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取土捏人,人以入土为安。别人经历了的,祖父也经历过。是一个经女娲批量生产的人,他也就默认了。儿子们请阴阳先生选了个较高的位置,以便老父亲能守望塬下三家茅屋。祖父长眠的位置,也是他于塬上耕作了一辈子,汗水浸到的地方。
儿子们充当守夜人。月疏星稀,敲锣声隐约罩着安眠的村落。祖父应是带着微笑睡着,儿子们最终都在自己的身边,自己是爱孩子的。而我没有去。村庄虽然紧依着塬,但塬却是鬼神的地界。窗外的唱戏声时常在耳边绕,挥之不去,但那炕上只剩皮包骨头,似恐怖片中骷髅摆着,强睁眼,看着我嘴动无声的情景,却埋在我的床枕。而我今后只能在梦中于他交谈。 祖父在这村子沉重了一生,却以轻盈的步伐走出,站在高点,重新观看棋局,看当局者迷:黑白分人,而分争荣辱。时间也就在这稀泥中流过。
立碑之时,正是柿子黄时,我又在异地捧着黄卷。祖父的名字刻入碑里,竟没有雕透彻,以祖父的日子比一比石碑的厚,明显很薄弱,压地他躬着背。那土垒上的小草,是他的希望呀。春绿秋黄,多么普通的几棵草,随风散发着自由之香,谁又能知道。
人生本就是圆,无论走的多远也要回到起点。二爷踏着祖父的路,和哥哥还是邻居。不知祖父又从着谁的路。 去了的人去了,在的人还得活,还得在太阳、月亮下好好地活,却要受着什么。
秋风夹杂着野枣的香味,从坡上滚下来,整个庄子便染上了酸甜,把我也构上了坡。顺着小路,避刺穿荆,想找到伙伴不曾发现的枣,竟不知不觉到了爷爷们的冢地。任记忆像泄洪般涌出,波浪滔天。鼻子一酸,扫去刚才的勇敢。
祖父教我以信,我却用它来约束别人;给我以慧,我却用它来夺得取数字。无意间的闯入,让我有机会在这里悔悟。思念的种子,破壳而出,落下润草的泪。整日在海里抢别人的氧气,这次得以吸一吸天空中的氧气,获得一刻冷静且还热着的心,装着祖父的日记。
石碑上撒着夕阳的残照,也吸着洁白的月光,是我该回去回到海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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