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携着妻子,右手牵着孩子,最后一次踏进那扇熟悉的门,向我们居住了整整十年的房子道别。明天,我们一家就要搬到城市角落的租住房里去了,这套曾经被我们亲切的叫做“家”的房子将迎来它新的主人。不是房子抛弃了我们,是我们无情的遗弃了房子。
这房子是我们一生之中凭自己的能力创下的第一份基业。我和妻均生长于贫困的山村农家。80年代末我们先后考上师范,90年代初师范毕业后,又先后被分配到同一所偏远的山村小学校教书,共同的经历,共同的志趣,使两颗年轻的心很自然的结合在了一起。1996年,借着我省“两基”验收的东风,地方政府为了解决教师的住房问题,计划在乡中学大院里修一栋教师公寓。方法是政府出资60%,教师自己集资40%,面积
1997年,教师公寓如期竣工,站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我们百感交集,拥抱着泪流满面。春节过后,父母们为我们张罗婚礼,岳父岳母请亲戚打了一套家具,新房没有经过多余的装修,一台25寸的彩电是唯一的电器,没有洁白的婚纱,没有迎娶的仪式,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们在自己的新房子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一个家庭就以这样简约的形式诞生了。仿佛就是做了一场梦,十年的光阴就从平凡的生活中溜走了。
打开防盗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家具已经在几天前搬走了。一股熟悉、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千多个过往的日日夜夜便月光一样铺满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十年光阴,房子就像慈祥的母亲聆听着我们的心跳和呼吸,又像博大的父亲分享着我们的喜怒哀乐,更像忠实的家奴封存着主人所有的秘密。吃喝拉撒、迎来送往、晨起晚睡,曾经浪漫的唱歌吟诗、打牌喝酒,曾经现实的吵架摔碗、打鼾生病,一个平凡家庭的多少悲剧喜剧在这没有观众的舞台上一次次演绎,这里是创伤的疗养院,是快乐的加油站。女儿在这里诞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然后背着书包上学堂。我和妻携手穿过了生活中那条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的河。我们奋斗,我们进步,房子就是温暖的巢,一家三口由当初的雏鸟长到羽翼丰满,明天我们就要从这里起飞,飞到另一棵树上搭建新巢。
我们拿起笤帚和抹布最后为房子做一次清扫,以此来祭奠过去的十年光阴。仔细的扫除墙角的垃圾,轻轻的拂去窗台上的灰尘,却无法清除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卧室的门框上有一块修补的痕迹,那是妻赌气锁门后被我用脚踹下的杰作,那痕迹让我羞愧;客厅的墙上停着一只笨拙的小鸟,那是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回家后涂上的梦想,我觉得那鸟儿的翅膀在腾飞;厨房地砖上有一块花朵一样的缺痕,那是妻子不满我的懒惰用碗砸下的标示,那痕迹提醒我要改掉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我们的生命与这房子里的一切连接得这样的紧密,就像蜗牛背上的壳,此刻却要与这壳做一次彻底的剥离,最后一次饱含深情的看一眼我们的“家园”,恋恋不舍的走向那扇无数次进出的大门。“哐”的一声,心中激起一阵惊颤,生命中一段黄金般的岁月被我们关在了身后。
妻手里拧着一副从墙上取下的十字绣,上面绣有一艘小船和八个大字: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现代社会,房子仅仅是家的容器和包装。房子不一定就是家,一眼窑洞,一个草棚,一辆行驶的篷车,亦可带来家的温暖。人生没有永远的岸,携着妻子,牵着孩子,家庭的小船又将驶向下一个港湾。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会有万种风情,与家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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