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装革履
64、这东西能治佝偻病
日上三竿,暖暖的阳光穿透了车窗厚实的玻璃,洋洋洒洒地泼在苏万林的身上。苏万林舒适地翻转了一下身子,穿在身上的西服被扭曲的咧开了。睁眼望去,车外的灵棚附近,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藏青色的西服,庄严肃穆。如果没有那个临时灵棚,很难知道人们穿着这么整齐这么庄重是不是有什么官方的重要活动。
西服是庄重场面的庄重门面,庄重场面不穿西服似乎已经显得轻浮了,起码是不严肃的。这个没有官方文件规定的规矩不知怎么贯彻下来的,反正现在的正规场合、庄重场合都是西装革履,大到国家的重要会议、外事活动,小到县里的大小会议,不论多大干部,不管开会的还是服务的,清一色西装。文革时期全国一片绿,山上的树没砍光的是绿色,水里水流不畅的是绿色,人们的脸上是绿色,身上穿的还是绿色。苏万林不知道西服是哪一年踏上东方土地的,只觉得“忽如一夜春风来”,遍地西服爬上来。西服就象校服一样,学生上学必须穿校服;官方没有规定,可是只要是大型活动或者会议,一眼望去,竟然极少见到飘逸的休闲服饰了。
休闲服饰哪里去了?
苏万林也说不清楚。
苏万林对第一套西服至今还记忆犹新。
新民乡至锦河县的通乡公路竣工了。汽车跑在上面发出唰唰的响声,听来那么悦耳。路好了,车也多了,新民乡通往县城的客运班车增加到了每天四个往返。乡亲们不再象装豆包似的“千军万马”挤那一辆破公交,开始有选择地乘坐宽敞舒适的巴士了。
新民乡“长安大街”铺上了黝黑的柏油,比北京的长安大街还平整,路两边还修起了花坛,花坛里面全是名花,娇艳欲滴的花朵张扬地伸展着腰肢,炫耀着靓丽,攀比着娇羞。
“长安大街”变得漂亮了,却少了一道风景,吊桥通通不见了,“皇军回城,放下吊桥”的吆喝声听不到了。
关于吊桥是否保留一两个当作观赏的景点,新民乡党委可算是煞费苦心。留之,大煞风景;弃之,于心不忍。这毕竟是历史的产物,虽说是新民乡的一段耻辱历史,却是很难得的教材,更是若干年后的古物和古迹。窦丰源和苏万林最后还是决定彻底拆除。拆除之前请来县里的专家,留存了全部的影像资料,并挑选了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吊桥存放到了县历史博物馆。
第一场春雨过后,鹰崖旅游区、卧虎山旅游区、姊妹河旅游区、七仙河旅游区全面开发启动了;第一粒豆种埋进黑土时,旅游区服务用地竞拍了;第一棵豆苗破土时,旅游区建筑开工了;第一株小麦抽穗时,新民乡的所有旅游区陆陆续续开放了。
又是一年“千树万树梨花开”,新民乡万马奔腾般地涌动着旅游经济的春潮。
一切步入正轨,苏万林终于可以歇歇了。
闲下来的苏万林猛然想起很长时间没去县里看望牛东顺部长了,当即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自认为满意的西服。
苏万林在鸡冠村任小学校长时是不穿西服的,尽管那时西服已经普及的就连城里街上骑三轮车的都穿,苏万林还是没能穿上西服。鸡冠村很穷,穷得让人不敢相信,当外面都不知道补丁衣服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鸡冠村还有很多人在为穿衣犯愁,还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连袜子都是“加底”的。鸡冠村人一分钱都能攥出水来,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
苏万林羡慕别人穿西服的样子,似乎穿上西服身份都变了似的。
那时,苏万林只能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褂子,四个兜的类似中山装的衣服,这种样子的衣服在城里早就没有了踪影,被“大庄系列”和“休闲系列”取代。苏万林在鸡冠村大小是个“干部”,必须有干部的样子,有干部的行头。母亲偏心眼儿地单独给他扯了一块布,借来别人的夹克衫,照着样子给苏万林做了一件夹克衫,那就是苏万林最上讲究的衣服了,以致他常年累月地穿着这一件衣服。
鸡冠村的人穿衣服大都是从商店里扯一块“物美价廉”的布头,回来后自己剪裁,蹬那种老式的缝纫机,咔哒咔哒响地把一块块裁剪好的布再连起来,就是一件衣服。苏万林听母亲说,自己做一件衣服比在商店买一件成品衣服至少便宜一半还带拐弯儿。村民日子不富裕,自然不敢奢望那些款式新潮的衣服,那种衣服都是南方大工厂做的,乡下人学不来,就只能望洋兴叹了。那时,南方在鸡冠村人眼里就是外国,南方人就是洋人,只有洋人才能做出那么洋气的却跟鸡冠村人无缘的衣服。
苏万林第一次穿西服还是到了县委宣传部之后,他发现部里的男同志全都穿西服。再看县委大院里出来进去的人也基本上是西服不离身,苏万林穿的还是那件母亲做的夹克衫。苏万林就也想买套西服,起码要随上大溜儿,不能让人家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像个另类。
刚到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宋金明就告诉他了,从这个月开始,他每个月就可以开1700多块钱。他早就听说县委的工资高,可没想到这么高,对他而言,就是一步登天了。苏万林就想买一套西服,也正儿八经地做一回城里人,像模像样地当机关干部。
开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苏万林兴冲冲地跑到商场。
可是,到了商场,苏万林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商场里林林总总的西服价格高的让人咋舌,从高往低说,有1万多的,有七八千的,最便宜的还要2000多,就连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皱皱巴巴的破西服也要1000多。苏万林有些心疼钱了,摸摸兜里那1700块钱,苏万林犹豫了。
这时,身边一对中年夫妇的对话让他幡然开窍。
妻子说:“昨天我看好了一块布料,藏青色的,毛料的,给你做一套西服指定老带劲儿了。”
丈夫问:“多少钱?”
妻子说:“买现成的3800块,做一套800就够了。”
3800,800,两者相差如此悬殊?苏万林跟着那对夫妇上了四楼的布料柜台。果真,卖布料的说负责加工,只要是在她那儿买布料,她可以免费加工。
那位男子做一套西服只要760元。
苏万林跟着就说也要做一套,卖布料的却说要860元,还说便宜他了。苏万林不服,问,刚才那位不是才要760元吗,咋的到了我这儿就涨了一百?
卖布料的笑了,你看看你,长的高高大大的,像个鸵鸟似的,你得比人家多好几尺布呢。就是买成品衣服都得给你现订做,还得多要你几百块呢。
鸵鸟在锦河县很常见,倒不是见的那种会跑的实物,而是鸵鸟牌西服商家的广告做得好,满大街可以看到高高大大的鸵鸟画像,鸵鸟边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身穿笔挺的西服,右手食指指着翻领处的商标,再往边上是一句话:要穿就穿鸵鸟牌西服。那每个字都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大小,还得是那种“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的脑袋那么大。
自打这个广告深入人心之后,锦河县的人就把高高大大的男人比作鸵鸟了,却不知鸵鸟的真实含义还有多少。
苏万林看着广告牌心里就暗自庆幸,这个西服的牌子多亏了叫鸵鸟,如果叫黑瞎子牌,那个卖布料的还不得说我是黑瞎子呀。
苏万林再次感到自己是土老冒,就不再说什么,量了身材,交了200块钱的定金,说好了7天后来取衣服,再补交660块钱。
第一次穿上西服,苏万林腰板一下子直起来了,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穿西服,原来这东西还能治佝偻病呢。
做西服的女人真有心计,袖口扎上一个商标,衣领子上也扎上一个商标,西服翻领处别着一个商标。苏万林去商场比对了一下,跟那个3800元一套的真就看不出两样来,以假乱真的水平无可比拟。难怪现在的假冒产品如此盛行,苏万林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回,可也是自尊心得到了一次满足。苏万林就想,假冒有市场还得说假冒得太真了,真的反倒不硬气了。谁敢说那3800一套的就是真的?苏万林现在就不敢相信。谁敢说这800一套的是假的?苏万林不说谁知道!
宣传部有几个女人喜欢“新闻联播”,自然就要到处收集新闻。见苏万林穿了一套名牌西服,惊讶的目瞪口呆,似乎苏万林这个乡下人根本就穿不起西服,似乎西服就不是给苏万林这种人穿的。于是乎,不停地打问这套西服多少钱,在哪儿买的,什么牌子。只要苏万林漏出一点破绽,“新闻联播”就多了一条有价值的新闻,苏万林就成了假冒伪劣的代言人、传播者。
苏万林脑子不糠,不想上“新闻联播”,就含糊其辞地说,没多少钱,没多少钱,也不是什么太亮的牌子,商场里随处可买的。
张雪杏很“敬业”,轻易不会放弃“新闻线索”,暗暗记下苏万林西服上的商标,专程赶赴商场“实地采访”。很快,“新闻联播”还是播出了一条关于苏万林的新闻:农村后生进城换行头,3800西服鸵鸟身上穿。
张雪杏也很善于用词,她不说苏万林“3800鸵鸟西服身上穿”,而是把鸵鸟和西服颠倒个个儿,变成了“3800西服鸵鸟身上穿”,不知寓意何在。寓意苏万林是个鸵鸟?这年头的文人都很善于借喻、隐喻,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也解释不了借喻和隐喻是什么意思,却应用的极其到位。“3800西服鸵鸟身上穿”有几种读法,可以读成西服是鸵鸟牌的,还可以读成西服穿到了鸵鸟身上,也可以理解为穿西服的人是鸵鸟。
好在这条新闻没有过分的贬低之意,无非是说苏万林原来是个土老冒,如今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而已。
既然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去理论了,何况这只是闲人的闲话,又不能让人损失什么,苏万林也就随她播报了。
65、能感觉到丽丽的激动
苏万林事先跟牛东顺通了电话,简短地问候了一番就说,如果牛部长方便,想进城去看望老领导。牛东顺很高兴,说:“好小子,有良心,还没忘了我,我就在办公室等你了。”
西服穿好了,皮鞋也擦得锃亮,苏万林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突然,手机响了。不用看,苏万林就知道是梅丽丽的电话,他已经把梅丽丽的来电设置了一个特定的音乐。
两人是在春节期间见的面,只见了那一面。而后,就全靠发达的通讯遥控了。最初,十天半月的通一次电话,慢慢地缩短到每周一个电话,近来电话频了一些,有时三两天一个电话,都是梅丽丽主动打给苏万林。这一晃儿就是半年多。
这期间,梅婷婷没再单独与苏万林联系,通乡公路和“长安大街”剪彩时,她随着县领导来到新民乡,也只是打了一站儿,和苏万林打了一个招呼,剪彩一结束,她就跟着县领导打道回府了。
苏万林是不想与梅丽丽交往的,可是却抵挡不了梅丽丽的声音,那声音完全就是梅婷婷的声音,象一块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他。丽丽和婷婷还有着共同的爱好,都喜欢文学,也算得有共同语言了。可能梅婷婷事先打好了预防针,梅丽丽在电话中从不说自己是谁,只是开口就直奔主题,有什么事说什么事,该说什么说什么,苏万林就在这种婷婷和丽丽似是而非的感觉中逐渐接受了丽丽。只是他再打梅婷婷的手机时,听筒里传来的都是“对不起,对方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苏万林也不知道梅婷婷什么时候方便接听自己的电话。苏万林就感叹现在科技的发达,只要不想接听你的电话,就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编入“对不起,对方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的程序,你就一辈子也打不进去她的手机了,除非你换一部电话。可是,梅婷婷一看陌生电话号码,还是拒不接听。
正月初六那天,百爪挠心的苏万林终于等来了梅婷婷的电话,约他到情思茶室喝茶。
情思,一听这个名字,苏万林就激情澎湃了。可是,梅婷婷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凉了半截。梅婷婷说:“我和丽丽准时在茶室等你。”
和梅丽丽一起去?还是要撮合他和梅丽丽。苏万林想打退堂鼓,足有两三秒没吱声。他还没想好怎样回绝时,又被梅婷婷的后一句话勾住了,“不来你会后悔的。”
这个梅婷婷,啥时候学会了挤牙膏,就不能一句话出溜儿一下全说完。苏万林搞不清梅婷婷啥意思,是她陪丽丽去还是丽丽陪她去?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是丽丽陪她去,那就说明有戏;如果是她陪丽丽去,那就说明苏万林白费心思了。
苏万林暗暗祈祷,但愿是丽丽陪她去。
结果正好相反。
三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梅婷婷是这样说的:“丽丽,这就是苏万林。”转而对苏万林说:“苏乡长,这就是我妹妹梅丽丽。”
那天,梅婷婷和梅丽丽都穿了一样的海蓝色列宁装,戴着一样的黄金首饰,梳了一样的发式。如果不是梅婷婷先开口说话,苏万林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婷婷哪个是丽丽,姐俩的刘海儿都是一样长短。
梅丽丽礼貌地微启樱唇,以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说:“你好。早就听姐姐说起过你了,请坐吧。”
哇,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相像的姊妹?梅丽丽说话的声音也和梅婷婷一模一样,说话时的口型也就是梅婷婷的翻版,就连牙齿都象是牙科大夫按照一个模具镶嵌的一般整齐。
苏万林神情恍惚地坐下,梅婷婷却要给他俩制造二人世界,背起挎包说:“你俩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苏万林鬼使神差般地坐着没动,鬼使神差般地把丽丽当作婷婷无拘无束地聊了好一阵,鬼使神差般地约定没事多联系,鬼使神差地有了想到一块儿黏糊的念头。
说是多联系,苏万林却没主动给梅丽丽打过一个电话,都是梅丽丽按照约定,在晚上九点以后打给苏万林。今天梅丽丽违反纪律上午打电话是何原因?
梅丽丽调皮时的声音能使苏万林想到梅婷婷,莞尔一笑,小嘴儿一撇,丹凤眼一眯,甜甜的,让人骨头都酥了。梅丽丽说:“今天是周末了,大乡长。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县里一趟。”
苏万林心中一动,还真的想即刻飞到梅丽丽身边。就问:“有什么事吗?”苏万林也不敢称呼,怕万一称呼错了,开口叫出婷婷双方都尴尬。
梅丽丽犹豫了几秒钟,说:“就算是有事吧。几个月没见到你,我都快记不住你的模样了。你好狠心。”
这句本是耍娇的话一下子刺痛了苏万林。梅婷婷是不是也这样看他?苏万林知道自己在梅婷婷身上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不想再让另一个女人为此心灵遭受创伤,就说:“……丽丽……等我,下午我去找你。”
梅丽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颤抖地问:“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苏万林一惊,难道我情急之中叫错了,难道不是叫的丽丽而是叫的婷婷?不能啊。苏万林又叫了一声:“丽丽。”这次,他不再躲躲闪闪了,第一声叫出口,再叫就顺流了。
苏万林能感觉到丽丽的激动。
梅丽丽说:“……万林,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啊。”
66、墨索里尼——总是有理
牛东顺特意从市场买回几样下酒菜,猪肝、猪肚、猪尾巴、猪舌头,还有几样炝拌菜,又上饭店匀了一箱哈尔滨1900啤酒,从酒柜里掏出一瓶存放了十几年的锦河头溜儿白酒,这些全都是苏万林喜欢吃的喝的。苏万林最喜欢动物的头蹄下水,喜欢60度的小烧,喜欢哈尔滨1900啤酒,他一顿可以喝掉十几瓶哈啤。
老伴还是第一次看到牛东顺亲自采购,而且一副美滋滋的样子。牛东顺的喜怒哀乐只有相伴了半生的老伴能看出来。老伴奇怪地问:“有啥尊贵的客人要来,还得你亲自动手啊?”
牛东顺咧咧嘴说:“当然尊贵。万林小子要来看我了。”
老伴亲昵地拿起毛巾,擦着牛东顺脖子上的汗水说:“哦,原来是你的得意门生要来了,难怪你这么兴奋。”
牛东顺这些年不仅把苏万林当做得意门生,更是拿苏万林就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牛东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曾经幻想着苏万林能给自己当女婿,可是后来发现苏万林和梅婷婷形影不离,也就断了念想,还是当儿子对待吧。牛东顺是把这种感情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想着退休后就认下这个干儿子。他怕这件事说早了影响苏万林的情绪,更怕影响了现在这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亲密关系,万一苏万林不想认这个干爹呢?万一苏万林只是从尊重老领导的角度尊重自己呢?那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牛东顺和苏万林不仅脾气相投,酒量也相当。
两人在牛东顺家里小喝过两次。
一次是苏万林离开宣传部之前,牛东顺把苏万林叫到家里,爷俩推心置腹地交谈,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地就把一瓶锦河头溜儿白酒造的精光。那天,牛东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似乎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在苏万林的印象中,牛东顺的话很少,基本上不与部下侃侃而谈地进行交流。那天,苏万林也是多听少说,除非牛东顺问话,他几乎插不上话。
苏万林受宠若惊,他听说牛部长从没在家里请人吃过饭,更不用说请部下吃饭。
第二次是在宣布苏万林任代理乡长之后。牛东顺打电话让苏万林到家里来,说是让苏万林陪着喝点酒。那天,牛东顺还真就没多说什么,除了提纲挈领地点化苏万林一二之外就是一个劲儿地劝酒。这也是苏万林第一次看到牛东顺原来也会劝酒,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劝他的酒,他还很少喝。这天,俩人喝了两瓶锦河头溜儿白酒。牛东顺的舌头有点大了,苏万林还意犹未尽。
那天苏万林记住了牛东顺的几句话,第一句:是老爷们儿就永远站直了,挺起腰杆;第二句:看好红绿灯,黄灯时想尽一切办法通过;第三句:不要指望谁
苏万林仔细琢磨了这几句话,牛部长不经意间的几句话就是找他来喝酒的真谛。牛东顺有酒量却很少喝酒,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告诫苏万林别被挫折压弯了腰,要防备你做酒时有人做醋,要抓住国家和地方的政策借梯上楼。
苏万林还真就借着梯子上了楼。
县里推广新民乡旅游开发的经验,提出全县都要因地制宜发展地域经济,宜农则农、宜商则商、宜游则游,并给予政策和资金扶持。苏万林盯住了县里的政策和资金扶持,申请在姊妹河畔建立水产品加工厂;申请在卧虎山建立文化创作基地,吸引文学家、书画家来卧虎山采风搞写实。
苏万林想一样干一样成一样,把新民乡这个在外人看来是兔子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变成了聚宝盆,引得城里人倒流,流向了农村。
都说农村不好,你不是说农村不好吗?苏万林就规定了,凡是想在新民乡农村占有一席之地的,除了必须竞拍得到土地使用权外,三年后还必须每年缴纳给村里和乡里管理费;想要到农村落户,每个人落户费5万元,而且不得有任何劣迹和前科。
农村人就乐了,过去是尥蹶子往城里跑,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个城市户口;现在,跑出去的肠子都悔青了,反过来又求姥爷告姥姥地想要回来;城里人也变着法儿想要回归大自然,回到散发着泥土芳香的山林和土地上来,就像当初乡下人想要进城一样趋之若鹜。
这年头,谁都不傻,农村不好谁会上赶子趋之若鹜?还不是看好了新民乡的发展前景通亮通亮的,几眼都望不到边。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来?空有城市户口和有着农村户口富得流油开着私家车满大街跑,你说哪个更有吸引力?城里无非就是多了几条水泥路,多了几栋楼房,花钱方便点,现在农村也在修路,而且是新材料的柏油路;农村也在盖楼,一家一户的二层“别墅”;农村商业活动正在全面开花,日常用品城里有的农村也都有了;想买特殊商品还不好办吗?只要有了钱,开上私家车半个多小时也就进城了。
新民乡办事有根,有正事儿,所以县里就没打夲就同意了苏万林的请求,并说,拿出一个方案,相关部门研究研究。苏万林顺包里就掏出两个计划书,一个是《建设姊妹河水产品加工厂计划书》,一个是《建设卧虎山文化创作产业基地计划书》。
计划书都是苏万林请县规划局编写的,县里要研究也是找规划部门研究,自然顺利通过。有人说,规划局是“鬼话”局,规划局的确搞过“鬼话”事也说过“鬼话”,为什么说“鬼话”苏万林不清楚,反正对新民乡是一心一意搞规划,没有过鬼话。至于规划费,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新民乡政府是一分钱也不出,新民乡的老百姓更是不用出一分钱。只要新民乡得实惠,老百姓得实惠,窦丰源和苏万林没那闲工夫去管人家的利益,他们得多少是他们的事,只要我们新民乡和新民乡的老百姓受益就行。
规划费到底来自何处?个中奥秘不得而知。
反正苏万林是得到了县里的资金扶持和政策扶持。
现在,苏万林在经济的海洋中游刃有余,一切都摆布得“横看成岭侧成峰”,小小的新民乡成了全县瞩目的一块肥地。
有人不服气,说新民乡有山有林有河流,是老天爷赐予了苏万林不需费力就可讨好的宝地;有人说,苏万林是拿着国有土地搞违规交易;有人说,别看苏万林今天闹得欢,将来让他拉清单。
牛东顺这个管新闻的总头岂能听不到这些污言秽语,于是就利用手中的舆论工具,在《锦河日报》、锦河电视台、锦河人民广播电台开, 展大讨论,锋芒毕露地质问:发展经济有什么错?本本主义能不能加快经济发展?
《锦河日报》主持工作的副主编高锆适时推出了梅婷婷以新民乡第一个旅游区为原型的长篇小说《鸡冠山巅》连载,每期报纸辟出整个第四版刊登小说,辟出第三版的三分之二版面开展讨论。一时间,新民乡被炒得噼啪作响,响声一直传到了中元市。《中元日报》发表了题为“锦河大讨论之现象面面观”,在一版连续“面面观”了“十观”。
省报独具慧眼转载了《中元日报》和《锦河日报》的部分文章,一份国家级颇有影响的报纸还针对有人把苏万林视为跳蚤的说法,刊登了评论员文章“跳蚤精神赞”、“这样的跳蚤多多益善”。
一时间,苏万林的名字响彻中华大地,一个“小跳蚤”跳到了全国的大舞台,新民乡旅游区也跟着名声大噪。
苏万林的有些做法可以暗箱操作,的确有违规之处,说好听一点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特定时期琢磨特定策略。特区为什么叫特区,就是它可以享有国家特定的政策,那都是根据特区的特情制定的临时干预政策,其目的就是加快发展,没有发展还谈什么硬道理?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就被窦丰源和苏万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付诸了实践。但是,有些东西公开拿到桌面上还是不行的。苏万林还没缺心眼到那种地步,该“我在线上”在线上,该“隐身”的隐身,该“离线”的离线,那么多的选择方式,咋的也不会把疤瘌亮出来给众人看。田心路修路、汤安臣修柏油路的过程就隐身了,目的却“我在线上”,而且形象高大,成了扶持贫困地区加快经济发展。要想富先修路嘛,这样一来,田心路和汤安臣还成了县里树立的典型,成了扶持老少边穷地区的先进人物。田心路和汤安臣佩服苏万林的智慧,赞扬苏万林肩膀头扛炉筒子——不是一般炮,不止一次地表示会给新民乡更多扶持。
至于扶持是不是还要有附加条件,那是以后的事,苏万林现在不去想那么多,反正你有你的一规,我就有我的一策,只是看谁更胜一筹了。
亮相的自然是郝德才,但也是光辉形象。郝德才为了得到一块好地盘,找到乡领导走后门,乡领导哭穷,郝德才就心软,就大包大揽地许诺给新民乡修路,花费了5万元,还给公路边上的老百姓免费拉沙石。新民乡政府顺应民意,给了郝德才鹰崖村村民的待遇。既然是这么个过程,就没有丑化郝德才,也没有郝德才行贿的情节,郝德才就是一个高大形象。而乡政府也没有做一点出格的事。
乡里个别知情人说,苏万林是八路军糊弄共产党。苏万林严肃地指出,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这样做,但凡事都有个变通。纵观历史,类似这样的事例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了发展,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当然,一切都理顺后,还是要走正轨的,人间正道是沧桑嘛。
糊涂面搅糊涂粥,谁都没听明白苏万林到底说的是什么理论,反正他是墨索里尼——总是有理。
67、裤衩改背心
牛东顺和苏万林一边喝酒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牛东顺告诫苏万林,发展经济的确需要头脑,需要学会打擦边球,但绝对不是钻空子,而是如何把握好时机利用好政策,这里有个严格的尺度问题,过于机械地照本宣科就是本本主义,难成大器;过于偏激就是犯错误,而不是改革更谈不上发展,那样就会搞乱,就会出大问题。极左极右都不是一个称职的政治家的所为,也不能成为一方执政者的借口。
苏万林默默地喝着碧螺春,用心地把牛东顺的话记在心里。
牛东顺对苏万林是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苏万林真的成熟多了,真的可以放飞、可以独自顶门立户了。
想到此,牛东顺又明知故犯地犯自由主义了。牛东顺说:“万林啊,今天我再违反一次纪律,告诉你一个既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不是好消息。你要有个精神准备。”
苏万林一惊,难道又犯错误了?不能啊,这一段时间县里、市里甚至省里都在推崇新民乡的经济工作新思路,对新民乡发展经济多轮驱动、多条腿走路、天上地下联动褒奖不迭,能有什么事?还能是让我挪挪窝换个椅子坐坐?
想到此,苏万林忐忑地问:“不会是又犯错误要把我拿下吧?要么就是要把我调离新民乡?牛部长你只管说,我不是小孩子了,能承受得了。”
牛东顺慢条斯理地说:“县委常委会昨天开会研究,准备调窦丰源到组织部任常务副部长。”
苏万林没加思考就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呀。”
转而一想,不对,到组织部当副部长对窦丰源是好事,他从此就可以顺利地迈上更高的台阶,顺理成章地接替组织部长的位置,可是对自己就未必是好事呢,万一县委再派来的书记不能象窦丰源那样平易近人或是不能和自己尿到一个壶里,自己不就惨了。于是就问:“那准备派谁去新民乡当书记?”
牛东顺说:“这事已经敲定,窦丰源走了以后就由你接任窦丰源当书记,而且暂时不可能给你配乡长,你还得兼任乡长职务,兼任乡人大主席职务。明天一上班组织部就得找你们谈话了。你说,这事儿是好事儿还是不好的事儿呀?”
苏万林一时语塞。自己裤衩改背心,虽然都是贴身内衣,但是地位提升了,背心永远是在裤衩之上的,官大半级都能压死人,乡长始终是在书记下面的,书记是一把手,乡长只是二把手,小王永远管不了大王的。多少一二把手不和,都是一把手独揽大权,二把手意欲篡权。为啥想要篡权,还不是书记的权力至高无上嘛。
苏万林从来没有想要和窦丰源争夺位置,窦丰源就像一个老大哥,时时处处呵护着小老弟,“好吃的好玩的”都可着小弟,有了问题和委屈都是大哥担着,他苏万林才能放开手脚干事业。如若不然,苏万林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乡长能不能干长久,很可能那次停职反省就彻底停职醒不过来了,更不用说当乡长、当明天的乡党委书记了。
苏万林期望永久地有一个老大哥呵护着。
苏万林猛然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怀疑自己的步子是不是迈的过大了,真怕一时有个大事小情的自己难以应付,到时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过去很多事都是窦丰源给他压阵脚,如今就要独挡一面了,自己能行吗?
苏万林一下子没有了酒欲,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窦丰源暗中默默地维护他的形象,想起了窦丰源在人生重要关头为他奔走解除缠绕在头顶的“紧箍咒”,想起了窦丰源关键时刻横刀立马主持正义,想起了窦丰源很多很多过去看来不足为道的事情。现在想来,窦丰源就是一棵参天大树,自己就是大树下的乘凉人。如今窦丰源这棵大树走了,自己就要变成大树,自己能给新民乡和新民乡的干部、百姓一片阴凉吗?
68、输送出微弱的电流
一肚子心思地从牛东顺家出来,苏万林掏出手机给梅丽丽打电话。
这是苏万林自两人在情思茶室见面后第一次给梅丽丽打电话。
梅丽丽已经早早来到商场门前等候,有些迫不及待。
今天,梅丽丽穿了一件旗袍,花花绿绿的,手里拿着袖珍皮包,脚上穿着无跟白色圆口皮鞋,亭亭玉立地站在商场门口。
苏万林此时才把阿娜多姿这句成语找到了应用的地方。
苏万林看到“梅婷婷”的一瞬间,忘却了窦丰源即将调离造成的烦恼,喜悦爬上脸颊,心跳开始加速。然而,只是一瞬间,苏万林就清醒了,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的应该不是梅婷婷,而是梅丽丽。尽管他分辨不出来她俩谁是谁,但是可以肯定今天来的百分百是梅丽丽。这才是将来有可能与自己“同船度”的贴身爱人。
远远看到苏万林走来,梅丽丽失去了往日的矜持,小跑着来到苏万林身边,仰起脸来看着苏万林:红扑扑的脸,多少还带有一丝酒气。
梅丽丽身高一米七冒个尖儿,在一米九六的苏万林跟前还是得仰脸才能看到苏万林的脸。
苏万林从牛东顺家向外走时,牛东顺的老伴特意给他嘴里塞了两块口香糖,说是和姑娘见面不能酒气熏天。还说:“当初老牛要是满嘴酒气地和我约会,指定就不会有今天了。”
牛东顺脸不变色地问:“你现在后悔了?”
老伴捶了牛东顺一拳说:“别老了老了还学会没正经的了,孩子在跟前呢。”
牛东顺不依不饶地说:“孩子咋了,孩子不也是成人了嘛,这不也是要去1+1了嘛。”
老伴乐了:“你看看你看看,越说他还越来本事了,啥时还学了个1+1。谈对象就是谈对象,咋又成了1+1?”
牛东顺嘟囔了一句:“不懂幽默,缺少品味。”
梅丽丽关切地问:“喝酒了?”
苏万林如实相告:“在牛部长家喝了点儿。”
梅丽丽轻声细语地问:“要不要弄点喝的解解酒?”
苏万林说:“不用,没喝多点。”转而问:“找我来有事吗?”
梅丽丽嗔怪地说:“傻样儿,没事就不能来了?没事就永远不见面了?这个鸵鸟。”
梅婷婷叫他鸵鸟,做服装的叫他鸵鸟,梅丽丽也叫他鸵鸟,难不成鸵鸟成了他苏万林的代名词?
苏万林抬头看去,那个鸵鸟的广告牌还醒目地挂在墙上,只是颜色有些旧了。想想梅丽丽说的话,苏万林不禁笑了,对呀,自己说的话简直就是托儿所里几岁孩子的话,一点思想都没有。谈对象谈对象,可不就得没事谈谈嘛。
苏万林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问:“你说吧,今天下午怎么活动?”
梅丽丽一把拉住苏万林的胳膊说:“走,逛商场去。”
苏万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拽着胳膊,多少感到有些别扭,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末的人流挨着肩地擦身而过,就想挣脱梅丽丽的双手。可是,梅丽丽的那双手出奇地有力气,攥得紧紧的。苏万林也就只好慢慢适应了。
梅丽丽直接把苏万林拽到了西装柜台卖场。
几年没来,商场里的格局全都变了,原来的柜台不翼而飞,顾客可以直接接触到服装,摸面料,看品牌,试穿。苏万林嘲讽自己在乡下呆傻了,城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竟然一无所知。
苏万林想起了鸡冠山竞拍大会上蒋大为唱的“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他就给对上了一句“乡下不知柜台无踪”。
“万林,你看这套西服怎么样?”梅丽丽拽了一把苏万林。这还只是第二次见面,梅丽丽的称呼就变了,不是苏乡长而是万林了。苏万林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苏万林从诗境里回过神来,看着梅丽丽指的西服。这是一套深蓝色的鸵鸟牌西服,标牌上写着:目前最好的醋酸内里,它的支纱数高耐撕裂,做过防静电处理。
苏万林随手翻过标牌,上面的标价是18888元。这个价码,苏万林再次惊讶了,就是用老人头一张一张一层一层地缝制也用不了18888啊!18888块可是188张老人头啊,铺到地上也得铺出一间大客厅来的!狮子大开口,狮子大开口!宰人不用刀,开口就能宰人啊!过去有人说,蒋介石用枪、用刀杀共产党;毛泽东用笔杀反动派;今天,商人是在用嘴杀老百姓呀。
梅丽丽没发现苏万林的怪异表情,还在自我欣赏地问苏万林:“我的眼光怎么样?”
苏万林矛盾地回答说:“你的眼光的确不一般。可是谁家能买的起呦,买完一套衣服,大半年就得扎脖挨饿了。”
梅丽丽撇了撇嘴说:“别那么杞人忧天了,有价就指定有买的。你信不信?”
苏万林半信半疑地说:“恐怕也是两年能卖出一套就不错了。”
梅丽丽不再理会苏万林,问售货员:“有他能穿的码儿吗?”
售货员见有人搭腔,忙不迭地嘴抹了蜜一般说:“还有一套合体的,这位先生穿保管帅呆了。小姐你真有眼光,是不是让大哥穿上试试?”
梅丽丽不屑地说:“当然。”
苏万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想,帅不帅不是你说了算,人靠衣裳马靠鞍,道理谁都懂,我还知道这东西能治佝偻病呢,可那不是1888,是18888!赵丽蓉讲话了“这半月把钱都花了”“下半月的日子咋过?”侯跃文还没让她花18888呢,否则,赵丽蓉就得说“明年的日子咋过”了。
售货员从下面的柜中拿出一套还没开封的西服,打开就让苏万林脱下身上的西服,换上这件18888块的西服。
苏万林慌忙推让,对梅丽丽说:“咱又不买,试它干什么?”
梅丽丽一边往下脱苏万林的衣服一边说:“谁说咱不买了?试好了就买。”
苏万林更加害怕了,说:“那可是将近两万块?”
梅丽丽有些不快地说:“你这人咋这样呢,让你试你就试。”
苏万林不知所措地穿上18888的“上半截”。在他心里,那根本不是西服,就是把18888块钱贴在了身上。
见苏万林只换上了衣服,却不脱裤子。梅丽丽急了,上来就要帮他脱裤子,骇得苏万林急忙自己动手。
梅丽丽坏坏地笑了。其实,她也是装模作样地摆出一个架势,唬唬苏万林而已。这才刚刚见第二次面,一个大姑娘家的咋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扒男人的裤子。
换上一身高档西服的苏万林愈发显得魁梧英俊,喜得梅丽丽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当即说:“就这套了。说吧,多少钱能卖?”
售货员说:“18888,一分不能少的,这是全国统一价。”
梅丽丽可不是那么好唬的,砍起价来那小刀片远不比苏万林片郝德才肉的刀钝,一刀就给从腰下砍了下去:“8000,多一分也不要。”
售货员还在绷着:“咱一开始就说了,不讲价。”
梅丽丽脸子一撂说:“那好吧,脱了,不买了。”
就在苏万林往下脱18888时,售货员改变主意了:“别别别,咱们慢慢商量。”
梅丽丽态度十分坚决:“没得商量,就是8000,卖不卖?”
售货员还是敌不过梅丽丽,就说:“8000就赔了,咋也得10000啊。10000我还得赔上运费呢。”
梅丽丽坚决不撒口,坚持8000。
最后,还是售货员败下阵来,两人各自退让一步,售货员说9000,梅丽丽不容置疑地掏出了8888元。
成交。
砍价大战看的苏万林目瞪口呆,标价18888,梅丽丽竟然泰然自若地说没好意思多砍,只砍掉了一个零头!砍掉了万位数上的“零头”!难道好意思砍还能再把千位数上的8砍去不成?苏万林彻底服了梅丽丽的砍功。别说买不起,就是买的起,苏万林想顶多能砍个零头,能砍去那个位和十位上的数字,砍掉88块就烧高香了。
再看梅丽丽付款的那副表情,哪像是在付出8888块钱,倒像苏万林在支付88块钱一样坦然,不闪腰不岔气,面不改色心不跳。
苏万林纳闷儿,梅丽丽哪来的那么多钱?
买完西服出来,苏万林感到别扭,俩人第一次出来,就让女方花了那么多钱,咋说也是没有面子,脸上就显得尴尬不堪。梅丽丽看出了苏万林的心思,就说:“你不用不是心思,你挣那俩钱不够干啥的,我的工资也不比你高多少,咱俩谁也不用五十步笑百步。再说了,这套西服花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钱,不花白不花,这是老爷子贡献的,我还贪污了他一万块呢。老爷子是按照标价给的钱。老爷子说既然俩人好就不能分你的我的,早晚都是一家的。但是,这套西服可不是平白无故就给你买的,老爷子说就当是给你当书记的贺礼吧。”
完了,梅丽丽有些羞涩地说:“今天还是大脑袋了,咱俩第一次出来买东西,我要是太较真地讲价怕你笑话,好像不舍得给你花钱似的。其实,这套西服别人买可能至少得花一万七八千块,我要是真和她砍起来,保证最多6666就能拿下。不过,我不后悔,给你花钱就当是给我花钱一样,穿在你身上也就和穿在我身上一样,花多少钱都值,花多少钱都不多,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说到侃价,梅丽丽还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开香港拼牌西服专卖店的辛老伴在上货时偶然发现了供货价仅有120元的拼牌西服。老道的辛老板知道这肯定是假货。可是受利益驱使,他还是买了10套,并以300元一套的价格在自己家的专卖店挂了出来,美其名曰是新开发的适于中产阶层的西服。谁知一连挂了五六天竟然无人问津,都说300块钱指定不是啥好东西。一晚,辛老板突发奇想,不是都嫌弃价低怀疑是假货吗?干脆在300后面加个0。他家的价签都是用单个的0——9十个类似图章的东西按上去的,辛老板随手拿起0按在300后面,300就变成了3000。辛老板又认真仔细地把西服熨烫一遍,再看西服俨然就是3000元的高档西服。果不其然,没人再说那是假西服了,顾客还左砍右砍也不过只砍掉300块。10套西服都以2700元的最低价销售一空。
梅丽丽就说,砍掉他最前面那个数字是不是还是他赚了?
梅丽丽津津乐道的讲着300和3000的故事,苏万林却是心头一热,梅丽丽已经把自己当成她的一半了,而且是一张床上的一半,从内心里就没把他当作恋人,而是当作爱人当作丈夫了。
苏万林感动的同时又奇怪了,自己还是刚刚才知道工作变动,梅丽丽咋就知道了呢?看着梅丽丽神神秘秘的样子,苏万林明白了,指定是梅婷婷在县委听来的风声,这些年的常委会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那边常委会开着,这边就知道常委会的内容,而且保证不会出岔,就象常委会议室安装了扩音器一样,会场外面可以完整地收听来自会场内的声音,包括谁谁提议谁可以当哪个局的局长,谁谁不可以当哪个乡的乡长。那边会议进行完了,这边就可以知道里面谁谁做了酒,谁谁做了醋。
老爷子倒是有心计,让丽丽演了这么一出戏。苏万林不禁对没见面的老丈人有了一种莫逆之交的感觉,有了一种特殊的好感,也就对身边的梅丽丽生出些许温柔,胳膊不自觉地伸了过去,拉住梅丽丽的手。
梅丽丽指尖过电一般麻酥酥的,苏万林终于发电了。
从冬季到夏季,多么漫长的时间,苏万林这部发电机第一次转动了,输送出了尽管是微弱的电流。
69、 亲密接触
那天晚上,苏万林和梅丽丽再次来到梅婷婷正月里刻意安排的那个温馨茶室,真正情思了一回。
晚上,情思茶室就像装多了馅的饺子,几乎涨破了肚子,每个房间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的小牌牌。苏万林担心地问梅丽丽:“还能有房间吗?”
梅丽丽诡秘地说:“现在来还不晚了三秋了。上午打完电话我就定下房间了。”
苏万林感慨,这姐俩咋就都这么有心计。
这家茶室没有大厅,每个房间只有一张三人沙发,一张单人沙发,一个茶几。房间的墙上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淫秽,不过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男女亲吻的图画。茶室没有南方茶室那么讲究,没有茶艺师奉茶,服务生或是服务小姐只是把一壶开水和几包茶叶放在房间,从此只要客人不按叫人铃,这个房间就不会再有人打扰。不管房间里的客人是在品茶谈业务、谈买卖还是谈对象,还是干别的,十个小时二十个小时都不会受到一点干扰。房间的墙壁都是用隔音板加隔音泡沫建造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隔壁房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所以,这里不仅是正常谈情说爱的场所,许多谈生意的人也都来这里。当然也有饥渴难耐的恋人到此解决基本问题的,还免不了恋人不恋人、情人不情人的男女个把小时就品完茶,红头涨脸地离开的。
什么人来这里并不重要,老板是不关注的,反正一小时20块钱,一壶茶也是20块,你消费我提供场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妨碍谁,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当然,这个茶室有个坚硬后台是县公安局主管治安的副局长,老板就是这位副局长的亲太太。所以,来这里安全是有保障的。
不过,就因为这层关系,县里的大领导、中领导是不敢光顾的。
他们也用不着光顾这种地方。
苏万林就听说县里有几个别墅是半年闲,三五天或者十天八天才有人进去一次,而且是车直接开进楼里,一两个小时后那辆车又悄悄地离去。据说那几个别墅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大领导的,至于谁开车进去的,进去干什么,没人知道,也根本看不到车里坐的是何许人也。
那个晚上,苏万林不仅品了茶,也品了梅丽丽的香唇,整个晚上的几个小时时间,苏万林算是和梅丽丽亲密接触了,双手就几乎没离开梅丽丽的身体,但是却局限在手上、胳膊上、脸上,没有突破防线,连“玉女峰”都没有攀爬。苏万林是个正人君子,传统意识还很浓重。按当今年轻人所说是不谙风情,不懂得享受,白白浪费了宝贵的资源。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她早晚都是自己的,又不是用别人的,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白用谁不用。所以,现在的年轻人恨不得见了第一面就能化繁为简,砍掉那些繁琐的程序,从开幕式直接进入闭幕式。
苏万林还是不想过早做本该洞房花烛夜所做的事情,所以,尽管身体里感到涨鼓鼓的,还是努力地克制着。
梅丽丽似乎对苏万林的安分不甚满意,粘在苏万林的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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