，这社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人类生存的真正意义又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追求进步与文明么？可无论如何，这人类都是不可能抵达这最高境界的文明的，这最高境界的人类文明就是抵达了一种物质与精神两者之间的相互谐和，甚至是统一性。可是，我想一个哲学家与科学家也是认为这最高境界的文明仅仅只是一个天方夜谭的乌托邦的故事罢了。
　　
　　噢，我们亲爱的读者，我们扯得有些远了，对于这种如此深奥的问题，我们还是留给那聪明的哲学家与科学家来探讨吧，我们还是回归到我们眼前讨论的与农民工有关的话题吧，因为这农民工离我们多么地近，时刻地出现的我们的视野之内，甚至也关联着我们的生活。
　　
　　数以万千的农民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团结就是力量，这农民工对国家所产生的贡献力量是如此地巨大，他们背井离乡地来到各个城市里参与各行各业的最基层的工作，他们所负责的社会工作是最为重要的基层工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忽略了农民工对这个社会所起的作用，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这高楼大厦，这宽阔的柏油马路，这商场里的所有商品都已经不存在了，那么，这整个服务行业也都不存在了。天啊，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社会是不是又回溯到原始社会了？由此可知，这农民工对一个国家与社会本身所起的作用力是多么地重要。农民工，其实也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是一个社会发展到了某种程度，一些相应的产物就会应运而生。这农民工本身就是这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所产生的相对应的一种必然的社会产物。农民工，是这个社会活动的极为重要的参与者，他们为社会创造了财富，促进了这个社会的发展。他们的力量其实也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可是这社会对这农民工已经形成了一种不正确也不公正的观念：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都感受不到这农民工的力量，这农民工本身也感受不到他们自身对这个社会本身所起的巨大的作用。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提倡着知识就是力量的一种所谓依靠知识与科学来建设中国的新型理念。恰恰，这农民工又处于一种知识面极其狭隘的状态，他们自身所掌握的知识与生存技能都是这个社会本身最为薄弱的，这也造成他们在这个社会里没有任何优势的竞争力。他们仅仅只能依靠自己的劳动力来生存。这所有的客观事实让他们必须成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可是我们不要忘记了，这农民工也是这个社会的组成因素，所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实，其实反映的也是这个社会本身客观存在的矛盾。当我们怀着某种同情心将他们划分为“弱势者”，其实也是在以一种讽刺的方式来嘲笑这个社会本身的缺陷。这个社会的人们给予农民工同情时候，其实也是同情他们所生活着的社会。当一个社会真正地意识到弱势者的农民工与这个社会本身的密不可分的关系时，那么我们也许就再也不没有办法去同情他们了，因为同情他们，就等于是同情我们所生活的国家与社会。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多么地愚蠢。可是，几乎整个中国社会的人们都犯了这样的一个错误。
　　
　　亲爱的读者，在这里我们不妨引申一个题外话：同情心，真的是一个国家与社会的美好品质么？在人们已有的思想概念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事实上，同情心根本不利于这个社会本身的发展。我们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被同情的对象，那么我们很快就可以明白，当我们处于一种被同情的位置时，我们的内心是如此地悲伤而不是自豪与骄傲，真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被同情的对象，因为那是一个弱者的符号，那是一种忧伤的形象。而对于那些给予同情的施与者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他们的友好与爱心是真真正正地建立在一种尊重与理解的基础上么？还是建立在一种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之心，甚至也是为自己拥有这种怜悯之心而感到高兴与自豪。当我们成为一个被同情的对象时，我们在内心深处根本就无法坦然地承受这种被同情的事实。我们大多数人都害怕成为被同情的对象，当我们处于一种被同情的处境时，我们的自尊心都会受到一些伤害。我们的讨论又回到我们农民工的身上，在中国，农民工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社会群体，当我们社会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去对待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变相地伤害这个社会群体的自尊心与信心。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这农民工的身份是光荣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农民工愿意成为“弱势者”，在社会鄙视与同情的目光里，他们的内心深处不得不对自己的社会身份产生自卑的心理。在任何一个人的思想认识里，“农民工”与“弱势者”是两个有着悲色彩的名词。任何一个人都不情愿自己戴上这样的一顶悲伤的“帽子”，哪怕是戴上了，也总是想着脱掉它。然而，有许多人都必须要戴上这一顶“帽子”，脱掉它，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真的，这农民其实并不愿意成为农民，这农民工也不愿意成为农民工，这弱势者也不愿意成为弱势者，而且，在他们成为农民，成为农民工，成为弱势者的时候也还是不愿意成为被同情的对象。可他们真的可以主宰这所有的一切么？不可以，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必须要成为这个社会的弱势者，他们也必须要成为被同情的对象。因为无论在哪一个年代，他们都是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
　　
　　“人人生而平等，任何的一个人都拥有这平等的尊严与人格。”可是，只要我们人类的思想里还存在着这尊严与人格平等的概念，这人与人之间就不可能有着真正平等的尊严与人格。一些事物，仅仅因为还没有真正地实现，所以才会在人类的思想中形成一种概念。假若我们人类真的得到了这种事物，那么我们人类的思想里就再也不存在对这种事物的想象了，于是这事物本身所存在的概念就完全地消失于我们人类的思想空间里。任何一种事物的出现都是一种结果。这“农民工”的出现也是一种社会发展的结果，这“弱势者”的出现也是这个社会本身的一种结果。乡村与城市其实就是一个社会的组成元素。乡村，属于农民，城市，也属于农民。因为这乡村是由这农民的力量建设起来的，这城市也是由这农民的力量建设起来的。农民工，对一个城市的作用力在哪里？还不是因为他们是这城市本身的组成力量。这农民工在一个城市所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一个军队的士兵。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去行事。这士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仅仅只是一种战争的工具。可是哪怕是作为一种战争的工具，他们的力量也是必不可少的。这农民工对一个城市的发展而言，也是这样的一种作用，他们本身被当作了一种生产工具来为这个社会创造财富，可是哪怕只是被当作一种社会生产工具，他们对这个社会的作用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万里长城是如何筑成的？靠的还不是这“人”的工具。这个社会所拥有的力量又是从哪里得来？还不是依靠这“人”的力量。在任何一个时代，这社会底层人都是这个社会本身的主体力量，哪怕这大多数的底层人仅仅被这社会本身当作了一种生产工具，他们也还是这个社会本身最主要的力量。他们所组织起来的力量是如此地庞大，支撑起了一个社会与国家。可尽管如此，他们也还是要面对这样的一种事实：在这个社会里，他们仅仅只是一个弱势群体，只能成为被鄙视被同情的对象。真的，不要不相信命运，这命运的力量是真实地存在着的，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一个社会底层劳动者必定要去承受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命运。
　　
　　当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一个底层人，一个弱势者褪去他们身上的那一种客观的社会身份后，他们就成为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也赤裸裸的人了。这样的一种“纯粹人”的身份，赋予了他们思想的能力，也赋予了他们与生俱来的生命尊严与人格。当他作为一个“纯粹人”的时候，这命运的力量就不存在了，因为他们可以自由地思想，也享受着没有尊贵之分的生命尊严与人格。可是，在一个客观的社会与国家里，这人就再也不是“纯粹人”了，而是一种被社会本身赋予了某种身份与地位的社会人，他们所能享受的也不可能是没有尊贵之分的生命尊严与人格，而是一种有着等级之分的社会尊严与人格。既然形成了等级，那么等级之间就存在着差距，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非常不幸运的是，农民、农民工成为了社会最底层的人。也就是等级最低的阶层者。于是，他们就不得不成为这个社会本身的弱势者，他们也不得不成为这个社会本身被欺压被鄙视被同情的对象。这是社会本身赋予他们的一种客观的社会命运。
　　
　　在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里，我们都不愿意相信这社会等级化观念的存在，更是不乐意听到欺压与剥削这两个具有强烈资本主义色彩的词语。中国，是一个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是倡导与实行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先驱者。可是，这欺压与剥削的事实却是真真正地发生在中国农民工的身上。为什么欺压与剥削会出现在农民工的身上，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农民工是这个社会的真正的弱势者，在各方面，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弱势者。弱小的事物，抵御能力自然也是最微小的。竞争必然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所以，这弱势者农民工肯定要成为被欺压与剥削的首要对象。可这农民工对这个社会本身所起的作用却不是一种弱势的力量。一种客观的社会生存环境让这农民工这个有着庞大力量的社会群体成为了弱势者，然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白，真正弱势的并不是这农民工本身，而是这个社会本身的一种弱势而不健全的社会制度。真的，反映在农民工身上的问题，是这个社会本身的一种矛盾与缺陷，而农民工只不过是这种矛盾的体现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罢了。究其原因，农民工并不是这个社会的弱势者，因为他们自身对这个社会本身所起的作用是非常关键又不可缺少的，他们仅仅只是一种社会矛盾的牺牲与受害者，可是他们却因此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肉体与心灵上的痛苦。因为他们面对着极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承受着极为严峻的生存压力，甚至是在尊严与人格上，也得不到这个社会本身公平公正的尊重与理解。在这个社会，人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摆脱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的社会身份，因为在所有人的思想里，农民与农民工意味着的是一种贫穷与落后，也意味着一种无身份、无社会背景、无社会地位、无权无势的人生。也仅仅因为他们的“一无所有”，所以他们成为了这个社会真正的弱势者，也成为了某些强势者的欺压与剥削的对象。的确，这农民与农民工本身也承认了自己的这种“一无所有”的客观事实。然而，这农民与农民工也是一个真正的具有生命思想性的“人”，站在这一个角度上思考，我们都明白，他们都有着一个“本质人”的尊严与人格，他们也有着一个“本质人”的自私与虚荣之心。可是，他们所生活着的社会却是无法给予或者满足他们一个“本质人”所需求的尊严与人格。因为在现实的生活中，他们处于一个极为贫穷的“一无所有”生存环境里。这是一种多么恶劣的生存环境，简直就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真的，哪怕他们有积极进取之心，也哪怕他们有反抗的意识，可这所有的一切与社会命运的作用力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命运的力量多么地巨大，足以压抑住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自信心，更是将他们的意志力完全地打碎。因为都无法摆脱一种客观性的社会命运，所以在精神与意志上对这命运本身也都变得麻木不仁了。事实上，这些被命运的力量所掌控的人们，麻木不仁反而令他们少些痛苦与悲伤。然而，在潜意识里，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愿意去面对与承受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的底层社会身份，甚至他们也因为这样的一种社会身份而产生消极的自卑心理。
　　
　　在中国，任何的一个人都不会认为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的社会身份是非常光荣的，而这样的一种社会命运，也是任何一个人都想要逃避的。城市，对于城市人而言是家的感觉，可对农民工而言，却是寄人篱下的屋檐，他们仅仅为了那几片必要的生存面包而不得不寄生在这个城市的屋檐之下。在这个屋檐下，他们忍受着离乡背井的孤独与悲伤，也忍受着某些城市人对他们的同情与鄙视的目光。尽管他们也是这城市的建设者，可在城市人的眼里，他们仅仅只是一些可怜的寄生虫罢了，不是他们建设了城市，而是城市提供给他们生存的机会。然而，对农民工本身他们也认同自己就是寄生虫的身份。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不知这是不是一种悲剧，因为这个社会本身对农民与农民工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失去了信心，而农民与农民工也对他们自己失去了信心。在农民与农民工的心里，这个社会还能给予他们归属感么？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社会群体，如果他们对自己所生活着的国家失去了一种情感上的归属感，那么这绝对是一种巨大的悲剧。可是，这样的悲剧却是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文明社会里。
　　
　　真的，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无论是在物质与情感上，这底层阶级者都是陷进了一种“一无所有”生存状态之中。在物质生活上，他们也是处于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在情感上，他们就是这个社会的无身份、无地位、无权无势的平民老百姓。更为严重的是，这个社会本身根本就不能给予他们一种平等的尊严与人格。至少，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尊严与人格得到了这个社会本身的尊重与理解。在一种错误的社会思想里，他们仅仅只是这个社会的包袱，因为他们是“一无所有”的社会群体。然而，人们为什么不想想，到底是什么令他们陷进了一种“一无所有”的生存状态里？难道是他们自己么，还是这个社会本身，还是这个社会对他们自身价值的一种错误的引导？这农民与农民工对自己的这一种客观的社会命运已经完成的麻木了，因为在整个社会人的思想观念里，农民与农民工其实就是一种悲剧性的社会命运，意味着一种“一无所有”的生存状态。这个社会本身体会不到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巨大的社会价值，因为在全社会人的目光里，他们仅仅只是被同情者，是以一种弱势者的身份存在于全社会的视线与思维里。事实上，这个特殊的社会群体需要的仅仅只是这个社会的同情么，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这个社会本身对他们自身的社会价值的一种肯定与尊重，并且，他们更希望得到这个社会本身的理解与宽容。“弱势群体”这不是一个褒义的词语，在这个词语里包涵着一种被所有人都忽视的悲伤与苦涩。这个社会本身，并不存在真正的弱势群体，因为这个社会的每一个阶层者都是这个社会的组成成员，所有人的存在对这个社会而言都是一种财富与资源，这农民与农民工对一个社会本身的意义，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的，可为什么在最终他们却还是陷进了一种“完全弱势”的社会生存环境里。这个问题难道不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思考么？也许，真正弱势的并不是这农民与农民工本身，而是当今社会的一种不积极不乐观的社会思想与观念，这一种思想与观念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规律，更是成为了一种惯性的社会思维，于是，这农民与农民工在全社会人的目光里成为了一个没有社会价值的弱势者，成为被同情者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了。命运，对于一个农民与农民工而言，是一种社会的客观结果，而他们自身仅仅只是这一种结果的承受者，可他们真的是弱势者么？他们不是，可因为这诸多的社会客观因素，让他们沦落为真正的“弱势者”。真的，这是一种多么客观的社会事实，这也是一种多么悲伤的事实。面对着这样的一种客观的社会现象，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参与者，所以造成这样的一种悲伤的事实，也是这个社会每一个人的错误与责任：一种不健康不积极的社会制度，一种错误的社会思想，一种不正确的社会思维方式，一种错误的社会价值观导致了这个社会本身的“弱势者”。这个社会根本就不存在“弱势者”，真正弱势的是一种有缺陷的社会制度，真正弱势的是一种有缺陷的社会思想，真正弱势的是一种有缺陷的社会价值观，真正弱势的是一种有缺陷的教育制度，真正弱势的是整个社会人的一种阶级性的思维方式。这农民与农民工，是这个社会名副其实的“弱势者”，可不要忘记了，他们的“弱势”是一种社会行为的结果，而不是他们自身的一种错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犯错，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本身不应该把农民与农民工这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看作弱势者，将他们看作弱势者，仅仅只是证明了这个社会本身对这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思考方式存在着缺陷与不足。事实上，由于农民工本身所引起的社会问题是越来越多了，这社会阶级性思想所引起的社会内部矛盾也是越来越明显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参与者，我们追随着这个社会发展步伐不断地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地解决矛盾与面对新产生的矛盾，社会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解决矛盾的过程中不断地发展与壮大起来，由此可见，任何一个社会人都是生活在一种水深火热的社会关系之中。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这样的一种看不到的社会关系里旋转着，由于生存的需求，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在所有的社会关系里竭力地争取与维护自己的个人利益。对于农民与农民工而言，他们所要面对的生存压力是极为严峻的。可是人活着，是为了追求幸福与快乐，命运的力量终究还是不能剥夺了一个人享受幸福与快乐的权利，更是不可能阻止一个人去追求一种幸福快乐的人生。哪怕是一个农民一个农民工，他们也渴望幸福与快乐，更是不可能为了一种不公平的社会命运而放弃了对生活与生命本身的热情。生命是多么地高贵，生活是多么地美好，这一种高贵与美好并不会因为一种不公平的社会命运而消失。所以，这农民与农民工都有权利去珍爱自己的生命，去追求更加美好的精彩人生。命运的力量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因为她根本就不可以剥夺一个人对生命的珍爱，也是不可以剥夺一个人对生活的那一份热情。生命，也许会因为命运本身而变得苦涩与悲伤，却不会因为命运而失去了所有的幸福与快乐。一个农民依旧可以从亲情、友情与爱情中得到幸福与快乐，一个农民依旧可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一个农民依旧可以去唱自己想唱的歌，一个农民依旧可以拥有自由的思想与意志，一个农民依旧可以去体验这美好的生活本身，一个农民依旧可以拥有许多命运以外的美好东西。所以，命运不可以完全地剥夺一个人的幸福与快乐。人生是如此地多姿多彩，人又怎么会因为这命运本身的力量而失去人生全部的幸福与快乐呢？对于农民与农民工而言，命运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了一种普通性的人生。所以，他们从心理上对这种社会命运也没有了太多的埋怨。可是，人终究是一种有着高级思想能力的生物，所以他们寻找到了命运之外的快乐，命运是一种社会的结果，而不是一种情感，命运所给人带来的幸福感基本上都是建立在物质方面的，可往往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感，是一种高于物质的思想情感。人们渴望爱与被爱，渴望被尊重与理解的欲望远远比对物质本身的欲望更为强烈。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民与穷人，如果他拥有了和睦温馨的婚姻与家庭，拥有了真挚的友情，拥有了对生活与生命的那一份热情与盼望，那么他们的情感幸福指数是非常高的。可一个拥有了财富与身份地位的人，如果不能同时拥有真挚的爱情、亲情与友情，那么他的情感幸福指数却是很低的。众所周知，一个百万富翁未必就比一个穷人生活得更加地幸福快乐，因为一个百万富翁的情感生活未必比一个穷人的丰富多彩。真的，当这承受着苦难性的社会命运的人们如果拥有了丰富多彩的情感生活，那么他们就完全地忘却了这命运的作用力。
　　
　　所以，哪怕这农民与农民工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一种不公平的社会命运，并且因此在人格与尊严上不能获得平等的对待。可这样一种现象早已成为了一种客观的社会事实，这就如一种社会规则一般，纵使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一种现象是不正确不利于社会的发展的，可人们又不得不去接受这样的一种不公平的社会结果。因为他们在心理上都屈服于这一种社会结果的巨大力量。索性，他们对这样的一种社会结果也完全地默认了。所以，人们尽管在承受着命运，却也忘记了命运所给予他们带来的诸多不公平的结果。这命运对一个人的幸福指数的影响并没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力。人，都是在满足欲望的过程中获得了幸福与快乐的体验。性交，满足于了人一种生理欲望，所以这性欲得到了满足，也是一种幸福与快乐的体验；物质，满足了人的一种社会需求的欲望，所以这物质上的富裕，也是一种幸福与快乐的体验；爱情、亲情、友情、事业、理想、人格、尊严，满足了人的一种精神需求的欲望，所以这精神生活的丰富多彩，也是一种幸福与快乐的体验。可见一个人的幸福感受也是多样性的，而不是单一性的，所以哪怕这穷人在物质生活上处于这个社会的最底层状态，可他们也还是可以从生理欲望得到了满足的过程中体验到这幸福与快乐的感受，并且他们也可以拥有这丰富多彩的情感生活，在这精神需求的欲望得到满足的过程中，所体验到的幸福与快乐，往往更加地深刻更加地有意义。
　　
　　命运，是一种事实存在的社会结果，其作用力也是客观性。一个农民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决定了他的生命价值观，所以一个农民对这个社会本身的思考能力也是一种环境所造成的结果。对于一个山村的放牛娃而言，如果他放牛的目的与动机仅仅为了赚钱娶媳妇来生儿子，这样的一种放牛的目的与动机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是一种社会环境所造成的一种教育结果。可是，我们应该嘲笑这个放牛娃么？不应该，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放牛娃的故事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种事实。从这放牛娃身上，我们看到的是这乡村农民的整体性的思维模式。“思想决定命运”这一句话并没有错，可我们是否也来想想，是什么决定我们的思想，是这个社会的生存环境，是这个社会的教育。坦白说，一个人的思想与智慧都不是天生的，而是一种社会环境熏陶出来的结果。试问，一个农民所生存的环境，一个农民所面临的教育环境，到底可以让他们产生什么样的思想结果？“娶媳妇生儿子”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低俗，因为这是人类繁衍了几千年的生存思维。这是全人类共同的一种思想观念，所反映的也是人类本身的一种本性的欲望。只是，为什么这样一种思想发生在一个放牛娃的身上时，就成为了一种“笑话”？这真的是一个笑话么？从这一个笑话里，我们到底看到了些什么？这底层劳动者的思维模式竟是如此地单纯，仅仅只停留在一种对‘生理需求“的原始化思想阶段。当然这样的一种思维模式本身并没有任何的错误，只是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无垠，其事物之间的关系又是多么奇妙有趣，人类对这个世界本身的理解应该更加地宽广更加地多样化与全面性。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思想都是一种社会的结果。这农民是这个社会会的结果，这农民的思想也是这个社会的结果。对于产生在农民身上的一系列社会结果，我们应该鄙视，还是同情？都不应该。可在当今社会，农民却被这个社会的某些阶级者所鄙视与同情着，甚至是被侮辱与剥削着，总之他们成为了一种落后的符号，他们也成为这个社会的一种弱势群体，可是又有谁不明白，他们的落后，他们的弱势都是一种客观的社会结果，而他们自身却仅仅只是这种结果的承担者。然而，这种社会结果的承担者所付出的牺牲却是如此地巨大，甚至是涉及到了他们的生命尊严与人格的平等，也影响到了他们在这个社会本身所拥有的公平公正的社会权利与义务。这一种社会结果给这承担者带来的作用力是一种灾难性的结果，因为这些承担者会因此承受相对应的肉体与精神上的压力与伤害。
　　
　　然而，社会发展的步伐就是这种状况，所导致的社会思想也是这样的一种结果，于是所产生的一种社会制度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对于这个社会本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参与者，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的思想活动都围绕着一种我们所看不到的社会关系，在这一场社会关系里，又诞生了许多不相同的结果与角色来，农民也是其中的一种角色。农民也许很清楚他们在这个社会里所扮演的角色，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种命运，是一种难以依靠人的意志与智慧来改变的命运。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命运是一种不公平的命运，更是没有想到过去改变。大多数人在对社会命运的思考上，几乎是处于一种未萌芽的状态。不要武断地批判一个农民的思想水平不高，也不要鄙视他们的那种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的思考能力，更是不要去嘲笑他们那种没有逻辑性的思维方式。真的，他们不是不懂得思想，他们也不是缺乏思考的能力，是这个社会本身没有很好地开发他们的思想能力，也是这个社会本身没有很好地锻炼他们的思考能力。在这个社会，农民与农民工真真正正地处于一种一无所有的“弱势”地位。可是，这样的一种结果也是这个社会的一个客观性的后果。
　　
　　然而，我们这个社会却是忽视了这样的一种社会结果，因为这处于弱势地位的底层劳动者在精神与思想上对这样的一种结果完全地默认了，甚至也是无条件地为此去承受许多肉体与情感上的伤害。在一种整体性的社会思想观念里，这农民与农民工是一种悲伤的社会身份，是一种落后的符号，是一种社的会教育的反教材。可是，这样的一种社会思想观念真的有利于这个社会的发展么，也有利于促进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么？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社会人，我们全部的思想活动都受着这个社会本身的指引与影响，所以，这承受着苦难式的农民是如此地安分守已地为这个社会服务，也默默无闻地承受着这个社会所给予他们的伤害。可哪怕在他们做些事的时候，他们也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的行为背后的那种顺从命运的温顺性格。当然，在他们的人格与尊严因此而受到伤害时，他们在情感上已经受到了伤害，可对此他们也只能默默承受着，因为他们无法去改变些什么，甚至是没有想过去改变。
　　
　　亲爱的读者们，我们讨论了那么多的题外话，其实无非是想弄明白这农民工在这个社会里所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并且在这种社会环境的影响下，他们的思想又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然而，这样的一个话题不仅很深奥也有些乏味，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不如直接读一读农民工的故事。那样对农民工的生活与思想有更深刻的感受。
　　
　　第二章
　　
　　吉安电子厂，就是李梅与卓扬工作的工厂。这间厂生产各种各样的节能灯，产品销向国外内。在这个小城市里，有许多这样的节能灯饰厂。卓扬与李梅都在元件车间里做计件工，李梅负责打电感骨架，卓扬负责包电感这一个工序。整个车间里，有二十几个人，七八个人负责机打电感骨架这一个工序，十几个人负责包电感这一道工序，而另外还有几个人，负责检测电感，给电感骨架浸锡。元件车间的工序就是这么几道，却也是整个工厂的生产流程的第一个步骤。
　　
　　卓扬与李梅，广西人，两人是高中同学，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大部分的同学都继续读书，可卓扬因为考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学校，所以没有去读。李梅却是因为家里没有钱供她读书，所以她高考完后，马上来到这个小城市，成为千万农民工当中的一员。而卓扬来这个城市才几天，因为有李梅的帮助，卓扬才进了这间工厂，没有沦落到一种露宿街头的地步。在李梅的帮助下，卓扬在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就办了进厂的手续，并住到了李梅的出租房里。来到这个城市，卓扬身无分文，完全靠李梅照顾着。在卓扬心里，她觉得好朋友李梅对她有恩，她告诉自己：我一生都要记住李梅的这一份恩情。
　　
　　卓扬其实非常不适应车间里的工作环境。因为正值酷热的夏天，车间里因为有很多机器在运作，又没有装空调，也没有风扇，整个车间酷热得像个火笼一样，每个员工都是一副汗流浃背的模样，这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半，脸上也不停地流汗，每个人都是边干活边擦汗，然而又没有专门擦汗用的毛巾，只能用工作服的衣袖来抹额头与脸上的汗。等到下班的时候，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股酸酸的汗臭骚味。这车间里的活儿，就跟在田里做农活差不多，累得满头大汗还要埋头苦干，有些男的，热得都把上衣都脱掉了。干活不到两小时，那衣服跟裤子就都湿得大半，而且那衣袖还被抹得脏兮兮的，就好像是从田里干活回来似的，又累又热。卓扬初来乍到，看见大家伙干活这么累，这汗水从脸庞上一滴滴地滑落下来，也都来不及去擦，又看到车间里的几个男的光着身子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心里实在有些别扭。
　　
　　包电感这个活儿并不难，很容易就学会了。就是把两个黑黑的磁芯装在一个绕了电感线的骨架上，然后用塑料薄膜胶布包两圈就可以了。卓扬不一会儿就学会了，只是因为刚开学做，速度有点慢。从上班到下班，干了十几个小时，才包了二千个。赚的钱也就是二十多块。这里都是计件的，因为分好几种电感，价格也不一样，可都是一分多钱。每天包二千个，赚的钱也就是二十五六块左右。可为了这二十五六块钱，却要坐在那硬板凳上十几个小时。除去吃饭与上厕所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么一天坐硬板凳的时间，至少也有十二个小时。一天下来，这整个人都散架了，全身都酸疼酸疼的，走路都走不稳了。晚上睡觉时候，都不敢平躺着睡，都是侧着身体，也不敢翻身，就怕碰着臀部那酸痛的肌肉。不单是身体受罪，这手指头也要受罪，因为这磁芯有重金属的成分。所以对皮肤的腐蚀性很强，两天不到，那十个小指头就千疮万孔了，一个个的小洞，还都沾满了血丝，而且这骨架上的有四个尖利的针脚，工作时，常常会不小心刺到手指头上的伤口。可谓是十指穿心啊，刺一下，可是疼了十个手指头。工作时也要用到锐利的刀片，一不小心，又被刀片口割开了一个口子。卓扬才干了几天活，十个手指头都已经包了厚厚的一层胶布了，而且这血都把胶布染成红色的了。这十个手指头痛得让她好几天都不碰到水。这十个手指头腐烂得都不像样子了，几乎掉了三分之一的肉，那一个个小洞，像被虫子咬出来似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长这么大以来，卓扬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哪怕以前在家里干农活，也没有这么辛苦过。全身的肌肉好像全部发酵似的，酸痛得让人受不了，晚上又都是一、两点才能睡下，早上七点就又要起床了。好像刚睡下就要起床了。卓扬觉得自己不是在干活，而是在受一种残忍的肉体酷刑，可能下地狱就是这个滋味。才干活几天，卓扬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可她也明白自己必须要支撑下去，否则要到外面露宿街头么？如此一来，不是更加地悲惨。在此刻，卓扬才真正地体会打工生活的艰辛。
　　
　　有一天，卓扬突然问自己：难道你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么，难道你要打一辈子的工么，难道你的命运就这样被定格了？想到未来一生都要面对这样的一种痛苦的生活与命运，卓扬心里感到非常地茫然又不知所措。在这一瞬间，她也真正地意识到农民工的意义了。农民工，其实就是从田埂里走出来的到城市里干活的农民。城市里的苦力活并不比田里的活轻松，反而更加危险又劳累。有很多工厂的活儿，都是有非常大的毒性的，长期下来，会对身体有很大的害处。就像这间电子厂吧，也有好几个工序是带有很大毒性的。像包电感这个活儿，其实也有一些毒性，这磁芯的重金属量很大，对人体有着一定的伤害。而且，浸锡这个工序也有着非常大的毒性，还有移印这个工序，也有很大的毒性。而且浸锡与移印也都在这个车间里，哪些化学物品的气味非常地刺激，充斥着整个元件车间的空气。刚开始两天，卓扬闻着这些有毒性的气味，头都疼了起来，后来才慢慢地习惯下来了。这些化学物品对人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那移印部的一个员工，因为干的时间长了，后来结婚生孩子时，生出来的女儿身体非常地不健康，听说有很严重的先天性之类的疾病。而且一出生就是十二个手指，可他的家族里又都没有人是并指的。很多人就传言说，是因为这位女员工长期接触有毒性的化学物品所造成的。卓扬听说了这些，心里感到非常地害怕，她真想马上离开这里，远离这种对身体有伤害的又苦又累的工作。可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干下去。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等到身上有一点钱，她就马上辞职出去。
　　
　　卓扬终于体会什么叫“血汗钱”，像她这样赚钱，就是用鲜血与汗水去换少得可怜的劳动报酬。而有更多的人，他们更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买面包的饭钱。农民工的命就这么地贱，就为了那几顿饭钱，他们就要用汗水与鲜血去换，甚至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如今的卓扬，为了赚二十多块的面包钱，居然要每天在一种酷热的环境下整整工作十一、二个小时。这是一份多么不轻松的活儿，那么地苦那么地累，简直是把命搭上去了。这更可恶的是，这累人的活儿，你必须要去干。如果你不干，就要饿肚子。试问，谁愿意饿肚子呢？为了生存，哪怕更苦更累更脏，也得干下去，否则去寻死么？可说真的，卓扬还真的就想去寻死，可一想到有那么多的农民工，都与自己一样承受着这样的一种地狱式的生活与工作，她就不得不为自己打气：中国千千万万的农民工，都是这样过的，为什么我不可以这样过，千千万万的农民工都在吃这样的苦，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吃苦呢？事实上，卓扬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哪怕这些钱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健康挣回来的，她也只能去忍受。
　　
　　卓扬今年十九岁了，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头。突然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年不好好地用功读书呢？如果自己考上的是一个名牌大学，那么几年后出来工作时，就不用熬这种苦头了。瞧哪些都市白领，在办公室里工作，多惬意自在呀，挣的工资又高。而这些在车间里做生产工的农民工，过的日子都不像是人过的，工作环境那样地恶劣，工作时间又那么地长，工资还那么地低。卓扬想起了农村里用来犁田的老黄牛，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扮演的就是一头老黄牛的角色，干着最累最苦的活儿，可得到的报酬却是与所付出的劳动不成正比例。看那老黄牛，那么辛苦地犁田耕地，可最后得到的也还是几撮青草，还有一些人们吃剩下的泔水。农民工就像城市这块土地的一头头勤劳的老黄牛，每天起早摸黑的干活，为城市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中国经济作出了巨大的奉献，可最终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的赞美与掌声，还要被城市当作一个流浪者来可怜与同情。对于城市而言，农民工仅仅是在城市里耕耘的苦力工，仅仅是一些没有素养没有文化的粗鲁的外乡务工。
　　
　　卓扬觉得农民真是一些大傻瓜，为什么他们要丢下家里的田地，丢下家里的妻儿父母，来到中国的大城市里受罪呢？说得文雅一些，农民是来到城市里追求梦想，追求幸福与快乐，可事实上，对无数的农民工而言，城市更像他们的牢狱。他们像一头勤劳的老黄牛，在为一个个城市做着最基层的劳力工作，他们也像一只只城市的蜜蜂，为一个个城市酿造着经济与生活的蜜饯，他们也像一颗颗的小草，在寒瑟的冬风里，挖掘与建设着中国更加美好的春天。他们流着思念亲人的泪水，流着能量的汗水，流着生命的血液，默默无闻地为城市的经济作出牺牲。可在城市人的眼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呢？是朋友，是客人，还是乡巴佬、苦力工，劳动工具。如果说，在城市里，他们被当作了朋友，被当作了客人，那么没有人会用一种不屑语气说：“哼，这些死乡下佬，这没文化没教养的村夫，这贱命的苦力工。”如果说，他们被当作了朋友与客人，那么就没有任何一个黑心老板拖欠农民工的血汗钱。对于一个个的工业城市而言，农民工是经济建设的主力军，对于一个个的黑心的私营老板而言，农民工是他们的摇钱树，是他们最得力最省钱的劳动工具。
　　
　　卓扬在瞬间就完全地长大与成熟了。她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种非常真实又残酷的社会命运。一天晚上睡觉之前，她对李梅说：“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呀，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过这样的一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做事的悲惨生活么？真是郁闷死了。”李梅听了卓扬的话，感到非常地惊讶，她以为卓扬的脑袋出问题了，还特地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以一种十分无奈又肯定的语气说：“不然，你还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只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么，一个灰姑娘能变成白雪公主么？你就别做白日梦了。”被无情奚落了一番的卓扬虽然觉得李梅的话没有任何的错误，可还是有些不服气：“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命呢？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我肯努力，就一定会过上比现在更加幸福快乐的生活。”李梅听了卓扬的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于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各怀心事地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卓扬想：到底可以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才能逃离这样的一种生活与命运呢？肯定是不能通过读书上大学这一个方法了。就算回去复读，可学费的问题也是一个难题，家里的生活一向都过得比较清贫，几年的学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卓扬怎么能忍心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让家里陷入一种更加困难的境况呢？既然不能走一条读书的道路，那么又可以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呢？要不去做生意吧？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法子，可这做生意的本钱那里来，就算有本钱了，又应该做那一种生意呢？如果看不好行情，可是要亏大本的。自己又不是有大把的钱，肯定是亏不起了。唉，既不能读书，也不能去做生意，到底还有什么途径让自己脱离这样的一种苦难式的命运呢？卓扬真是越想越头疼。“咦，要不，找一个有钱人嫁了算了。”卓扬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可她马上又低沉下来了：“天下哪有那么多的有钱人啊，再说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条件，哪有这么容易就嫁了一个有钱人呢？这个办法真是太愚蠢了。”卓扬都忍不住骂自己。可过了几分钟，卓扬又想到了一个她觉得很好的法子。于是她赶紧对正在沉思的李梅说：“唉，李梅，我们可以找一份工资高一些的工作，然后干上三、五年，又省吃俭用一点，肯定可以攒下几万块钱，然后就把这几万块拿来作生意的本钱，先从小生意做起，有资金了，再慢慢地扩宽生意的业务，如果成功了，那么十年以后，我们肯定可以过一种不缺钱的生活了。你说是不是呢？”卓扬兴致勃勃地说完，抬头去看李梅，却发现李梅正在一个人独自冥想问题，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话。卓扬走过去轻轻地推了一下李梅的肩膀，问：“李梅，你在想些什么呢，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呢？”
　　
　　“啊，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啦，我没有听到，再说一次吧。”李梅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唉，你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呢，那么地入神，说来听听嘛！”卓扬突然对李梅的沉思来了极其强烈的好奇心，非常迫切地追问着李梅，一副不饶人的样子。
　　
　　“没想什么啦，都是一些无聊的事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刚才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嘛，你再说一次吧，我听着呢？”李梅极力掩饰着，没有告诉眼卓扬真话。
　　
　　“哼，你不说，就肯定有问题，是不是想谁谁啦……”卓扬故意把音调拖长，还一边坏坏地笑着。
　　
　　“你这人都想到哪里去啦，我跟他都只是很好的朋友，哪是你想象的那样，瞧，你这人就是喜欢乱想。”李梅假装生气地噘起嘴。
　　
　　“真的是这样么，我看你们就是天生的一对，车间里的人都认为你们在拍拖啦。”卓扬虽然没来多久，却也听闻到一些李梅之前的事情。
　　
　　“我知道呀，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说的，可我才不管她们，反正我们就是只好朋友，信不信由你。”无论如何，李梅就是否认肖小军是她的男朋友。
　　
　　“好啦，我相信你，反正我也是说着玩，可在我看来，肖小军就是对你有意思，只不过是你自己一直在逃避罢了。”
　　
　　“我们真没那回事，就是很好哥们儿，好啦，你刚刚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呀？”
　　
　　“也没有什么，就是自己乱想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你这人也真是的，就说出来听听嘛。”
　　
　　在李梅的一番恳求下，卓扬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李梅听了之后，立即给予了否定：“你这人的脑袋真的就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你以为好工作那么好找，像我们这种没有文化没有关系的人，也就是找那些又累又苦又没有钱的活儿，不被饿肚子，已经谢天谢地了，就甭想省钱与存钱了。你也瞧见了，赚的钱不多，可花的钱却不少呀。你那发热的脑子就醒醒吧，再也不要这么执迷不悟地想着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认命吧，我的好姐妹！”李梅边说，边拍着卓扬肩膀，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卓扬刚刚涨起来的热情，立即被李梅的一番话浇灭下去了。可她心里还感到不服气：凭什么，我就要做一辈子的苦命人呢？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李梅的话说得非常地实在。想到这，她故意逗了李梅：唉，你这个实在人，就净知道说明些实在话，闷不闷了一点，难道你就不可以哄我一下，让我开心一下也好呀，为什么总要浇灭我的热情呢？你这人真不识趣，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谁不懂幽默，可幽默又不能当饭吃，还是实实在在的好些，我可没有你那么多想法。”李梅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就只想踏踏实实地打几年工，到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再找个实在的男人嫁了，不求他有多大的本事，挣多少钱来给我花，只希望他一辈子对我好。”
　　
　　“唔，这个想法固然不错，女人终究还是要走这样的一条路的，我看肖小军挺符合你的心意的，人长那么地帅气，还很迁就你，而且你们又都是隔离县的，家里也不会反对的。”
　　
　　“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又提起他呢？他对我是很好，也很聪明，可就是不够实在，瞧，就像你一样，整天想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一点也不安分守己地工作，一年之内，都不知要跑多少个厂，猪朋狗友又一大堆，整天都忙着吃喝玩乐的事情，嫁给他这种人，我还要慎重考虑一下呢？”
　　
　　“你说得倒也挺有道理的，可他这个人除了这些缺点，其他方面都挺好的，至少他非常喜欢，会对你一辈子好。”
　　
　　“唉，顺其自然吧，反正还年轻，等几年再考虑这些事情吧。”李梅看了一下闹钟，刚好一点整。于是又对卓扬说：“已经很晚了，我们都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房间里，有一张架床，上铺睡的是李梅，下铺睡的是卓扬。这个房间放下一张床后，空余的地方就不多了，摆下一张吃饭的小桌子，两张塑胶的凳子，再放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房间里就没有什么空闲的地方了。电饭煲，电磁炉都是摆放在床底下的。两个人的吃喝拉撒事情，就全部在这个狭隘不够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这间出租房里，有一个厕所，没有单独的小厨房，煮饭都是直接在房间里煮，可小房间又一点儿都不透风，这油烟味都弥漫在这个小房间里。因为每天下班后，两个人的肚子都很饿，就都会煮点面条当作宵夜。刚才，两个人正吃过宵夜，因为撑得有点儿饱，就一起儿聊起天来。谁知两人竟聊了半个小时，都忘记了时间。几分钟后，两人熄灭了房间的灯火，各自爬上床睡觉。
　　
　　车间里一大清早，就已经一片热闹了。来上班的员工，一来到车间就马上忙活了起来。车间员工每天的工作任务，都是由车间主管安排的。所以员工一来到车间，就是拥挤在主管办公桌前，争着看自己当天的任务量。然后再过去搬生产原料。卓扬来到车间的时候，电感组的员工已经把自己的材料领走了，剩下的就是她的了。因为是分剩的，所以有些散乱了。卓扬把这些包电感用的磁芯，搬到了自己的工作座位。然后再从其中随意挑了十几个，拿过去试电感。试电感这一环节非常地重要，如果试得不好，那么返工的电感也很多。返工可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非常地费时间，又没有任何报酬。卓扬试过电感后，就坐下来干活儿了。昨天干到十点半，仍没有完成任务量，就留到今天做了。
　　
　　大概八点几分的时候，林主管也来到了车间，吆喝着大家伙：都过来排—队！要开—会啦！年轻的主管扯开嗓子大喊着。而车间的组长则在旁边维持着队伍的秩序，督促着大伙儿都靠拢在一块儿，站成几竖排还比较直的队伍。在主管的一声“站——好！安——静”的命令下，本来叽叽喳喳的人群全部肃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齐望向了站在队伍前面的主管。年轻的主管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全体车间员工衣服与鞋子，竟然发现不但有人不穿厂服，也有好几个穿着拖鞋。于是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训斥着大伙儿：明天，所有人都必须穿厂服来上班，禁止穿拖鞋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如不遵守者，开罚款单一张。主管刚说完，就有人嘟嚷了一句：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哪里还有钱去买鞋子。人群里有几个人笑出了声。
　　
　　“周小林，别跟我胡扯，没钱买鞋也行，那就等着开罚款单，罚你五十块钱，看你还嘴硬！”主管边说边望向那个说话的高个子男子，他是车间里电感测试员工，是个性格非常粗暴的四川人，说话与做事都非常地粗鲁，整天穿着拖鞋，光着上身在车间里晃来晃去，还常常在车间里调戏车间里年轻的女孩，整一个流氓的模样。周小林就是故意闹点玩话出来，这不受了主管的一顿骂，也不敢吱声，就是自己在那摆弄鬼脸给旁边的女孩子看。
　　
　　林主管批评完了周小林，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摆出一副领导的威严与架势来。可平时在车间里，他也还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时不时还喜欢去搭讪那年轻的小姑娘。可事实上，他已经结婚生子。说白了，这个矮矮胖胖的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主管，就是一大色狼。厂里有许多关于他的绯闻与传说，好像不少年轻的姑娘都被他骗了。这些事情都是李梅告诉卓扬的，可令卓扬感到惊讶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傻的姑娘，那么容易就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已婚男人骗了，瞧他那副德行，就已经令人感到呕心了，怎么还被他骗上床了呢？而且，被这种没有钱的男人骗了，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卓扬越想越不明白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傻的女孩。可李梅为她解开了这个谜团，她对卓扬说：“你别看这个地方小，人性关系复杂得很呢？这间工厂的不少领导都是一些大色狼，哪个人资部的经理，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以前这间厂的几个经理也都是色狼，都不知有多少的无知少女毁在这些臭男人的身上，就连那个守门口的保安也是一个老色狼。这间工厂里的领导，就差大老板没有出现过桃色绯闻，那是因为老板娘一直跟着在他身边，参与了公司的管理，可这个老板也非常地蛮横又没有人性，有一次他出手把一个员工打成了重伤呢？”听了李梅的这一番话，卓扬感到这间工厂就是一个人间地狱，这里面的人，有着多么龌龊的灵魂，有着多么邪恶的人性。卓扬想到那些被欺骗了的女孩，心里对这些女孩就感到非常地不值，同时也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否则会像这些女孩一样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
　　
　　卓扬站在队伍里，看着主管那副虚伪又狡猾的脸面，感到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觉得他那低沉而高亢的噪音非常地枯躁乏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瞧你那副狐假虎威的臭脸面，总有一天会遭受到报应的。看着他那滔滔不绝的神采飞扬的样子，卓扬觉得特别地呕心，都不想去看了，就把脸转过其他地方，也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主管说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解散了队伍。大家马上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这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射进车间里，地上投了一大片阳光的影子。金黄金黄的，在微风里颤抖着，好像是对车间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充满了赞美之情。
　　
　　王大贵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认真的浸锡，阳光直接投射到他的身上，他黝黑又有些浮肿的脸在阳光里，多了几分闪动的色泽，显得更加地生动又好看了。不过王大贵可还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子，他是借着别人的身份证进来工作的，可因为长得有点胖，皮肤又黝黑黝黑的，脸蛋又圆得像一个大西瓜，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憨厚的农村男人。可王大贵这个孩子，真的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每个月拿到工资都会往家里寄去一大部分，只留下一些生活费与伙食费。不仅如此，他做事也特别的认真又负责，好几次都被评为车间的优秀员工。浸锡这道工序，本来是有两个人负责的，可今天有一个人请假，就只有王大贵一个人干活，所以他有些忙不过来。包电感的员工因为没有线圈包，所以就不停地走过去催他。平时都是他把上好锡的线圈送到大伙的面前，可今天却是大伙儿自己拿线圈去叫他上锡，然后在旁边等着他上好锡后，再拿回到自己的工作座位干活儿。王大贵，可是被大伙儿催急了，也忙得满头大汗。有时候，他也忍不住对人吼一两句：好啦，别催了，我这不上着锡么？嫌慢，就自己来，别来吵我！
　　
　　“你这个死四川婆，怎么把我的线圈拿去包了呢？这可是我拿过来的，也是我摆好的，你这个人太过份了。”车间里的刘大姐在车间大声嚷嚷了起来，骂的是四川人林大姐。
　　
　　“你这个死广西佬，你刚才不是拿了我的线圈去包么，现在我拿你的又怎么了，就你会欺负人，我不会欺负人。”林大姐也不甘示弱地与刘大姐对骂着。
　　
　　“你这个臭八婆，说的是不是人话，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线圈了，别随便诬蔑人。”
　　
　　“你才八婆呢，你就是这样的人，我哪里说错你了。”
　　
　　车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刘大姐与林大姐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着，不过车间里的其他人也不把她们当作一回事，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也就习惯了，没有人过去劝她们，也没有笑她们，大家都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坐在办公桌的主管听到了争吵声，也没有过来阻止她们，可能他对这样的事情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果然在十分钟后，两个人停止了争吵，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周小林没有事情做，他又跑过去与小玲聊天去了，其实就是过去调戏这个漂亮又泼辣的湖南女孩。周小林对小玲又是摸，又是打的，好一副欺负人的模样，小玲也不甘示弱，与他厮打了起来，还用东西去掷他。主管在上面看见了，大声吆喝了一声周小林：“回去做事，不要妨碍别人干活。”周小林这才站起来离开，可走的时候，还用手去捏了一下小玲的脸蛋。小玲则骂了一句：王八蛋！可周小林却是一脸的得意。因为没有线圈，有几个女孩就跑过去王大贵那里帮忙他把线圈摆整齐一些，好让他上锡更快一些，顺便还与他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大贵啊，看我们帮了你那么多忙，你今天晚上要请我吃宵夜哦。”
　　
　　“吃个屁宵夜，奶奶的，都穷得快没有钱吃饭了，等我发工资了再请你们吃吧。”
　　
　　“骗人的吧，你是舍不得请我们吃，真是太小气了。”
　　
　　“真的没骗你们，昨天晚上才跟人借了五十块钱呢？”
　　
　　“才不相信你呢，你怎么会没钱呢，工资都花那里去了，是不是全部拿去泡妞去了。”
　　
　　“看你又扯远了，看我也不像是泡妞的人，何况也没有女孩让我泡呀。”
　　
　　“泡你女朋友啊。”
　　
　　“没有女朋友啦，我长得这么难看，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没有啊，你长得多帅气，整个车间里，就你长得最帅气了。”
　　
　　“是蟋蟀的“蟋”吧，你们净挖苦人。”
　　
　　“真没骗你，如果不是你已经有女朋友，我也想做你女朋友。”
　　
　　“真的吗，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去逛街吃宵夜。”
　　
　　“唉，你刚才不是说没钱么，现在怎么又有钱请人逛街吃宵夜了。”
　　
　　“有女孩子陪，没有钱，也要借钱嘛，记住了，今天晚上我们去约会。”
　　
　　……
　　
　　几个女孩与大贵嘻嘻哈哈地开着一些无聊又有趣的玩笑。其实大家都蛮喜欢大贵的，女孩子都喜欢去逗他玩，因为他这个人脾气好，开他什么玩笑，他都不会生气。因为卓扬刚进这个厂，所以对这里的环境还真的有点不习惯，瞧这车间里的人都乱成一窝蜂了，一大班人，都把脏话当作了口头禅，像周小林，一开口就先来一句：“我操你妈的……”有一次，他与林大姐争吵了几句，他也用这样的脏话骂林大姐，这回可让林大姐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让他都没话可说了。这一次，全车间的人都笑了他。大伙儿，一开口就先蹦出几句脏话来。其实他们都不是有心去骂人，只是形成了一种习惯，也不管什么事情什么场合，他们都要蹦出几句脏话来。也因为大家伙都是这样，所以都是你骂我，我也骂你，最后谁也不生气，谁也不结仇，还要呵呵地笑一回呢？
　　
　　可这一切对卓扬这个刚从学校里出来不久的女孩来说，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她的内心世界是多么地单纯，多么地纯洁，她对生活本身的想象也是多么地美好！可如今她所看到的一切，完全与她想象中的美好世界不相吻。每天与这样的一群素质紊乱不齐的农民工一起工作与生活，每天看着一些老大姐在车间里吵吵闹闹，看着那些粗鲁的男人在讨论女人，在调戏年轻的女孩。在这里，人们表示出了她们极其自私自利的一面，女人们总因为一点小事情而争执，男人们却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情争执与打架。总之，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争取着利益，并且不惜损害他人的利益。可有的时候，人们又会表现得非常地团结又友好，相互帮助，相互体谅，俨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可当着面的时候，却又装出另外一副友善的模样。这许多人在背后时，对厂里的管理领导有着太多的埋怨与不满，不停地数落着他们的种种恶劣的罪行，可在每一个领导的面前时，又表现出一副非常谦恭又有礼貌的面孔。卓扬问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很虚伪呢？人前人后都是不一样的面孔。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错误。因为在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种潜意识：少些惹事生非。在这样的一种心理意识的暗示下，人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与事物时，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表现出内心那种厌恶之情，而是表现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完全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不冷也不热的态度。中国人非常擅长于——忍。只要不触及到自己的利益，那么总会保持一种中庸的处事方式，可假如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那么“忍”就到了一种极限。如果事不关已，没有损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那么就不愠也不怒，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脸面来。中国人其实非常地自私，他们关心自己的利益多于别人的利益，也总把个人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满足，那么他们才会去关心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利益。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希望自己生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快乐，希望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生活风光美好。每一个人心里，都存在着一种攀比的心理意识：假如自已生活得不好，那么这个人对比他生活得好的人也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可如果自己生活得好了，他心里也学会关心他人了，他甚至也希望别人也可以过得好。
　　
　　卓扬总结出了这样的一个道理：一个人，总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去生活，别人怎么生活，他也跟着学，学着学着，每一个人都按照同一个模式来生活与思想。是的，每一个人都这样生活与思想着，如果你不也这样生活与思想，那么你就成为了另类，成为大众的对立面，于是你这个另类很有可能被排斥与嘲笑。因为害怕被众人排斥与嘲笑，所以很多想另类的人都不敢另类了。因为大多数人都在领导的面前表现出一副谦恭有礼貌的脸孔，如果你不跟着做，那么领导就会以为你反对与厌恶他，或者是你对他以下犯上。得罪领导的事儿，谁都不敢去犯。得罪领导的事情不能干，得罪人的事情也不能干。中国人，一向都“以和为贵”，没有人会无缘故地去得罪一个人，所以只有在自己的利益被侵害的时候，人们才会去“得罪”人。因为他们必须通过“得罪”人这一种方式来维持自己的个人利益。其实人的本性并不虚伪，而是被这个社会本身逼着去“虚伪”。人的本性也不邪恶，只是被生活与命运逼迫着去“邪恶”。
　　
　　卓扬有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她经常把自己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告诉李梅。可李梅每次都会批评她不务实，尽想那没有任何根据的东西。如果卓扬对李梅埋怨说：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无聊太枯躁乏味了。李梅肯定会这样回答：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别人怎么生活，你就跟着怎么生活呗，这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就算天蹋下来了，也还有许多人顶着，总轮不到你愁心。李梅就是那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她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是非常踏实地生活与工作着，她不会抱怨生活与命运，即使是作为一个农民工，她也不会觉得命运对她不公平，即使每天都工作得非常地辛苦又疲劳，可她也不会因此而埋怨些什么。她这个人务实得没有任何一点的野心，对自己的工作与生活都有一种强烈的知足感。只要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她就不会想换一份更好的工作，只要身体健康，生活快乐，她就不会想换一种更加优裕的生活环境。而卓扬却不一样，她是那种不安于现状的人，如果工作辛苦又没有钱，那么她对这样的一种生活状况非常地不满意，她也不愿意一直过这一种平凡没有意义的生活。当她深刻体会生活与命运对一个农民工是多么地不公平，那么她就强烈地想要改变这样的一种生活与命运。她对生活，有着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她一点儿也不满足于这样一种艰难又苦涩的生活状态。在她内心深处，她总想改变这样的一种生活与命运。因为不安于这样的一种生活与命运，所以她在工作与生活的时候都感到非常的痛苦。可李梅却不一样，在她工作时候，她感到非常地满足又快乐。李梅这个人对工作非常地认真又负责，又喜欢争胜好强，所以总把工作做得快又好。有好几次，她都被评上了优秀员工。当然，卓扬也是那种对工作非常负责认真的人，可她与李梅不一样，李梅是非常乐意于把工作做得很好，而卓扬是强迫自己去把工作做到最好。在工作的过程中，李梅得到了一种真实的快乐，而卓扬得到的却是一种痛苦与无奈。因为她从来不是真心喜欢这样的一种工作，对工作认真又负责，完全是她的一种工作态度。可对李梅而言，她喜欢工作本身，并且享受工作之中的所有乐趣。
　　
　　卓扬就喜欢问李梅一些非常奇怪的问题。有一天，她又这样问李梅：你真的喜欢这样的一种工作么，也打算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么？李梅这样回答卓扬：我并不挑剔工作本身，我只在乎钱与快乐。当我努力去工作的时候，我就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我正在赚钱养活自己与孝敬父母，正在努力地追求一种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喜欢过一种平静又快乐的生活，每天去认真又快乐的工作，下班的时候，回到自己的空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买菜煮饭，看电视连续剧，看言情小说，与朋友出去逛街……而幸运的是，我现在正过着这样的一种平静又快乐的生活。你知道吗，如今的生活正是自己所想要的。我很满意自己的这一份工作，虽然不轻松，但一个月也可以挣到一千多块钱，除去各种各样的生活开销，我可能还可以剩下几百块钱寄回家给父母，补贴一家人的生活。卓扬对李梅的回答感到非常的不理解，因为她怎么也不明白：李梅为什么会满足于这样的一种生活与命运？这样的一份辛苦又危险的工作，这样的一种漂泊不定的打工生活，怎么就让她感到满足与快乐呢？
　　
　　卓扬6月份进了厂，到如今已经四个月了。第一个月在9月份发，25天的计件工资是在635块，这是她第一次通过自己劳动挣回来的血汗钱。发工资的那一在晚上，李梅带她出去逛了一圈，先是到超市里买了一些零食与生活用品，然后在夜市街里吃了一些特色地方小吃。这一次，全部是卓扬付钱，可整一天晚上，用的钱也没超过一百块钱，这让卓扬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前两个月，她用的都是李梅的钱。虽然两个人都很省吃俭用，可还是把李梅的工资全部花光了，甚至还要借钱呢。这一次，卓扬领到了工资，肯定会负责一切的开销了，房租与伙食费都是卓扬掏钱。可不管她怎么省钱，635块钱，也仅仅花到二十天的时候，就没有了。这后面十天的时间，肯定是由李梅来掏钱了。卓扬心里非常地内疚，总觉得自已花钱太没有节制了。除去二百多块的房租费，她还有三百多块钱，可这三百多块钱怎么就用不了二十天时间呢？因为两个人都不喜欢吃肉，再加上肉菜市场也很远，所以卓扬在二十天的时间里都没有买过肉菜。可这钱还是花得很快，二十天的时间，就全部地花光了，一分钱也不剩。后面李梅买菜的时候，她倒是买了几次肉。这时，她才知道李梅其实也不是非常讨厌吃肉。这时，她心里就更加地内疚了，因为二十天的时间里，她竟然没买过一次肉，心里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李梅，觉得自己虐待了她，怎么可以让她一直吃素呢？真的，卓扬觉得自己非常不够朋友，轮到自己买菜的时候，为什么表现得到这么地吝啬呢？可在这一切，她都不是故意的，她一直以为李梅完全不喜欢吃肉，她才这样子做的。在学校的时候，李梅就喜欢吃青菜，而几乎不吃肉的习惯。在卓扬的印象里，李梅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对荤菜几乎没有任何的欲望。可如今真正在一起生活时，才发现她以前是为了省那么一点儿伙食费，才很少吃肉。卓扬觉得自己花钱非常地没有节制，可她确实又找不到自己浪费钱的证据。虽然领到了工资，可她连衣服都没舍得买一件，全部的钱都是花在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开销上。可这零零散散的开销，竟也不少。否则怎么会在二十天之内，花光了所有的钱呢？
　　
　　领到第二次工资的时候，卓扬就打算买几件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一、两年的旧衣服了，再说天气也明显地变凉了，自己也该添置一两件厚一些的衣服了。可一想到买了衣服，就少了一、两百的生活费，于是她又放弃了买衣服的打算。卓扬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用了李梅太多的钱，所以当她身上有钱的时候，她就总想负责两个人全部的开销与费用。卓扬就希望多用一点钱，只有这样，她心里才感到舒服。她总觉得自己欠了李梅一份非常大的恩情，假如不是李梅的帮助与照顾，那么卓扬完全可能沦落到一种露宿街头的地步。因为这一份恩情，让卓扬觉得自己欠了李梅很多，所以她就总想还清李梅的这一份恩情。
　　
　　卓扬领到的第二次工资，是875块。这一个月的房租费是286块，她交了不起250，李梅交了36块。然后，她再还李梅二百块钱。那么她身上余下的也还是四百块钱左右。她以为四百多块钱，完全够两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四百块钱，还是用到二十多天时候，就已经没有了。这后面的几天的伙食费还是由李梅来掏。卓扬实在有些恨自己，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花钱的，几百块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地花完了。可这大部分的钱都是花在两个人的日常开销里，她很少买自己的东西，就买了几本杂志，有时也会买报纸。可这一个月下来，花的钱也不过是二、三十块。而其他的钱呢，怎么这么快就花光了呢？卓扬总想承担两个人全部的日常生活开销，可这少得可怜的钱，却让她每个月都过着一种非常拮据的生活。在每个月发工资的前几天，她身上肯定不会剩下一毛钱。卓扬觉得自己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乞丐身上可能还有一、两顿饭钱，可自己连吃一根冰淇淋的钱都没有。身上没钱，就不敢走进要花钱的地方，连早餐也免了。中午回到房间里煮面条，或者煮点稀饭，将就着吃，不让自己饿着肚子。而到了晚上，李梅都会买菜做饭，所以卓扬也不用害怕饿肚子了。辛辛苦苦地干了四个月，可这日子过得还像一个难民那样。每天用钱如果超过了十元钱，心里就非常地着急，可事实上，每天用的钱都超过十元钱。所以卓扬每天都对自己说：明天要节省着点，这钱一定要支撑到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可事与愿违啊，这区区几百块钱，不管怎么节省，也不耐花。四个月的时间里，卓扬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比难民还要悲惨。每天承受着巨大的劳动压力，却还要担心吃饭的问题，大多时候，都靠着稀饭与面条捱日子，想吃零食与水果——没钱；想逛街买衣服——没钱；想寄钱回家孝顺一下父母——没钱；想请同事吃点东西——没钱；想买点自己喜欢的小饰品——没钱。总之，卓扬连温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她每天除了认真而努力的工作外，还要时刻叮嘱自己：千万要节省，绝对不能乱花钱。可事实上，在此以前，她从来都没有忍受过这样的一种苦日子。虽然家里的生活也过得很清贫，可她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穷得一分钱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要欠李梅的钱。尽管只是几百块钱，可卓扬也还是非常地焦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李梅的这份人情全部还清，尽管这一份恩情是用钱偿还不了，可在金钱上，她务必算得清清楚楚，绝不能少给李梅一分钱。自从卓扬领到工资以后，看到缺少些什么，就自己掏钱去买，从来都是抢在李梅的前面。可往往到最后的七、八天，她就把钱全部地用光了。那几天，她真的连一块钱的早餐费都没有。身上没钱，她也不肯向李梅借钱，也不叫车间里的任何一个人借钱，就一个人半饿着肚子捱到发工资的时候。卓扬觉得自己的处境，与路边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尽管不需要放下尊严去向行人乞讨，可也不一样为着伙食费与生活费而忧心忡忡。
　　
　　在吉安电了厂工作了四个月，卓扬每天都过得非常地忧心忡忡，对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仍旧没有适应过来，坐在硬板凳上十几个小时，已经让身体非常地酸痛又疲软，再加上手指头也经常被腐蚀，三、五天又被刀片割伤了手指头。这手指头每天都包着胶布，没有停歇过。卓扬觉得这个工厂就像一座人间地狱，把她的人身自由完全地囚禁，她就这样被一条无形的命运绳索绊住了，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她没有办法从这里走出去，因为她必须要生存，也必须把欠李梅的钱全部地还清。卓扬对这样的生活感到非常恐惧，却也逃脱不出来。命运在折磨着她对生活的热情，也在消耗着她非常宝贵的生命。她想：如果生活的意义就是像现在这样去忍受饥饿与痛苦，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几十年，那么岂不是要痛苦几十年？卓扬一想到未来，她就感到一种恐惧与悲伤。
　　
　　在这样的一种苦涩的日子里，仍然有一份真诚的友情滋润着卓扬悲伤的心灵。在卓扬心里，她已经把李梅当作了她最要好的朋友，她多么地感激李梅，多么地爱李梅。友情其实已经是卓扬苦难生涯里的唯一的一份温暖，也是唯一的财富。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李梅将是她一生的朋友，也相信她也是李梅一生的朋友。卓扬从来都没有想到，她与李梅的友情会走向破裂的一天。
　　
　　冬天即将到来，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卓扬竟也失去了唯一可以给予她温暖与力量的友谊。也许是各种各样的原因，让李梅对卓扬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卓扬在李梅心中的地位，也由一位知己变成了一位陌生人，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可心里对彼此都已经失去了感动与宽容。
　　
　　一个月以前，天气就已经变冷了。卓扬花90块钱买了两件厂服，可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两套夏天换洗的旧衣服，这几个月以来，她就轮流着穿这两套衣服去上班，从来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如今冬天已经到了，她也只能穿着夏天的薄衣服，外面再穿上一件厂服。在车间里，没有人比她穿得更加单薄的了，大伙儿都已经穿上冬天的保暖衣了。卓扬其实也觉得非常地冷，可就是没有余钱去买冬天的御寒衣物。
　　
　　其实更令卓扬忧虑的事情是：最近，李梅对她的态度出现了一种巨大的变化。两个人从以前的无话不谈，到如今的不理不睬。尽管还住在一起，可已经是陌生人了。准确地说，李梅的脾气突然地变得非常地暴躁。她好像把昔日的好友当作了陌生人一样，不理不睬的，还时不时给她一些脸色看。卓扬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议。她开始还以为，李梅肯定是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情，所以心情才变得有些暴躁。可慢慢地才发现，李梅是故意这样对她不理不睬的。卓扬非常了解李梅的为人，也清楚她是那种爱恨憎明的人，如果她喜欢一个人，那么就一定会对这一个人付出许多无条件的关怀与爱，可如果她不喜欢这一个人，那么她也不会对这个人客气，而且还要在暗地里与对方较劲。在以前，卓扬就是她喜欢与信任的一个人，所以她给予了卓扬最真诚最无私的友情。可在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卓扬突然就成为了她反感与厌恶的对象。可卓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令卓扬感到非常疑惑的事情：那一天，卓扬很早就把当天的工作任务量完成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她就回到了出租房。当时李梅正在洗衣服，而锅里正在煮着饭，青菜也全部地洗好了，放在小餐桌上。卓扬进屋的时候，没有与李梅打招呼，就坐下来，就随手翻开一份《广州日报》。其实之所以坐在那里看报纸，完全是为了缓和一下房间里的尴尬，她也不想主动去与李梅聊天，这段日子，李梅对她总是摆出一副阴沉的面孔，让她觉得非常地难受。所以，她再也不愿意去主动去与她说话了。可这报纸才看到了一半，沉寂的空气里突然地爆炸了，“抨——抨——”的几声敲打东西的声音让卓扬从阅读中缓回神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李梅把晾衣挂用力掷在塑料桶里。非常明显，李梅在向她发脾气。可卓扬没有吭声，继续低下头去看报纸。李梅什么也不说，就气汹汹地提起桶子，到四楼的阳台去晾衣服了。卓扬在李梅走出去以后，她也跟着走出门了。她实在不愿意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她也十分害怕去面对李梅那副阴沉的脸孔。她像逃脱地狱那样迅速地逃离了这个房间。走到外面后，卓扬越想越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梅为什么要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气，难道是她什么地方做错了。想来想去，卓扬觉得李梅对自己发脾气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应该坐着等李梅煮菜。可她完全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平时都是李梅煮饭煮菜的，而卓扬又不大会煮菜，煮过好几次，都不合李梅的口味，再加上这几天，李梅对她脸色非常地阴沉，她也不敢主动去煮菜，就怕煮出来的菜又不合她的口味。事实上，卓扬很想去煮菜的，平时加班得晚，就总是李梅煮好饭菜，留着让她下班回来吃。这一次，下班早了点，回来确实也应该帮做点家务事。可因为有些害怕李梅这阴情不定的情绪，她也不敢去煮，就害怕不合李梅的口味。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李梅竟然为这样的一点小事，而对她发大火。卓扬从来不是那种等着别人来服侍的人，她是因为害怕李梅，才没有去煮菜。如果说，李梅因为心情不好，而不想煮饭菜，完全可以让她来做的。可李梅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说，就对她发脾气了。卓扬也是一个个性非常倔强的人，在平时，她都不会如此地忍气吞声。可如今完全是为了想挽救她与李梅的这份友情，她才一直忍受着李梅的暴躁的脾气。
　　
　　可卓扬走到外面后，又无处可去，她总不可能找人倾诉去，也不可能回去面对李梅那副阴沉的面孔。站在寒风中的卓扬，看着城市里的昏昏黄黄的霓虹灯火，她感到多么地孤单又委屈，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坐在附近的一个有些偏僻的小小的草坪上，因为寒冷而把身体与头颅紧紧地抱在一起，也因为悲伤而痛苦地抽泣着。当天晚上，卓扬十一点多才回去，尽管桌上还有饭菜，可她一口也没有吃，悲恸已经让她咽不下一点儿东西了。通过这一件事，卓扬已经意识到，她与李梅之间的友谊已经面临着破裂的一天，即便如此，她也还希望两个人的友情可以有挽救的机会。也许是因为把李梅这个朋友看得很重要，也因为李梅对她的恩情，所以卓扬在心里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李梅，哪怕李梅经常对她阴沉着面，还偶尔对她发脾气，可卓扬却从来都没有与她发生过任何的争吵。太难过的时候，就自己到外面偷偷地伤心流泪。
　　
　　今天是元旦节，厂里放了一天的假。卓扬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顺便买几件冬天的衣服，天气真的太冷了，她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想叫上李梅一起去，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一个人出去吧，又实在觉得非常无聊，可如果不出去，这大冷的冬天，到底怎么过呢？卓扬决定出去找工友阿丽、阿红逛街，可外面的天气实在有些冻，那风凉叟叟地，像一把刀一样，无情地戳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卓扬不想在这样的一个节假日里，穿上工厂的衣服，瞧这大街上的人们，都穿得花哩花哨的，一副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她实在不愿意披上那一件令人感到十分生气的厂服出门，于是她穿得很单薄，一件贴身T恤，再加一件长袖的白色薄衬衣，她宁愿冷一点，也不要在新年的时候穿那件丢脸的厂服。可走出门外才几步，她就被寒风无情地袭击，一股寒流涌遍了全身，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卓扬只能返身回到房间里，重新把那一件厂服穿上。可当她穿着厂服走到外面时，她的心里却非常地难受，就差些流下泪水了，她简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走路，因为这街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在过节的时候，还穿着工厂的工作服，每个人都穿得那么地漂亮，那么地引人注目。她甚至想再一次退回去，窝在房间里不要走出来丢面，可想到自己必须出去买衣服，就强迫着自己继续走下去。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车间里的张大姐、李大姐，还有李大姐的儿子张树。他们刚从菜市场里买菜回来，几个人都提着不少的东西，看来他们今天要好好地庆祝一番了。卓扬跟她们微笑着打过招呼后，就走过去了，也没敢多寒暄几句。卓扬在心里想：他们到底会不会取笑自己呢？这大过年的，还穿着工厂的衣服，真的太寒酸了。她就怕在路上遇见熟人，自己穿得实在太寒酸了，害怕被他们笑话。卓扬在路上，一直低着头走路，她没有勇气抬起头来，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一副穷酸样。其实到阿丽阿红的出租屋，只需要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可不知为什么，卓扬就觉得这路特别的长，好像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好不容易走到阿丽阿红的出租房，可在外面叫了好几次，里面都没有人应声，也“咚咚”地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开门。看来，她们都已经出去了。没办法，只能沿路走回来。一股沮丧涌上卓扬的心头，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新年里，她感到自己多么地孤独、多么地悲伤，像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笨小孩。其实，她真的很流泪，可不知为什么，泪水在这时，也不愿理睬她。
　　
　　可能是元旦吧，老天爷不想破坏一种节气的喜气洋洋的气氛，也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来，这寒冷的冬天，因为有了一些明朗的阳光，也变得温和了一些，可站在冬天寒风里，太阳的温暖也无法驱逐空气里寒冷。卓扬尽量走在阳光底下，可这寒冷的风还侵袭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令她身体有微小的颤粟，再加上内心深处的悲伤与失落，这新年，这温和的阳光，也变得有些孤独而冷清了。卓扬再次回到自己与李梅的出租房里，躺到床上，继续睡觉。其实她心里不舒服，所以也睡不着，可她又不想出去。尽管外面的街市，是多么地热闹，多么地喜气洋洋，可这一切与她都没在任何的关系，她只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笨小孩，没有人会在这个快乐的节日里想起她。可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她还是强迫着自己起床。因为想起买衣服的事情：“就今天有空了，如果不出去，可能要等下一个月才有休息，这么冷的天气，一个月怎么过呀？”想到这难熬的冬天，卓扬起床，简单梳洗了一下，穿上衣服就一个人出门了。李梅也还在屋里，可卓扬没有叫她陪自己，可她心里其实非常想叫李梅陪她，可就是说不出口。
　　
　　卓扬走在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上，这条路沿着一条河，通向附近的居民住宅楼，可河的对面也是一条马路，那一条马路却非常地热闹，人来人往的，车辆也穿梭不停，一种节气的气氛，在一片繁忙中，也显而易见。卓扬本来是低着头走路，也不敢往对面马路看，就害怕别人瞧见她身上的那一件厂服，也害怕撞见别人的一种诧异的目光。她心里感到特别的害怕又不安，总在担心路人会给予她一种讥笑的目光。这一条路，因为路旁的一排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而树叶又在寒风中飒飒作响，好像也在嘲笑她似的。寒冷让卓扬用双手抱紧了身体，在寒风中瑟缩地行走着。身体的颤抖，还有内心深处的悲伤与难过，让卓扬感到非常地孤单无助，泪水，不自禁地溢满了她的眼眶。
　　
　　“卓扬，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困难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卓扬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可还是滴了好几颗泪水在脸上，她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突然地就抬起了头来，挺了挺胸，继续往前走，表现得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来，可她心里却还是有一些害怕的，也感到非常地悲伤又失落。沿着河边一直走了二十分钟左右，过了一个红绿灯，继续走五、六分钟，就走到一个市场里，这个市场，一楼是菜市场，二楼是一个服装纺织类的市场，也有卖化妆品的。因为是节日，所以市场非常地热闹又拥挤，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呢！这市场附近，沿河的一片地方，都被摆满了摩托车与自行车，那马路的旁边，也停放了不少的小轿车。路上的交通也有些拥挤，车辆都是慢慢地开，因为路上的车辆太多，车距离得都很近，谁也不敢加快速度。还没有走到市场的里边，就已经听到一片混乱的吵闹声音了，可见里面，是一片人山人海的人。卓扬，直接找路上了二楼，却没有想到，二楼更加地热闹，一看过去，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连走路都要贴着别人的脚跟。
　　
　　卓扬拥挤在一片人群中，心里却还是感到非常地悲伤，因为一路上，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穿着那可恶的厂服。她心里一片乱，总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讥笑的目光看着她。因为人太多，空气也不怎么好，反而有些暖和，于是，她就把厂服脱下，拿在手里，可即便这样，心里也还是不舒服，这大冬天的，只有她穿得这么地单薄，里外穿的都是夏天的衣服，可这人群里，哪一个人不都穿着厚厚的冬天衣服呢？然而，即便是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这面前有一个地洞让她钻进去，她也不可以退缩。她必须在今天，把衣服买回去，否则这个冬天怎么可以熬过去。尽管心里非常地烦乱，可她还硬着头去仔细地看衣服，看中了，就自己拿起来对着镜子试了试，不过试了好几件，都不合意，所以也没问价钱。卓扬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衣服，也不理会服务员的那种诧异的目光，可能因为她穿得太另类了，所以几乎都没有服务员过来招呼她。尽管受到了冷落，可她还是仔细寻找着自己中意的款式。直到走到一家比较偏僻的铺面，她看到了一条自己比较合心意的牛仔裤，深蓝色的，直筒型的，裤脚有一点点的微喇。于是从中挑了一条29码的，就走过去问服务员：“靓女，这裤子能不能试试呢。”服务员是一个比较年轻，长得也挺漂亮的一个女孩，看了一眼她，就淡淡地回答说：“可以，这边吧。”不过，卓扬的敏感的心，又怎么看不出她眼神里的那种一闪即过的不屑呢？
　　
　　进去试了试，大小刚好合适，又出来照镜子看了看，还算满意。于是就问服务员：“这个多么钱呢”
　　
　　可能是服务员觉得有生意来了，态度才稍微热情了一些，迎上来回答：“这种裤子现在卖55块，如果你想要，就便宜一点给你，50吧。”
　　
　　卓扬没有吭声，她走过去再挑了另一条自己更加喜欢的休闲牛仔裤，米白色的。再一次走进试衣间。第二次出来的时候，服务员显得更热情了：“这一条裤子，料子更好，穿起来也更好看，喜不喜欢呢？便宜一点给你，55块钱，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没有人会把送上门的生意赶走，因为卓扬完全有买东西的意思，这个年轻的服务员才变得格外的热情又周到。
　　
　　卓扬其实已经决定买下这两条裤子了，只不过想把价格压低一点，于是，就装出一副不怎么喜欢又很犹豫的表情说：“这裤子穿起来还可以，可就不知质量怎么样，我就害怕它料子不怎么好，穿一、两次就变形了。”
　　
　　服务员听了卓扬的话，就急急忙忙地解释说：“不会啦，这裤子的料子都非常地好，款式也很不错，很受客人的喜爱呢，我们这里做的都回头客来的。”
　　
　　“哦，这样呀，是不是真的呀。”卓扬摆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真的，没骗你，你自己用手摸摸，是不是手感很好呢？”服务员用手去摸，示范着给卓扬看。
　　
　　卓扬见她没有要压低价钱的意思，就主动问：“这摸上去，还是挺柔软的，可就是这价钱太贵了点，能不能便宜点，两条我都买了。”
　　
　　“这个价钱已经最便宜了，再也不能低了。”
　　
　　“低一点吧，我挺喜欢的，就是嫌贵了点，要不45块一条吧，两条都要了。”
　　
　　“不行啦，我们这里都是实价来的，要不问一下老板娘吧。”服务员问了另一个刚刚招呼完客人的年轻稍微大一点的高大女人：“老板娘，这两条裤子45块，卖不卖？”
　　
　　“50块一条吧，已经是最低价了，再少就不行了。”高大女人边说边走过来。
　　
　　“老板娘，真的不能再少了么？45块可以啦，这种裤子的市场价格，就差不多这个价格了。”卓扬还是不甘心，继续跟老板娘讨价还价。
　　
　　“一分钱，一分货，你自己也会看，这料子不错，而且我们这里开的都是实价，如果开你价，也不可能叫你50块钱。”老板娘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卓扬看老板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也就不去说服她。可在心里，她还比较喜欢这个老板娘的，因为她说的话还挺有理的，一般开价的老板，这样的裤子开价肯定是一百多元。可挑选好了裤子，还要挑选衣服。于是她对老板娘说：“这裤子先放在这，我要看看衣服。”老板娘听了，热情地为她介绍各种各样的款式。可介绍的几个款式，都不合她意，就对老板娘说：“我想找休闲一些的。”于是，老板娘又为她介绍了一款看起来挺休闲的橙黄色的衣服。卓扬觉得还合心意，就让她拿下来，试一试。试过衣服后，卓扬挺满意的，就问：“这衣服多少钱呀！”
　　
　　“这件50块，便宜你两块钱，48块吧。”
　　
　　“可我担心这个料子不好，怕穿了几次，就会变形。”
　　
　　“你不用担心，这料子很好的，我这里做的都是回头客，这个牌子的衣服都是很不错的，你就一百个放心吧。”老板娘说得很诚恳，卓扬半信半疑地相信了她。
　　
　　“那能不能再少一点钱呢？看，我买你那么多东西。”卓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进行一番讨价还价。
　　
　　“真的不可以，我们这个衣服，今年的进货价又涨了几块钱，可我都没有涨价格，而且这个衣服的料子真的很好，我们都卖了好几年这个牌子了。”老板娘就是不肯让步。
　　
　　“那除了这件，还有没有其它款式的呢？”卓扬想看一看其它的衣服。
　　
　　“这一款吧，都是一个厂家的，可料子好很多，穿起来非常地暖和。”老板娘立即给卓扬介绍了另一款也是休闲类的衣服，深棕色的，比刚一件要厚很多，摸上去，手感也好很多。卓扬把这件衣服穿上身，照看了一会儿镜子，可与前一件相比，还是显得老气了一点，可能是颜色不衬吧，不过却是暖和许多。可老板娘和服务员却在旁边说：“两件都好看，要不一起买了。”
　　
　　“这件又多少钱呢？”卓扬更想知道衣服的价格。
　　
　　“这件要85块。”
　　
　　“哗，不用这么贵吧，老板娘，我可买不起呀。”卓扬笑着与她们开起了玩笑。实际上，她说的也是大实话。
　　
　　“你开玩笑的吧，像你们这种年轻的女孩，身上哪能没有钱呢，都不知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呢？”老板娘笑着恭维卓扬。
　　
　　可卓扬又怎么不知道她说的是恭维话呢？如果有钱，有谁会在大冬天里穿得这么单薄呢，如果有钱，有谁会在新年里穿工厂的工作服呢？就是因为没钱，所以她才在这样的一个喜庆节日里，穿得如此地穷酸。不过人就有一个缺点，就喜欢听恭维话，明明知道老板娘说的是恭维话，可卓扬也听得非常地高兴。
　　
　　“算了吧，就要这一件衣服，还有刚才那两条裤子，一共多少钱呀。”卓扬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百块钱递给老板娘。老板娘在这时还想说服她：“你看那一件多好呀，虽然贵几十块，可这个价格也非常实惠呀，如果是我，我就肯定选这一件。”老板娘更想卖掉85块那一件衣服。这样反而引起了卓扬的疑心，她想是不是那件衣服很久都没有买出去，老板娘才极力向她推荐这一件衣服的。
　　
　　“不买啦，那么贵，你又不肯便宜些。”卓扬在这时对老板娘有一点反感了，明明穿起来显得老气多了，还总说：“好看，好看。”好像把自己当作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了。哪种颜色明明就不适合自己这种年龄的女孩。可为了礼貌，也没敢把反感的情绪表现出现，只是说几句客套话来敷衍她。
　　
　　“靓女，买啦，再便宜五元钱吧。”老板娘很想说服卓扬买下那件深棕色的衣服。
　　
　　“真的不买了，瞧我在你这里都买了这么多钱的东西，再买，我口袋里的钱都被你全部赚去了。”卓扬无论如何都不中精明老板娘的计。
　　
　　“要不要再看看其它的衣服，里面的毛衣，保暖内衣……”直到最后，老板娘还想多做一些生意。老板娘在这时，已经表现出一种生意人的贪婪本性来，总想再做多一点生意。
　　
　　“唔，不用了，买这些已经够了。”卓扬拒绝到底。
　　
　　这时，服务员已经把衣服与裤子折叠好，并放进了两个袋子里。老板娘也在这时找好了零钱，递给了卓扬，并非常热情又诚恳地说：“谢谢！记住下次再来光顾啊。”
　　
　　“我会再来的。”卓扬礼貌性地应着，提起两个袋子走出了这个店面。可她还继续逛了半个小时，在另外两个店铺里，买了两件里面换洗的高圆领的衬衫，还有一件浅绿色的毛衣，几件衣服都很便宜，都在二十块钱以下。买完了衣服，卓扬心里轻松了许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似的。她走到一楼菜市场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点肉与青菜。提着了好几个袋子，沿路折返回出租屋。可来与回，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来的时候，心情是多么地糟糕，可回去的时候，心情却那么地好，好像再也不介意身上的那一件厂服了，也不害怕在路上遇见熟人了。多么奇怪的人，转变得那么地快。是呀，想到再也不用挨冻，想到自己冬天有御寒的衣服穿了，心里就感到非常地暖和，把原本沮丧的心情都忘记到九霄云外了。卓扬露出了这个新年的第一个笑容，她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已经不可怕了。
　　
　　分裂的友情
　　
　　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这个小饮食店都会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附近的工厂员工，因为很多工厂都不自设饭堂，只能到附近的几个小饮食店里吃三、四块钱一份的快餐，或者吃一碗两、三块钱的汤粉。这些人吃过饭后，很多人又继续回到车间里做事，很少舍得休息。这附近都是一些小工厂，都是以计件计时为主，可谓是多劳多得，所以很多人为了多赚点钱，往往连休息的时间也牺牲了。
　　
　　这个小饮食店，看起来一点儿也卫生，那餐桌都已经有些许破旧了，也又满是油迹的，桌面上还摆放着许多客人饭后留下的垃圾，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而且这地面也是一片邋遢，地板本来就黑，也有不少的垃圾呢？可饮食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吃饭的时间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去收拾桌子与打扫卫生。这样的饮食店尽管看起来非常地不卫生干净，却是生意兴隆啊。吃饭的时间，都要等好一会儿才可以买到饭。像这样的小饮食店，这里有四、五间，每一间都是生意兴隆。
　　
　　其实，稍微讲究一点的人，都不会在这里吃饭。卓扬也不喜欢在这里吃饭，因为坐在这样的一个邋遢的地方，实在没有多大的胃口，可除了来这种小饮食店吃饭外，也不能到哪里吃饭了。所谓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到什么样等级的地方吃饭。这些小饮食店本来就是为农民工开的，他们赚的也是农民工的苦汗钱，所以肯定不会把钱花在装修上，也不会请多几个服务员来清洁打扫卫生。事实上，大部分的农民工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了，对于他们而言，可以吃饱肚子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吃，也不管卫不卫生了。事实上，这样的小饮食店，尽管生意兴隆，可也赚不了大钱。真的，这农民工赚钱艰难，所以他们的钱也不轻易让别人赚。或许吧，那小饮食店的老板，在这个城市里也终究是一些外地的农民工。他们何尝不想多赚一点钱，可赚起农民工的钱，他们也得昧着良心呀。更何况，便宜对农民工来说，胜于一切。哪怕不好吃，也没有营养，只要便宜，可以填饱肚子，他们也仍然乐意消费。对于大部分的农民工，他们只想节省钱，在吃与穿方面，他们仅仅选最便宜最廉价的。或许，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因为他们的生活条件，只允许他们过这样的一种贫穷又潦倒的生活。“唉，我这样的一个农民工，不来这里吃饭，还可以到哪里吃饭呢？”卓扬哪怕不想来这里吃饭，也只能到这样的小饮食店里吃饭。
　　
　　这段时间，卓扬很多时候都是来这间小饮食店里吃饭，因为她实在不想回到那个令她感到窒息的出租房里，在前三个月，卓扬也很少到这些小饮食店吃饭，一般都是回宿舍里煮点面条，煲点稀饭吃，或者买点小零食吃，就这样算是解决了中午餐，而且还可以在房间里睡上一个小时左右。可最近这一段时间，卓扬都是早上出来后，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那个令她感到非常痛苦的房间。回去的时候，李梅都已经睡过去了，而卓扬回来后，还要用电热棒烧水洗澡，每天晚上都是等到十二点多才可以上床睡觉。在前几个月。李梅都会算好卓扬下班的时间，给她烧好热水。可在两个人的关系恶化后，李梅再也不会为卓扬烧热水了。在如今，卓扬尽量地不回那个出租房，平时如果早点儿下班，也会在外面拖一会儿才回去，总是要等到十点多才回去。她宁愿在外面吹冷风，也不愿回去。
　　
　　吃饭的时候，都是与车间里的阿丽阿红在一起。在车间里，除了李梅外，阿丽阿红，算是卓扬最好的朋友了。其实在此以前，阿丽阿红与李梅的关系非常地友好，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阿丽阿红与李梅的关系也陌生疏远了。有一次谈话里，阿丽跟卓扬谈起过李梅，大概是阿丽忍受不了李梅的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也极不喜欢她那种不顾场合而大声对人说话的粗鲁态度。事实上，李梅跟卓扬谈起过阿丽阿红两姐妹，这件事情其实也令李梅感到非常地烦恼，因为在李梅心里，她一直把阿丽阿红当作好朋友，在她们的关系疏远后，李梅也还经常主动与阿丽阿红两姐妹说话，可因为阿丽阿红两姐妹很少搭理李梅，后来，她们三个人的友情也算是真正地疏远了。卓扬根本就不知李梅与阿丽阿红之间出现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令她们原本友好的感情完全地破裂。可在卓扬心里，阿丽、阿红、李梅都是她的好朋友。与李梅之间所发生的矛盾，卓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阿丽阿红。而在李梅面前，卓扬也没有对她说过任何阿丽阿红疏远她的原因。
　　
　　“阿丽，吃完饭去哪里？回宿舍，还是回车间呢？”
　　
　　“哦，我今天要回宿舍洗衣个头，好几天都没洗头发，都很痒了。”
　　
　　“瞧，你的头发那么长，又很直很黑，真的很漂亮啊！”
　　
　　“哪里，洗起头来可麻烦了，真想剪短了，可又没有时间去剪。”
　　
　　“我看你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头发，你怎么舍得呢？再说了，剪短了，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留到像现在这么长。”
　　
　　“说得也是，可太长了，平时梳头洗头都是很费事的。”
　　
　　“哼，这就是爱美的付出与牺牲，想要美，肯定要付出与牺牲。”阿红调皮地说了一句。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亲密无间地说着话，开着一些小玩笑。
　　
　　三个女孩看起来都差不多年龄，都是处于一种清纯美丽的青春岁月年代。扎着一束高高的长头发，圆圆脸蛋，有点少女胖的女孩，就是阿丽。坐在三个人中间的那个稍微瘦小一点的女孩就是阿丽的妹妹阿红了，而坐在阿红旁边的那个瘦高个的，剪着短头发的女孩就是卓扬了。三个女孩子之中，阿丽是大众型的美女。白里透红的，圆圆的脸蛋，浓密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眉目之间，隐藏着一个少女的温柔与娇媚，再加上那一束长到屁股的又黑又直的头发，让这个年轻的少女显得更加地漂亮又妩媚。尽管阿丽的身材显得有点胖，可这完全是可爱型的婴儿胖，加上她身高一般，这样看来，她就显得既漂亮又可爱，既温柔又有几分洒脱。与姐姐阿丽相比，阿红则显得瘦小普通一些，她也扎着一束不长不短的头发，眼睛也大大的，眉毛也浓浓的，尽管长得与姐姐有点像，可两个人坐在一起，姐姐身上有着一种更大的温柔与魅力。或许是因为姐姐的性格比妹妹更要温和柔情一些，而妹妹的性格则更粗犷洒脱一点，所以衬托出来的气质也不一样，姐姐是温柔型的美女，而妹妹是活泼洒脱一类的青春美少女。而坐在阿红旁边的卓扬却是与两姐妹完全不相同的青春美少女。尽管是坐着，可卓扬在三个人之中，还是显得要高出一些，身材也比较瘦削一些，皮肤不怎么白，眼睛不大不小的，可她的眼神有些安静又锐利，因为剪了一个短发，再加上她那轮廓有些分明的脸蛋，让她看上去有些像男孩子。而眉目之间，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非常洒脱又飘逸的气质。所以，她看上去，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可事实上，她的长相非常地普通，阿丽阿红的长相都比她的好。可在她身上有着一种比长相更加吸引人的气质与魅力。因为三个女孩经常走在一起，所以阿丽阿红常常取笑卓扬那种男孩子般的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刚进车间的那会儿，有不少人都把卓扬当作了男孩子。因为进车间的那一天，卓扬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衣，就像中学生穿的那种宽宽大大的白衬衣，再加上一个瘦高的身材，短短的头发，自然有很多人把她当作了男孩子。对于卓扬这一个青春少女，绝不能用漂亮与美丽来形容她，因为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种男孩子的豪放与洒脱，是一种缺乏女性温柔的不羁浪子的傲气与清高。可恰恰她的这种豪放的性格映衬出来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与魅力，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目光。而且，卓扬走路的时候，显得特别的悠闲又缓慢，常常把两只手插进两边的口袋里，又把头昂得高高的，脸上一副安静又冷酷的表情。真的，她身上的那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往往会吸引一些男人的暧昧的目光。卓扬在路上走的时候，会遇到那些用眼睛对她放电的龌龊男人。可卓扬对这些不情好意的男人，感到极其的厌恶，总是佯装没有看到这些人暧昧的目光。在卓扬心里，她觉得自己的相貌是多么地平凡，而且性格又像一个男孩子的洒脱与豪放，又有一种安静又冷酷的锐利的目光，可为什么还是有男人对她投来暧昧的目光呢？对男人而言，那些漂亮又妩媚的女性，才最吸引他们的目光。卓扬有时候想：也许这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罢了，哪会有男人对自己投来暧昧的目光呢？其实卓扬也忽略了她身上的一种与众不同的女性气质与魅力。也许是因为性格上的刚烈与强悍，她的身上有着几分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坚定与成熟，也有着几分被岁月磨砺出来的孤傲与清高。这样的一种性格反衬出来的一种气质，让她显得比其他的年轻女孩更加地美丽又妩媚。可在卓扬本人，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一种与众不同的女性魅力。所以她也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不引人注目的平凡女孩。
　　
　　在卓扬眼里，阿丽阿红两姐妹才是真正的美少女。不但长得漂亮，也还有着非常活泼开朗的性格，而且也有着一种青春少女的清纯又干净的气质。与阿丽阿红两姐妹相比，自己就显得非常地逊色了。就连阿丽阿红也这样认为的。有一次，三个人一起走去吃饭，卓扬走在前面，两姐妹走在后面。不知怎么地，阿丽阿红就用她们的家乡话谈论起了卓扬。阿丽对阿红说：“如果卓扬打扮起来，肯定很漂亮，看她身材那么好。”阿丽阿红两姐妹说也是一个事实，卓扬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打扮，喜欢买漂亮衣服。在穿衣打扮上，卓扬真的显得过于节省又随意了，进厂都好几个月了，可一直就穿着那两套衣服，每天都轮流着穿，让人看着都觉得寒酸不已，但卓扬却就是一直穿得这么寒酸，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有一次，卓扬穿了一件紧身的新T恤，外面则穿着厂服，可一到车间，工友小玲马上就看出来了，而且非常惊讶地说：“卓扬呀，你终于都舍得买新衣服啦。”听小玲的语气，好像她买新衣服，穿新衣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似的。可是，卓扬就是有这样的一个怪僻，她不喜欢穿衣服，更喜欢穿旧衣服，平时她都很少买衣服，都是必须要穿的时候，才会去添置新衣服。她的衣服都是穿到不能穿的时候，才会扔掉。很多时候，买回来了新衣服，她也不会马上穿，总要等一段时间才会穿。卓扬是这样想的，我平时都是穿得非常普通又平凡的，突然间穿一件新衣服去上班，真的有些怪异，这工友们的目光肯定会非常地诧异又惊讶。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卓扬才会穿新衣服。卓扬的这种怪异的性格，有时候都让工友看不习惯，就常常劝她说：“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对自己好一点，多买几件漂亮衣服吧，为什么要这么节省呢，女孩子要打扮得漂亮一些才招人喜欢嘛。”然而，卓扬就是听不进工友的忠心劝告。
　　
　　其实卓扬不是因为没钱才没有买衣服，如果真的喜欢打扮，哪怕是借钱，她也会去买，可就是因为不太在意穿着方面的打扮，所以也就很少把心思花在买漂亮衣服上面。这其实是她从小养成的一种习惯。完全与有没有钱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很少穿新衣服，所以每穿一次新衣服，身边的人都会不由地赞美说：“唉，这衣服新买的吧，蛮好看的。”可卓扬听了尽管高兴，可心里也明白：不是自己挑选的新衣服好看，而是我太长时间没有穿新鲜款式的衣服了，所以当她换一次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时，身旁的同事朋友都会觉得新鲜又好看。像卓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大多数都是喜欢打扮的，常常买一些漂亮的小手饰，买许多非常时髦又漂亮的衣服、手袋、鞋子。还会剪一个非常时髦又时尚的发型，染上颜色，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地洋气非常地活泼俏皮可爱。看着周围非常时髦双漂亮可爱的青春美少女，不爱打扮的卓扬却一点也不羡慕也不动心，还是习惯她那一副普通老气的穿着与打扮。
　　
　　卓扬也琢磨过这样的事情：如果把自己打扮起来，自己会不会就变成一个超级大美女呢？瞧自己的身体素质也还不错，高挑的身材，五官尽管不是很精致美丽，却也算得上端庄大方吧，举止言谈之间，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高贵与优雅，却也不失一分潇洒与飘逸。卓扬是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地美丽端庄呢？或者打扮得时髦漂亮妩媚一些也可以呀，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对穿衣打扮如此地含糊又随意呢？做一个美女难道不好么？瞧这大街上的时髦美女多受欢迎呀，走在路上都有不少异性主动上来搭讪，总之，那个回头率就是高呀。对呀，自己为什么不做这样的一个受异性欢迎的时髦女孩呢？卓扬有时候也动心了，可一想到自己那么努力地打扮仅仅是为了吸引异性的目光，心里就忍不住责怪自己：我凭什么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还要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不是自找苦吃么。卓扬一直认为，越是越漂亮的女孩，所招惹的异性目光就会越多，那么也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不怀好意的异性来纠缠她。为了省去这样的一种麻烦，她宁愿失去做一个美女的机会。在她心里，她从来不觉得，被更多异性喜欢，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哎，阿丽，你们那边的租房贵不贵呢？”
　　
　　“有的两百多，有的一百多，我们租的那间就是两百块，怎么—你要租房吗？”
　　
　　“哦，不是啦，我看见我们厂里很多人都在你们那边租房，就以为房租很便宜。”
　　
　　“对呀，我们车间里也有好几个人都住在我们的那一幢宿舍楼。”
　　
　　“住在你们那边蛮好，楼下就是夜宵街，也有几个小超市，方便很多呢？”
　　
　　“是挺方便的，所以我们天天晚上都要吃宵夜，瞧，我越来越胖了，都快变成多猪头了。”
　　
　　“瞧你说的，你一点也不胖，但也不瘦，恰到好处，绝世大美女一个啊！”
　　
　　“看你大白天的还说瞎话。”
　　
　　“唉，我可没有瞎说呀，你们两姐妹都是大美女。”
　　
　　“哎，你这人真是的，说着说着就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真的啦，你们长得漂亮，性格又很好，在我们车间就数你们两姐妹的脾气最好了。”
　　
　　“没有啦，我觉得你的脾气也很多，在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你。”
　　
　　“哈，我这也叫好脾气，我发脾气的时候，都可以吓死一只老虎呢？”
　　
　　“真的吗？我才不信。”
　　
　　“真的，我没骗你们，我的脾气非常暴躁。”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啦！”阿丽仅仅只吃了一半的饭菜，就说饱了。
　　
　　“阿丽，怎么吃一点就饱了，减肥吗？”
　　
　　“不是，这菜不好吃，实在咽不下了。”
　　
　　“我也觉得不好吃，这菜的味道总有点怪怪的，唉，我都害怕吃这样的快餐了。”
　　
　　“对呀，还是自己煮的好吃，可又没有时间，只能迁就着吃罗。”
　　
　　“我也吃完了。”卓扬把饭与菜都吃光了。虽然这间小饮食店的饭菜都不合她的口味，可她每一次都会尽量地吃完。原因是，她是真的饿肚子，也是真的不愿意浪费粮食。
　　
　　“我也吃饱了。”阿红也也才吃了三分二的的饭菜。
　　
　　三个女孩站起身来，离开了小饮食店。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卓扬与两姐妹分了手，卓扬一点儿都不想回车间，也不想回宿舍。虽然刚刚与阿丽阿红还说说笑笑的，可事实上，她心里非常的伤心又难受。刚才她就想跟阿丽阿红回她们的宿舍。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怕她们两姐妹看出点端倪来。昨天半夜里，李梅又对卓扬发了一次脾气。
　　
　　昨天卓扬下班比平时早了一点儿，大概八点多吧，她也没有在外面逗留，就直接回出租房。回去的时候，李梅已经煮好了饭，她自己一个人也先吃了，可还是留了一些饭菜。卓扬回去后看到还有饭菜，就吃了一些，可吃过饭后，却忘记了把电饭煲的插头断开电源。大概是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李梅从床上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电饭煲的电源没有断开，顿时就发火了，她断开了电源，同时也拿起电饭煲的插座用力地掷在下架床的铁管上。当时卓扬已经因为疲劳睡死过去了，可却被李梅故意弄出来的巨响吓醒了，她睁开眼来看，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忘记了断开电饭煲的插座电源。可看到李梅发这么大的火，又故意在半夜里掷东西，心里也实在感到非常气愤：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吧，这才多大的一点事呢，用得着这样掷东西么，用得着把人吵醒么？卓扬心里感到非常地气愤又委屈，可又不想跟李梅争辨，也没有吭声，就重新睡下了。“可刚刚李梅掷那个电饭煲插座的时候，就差点掷中了自己，这不明摆朝自己发火么？”真的，卓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忍李梅的无理取闹，按照她强悍又刚烈的性格，她不轻易容忍这样的一种事情。可不知为什么，她就忍了李梅，而且不是一次，李梅已经对她发过好几次这样的脾气了。卓扬尽管忍了下来，可心里却非常地难受，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就这样她窝在被窝里无声无息地流泪，也不敢弄出半点声音来。
　　
　　卓扬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她心里非常地伤心难过，又疑惑不解李梅对自己的无理取闹的行为。她绞尽脑汁的地想：到底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令她对我产生了这么大的反感？我可能是太懒了，总让她干完家务事，买菜做饭，大部分都是她干的。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平时她下班早，而我往往都是很晚才下班。何况我也不大会做饭，做的菜也不合李梅的口味，可李梅绝不是这种斤斤计较的人，她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些事情而对我发脾气。难道是因为我欠她的钱，一直都没有偿还，所以她才生气？可她也应该知道自己每个月领多少工资，如果可以，我可能不还么？难道是她不能容忍我这个人身上的许多缺点吧？可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些缺点的，大家都住在一起了，就不可以相互理解与宽容么？卓扬想了一天晚上，都不明白李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令她的脾气变得如此地暴躁又不可理喻。
　　
　　因为卓扬一天晚上都没有睡好，早上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显得非常地疲乏了，到了中午，她就显得更加地疲劳了。与两姐妹分手后，她一边在路上闲晃着，一边想着心事。
　　
　　“我还是搬回厂宿舍里吧，免得两个人都痛苦与难受。矛盾也会因为分离而不存在了。可如果自己真的搬回厂宿舍，那么工友又会怎么议论呢？李梅可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别人会不会因此而怀疑她把我赶出来呢？这个办法真的不行啊，况且自己又很不想搬回厂宿舍里住，多不方便呀！”
　　
　　卓扬其实很不习惯四五个人住在一起，再说厂宿舍的环境也不太好，有些吵闹，而且还住着男性的工友。进进出出的，都不方便。一想到要住厂宿舍，卓扬就有些害怕。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她与李梅两个人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这时卓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马路的对面是一条河，这一条河非常地浑浊，那水黑得像墨水，下雨天的时候，这条河还散发着一股臭气。河两边，稀稀落落地长着高大的树木，树上还开着淡紫红色的花，一匝匝的，非常地灵巧可爱，又生气勃勃。微风吹拂过，一阵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浑浊的空气里，让这本来死气沉沉的空气多了几分生动来。河里，飘零着一片片枯萎花瓣，它们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无精打采地飘荡着，好像在走向生命最终的坟墓一样，低低地抽泣着。然而它们那悲伤的泪水，也只有风姑娘才可以聆听出来。而这路上的穿梭不停的车辆与行人，是无法懂得它们与生命分离的惆怅的悲伤的。卓扬避开了繁忙的马路，拐到河对面的马路上，沿着河慢吞吞又非常散漫的行走着，这一条路，很安静，很少行人与车辆经过。卓扬瘦弱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在晃动的树影下漂移着，也像河里的几片花瓣一样，悲伤而又无助。
　　
　　“我还是到外面租房子吧，再也不要与李梅住在一起了，可如果自己搬出来了，就意味着与李梅的友情彻底地分裂了。”卓扬想到这里，疲惫的面容上出现了短暂的痉挛与擅抖，“为什么好好的一份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逝了，我与李梅之间，到底还可以挽救么？我多么不愿意失去这份珍贵的友情呀。在这个城市里，李梅是给予我最大帮助的人，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温暖，我怎么忍心亲手去毁掉自己的这一份珍贵的友谊呢？噢，不，我不能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一段美好的友情。只要我还住在那间房里，那么我就有希望挽回这一段友情，我务必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自己的这一份友谊。”卓扬突然打消了搬出来的念头。在一颗树的底下，有一张石凳子，卓扬用手拔开凳子上的几张枯黄的树叶，并用嘴呼出几口气来吹跑了上面的灰尘，就坐下了。她实在太累了，眼睛都在犯嘀咕地打盹了，她就坐着在凳子，把双脚屈在凳子上，竖起手肘，托着脸腮，打了一会儿的盹儿。
　　
　　这是一幅多么滑稽的画面：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坐在路边，在颤抖的树影婆娑里、在微微的寒风中，旁若无人地打起盹来，而在她不远处的另一张凳子上，竟也躺着一个男人，竟睡得打起鼾声来。这两个农民工，像这个城市里的流浪儿一样，借着这个城市里一片非常狭窄的地方，安静地打着盹儿。虽然这对面的马路非常吵闹，这来往的机动车辆，发出的哐—哐的响动，竟也没有打扰他们的睡梦。可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城市里，显得多么地平常，平常得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道不雅的风景。对于这个城市，农民工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突然，一片落叶打在卓扬的头上，她从睡梦中惊醒起来，她睁开眼，抬起头来看走去工厂的路，已经有人去上班了。于是，她也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
　　
　　这路上，其实也不繁忙，车辆也稀稀疏疏的，反而有不少穿着工厂的工作服的农民工，急忙地赶着路，有一对农民工，是非常恩爱的夫妻俩，男的非常用力地蹬着车，还一边哼唱着情歌儿，女的呢，则坐在后车座里，两手紧紧搂住男人的粗腰，把脸蛋儿贴着男人后背腰板，脸上俨然是一副甜蜜幸福的样子。这对夫妻，成为了这路上最温馨最美丽的风景线，而在他们旁边的几辆高级的轿车，则显得如此地老气又枯躁乏味，没有任何的生气与动感。幸福到底是什么？瞧，农民工骑的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粗糙的脸庞，朴实的笑容，穿着农民工标志的蓝色衣服，脚上穿着一双又破又脏的拖鞋，可他们笑得多么地开心，也歌唱得如此地快乐。谁说农民工没有幸福快乐的甜蜜时刻？还有一个农民工，大概四十岁左右，皮肤黑亮黑亮的，头发蓬乱不已，衣服又旧又打了许多褶皱，还有一块块的黑色印记，脚上穿的是一双黑得像煤一样的白布鞋。这时他正非常吃力地踩着一辆三轮车，车上装满了高高的一车煤，都已经高过了他身体好几十厘米。因为需要用力过度，他蹬车的时候，必须直起身体来，才可以让三轮车缓慢地向前行走。尽管是冬天，可这位看起来非常瘦小的男人，却满头大汗，脖子上也还挂着一条同样黑乎乎的毛巾，他蹬几十米，就要抹一下汗水。他不仅要用力地蹬车，也要用力地叫喊：买——煤——买——煤——罗……，他故意拖长每一个字的声音，音调之间还有一种质感，好像在唱歌一样。
　　
　　在卓扬的心里，李梅其实是一个挺完美的人。不但外表长得非常地漂亮，性格也非常地主观又要强，对朋友也特别地仗义，她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轻易被身边的环境所左右。有一件事，让卓扬特别地佩服她，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里，每一个人都在不停地变换手机，可李梅硬是不用手机。这其实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她认为，手机这东西对她没有多大的实际作用，她的工作并不需要用到手机，平时给家人与朋友打电话时，她都用公用电话。其实，买不买手机，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真正地令人佩服的是，她不在意其他人对她这种行为的评价。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环境里，手机在普通打工者里，也已经是一件非常普及的事情，哪几十岁的大爷大妈都已经用上手机了，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却拒绝用手机，难道她就不害怕别人说她落后于这个社会么，她也不害怕别人说她的思想与行为奇怪么？可李梅就是坚持不用手机。在这一件事情上，李梅其实也与卓扬交流过想法。她的想法是这样的：反正手机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何必每个月都交几十块钱的月租费呢？至于家人朋友方面嘛，电话其实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她打过去的。总之李梅一直不肯用手机的原因就是，手机对她其实没有什么作用，也懒得花那冤枉钱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如此理智地思考问题，可是不多见的。在这一点上，卓扬也觉得自己比不上她。其实，卓扬这个人哪方面都比不上李梅，长相生得比李梅逊色许多，脾气与性格也不够李梅的好。就是异性缘方面，李梅可是人见人爱，而卓扬却是无人问津。在卓扬眼里，李梅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而她自己却是一个丑小鸭，那根本就是没法比呀。在卓扬的眼里，李梅就是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人，而她自己，却是一个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人。
　　
　　而如此优秀又完美的一个人，曾经却把卓扬当作了知心朋友。能够认识李梅这样的一个朋友，卓扬感到非常地幸运，所以也非常地珍惜这一份友情。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不肯放弃两个人的友情。在她心里：李梅是她一辈子的朋友。不管在将来，两个人的关系是否会破裂，她都会把李梅这个人放在心里一辈子。可卓扬也非常明白，她与李梅之间的缘分即将走向尽头。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希望两个人在分手的那一刻，也可以挥着祝福的手说一声：再见！
　　
　　卓扬如今的愿望，就是在春节前离开吉安电子厂，找到一份更好一些的工作，搬离李梅的出租房。其实，在年底的时候，如果要辞职，可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大部分的工厂，在年底的时候，人员的流动性都会非常地大，辞职的人数大部分都会集中在这个时候，所有在这个时候递辞职书的员工，一般都会被主管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挡回来。然而，卓扬已经下了决心，要在年底辞职，因为她要完全逃离这一个牢狱般的工厂，也要与李梅分开。只有这样，她与李梅之间的关系才可以得到一种圆满的解脱。
　　
　　其实李梅已经对卓扬下了逐客令。或许，卓扬也希望李梅主动对她下逐客令，而不是她主动提出要搬走。两个人的关系都已经这么地僵硬了，分开肯定是最后的结果。卓扬已经做好地打算：只要李梅提出来让她搬走，那么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搬出来，哪怕在外面露宿街头，她也不会赖着不走。可她对李梅的了解，李梅也不可能如此绝情地把她赶出来。果不其然，李梅真的对她下了逐客令。她问卓扬：你什么时候搬走，过完年的时候，我妹妹要下来，到时这里就住不下三个人了。卓扬其实非常清楚，这是一个逐客令，真正的问题并不是这房间里能不能住三个人的问题，而李梅已经不愿意与她住在一起了。当卓扬听到李梅的逐客令后，她也很平静地说：在年底的时候，我就辞职了，到那时，我肯定要搬走。第二天，卓扬就写了一张辞职书，交给主管。可主管却说，你自己用白纸写的辞职书不行，一定要去行政办公室拿离职表格才可以。于是，卓扬当天就找时间去了行政办公室一趟，可令人气愤的是，办公室的行政助理竟然不愿意给离职表，还编了一个好听的理由：现在没有离职表。当时，卓扬还真的相信了，于是她就问：什么时候有？可漂亮的行政助理说：我也不知道。行政助理一脸的不耐烦，摆出一副不爱理人的臭脸。尽管如此，卓扬临走的时候，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卓扬走出了办公室后，行政助理小姐马上又与办公室里的职员嬉皮笑脸地聊起天来。卓扬回到车间里跟工友说起这件事，大家都说：在这个时候，她们肯定不会给你辞职的，想走，除非你不要工资。可卓扬斩钉截铁地说：“我辛苦赚回来的血汗钱，为啥不要，少一分钱我都不肯。”在车间里，其实已经有几个人丢了工资而走人的。小玲与小珍走的时候，可是丢了一千多块的工资。而卓扬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工资全部拿走，经过了几个月的打工生活，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挣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对于大部分的农民工而言，付出远比提到的报酬要少。像吉安电子厂，名义上是以计件为止，可事实上，却把计件的单价压得非常地低，一个员工，平均每天都要工作至少十一、二个小时左右，月休息才只有一、两天，一个月下来，最高工资不超过二千块钱，最低工资却仅有几百块。大多数员工的工资都是一千元左右，可也有不少的员工的工资低于一千元的。不仅如此，这个工厂，不管吃也不管住，住厂的宿舍要扣钱，吃厂里的饭也要扣钱。那么一个月下来，住宿费用也要扣去二、三百多块钱。这样一来，一个员工拼死拼活地干，还不是只领到几百块钱的工资。可为了这几百块钱，却牺牲了他们休息与娱乐的大部分时间。不单单如此，厂里的规定也很多，稍有些什么违纪的地方，就开罚款单，一张至少三十块钱。卓扬暗地里算了这样的一笔帐：以每个员工一个月二十八天班，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来算，一个月的工作时间是：28×11=308个小时，而每个员工的月工资是一千二百块钱来计算，那么一个小时的劳动报酬就是1200÷308=3。8元。可事实上，至少有一半的员工的小时报酬低于这个数。现实就是如此地残酷，一个农民工的劳动力就如此地廉价。辛辛苦苦地干活一个月，所挣到的钱还刚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如果想把生活过好一些，那几百块钱根本就不够用。在这点上，卓扬可是深有体会，她如今都是过着一种半饱不饿的日子，她的钱除了吃与住以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消费了，连买衣服、约朋友逛街都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说句实话，谁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白白浪费了时间与精力，最后却还不能填饱肚子。然而当务之急，如果没有这份活，那么她就失去了生存的权利与机会。所以，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劳动力是多么地廉价，这个工厂是如此残酷地压榨她的血汗钱，可她还是要把这口气忍下去，否则她就无路可走了。摆在她面前的境况，就是如此地险恶又无奈，处于这样的一种环境里，她完全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也失去了反抗的权利。其实，吉安电子厂，对她而言，不是牢狱，还能是什么呢？卓扬多么渴望逃离这样的一座黑暗的牢狱，可她也非常明白，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这样牢狱式的工厂，她从这里逃离出去，必定还要走进另一座牢狱里。就像大多数农民工所说的一样：咱们打工，走到那里都一样！是呀，天下间的工厂，都是一样的黑，这农民工走到那里，都是一条受罪的命啊！
　　
　　然而，卓扬还是想逃。她已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过年前办好辞职手续。她已经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一种工作与生活了，可是她又绝对不能失去自己的工资。她记得入厂前签过一份合同，那份合同，只有一张纸，上面有很相关的规定，而卓扬只记得一条：如入职不超过一年辞职者，扣减工资150元。事实上，这样的一份劳动合同，根本就不具有法律效力。然而卓扬也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够在合同上搞任何文章。谁都想通过法律的途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可实际上，如她这样的一个身无分文的农民工，在这个城市里无无依无靠，她又怎么能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通过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呢？其实她也心疼自己的150元，可她也只有认倒霉了。尽管她只在这个工厂里工作几个月，可她为工厂创造的利益远远高出她所得到的劳动报酬。然而，工厂什么时候把她这个基层的车间员工当作了一个人来看待呢？哪怕在她走的时候，还要绞尽脑汁扣除她的血汗钱。工厂凭什么要名目张胆地扣除她的150元呢？尽管知道这是工厂压榨员工的一种方式，可卓扬也对此无可奈何。她也只能像千千万万地农民工一样，忍受着工厂残酷的压榨与剥削。但这已是她忍耐的最高限度了，除了扣除150元外，卓扬再也不允许工厂扣除她一分钱工资了。因为吉安电子厂，还有一条非常不合理的规定，辞职者必须在一个月前提交辞职书，如果在辞职三天前提交辞职书，就只能结算全部工资的60%，顾名思义，这又是工厂剥削民工劳动报酬的一种方式。吉安电子厂，其实就是一个吸血鬼，它在想尽办法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高的经济效益。而剥削员工的劳动力，就是他们控制成本的一种主要方式。工厂里的每一位员工，都已经把吉安电子厂的真实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却又都对它无可奈何。所以，卓扬必须要提前一个月提交辞职书。而如今已是1月中旬了，离春节放假的时间也仅有一个月多一点。所以，在几天内，她务必要拿离职，并填写好，交上去。后来，她又去找几次主管，可主管就以非常坚决地拒绝她：在这个时候，谁也不准辞职，上面的领导抓得很紧，不允许我们批准，他们也不会批准。卓扬却非常坚决地说：不，过年前，我一定要走。被缠得有些不耐烦了，主管就说：“你先去找生产经理吧，如果他同意了，我马上签字批准。”这个装模作势的主管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盯了卓扬一眼，嘲讽地说：“哼，我看这件事没辙了，想走，就丢掉工资，要不你就像一个哈巴狗一样，整天跟着经理的屁股走。”卓扬听了主管的话，非常地不高兴地回敬了他一句：你才像一个哈巴狗围着他的屁股转呢。说完，卓扬又回到座位上干活了，可主管还摆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臭脸来。这天晚上，卓扬没有把活干完，就提前下班了，她走的时候，向主管请示了一下，主管说：你事情还没有干完，就不许, 下班。而卓扬不听他的话，只扔了一句：留着明天再干吧。卓扬比平时提前一个多小时下了班。走出工厂后，卓扬在外面晃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回去。她就在工厂的附近，来回地走了几个圈子。可心里一直想着辞职的事情。
　　
　　令卓扬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主管被调离了车间，而新的车间主管，叫张大国，原来是质检部一个职员。可能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被提拔为元件车间的主管。这个新主管，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做质检员的时候，常常来到车间里，借着检查的名义，找漂亮的女孩子聊天。卓扬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地不好，也认为他是那种装腔作势的人，不好好地工作，把巴结上司，哄骗女孩子看得比工作更重要。而且他的眼光可真够厉害，竟追上了元件车间里最漂亮的女孩——阿丽。也不知这个人对阿丽说了多少的甜言蜜语，让，，阿丽接受了他，两个人还很快就住在一起了。阿丽有一次还对卓扬说：“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对象。上次我带他去见我妈妈，他可是给我妈妈买了不少的东西，还不停地叮嘱我妈妈要把身体吃好一些，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体。”一听这话，卓扬就知道阿丽对这个人死心塌地了，其实阿丽也还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喜欢他，又怎么会与他同居呢？卓扬其实也不敢当着阿丽的面泼他的冷水，只是附和地说了一句：“他这个人性格还是蛮好的。”其实卓扬心里是这样想的，张大国也许是真心喜欢阿丽的吧，毕竟阿丽不但长得非常地漂亮，性格脾气也非常地好，可以找到阿丽这样的一个好女孩，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希望这个人好好地珍惜阿丽这个好女孩吧。”作为阿丽的好朋友，卓扬肯定希望阿丽找到她一生的幸福。当张主管与阿丽的关系公开以后，车间里的人都吃了一大惊，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得如此地迅速，短短地几个月，就住在一起了。车间里最爱开玩笑的林红大姐说：“阿丽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她也是一个思想非常开放的人，几个月的时间，就被张大国泡上了，还同居了呢！我以前我跟老公也是拍拖了两年，才住到一起的。这人，真不可貌相啊，连阿丽这样斯文又传统的女孩子都如此地开放，其他的女孩子就更加地随便了。”林红大姐说完了，还故意指着旁边几个没有谈男朋友的年轻女孩说：“你们这些靓女啊，都要向阿丽学习学习啊！”她的话引起大伙儿的一阵笑。阿丽与张大国的恋情公开后，车间里的人可都纷纷讨论了好几天，有人说好话，有人说坏话。对这一件事，李梅也表达了她的意见：“真不明白阿丽为什么要选择张大国，也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工作能力不行，人品也不行……，阿丽到底图些啥呢，跟了这样的一个人？她还那么地年轻，有着大把选择的机会，为什么就急急地确定了与张大国的男女关系呢？”李梅说得非常地气愤，完全是一副替阿丽打抱不平的样子。在李梅心里，阿丽仍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也情有可原的。只不过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阿丽的心里，早已经不是朋友，而是一位脾气暴躁又喜欢无理取闹的人罢了。其实阿丽对李梅的许多行为与语言都有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真不知阿丽是不是把卓扬当作了朋友，她明明知道卓扬与李梅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却有好几次在她面前说了一些李梅的不是。阿丽在卓扬面前这样抱怨过李梅：我特别讨厌李梅这个人，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一个女孩家的，常常在车间里大嚷大喊，像个疯婆子一样，还时不时顶撞张大国，不管谁对谁错，她都应该给人留一点面子，怎么可以在众人的面前顶撞上司呢？这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呀，阿丽明显地倾向她爱的男人。这人多么地可怕呀，表面上阿丽对李梅还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两个人很少说话，可也从来不会在工作中排斥对方。可李梅肯定想不到她在阿丽眼里的形象是多么地丑陋又不雅。卓扬就想：也许在李梅的眼里，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多么地丑陋又不粗鲁。刹时间，卓扬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谁，是自己，还是李梅？其实在卓扬眼里，张大国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好，却也没有什么坏的，反正一个车间主管，也就是一个摆设的花瓶，这底下的员工，也没有多少人把他看在眼里，更是没有人把他当作菩萨供奉起来。在大伙儿的眼里，主管也还是一个打工的，看起来是体面些，可还不是拿一千七八的工资，也许在年底的时候，可以拿到一笔不多也不少的公司分红。张大国并没有把工作干得很出色，可也没有把工作干得很糟糕，哪怕换了另一个人来做元件车间的主管，其效果也差不多。前前后后的两个主管，在底下员工的眼里，都没有多少的威信。大伙儿表面对他们似乎都客客气气的，可在心里头，也还是没把他们当作一回事。不过换了新主管后，卓扬反而有些高兴，因为她觉得张大国可比那林主管更好说话一些。因为阿丽的关系，张大国肯定也不会像林主管那样对她冷嘲热讽的，一想起林主管那副冷嘲热讽的脸孔，卓扬就有些生气。她挑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找张大国，在他上任后的一个星期左右，卓扬就拿着辞职书去找他，不过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谈，就是找了一个比较少人加班的晚上，而张大国又比较空闲的时间，去谈辞职的事情。卓扬在这件事情上，可是耍了一点小心眼，她编了一个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辞职理由。没想到，张大国还真的相信了，他对卓扬说：“你不要对别人声张这件事情，现在这个时候，想辞职的人实在太多了，让别人知道了，大家伙都要过来烦我，你先去与生产经理谈一谈，如果他同意了，放假前两、三天，我就给你签辞职书。”与张大国打过交道后的第二天下午，她就去找生产经理。刚开始，生产经理对卓扬的请求不同意，还说了一大堆话：“瞧，你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再说了，如今电感组也很缺人，招人也不容易，真的不行。”可卓扬就一直跟着经理走了两幢楼，磨了他大约五分钟，他才同意。卓扬听到生产经理说同意了，就非常地高兴，继续追着他的问：“现在就把辞职书签了吧。”可生产经理却说：“过几天再说吧。”卓扬就怕他说话算话，于是就想都没想就冒出一句：“你话话要算数哦！”没想到生产经理的脸色马上变了，非常不高兴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卓扬没有理会他阴沉的脸色，继续向他扔了一句话：“谁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完，卓扬就走开了，可生产经理还有些生气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这个人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这样顶撞经理。”可卓扬可高兴了，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得罪了经理大人，反正这一句话说得恰到好处，下次再去找他的时候，哪怕他想反悔，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了。俗话说，女人都爱耍点心计，卓扬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她不在张大国与生产经理的面前，耍一点心计，恐怕她不能如愿辞职。可这都是为了那可怜的血汗钱呀，如果没有那一千多块钱，她辞职后，又怎么生存呢？
　　
　　卓扬心头最大的事情已经放下了，想到自己要马上离开这个牢狱式的工厂，想到要自己在过完春节后，会过上另一种未知的新生活，她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更加令人感到高兴的是，她与李梅之间的问题，也即将要解决了。事到如今，卓扬也不再想挽救她与李梅之间的那一份曾经非常真挚的友谊了，她其实也已经清楚：平静地分手，才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分开了，留在两个人心里的那一份伤痛，也就结疤了；分开了，两个人的友情才能真正的天长地久。卓扬与李梅相识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可自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争吵过，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对方的事情。这几个月，李梅对她的态度虽然非常地恶劣，可卓扬心里从来都没有怪罪过她，尽管流了很多的泪，可对李梅的那深情的爱与感激，却从来都消失过。“结束吧，这样两个人都会有一种新的生活。”卓扬已经坦然地接受这样的一种残酷却也必然的结局。
　　
　　临近春节，厂里的活儿都挺忙的，成品车间里的员工为了赶货，时不时地都通宵加班。因为是年底，厂里的员工流失了不少，活儿又比平时多，所以员工的加班时间已经延迟到十一点半。大伙儿为了赶货，忙得连休息都顾不上了，员工在厂里忙活到十二点左右才回到宿舍，然后再在宿舍弄点宵夜吃，洗澡，洗衣服什么，总要一点以后才能躺在床上。而第二天七点多的时候，就又要睡梦中爬起来了。瞧这一整天晚上，就睡那么六个小时左右，而白天干活又那么累。你说这不是要把人累坏么？然而员工已经那么拼命地干活了，老板还想打员工的主意，听说春节放假回家，只发五百块钱的工资。这消息一传开，整个工厂都轰动了起来。因为老板姓毛，大家伙平时都叫他老毛，这次听说他只发五百块钱的路费回家。这员工对他的骂声不断：
　　
　　“操他奶奶的，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真黑心，也不让人过个省心年，五百块钱，连来回车费都不够呢，回到家没有钱孝敬老爸老妈，还要伸手向他们要钱呢，这像话吗？”
　　
　　“老毛真够狠的，这样的事情也能想得出来，凭白无故地压我们两个多月的工资，有没有天理了？”
　　
　　“这老毛真是坏到极限了，这种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说不定明天就在外面撞车，明天就破产。”
　　
　　“不行，我们都别干了，一起找老毛算帐去，什么东西呀，这是？拼死拼活的干活，到头来还挣不够回家的车费。”
　　
　　“难怪老毛生不出儿子来，都是他作的孽太多了，我操他祖宗十八代，妈妈的……”
　　
　　“我们到劳动局举报他去，一年都不知偷税漏税多少，如今还要拖欠工人的工资，真他妈的缺德。”
　　
　　……
　　
　　已经不有少人停下自己的活，坐在那里纷纷地骂人，甚至是策划罢工的事情。已经有人拿东西叮叮当当的敲起来。
　　
　　车间里已经是乱嚷嚷成一团，大家伙的情绪都非常地激动，都作出了要与黑心老板同归于尽的准备。车间主管出来安抚住员工：“大家别急，先好好干活，我马上把情况向上面反映，看他们怎么协商处理，如没有结果，你们再罢工不迟。”十几分钟后，主管从办公室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春节放假时，发放员工的工资上升到800块。听到这个好消息后，员工也根本上认同了：“这样还合理一些，至少回家不用找爹妈要钱花。”可还是有一部分的员工不高兴：“唉，这点钱算什么呀！我家那么远，来回车费还不止八百块钱呢？”可罢工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平息了下来。这黑心的老板，都把工人当作了小孩子来耍，看到他们暴动，就多给他们几颗糖就平息了他们愤怒的情绪。而这工人，毕竟还是比较安份守已的，只要事情稍微合理一些，他们还是会忍气吞声地接受，再也不会搞暴动了。这黑心的老板可是看准了工人们这种温顺与胆小怕事的性格，所以才理所当然地拖欠大家伙的工资。
　　
　　一个小时之后，老毛竟然来到了车间里检查，几个经理像哈巴狗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摇尾巴。长得脑满肠肥的铁公鸡，长着一副土匪般凶神恶煞的脸面，（如果不是土匪，又怎么会动手打工人，又怎么会在大热天时，光着膀子在摇大摆地走在车间里？这不少人都觉得铁公鸡长得像土匪。）挺着那一个暴发户的大肚子，颇为得意地对几个经理指指点点地说个不停，而几个经理在后面，摇着尾巴附和着，那头颅快要贴到地面上了，张大国远远地看见铁公鸡过来，就走过来对大家伙说：“铁公鸡过来了，你们快把台面收拾干净，把工具摆放整体了，被他抓住把柄就麻烦了。”张大国说完，马上笑脸嘻嘻地去迎接铁公鸡，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董事长好！”然后尾随着几个经理的背后，点头哈腰地跟着铁公鸡走了一圈车间。这些人真虚伪，在背后时，没有人不说铁公鸡的坏话，就连经理与车间主管都不例外，连铁公鸡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还不过瘾，可当他们站在铁公鸡的面前时，有屁也还要憋着不敢放，完全一副装腔作势的狐狸面目。这些经理主管们在老板面前表现出一副阿谀奉承的模样，可在底下员工面前又表现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这人真是有趣，有着好几副面孔，可不知那一副面孔才是他自己的。
　　
　　一个人的春节
　　
　　离除夕夜还有两天，李梅已经回家过春节了，卓扬因为想省几百块钱的车费，于是就没有回家。虽然已经放假了，可她身上也就揣着八百块钱，那是厂里放假前发的工资，吉安电子厂也不知为什么，硬是要压员工差不多两个月的工资。就害怕员工回家过个春节，就全部地不回来似的。不过说真的，如果把工资全部发完，放假回来后，还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回来上班。谁愿意回这样的烂厂上班呢？可见，这工厂的老板也对他自己没有信心，否则又怎么会只给员工发几百块钱的路费呢？卓扬像坐牢那样被吉安电子厂禁锢了将近七个月，如今终于可以停歇下来了，不用上班的第一天，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里时，才不情愿地起床。七个月以来，卓扬第一次睡得如此地舒服又惬意，放假前两天，卓扬已经办好了辞职手续，可工资还没有全部领完，压了大概一千多块钱，要等到年后才能领到。“真是懊恼，这区区的一千多块钱，也要人跑过来领，一次给完我不就行了罢。”卓扬觉得吉安电子厂的规则实在是太麻烦了，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也许是忙碌习惯了，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卓扬醒来的时候，看到阳光已经射进房间里，不由地惊叫了一声：“天呀，上班迟到了。”过了几秒钟才清醒过来：“哦，我都已经放假了，也已经与吉安电子厂毫无关系了。”想到这里，她才又重新钻回温暖的被窝里。不过整天呆在房间里也挺闷的，想出去玩吧，外面的天气又特别地冷，而且又没有同伴。工友们都已经回家过年了，就隔壁的两个女孩也都已经回去了。这幢宿舍楼里，是最顶层，就两间房间，另一间住着两个女孩子，也在吉安电子厂，是另外一个车间的员工。每个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卓扬一个人没有回家。其实她挺想回家的，可她又不敢回去，出来几个月，卓扬瘦了差不多二十斤，回家了，父母还能让她出来么？不仅如此，她身上只够来回的车费，再下来找工作的时候，她又没个地方住，也没有钱，她还怎么活呀。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虑，卓扬决定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她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妈妈：“我们厂里只放一个星期的假，很多工友都不回家，就一起结伴在这里过年了。”卓扬放下电话的那一刹那，泪水都已经出来了。这几个月以来，她其实很少打电话回家，就打过几次电话，都是为了向父母报了一下平安，却都不敢跟他们多聊几句，就害怕他们知道自己在外面吃苦受累，更害怕自己在电话里向他们诉苦与哭泣。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卓扬都会装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可每一次放下电话后，她都会流泪。
　　
　　在房间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除了看电视外与看书外，就没有任何有趣的节目了。电视是李梅前两个月买的，而卓扬又都有买杂志的习惯，几个月以来，她还真的买了十几本和杂志，主要是《读者》。然而一打开电视，就是一片过年的喜庆气氛，这一大堆的电视广告都与过年有关，这好几部电视剧也是贺年片。一看到春节两个词，卓扬心里就难受，不由地想流泪。于是她不常打开电视。可看杂志嘛，也总是平静不下来，瞧这大过年的，外面都已经是一片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卓扬想家呀，可她又不能回家，身边又没有一个伙伴，她心里焦虑呀，哪还有看书的心情呢？十九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过年，多么地凄惨呀！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呀，老是做梦，梦见父母，梦见家里的一切，连续几次在睡梦中哭醒过来。“我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我这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多么孤单呀，还是回家吧。”有好几次，卓扬都冲动地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可一想到自己的那副穷酸潦倒的模样，她不得不放弃了回家的念头。“今年还是不回去了，可明年我一定要回家见我的父母。”卓扬思家心切，可也只有痛下决心留下来过年。
　　
　　卓扬已经猫在房间里三天都没有出门了，她在房间里也很闷，可就是害怕在外面看到一片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心里会更难受，于是她就忍着不出门。不过三天的时间，她已经把房间里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前几天，她到外面买了一些零食，买了两天的菜，还买了几包康师傅即食面，就这样应付过了三天，而今天又是除夕夜，房间里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并且这米与油也刚好吃完了。卓扬必须出来买吃的东西。“我总不能在过年的时候把自己饿死在屋子里吧。”卓扬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出门，不知为什么今年过年的天气特别地好，每天都出太阳，虽然也是寒风飒飒，可因为这温暖的阳光，让过年的喜庆气氛浓重了许多，这街上的每一家商店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还贴上了对联，有的还在门口摆放了几盆颜色鲜艳的花卉，还在上面挂了许多的利是封。不过这街上的小餐馆都已经关门了，上面都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本店春节放假时间为：年三十至年初九，初十正常营业。”大部分都是这样写的，因为大部分的工厂都是初十以后才开始上班，而小餐馆老板也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地休息一下。春节，是中国人传统的大节日，到了过年，平时很节省的人也会在这时变得大方起来，为过年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擦洗一遍，贴上喜气洋洋的对联纸，还会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一套漂亮干净的的新衣服。总之，春节对中国人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不能马虎的一个非常喜庆的节日。瞧这街上的许多人都已经穿上了颜色鲜艳的新衣服，特别是小孩子，都已经穿得花花绿绿的了。在过年，数孩子最高兴了，可以穿新衣服，得到长辈给的压岁钱，爸爸妈妈陪着到儿童乐园玩，还买各种各样的玩具，还可以得到许多叔叔阿姨给的红包和礼物，孩子们能不高兴么？
　　
　　这大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大家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着回家。过年了，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家家户户都会吃一个年夜饭。有钱人就下馆子吃大餐，没钱的穷人就自己动手来做许多美味佳肴。总之，年夜饭一定丰富，要吃得有余（鱼）有剩，这样才图吉利。想到家家户户都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卓扬心里有些落寞：十九年了，她可是第一次一个人吃年夜饭，一个人的年夜饭也不算是年夜饭。“可能家里在这个时候也应该很热闹了，每在这天，父亲都会亲自下厨煮十几个非常拿手的菜，有鱼、有鸡、有猪肉……，非常地丰盛。此时此刻，她多么怀念父亲煮的可口饭菜，然而今天的年夜饭，也仅仅只她自己一个人了。不知为什么，卓扬抿起嘴角笑了一下，可事实上，她心里在流泪：对亲人的的思念，漂泊异乡的孤独与落寞，这街上极其浓郁的节日喜庆气氛，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联想浮翩啊，然而这街上的人们都快快乐乐的，她哪怕悲伤与难受，也不应该流泪。所以，她淡然的微笑了。卓扬告诉自己：这一年已经过去了，而曾经的孤独、悲伤与失落也将结束了，明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也是新生活的开始，一切都是会好起来的！
　　
　　菜市场里，喧喧嚷嚷的一片人群，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不停地簇动着，还有各种各样的吵杂声，多么壮观的一个场面呀，这混淆不清的吵杂声里夹杂着一种节日的喜庆，这不停簇动的人头里，也散发着除夕夜的欢乐与兴奋。卓扬走进这一片拥挤的人群里，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东西买齐，有米与油，有鱼与烧肉，有鸡蛋与青菜，有腊肠与一些水果，还有一些零食。这些东西加起来，重量可真不少呀，卓扬提得非常地吃力，可心中也还是非常高兴的，尽管想家，也非常地落寞，可这喜庆的节日气氛，让卓扬忘记了悲伤，快快乐乐地融入了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氛里。除夕夜，卓扬为自己准备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然而，这一顿饭，她吃得有些落寞。一个人的年夜饭，又怎么可能充满欢乐呢？“真想现在就收拾衣物回家与父母一起过年。”卓扬特别地孤独，特别地想家。而这一天晚上，她在梦中看见了父母，他们的两鬓又多了一髻白发，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苍桑，他们叫着她的名字：“扬儿——扬儿……，她高兴地奔跑着过去拥抱他们，可就在这一刹那，父母就消失了，于是，她拼命追着过去叫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卓扬在自己的哭喊声中醒过来。那一刻，她终于深刻地意识一种游子思乡的悲伤与苦痛，也终于知道：亲情在她自己心中的分量与重要。卓扬睁开眼睛，对着这看不尽头的黑暗喃喃自语：“爸爸妈妈，祝你们新年快乐，请原谅女儿没有回家与你们一起过新年，可明年我一定会回去与你们一起过年的。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好好体重身体，给女儿一个孝顺你们的机会。”卓扬在除夕夜里，对自己发誓：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孝顺爸爸妈妈，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更幸福快乐的生活。
　　
　　大年初一那一天，卓扬醒得很迟，过了正午十二点才起床。大年初一，是农历年的第一天，按照习俗风气，人们总喜欢在这一天走访亲戚，相互送礼物拜年，连续几天，都是以走访亲戚拜访朋友为主，不过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活动也越来越丰富了，出外旅游也已经成为了春节假期的一个好节目。总之，在将近十天的时间里，人们都会忙于拜访亲戚朋友，也不停地接待亲戚朋友。春节，是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时光。然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礼仪之邦，尽管在一年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可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可不停地走亲戚拜访朋友，也还要不停地接待来自己家的亲戚朋友，还要准备各种各样的菜肴与点心，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如此地折腾十来天，也确实要把人累坏，可人们却是不乐于乎呀。忙得欢心，倒也把身体的劳累忘记了。逗利是，也是节日的一种风气。过完一个新年，家家户户都要派出去许多红包，因为在这个时候，不管谁来家里玩耍，都必须给人家一个红包，这是对拜访者的一种尊重与欢迎，如果不给，是对拜访者的不尊重与不欢迎，那么下次别人也肯定不来你家了。新年，家家户户图的都是吉利与喜庆，哪怕平时吝啬小气的主人家，在新年的时候也一定会变得大方与客气起来。可对逗利是的人而言，拿到红包越多，说明这一年的生活过得就越好。所以在过新年的时候，人们都喜欢走家串户地去逗利是。特别是孩子与未结婚的年轻人，因为这些人最容易拿到长辈们的红包。过新年的时候，人们还会忌说丧气话，只说吉利的事情。如果大年初一这一天过得顺顺利利、快快乐乐，那么也意味着这一年的生活会过得顺顺利利、快快乐乐。当然所有人都明白，生活怎么可能就如此简单呢？新年的第一天，怎么可能代表一年的生活与工作呢？然而，春节里的每一种习俗都是一种传统的民间文化，而人们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去延续一种传统的国家文化，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去展望与憧憬未来，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去表达对生活的热爱。
　　
　　然而，卓扬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却什么都没有做，她没有出门。瞧，在这个城市里，她是孤伶伶的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试问，她可以到谁家去拜年呢，她又可以向谁去逗一个红包呢？她也不愿意出去玩，这外面街上，都成群结队的，哪有一个人孤伶伶地在街上晃荡的。卓扬可不想让这样的一种欢乐的节日气氛刺激她内心的思乡之情。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剧。肚子饿了，就吃昨天剩下的饭菜，昨天剩下的饭菜足够她吃一天的了。“唉，真可怜，这大过年的，还是吃剩菜剩饭，看来这一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卓扬苦笑地自嘲了自己一句。这一次，卓扬又连续三天没有出门，可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她实在憋得慌，再加上房间里可以吃的东西根本上都解决掉了。这一次，她又必须出门了。
　　
　　卓扬走出门口的那一刻，就不由地感慨：“春天来了，大地正在大声地歌唱，！”
　　
　　到了新年，就已经是春天了，这气温也暖和了许多，阳光也很明媚，可谓是——春光明媚啊。不仅是人们在凑新年的热闹，这太阳爷爷也在笑呵呵地跑出来凑热闹了，而且这前几天还光秃秃的树木，在这时也冒出了一点点的羞赧的嫩芽来了，绿油油的小丁点儿，就像姑娘们脸上的腮红，美得娇滴滴的，令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怜爱之情来。瞧，这路边的小花坛，那五颜六色的花朵儿开得多么地灿烂又欢乐，在新春的微风中，尽情地嬉闹着。这茂盛的树木里，可是鸟雀们的天堂，它们时而在半空中自由地飞来飞去，时而又停在树杈上，时而欢乐地歌唱，好像这它们也逗到了许多红包似的，那高兴劲全部裸露在那快乐又激动的歌声里。还有这街上的人们，笑容满面的，穿得多么地漂亮又喜气洋洋，花花绿绿的一片，正好渲染出节日里的十二分喜悦与快乐。
　　
　　柔情的阳光撒落在那一条浑浊的河流上，这微微颤动的水波一闪一闪地，多了好几分活力与生气来，还有那飘零的粉红粉红的花朵儿，在阳光的柔情之中，也多了几分生气来。春天的阳光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她可以让死亡的生命重新苏醒，可以让死气沉沉的世界变得活跃起来，可以让冬天的寒冷融化与消逝，可以花朵儿开得更加地灿烂又娇媚，可以让人们的笑容变得更加地温柔更加有亲切。多么美好的春天，多么美好的阳光，多么美好的城市，多么美好生活，多么美好的世界……，卓扬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了，她露出了春天里的第一个美丽又温暖的笑容来！闷骚了几天的卓扬，此时像飞出笼中的鸟儿一样，迫不得已地在暖和的阳光里小声又快乐地歌唱着，她其实哼唱得很难听，也时常唱错歌词，还总不能把一首歌哼完，然而，她还是兴致勃勃地小声歌唱着。卓扬决定到热闹有街市里，好好地逛一逛。因为年前的时候，都只顾着上班，所以很少有时间市中心玩耍，李梅带过她来过一次，而这一次，她也凭着模糊的记忆力，一路摸索着走到了热闹的市中心商业大街。
　　
　　不愧是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这里有着一幢幢的宏伟的高楼大厦，有一间间装潢得非常要漂亮又别致的店铺，这地面都铺着光滑的瓷砖，闪闪地发亮，得像镜子一样，照出了行人的容貌与神情。还有这大楼里的门口，都是自动开启的玻璃大门，透明得像空气一样，人撞上去也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而玻璃门的里面，装潢得非常的豪华又宏观，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商品，因为是节日，所以来往的人群很密集，一拔一拔的，像风起的海浪一样，来来回回的，好不热闹啊！上次李梅带她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她也没有看清楚这四周的环境，可今天，这眼前的一切令卓扬非常惊讶，她感觉自己走进了大观园。瞧这一块块的广告牌就悬挂在一幢幢大厦的半腰，这商店的玻璃门也写了许许多多的广告语，抬头看天空，却发现有几幢大厦差不多踮着了天上的白云。天空多么地湛蓝，明朗的阳光铺开在这片热闹又欢乐的土地上，这穿梭不停的人流与车辆，似乎都已经被新年的喜庆气氛完全地沉迷住了，显耀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来。卓扬觉得她眼前的一切，多么地神奇又美丽，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繁华又喧嚣的一片商业街市，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多么豪华宏伟的高楼大厦，不过她倒是在电视里看见过这么高大又宏伟的大楼，也看见过这么繁华又热闹城市。可今天，她真正地站在这样的一个繁华又热闹的地方，也真正地站在了光洁漂亮的高楼大厦前，她多么地高兴又多么地紧张。卓扬心里赞叹着：“哇，好繁华好热闹的一个地方呀，有那么好玩的东西，也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这一刻，她终于领略到了城市的魅力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农村人纷纷地涌向一个又一个城市，原来城市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动与活力，像一个美丽的姑娘，妩媚得吸引住每一个人的目光。
　　
　　“这实在太神奇了，也太美丽了！”卓扬被眼前的一片繁华又喧嚣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她感觉自己站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而四周这五彩缤纷的色彩与各种各样的声音，让她失去了一种明朗的方向感。她随着人群走动，站在一个个商店的玻璃门停滞不前，她想走进去，可又不敢走出去，瞧这里面多么地整洁又干净，这服务员如此地彬彬有礼，声音又多么地甜美，这播放的音乐又多么地悠扬又动听。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行人从一扇自动开启的玻璃门进进出出，她也想走过去试一试，是否那扇玻璃门也会为她开启，可她又有些紧张，生怕玻璃门会让她吃闭门羮，那样多么地尴尬啊，多么地丢人呀！然而这副玻璃门的诱惑力又太大了，她实在太好奇了，她非常想过去试一试。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激动，卓扬也小心心翼翼地靠近了这一扇玻璃门，没想到这原本关闭着的门真的打开了，她惊讶得愣住了一会儿，又生怕门会关上，于是她慌慌忙忙地跨进去。幸好那时进出的人很少，所以也没有人看见她的那一副可笑的模样。卓扬在那一刹间也觉得自己非常地滑稽可笑，于是暗暗地给自己鼓劲：“这有什么紧张的，好像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要因为里面装潢得非常地豪华美观，而不敢走进去参观与购物，难道走进这些地方的都是有钱人么，难道我就没有资格进去这样的一种地方么，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哪怕我没有钱消费这里面的东西，可我也一定要进去好好地参观一番，没事的，装得自然一些，就没有人看得出你的身份与贫穷了。”卓扬经历了一番剧烈的心理挣扎，才心虚地装模作样的走进一间间商店里，这里面的商品价格让卓扬更加地惊讶：天呀，这里的东西贵得太离谱了，便宜要几百块，贵的要几千，甚至上万，这地儿是有钱人的地盘。可卓扬还是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认真观看商品的样子。“难怪没有任何一个服务员过来招呼我，原来她们都看不起我这个寒酸的“客人”。我的穿着已经暴露了我的身份，这些人还巴不得赶我出去呢，又怎么可能过来招呼我呢？可贫穷也是一种罪过么，你们凭什么这样狗眼看人低呢？瞧你们穿得也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可你们不也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也还不是拿一千多的工资，还在我面前装清高。哼，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也会是有钱人。”卓扬在一间服装店里走了一大圈，却没有一个服务员上来招呼她。于是就感觉到受了奚落与嘲讽。卓扬走了几间店铺，就感觉到心惊胆战的了，里面的东西实在太高档了，价格都高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服务员都没有主动上来招呼她，可她心里还是害怕有服务员过来热情地招呼她，那时候就非常地尴尬了，她总不能对人说：“我买不起这些东西，只是过来饱饱眼福而已。这个大商场里，有几间非常高档的自助餐馆，里面都人满为患，看着那自己从来都没有吃的汉堡包，还有炸鸡腿、汽水，卓扬的口水就要流下来了，不过她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也很贵，她肯定是吃不起的了。她随着人群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电梯前，她就跟着上去，上去以后，才知道那是一个大型超市，卓扬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超市，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样的商品都有，看得她眼花缭乱。超市里认真选购商品的客人很多，每个人都推着购物车，有的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篮子。卓扬走了一圈，就已经找不到出口了，可又不好意思问人，就一直乱逛着，后来走到收银线的地方，有二十多个收银员在收款，卓扬排着队，将手中的几件商品结完帐之后，随手就把零钱与小票塞进了身上的其中一个口袋，可她没想到走到门口的时候，服务员还要检查她的购物小票，害得她在口袋里掏了差不多一分钟。那穿着白色衬衣，红夹心的女服务员盯她的眼神就像盯贼一样。“吁，这都是什么样的超市，买个东西都这么地麻烦，还把客人都当作了小偷，下次再也不要来这里买东西了。”卓扬嘀咕地说了一句。
　　
　　走出了超市的门口的不远处，就有一个卖吃与饮料的地方，拥挤了不少的人，卓扬其实也有些饿了，可又不敢过去买，瞧这价格表上，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地贵，一杯珍珠奶茶就要五元钱，一个炸鸡腿要七元钱，看起来虽然非常地可口。可卓扬实在舍不得吃这么贵的东西，平时她可都是吃三块五一份的快餐，在小卖部里买一块钱的珍珠奶茶，吃两块钱一碗的酸辣粉。不过看着别人都吃得如此地津津有味，她也忍不住咽口水。她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乘着电梯下了一楼，还快快地走出这个大商贸中心的大门。“以后，我再也不要来到这个地方了，这种地方，真不是我这种穷人来的，瞧，把自己弄得浑身不自在的，还是找个地方找点东西吃吧。”卓扬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她的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出了门口，是一片非常整洁又宽敞的广场。广场里，有商家正在搞促销活动，好像是卖手机，旁边可是围了不少人。这拔人群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卖饮料的地方。有一个冰箱上贴着这样的几个大字：“珍珠奶茶五元一杯！”一看到这价钱，卓扬马上掉头就走。可她眼前就是一条非常繁忙又喧嚣的大马路，马路对面也是一座商贸中心大楼。
　　
　　“咦，这不是刚才的门口，天呀！这座商贸大楼到底有几个门口，我都认不得路了。”卓扬正在犯愁地想要弄清自己的方位。“这个地方怎么弄得像一个迷宫似的，我该怎么走回去呢？”卓扬完全地迷失了方向。她焦虑地往四周顾看，希望找到来时的路，然而她除了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公交车站外，她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了，于是她唯有走到公交车站去，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卓扬走过去看公交站牌，试图找到回去的公交车路线。上面有五六条公交路线，而卓扬在七号公交车路线牌里，找到她所住的地方——小田村。可一看这公交车费用是三元钱，心里又有些舍不得，可也没有办法呀，谁让她迷了路呢？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七号公交车就过来了，车上已经挤满了人，卓扬尾随着乘车的几个人走上去，然后往钱箱里投了三张一块钱的零钱。公交车上，非常地拥挤，空气又非常地窒息，卓扬被推来推去的，再加上车厢的巅坡不停，她的头已有些晕，胃部也有些不舒服，可她又不认识路，又不得不仔细听着广播喇叭报站的声音，于是她竖起了耳朵来听着，听了一个又一个，好像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听到喇叭里响起——“小田村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卓扬下了公交车后，几乎都要站不住身体了，她在地上蹲了一分多钟，才稍微舒服了些。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这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于是又折回头，走去菜市场里买菜。路过一个小卖部的时候，她进去买了一点零食填了一下肚子。
　　
　　这一整天的经历，真的令卓扬大开眼界，可她也因此更加地失落与悲伤：这个美丽的城市，是穷人的地狱，是有钱人的天堂。瞧，今天的那个高贸大楼里，每一个商店卖的都是高档货品，便宜的也要成百上千，我这一辈子都甭想买得那么高档的衣服与首饰。那里面的东西，最便宜的一件都已经可以让我倾家荡产了。真是可悲，生活在同一片美丽的土地，可为什么别人可以过得非常美好的生活，而我却一直在忍受着贫穷与苦涩。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些穷人真的太不公平了！真希望自己也可以过上一种有钱人的生活，可以买得起高档的衣服、鞋子、首饰，化妆品，也可以每天到高档的餐厅里吃色香俱全的食品。天呀，做有钱人的感觉一定非常地爽快，但愿有一天，我也可以享受一下有钱人的感觉。钱，到底是什么？有钱，你才会理直气壮地走进高档的场所里消费与享受；如果没钱，哪怕进去了，也浑身不自在；有钱，你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那宏伟的高楼下；没钱，站在大厦前的背影里，也会畏畏缩缩；有钱，吃饭的时候，永远不用考虑价格的高低，花一万块钱吃顿饭也不会眨眼；没钱，五块钱喝杯奶茶也要考虑大半天。钱，就是大老爷们，只要你的背上贴上一个“金钱”的标志，那么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用笑脸来迎接你，如果缺少了这个“金钱”的标签，就连穷人也会对你不屑一顾。钱，绝对不是万能的，可没有了钱，在这个社会上，你却寸步难行，你的自由也完全地受束缚。你不能吃你想吃的美味佳肴，不能买你喜欢的漂亮衣服，不能到你想去的每一个地方，不能做你想做的每一件事。金钱本身就是庸俗的，它的意义与用途也都是表现在一些非常庸俗的事情上。总之，有了钱，吃喝玩乐就是一种习惯，是一种享受，是一种生活的乐趣，可如果没有钱，那么吃喝玩乐也就就变了味儿，是一种负担，是一种焦虑，是一种压力。这一天，卓扬完全地认识到了金钱本身的意义。
　　
　　卓扬整天晚上都非常地兴奋又失落，因为她为自己的贫穷感到难过，也忍不住去憧憬那无比美好的未来。这一天晚上，她总结出了幸福的一个秘诀：金钱，是抵达幸福的一个必要的条件。她告诉自己：“我也要做金钱的主人，而不是金钱的奴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