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乡随俗
53、乡长办公室成了大观园
苏万林就任乡长后,入乡随俗地搬到了相对大一点的乡长办公室,乡长办公室原有一些设施都没动,苏万林坐享其成地享用了一回奢侈。原来那间副书记办公室按照窦丰源的指示,留给梅婷婷做了创作室。
苏万林本来就老哥一个,为了工作方便,在办公室安放了一张行军床,配置了衣架、脸盆架,把原来宿舍的被子褥子打个卷搬过来,这里也就成了苏万林实实在在一个人的家。
马上就要过年了,苏万林第一次收到了新年礼物,从打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是在“家”里收到了外人送的新年礼物,下级送给上级的新年礼物,而且礼物颇丰,多少让苏万林有些“受宠若惊”。苏万林第一次感受到了领导这两个字的份量,难怪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当领导,原来领导也是可以这样当的,可以不用伸手就有人掰开你的手指把原来需要从自己兜里掏钱置换的东西“硬”塞进你的手里,直到你五指并拢收下了,他或者她才喜笑颜开,似乎东西送不出去对他或她不吉利似的,比骂他一顿打他一顿还难受。
这让苏万林想起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唯权给你送礼,证明权力的价值;仰慕你而送礼,说明人格的价值;是朋友而送礼,说明友情的价值;没人给你送礼,说明你没有价值。
这些送礼的人是唯权、是仰慕还是朋友?没人能说得清楚,苏万林却能说得清楚,这些给自己送礼的人是唯权、是仰慕还是朋友。官场上像他和窦丰源一样亲近的朋友太少了,甚至象社会上糟践女孩子一样——想找处女得上托儿所,一找一个准儿,幼儿园都不保真了。官场上哪个敢说谁与谁是字典上解释的那种朋友?当面都是朋友,背后恨不得踹你几脚捅你一刀子——都是权力惹得祸。平级领导之间不敢说是朋友,何况下级对上级?所以说下级给上级送礼还口口声声说是朋友的,大多是帮你验证了权力的价值。万一哪一天你不执掌官印了他们别说给你送礼,能送你一个笑脸也算是朋友了。
苏万林心里象黑夜里点燃起了一盏灯,不仅把自己照亮了,也把来人照的象X光透视机一样,五腹六脏看的一清二楚:乡里他原来占据的副书记和副乡长两职依旧是个空巢,虽然乡长还挂着个副书记的职务,但那不是专职,按规定还可以配置一名副书记。他们虽然不能说是想鸠占鹊巢,最起码是在惦记这两个位置,屁股未到眼珠子先掉到了座位上。他们知道苏万林现在的一句话可不是一年前的一句话了,那时有窦丰源还有林怀恩,苏万林只是三把手,人微言轻;现在除了窦丰源就是苏万林了,人家可是响当当的政府一把手、党委二把手,而且苏万林和窦丰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苏万林说什么,窦丰源没有打苯儿的时候。所以,攻下苏万林就等于攻下了窦丰源,苏万林收下东西也就预示着八字有了一撇,研究这两个职位的人选时,他的天平就会向自己这边倾斜。现在只收礼不办事、吃人食不拉人屎的尽管存在却也是不多见了,况且苏万林不一定是不拉人屎的人。别管怎么样,这份礼还是要送的,礼多人不怪嘛。如果双管齐下,再把窦丰源一并拿下,那就是上了双保险,万无一失了。这年头,没能力的干部提拔需要关系,有能力的干部提拔同样需要关系,暗中还要有金钱铺路,“手榴弹”亦或“榴弹炮”开路。
苗怀新和葛颖笑脸盈盈地拎来了400发“子弹”——两条玉溪烟,带来了4发“炮弹”——4瓶竹叶青,这是用“炮火”开路来了,用炮火扫清冲锋路上的障碍。
苏万林抹不开情面把“子弹”留下了,说是留着慢慢用,他吸烟是“地球上的人都知道”的。至于“炮弹”,苏万林请他们收回,编造了个理由说自己喝不了那些高档玩意儿,只有喝地产小烧最舒服,能“美到骨子里”。苏万林婉言谢绝了苗怀新和葛颖的“炮弹”,笑呵呵地说这4发“炮弹”还是另找别的地方发射吧。
比起苗怀新和葛颖,还是郝锡龙和马玲“实在”,拿来一套毛泽东头像的镀金纪念币,一个精美的盒子里装了六枚“老人头”。苏万林知道行市,18888元,电视上天天滚动着播放,看得人心烦,烦的想一顿家伙把电视砸了。连几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过去电视里一对老头老太太得得瑟瑟舞舞乍乍地喊的是“今年过节不收礼,不收礼呀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今年广告就变成了一对金童玉女扯着嗓子喊“今年过节不收礼,不收礼呀不收礼,收礼就收纪念币”。
苏万林骇然了,这可不是礼节性的造访了,这是明晃晃地行贿,是要买官呀。这不是炸弹却是地雷,说不定啥时候就会不引自爆的,谁知道引线在谁的手里攥着!哪天一不高兴或是手一哆嗦,轰,被窝里美滋滋搂着“地雷”睡觉的人就得血肉横飞、碎尸万段!苏万林甚至想到了《地雷战》里鬼子偷地雷的场面,纪念币似乎就是那鬼子偷回去的地雷,只要你一打开盒子,或者动一下纪念币,纪念币就会象地雷一样轰然炸响。苏万林看着金光闪闪的纪念币,那些纪念币慢慢就变成了黑乎乎的地雷,就看到了闪着寒光的刺刀,看到闪着寒光的刺刀在向自己的胸口刺来。自己的胸前挂着一个大纸壳,上面写着“卖官犯”,下面写着苏万林,名字上面还划了个粗粗的、红红的叉叉。
结果,苏万林真的就“今年过节不收礼,不收礼呀不收礼”,郝锡龙和马玲满脸尴尬甚至有些愤愤不平地离开了,怨言都写到脸上去了,地球上的人一看就都知道咋回事了。
这四个人嘴上都说没什么事,就是要过年了上乡长这里看看,说一年了,乡长方方面面都没少照顾,不成敬意地表示表示谢意,希望乡长今后多多关照,有机会时提携提携。
这哪是没有什么事,这事还小呀?苏万林哪能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破,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电灯泡上点烟——其实不然(燃)啊。
苗怀新、葛颖走了;
郝锡龙、马玲走了;
小万来了。
小万现在是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偶尔兼兼司机,他一手拎着两只野兔,一手拎着两只山鸡。这让苏万林想起了赵本山小品里拎着王八给乡长拜年,想起了《小拜年》里的唱词: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苏万林就想笑,想看看小万的背后是不是背着什么。
小万倒是实在,说过年了,也没啥好玩意儿,都是乡里的土特产,知道乡长喜欢野味儿,过年拿回去和老爷子一块儿打打牙祭。
苏万林心里想着小万的实在,可是很快就感到他的话里怎么也有了野味儿。小万把东西放在墙角,临走时说:“乡长啊,野物肚子里可都是好东西,要比它本身好多少倍哪”。
小万是个精明人,知道的事情多,知道的怪事更多。他听说有这样一位“二屄”领导,别人给他送来了一盒蛋糕,却被他当作“破烂玩意儿”给扔进了垃圾箱,结果拾荒的人赚了个大便宜:蛋糕是夹馅儿的,馅儿是4扎嘎嘎新的老头票。
小万还听说另一位“二屄”领导,别人给他送了一条档次一般的香烟,他不屑地随手扔给家里的一个不亲的亲戚了。直到那个送礼的人出事后说送给那位领导2万元,他还蒙在鼓里。原来,那个掩人耳目的香烟盒里装的根本就不是烟卷,而是一卷卷的钞票,一支烟卷就是100元人民币卷成的一个“烟卷”,整整200支“烟卷”,正好是2万块。那位领导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来了那条烟的去处,在警察的作用下,那个不亲的亲戚终于承认了“烟卷”的事。
别人听了也就听了,当作笑话一听了之,一笑了之。小万却暗暗记住了礼原来可以这样送,只是背后却嘲笑这个送礼的人傻得透腔,和那位领导一样“二屄”:你得暗示呀,你不暗示谁明白呀?你不暗示,苏万林不也得把这几只“破玩意儿”送给不亲的亲戚?自己再“二屄”也不至于“二屄”到给苏万林都不亲的亲戚送如此大礼呀。这不,小万一连暗示了苏万林三遍,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野物的肚子。
小万走了之后,苏万林耳朵里还响着小万的话,眼前还晃动着小万几次拍着野物肚皮的手势,就想要看看小万一再暗示的肚子里到底藏有黄金白银还是珠宝玉器,可是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开过膛的野物呀。苏万林细细扒开野物肚皮上的毛,终于发现了一排细密的缝合线,这条线远比外科医生给病人做手术缝合的细密,针眼小、针脚密,而且是与野物肚皮颜色极为接近的浅灰色线,眼神不好的人根本看不到这条线。苏万林暗暗佩服小万的良苦用心,能把隐蔽工作做得如此到家,简直把活儿做绝了。苏万林用刮胡刀刀片小心翼翼地划开针线,他甚至都不忍心破坏那做工精良的“艺术品”。在农村,谁家的婆娘要是能有这一手针线活,那可是备受尊崇的。这手针线活,苏万林还只是在家里看到母亲能做到,想不到天下有双。
小万果然没有撒谎,野物肚子的“好东西”确实比野物本身好多少倍,每个肚子里装了一瓶酒,有茅台、五粮液、红花郎,还有一瓶全是洋字码的老外酒。
苏万林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小万真是生不逢时,他就应该早出生个五六十年,到白区去做交通员。这么大的东西他都能掩盖的天衣无缝,那小小的情报纸岂不更是小菜一碟!以他的这种智商可以挽救多少党的地下工作者的宝贵生命,多少交通员可以免遭敌人杀戮呀。
苏万林的乡长办公室今天成了大观园,人来人往的就像走马灯一样。
苏万林还在独自“欣赏”小万的杰作,再次传来一阵敲门声。苏万林急忙把小万的“作品”用一条编织袋掩盖上,他可不想这件事满城风雨。打开房门,却见这位不速之客乃是锦河县知名大款郝德才,锦河县农业银行行长郝德茂的弟弟。
此人苏万林早有耳闻,也能对的上号,却不知他临近年关来到新民乡的乡长办公室有何贵干。难道他也有事相求?一个穷乡僻壤能给他办什么事?
别看郝德才年岁不大只有30多岁,却已经是个“老油条”商人了。20岁那年就跟着朋友去了俄罗斯,倒卖俄罗斯的废旧钢轨,一下子腰就粗了,“腰围”的尺寸超过了“裤长”。后来郝德才又倒卖木材,从俄罗斯买进卖到国内,再后来从倒卖原字号木材变成粗加工、精加工,公司仅员工就1000多人,厂区面积10万平米,每年粗、精加工木材7万多立方米,有方才、板材、地板、刨花板、家具等,实实一个大企业家。
郝德才特好色,这几年的年纯收入都在300多万,纯利的五分之一又“扶持”了“红粉事业”。郝德才至今不婚,长期与一位小他8岁的女人保持不妻不妾的“固定”关系,保持“流动”关系连五奶六奶都算不上的无计奇数,就像身上穿的衣服穿过就扒掉,每天用于女人身上的消费平均接近2000元。
“大手笔”的到访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郝德才大手豪爽地往桌上啪地一拍,桌上就起了一摞花花绿绿的东西,那是5万块钱。
郝德才很直爽,不像有的商人七拐八拐绕来绕去的就是不入辙,骑在垄台上扭搭来扭搭去的总是上不了正道;更不象有的商人围着城子一圈一圈地转来转去,就是不进城,其实心里急得要命。郝德才拍出了一摞东西,话也就随口而出:“苏乡长,虽然咱俩是初次打交道,但我这个人从来不白求人办事。我就是要先入为主,也想在新民乡搞搞旅游服务。我都实地看了,鸡冠村已经没有地块了,可鹰崖村不还要开发吗?我提前上乡长大人这儿号下鹰崖村的一块地,要好上加好的位置,该多少钱我一分不少!”
对郝德才这号人,苏万林是一碗凉水瞧到底——看透了,财大气粗,那气流足可以抵上八级阵风。
兵来将挡,苏万林还真的想借借郝德才的“气流”,搞点公益事业。他十分赞成一位政治家说的话,期望一蹴而就是政治幼稚病,畏首畏尾是政治恐惧症。没有先人说可以对富商实行“拿来主义”,拿富商的钱为政府办事;可也没有先人说不可以对富商实行“拿来主义”,不可以拿富商的钱为政府办事。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苏万林就是要从荆棘丛生中趟出一条路来,一条别人不曾走过、充满艰辛甚至可能刺得一身血的路,除此之外,苏万林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路可走。比老百姓兜里还干净的乡财政逼迫他铤而走险,他也知道这条路未必好走,说不准啥时候这就可能是一条罪状。杀富济贫都是历史了,现在不仅不能“杀富”还要“爱富”,政府有责任保护富人。此时,苏万林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事情能办成,只要出于公心,只要没往自己兜里装一分钱,只要对老百姓有利,他必须尝试一把。苏万林既不期望一蹴而就,更不会畏首畏尾,他坚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得政治幼稚病,永远不会得政治恐惧症。他要把权力玩于股掌之上,让权力实实在在地发挥出最大公约数、最小公倍数。当然,这个权利并非滥用,他要用这个权利为新民乡造福祉,为新民乡的老百姓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
苏万林心里想着桌上的钱,那钱就变成了客运站的公厕,变成了溜平的“长安大街”。现在的东西哪样不是钱变来的?苏万林心里惦记着那堆钱,嘴上却说:“这钱我不要,你的事我还保证给你办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是给乡‘客运站’建10个蹲位的公厕”。
郝德才两秒钟就算好了帐,一万块打扑拉用,自然满口答应说:“没问题。”
“第二,给新民乡修‘长安大街’,乡里负责修路的材料,负责出人工,你只需负责运送沙石。如果这两项你都能做到,就可以享受鹰崖村民的待遇,不用‘买地’,而且优先给你提供100平米的地块,还可以免除三年的税费”。
郝德才用十秒钟又算了一笔账,大概需要4万多一点,蛮划算。对于郝德才来讲,只不过是把给苏万林的铺路钱转移支付给了乡里铺路,对自己来说背着抱着一般沉。苏万林没得到一分钱,自己也没多掏几块钱,管他谁得了,只要目的达到就完事大吉。郝德才豪爽地说:“就按你说的办。”
当即,两人草签了一份合同,约定开春就开工。
54、人情象锯扯过来送过去
送走郝德才,苏万林心中莫名的激动,困扰了乡政府这么多年的问题,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迎刃而解了。客运站的公厕不是难题,“长安大街”的“水”“泥”路也不是难题!新民乡的新班子就是有这个能力,可以破解任何难题。越想越激动,苏万林随手拿起电话,拨通窦丰源办公室,问窦丰源是否有空,如果不忙就过来坐坐。
几分钟后,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苏万林却感到过了很长时间。他急于跟窦丰源诉说,刚刚破解的这个难题也是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难题。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大的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消灭掉了。
窦丰源来了,窦丰源是拎着两瓶五粮液来的,还有两袋熟食一袋油炸花生米。窦丰源一进门就说:“五粮液是郝德才拿来的,没办法,实在推辞不掉,正好为你庆贺,干脆咱俩消灭它”。说完还压低嗓门唱了起来: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死不休。
老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窦丰源的嗓音很纯正,抑扬顿挫,很有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运筹帷幄取得胜利时的激情和那种做派。文化口的人都有两下子,随便找个人都能唱两嗓子,说学逗唱都能舞巴几下子,据说窦丰源还给表演京剧的演员救过场呢。
庆贺?苏万林瞪着窦丰源。
窦丰源伸出手,做了个片肉的姿势,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郝德才的父母与窦丰源的父母是邻居,两家处的关系很好,窦丰源和郝德茂、郝德才都是光腚娃娃,这些年也没断了走动,但谁都没求谁办过事。考虑到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层特殊关系,郝德才就满有把握地来找窦丰源想要鹰崖村的一块地段。窦丰源不能驳老邻居的面子,又不能平白无故地给他破例开这个口子,就一竿子把他支到苏万林这儿来了。他相信苏万林能出奇制胜,不仅答应郝德才的“过分”要求,还能趁机从郝德才肥壮的身上刮下二两油水。窦丰源虽说没有痛快地答应郝德才,可是话却说的圆滑,理由编的充分,没让郝德才感觉到一丝的推诿和搪塞。“和情人见面时说想念的话,与朋友相见时说友情的话,跟下属在一起时说关爱的话,跟领导在一起时说体面的话”,跟郝德才这种惟利是图却可以为我所用的大款在一起,就得说婉转的话。
窦丰源就说:“这是行政上的事,党委和政府有明确分工,行政上的事情归苏乡长管,我不能越俎代庖,你去找苏乡长,他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临了还说,“我们新民乡正在全面招商引资,你这样的大老板能来新民乡,我们求之不得呀。只是涉及一些具体的政策性问题,你再和苏乡长具体谈。我们总的原则就是互惠互利共同发展,只要不违背大的原则,双方都认为可行,那就没有问题。”
郝德才不放心地说:“要不你还是先跟他打个招呼?”
窦丰源摆摆手说:“有些事还是不打招呼的好,我这面儿一打招呼有些事反倒可能不好办了。苏乡长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窦丰源在这儿做了一个扣,编了一张网。他知道小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小钱的机会,大商人也同样不会放过一个赚大钱的机会,何况郝德才这种大钱小钱都不放过的“钱筢子”,只要他认为能赚钱,刮他几两油水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只要掌握好分寸把握好尺度,别让他感到疼就行。
窦丰源知道郝德才与苏万林不熟悉,不敢贸然行事;也知道郝德才“黄金开道”的惯用手段;更知道苏万林急于筹资修建“长安大街”的迫切心情。苏万林曾经几次跟窦丰源说,如果遇到合适的款爷,一定“宰”他一刀,从他身上片下几片肉来铺在“长安大街”上。窦丰源猜测,郝德才听了自己刚才的话,一定以为让他出点血给苏万林意思意思,那他就正好“掉进了老汉的口袋”,郝德才怕是躲不过苏万林已经磨得飞快的小刀片了。苏万林早就急不可耐了,只是不知苏万林这把“快快的刀”到底能削下郝德才几片“薄薄的肉”。
苏万林电话里异常的声调证实了他的预言,他知道,小刀片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盘肉也不会太少,咋也比现在火锅店里看似上尖儿其实没命缩水那盘肉的肉要厚、量也足、总量多得多。
苏万林抑制不住内心兴奋简明扼要地汇报说,片下郝德才5片肉,“长安大街”的问题解决了,“客运站”的公厕问题也解决了。说到郝德才算账那个麻溜劲儿,窦丰源说:“那小子那么精明也还是没能躲过你的小刀片呀,说来说去,还是没精明过你呀。”说完,俩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窦丰源不得不佩服苏万林的足智多谋,更佩服他一心为了新民乡的大公无私,同时也佩服他的“刀功”,从心眼儿里往外高兴,有了这样一个知己的搭档。窦丰源麻利地打开酒瓶盖子,倒了满满两大杯子白酒,说:“为你的小刀片片片见肉,为‘长安大街’早日开工,为‘客运站’的‘黄山’早日铲除,也为新的一年的到来,我们一醉方休。”
苏万林第一次看到窦丰源如此与酒过不去,疑惑地说:“即使这么些个理由也用不着非得喝这么多酒吧?”
窦丰源乐了:“‘天上群星靠北斗,感情沟通靠喝酒;智深如果不喝酒,怎能倒拔垂杨柳;李白如果不喝酒,怎能吟诗三百首’。看看人家这首诗写的多精彩,多到位。我再补充两句,万林如果不喝酒,怎能对起财五斗;丰源如果不喝酒,怎能心灵一点通。”
苏万林对窦丰源强硬地把羊肉贴到狗身上哭笑不得,却也没感到有什么不贴切,就端起酒杯哐当一碰杯,各自干掉大半杯。
俩人边喝边聊。
苏万林把刚刚走马灯的事情学了一遍,还打开野物的肚子给窦丰源看,并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不知现在还有没有需要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工作的人了,如果有,我看小万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窦丰源沉思片刻说:“现在有些风气不太好,就是这样。知道你没成家,礼也没处送,就送到你办公室来了。估计春节放假的时候,在家里也是躲不了这一关的。去年过年我就被堵在家里出不了屋,你今年也差不了多少。去年你是副书记,今年可是乡长了,位置不一样,权利就不一样,人们看你的眼神也会不一样的。职务就是可发掘的再生性政治资源啊。没听说县里有些局的大小干部们每年过年都要去给局长的孩子送压岁钱嘛?少则100,多的几百、上千,甚至更多。你没听到人家说吗,现在的当官的,记不住谁给他送过礼,却清楚地记得谁没给他送礼。下面的人不是想要得到点什么才给领导送礼,而是为了别让领导记住自己才给领导送礼。”
苏万林说:“这不是全都整反了吗?”
窦丰源说:“这就是当今社会的现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啊。”
苏万林问:“那给你送礼或是送钱的你咋办?”
窦丰源回答说:“民间有句话叫当官的不打送礼的。小来小去的就慢慢往回找吧,人情往来的事情就象拉锯一样扯过来送过去的,不能过于认真的,否则就成了不合群,就是孤家寡人,慢慢地就没人搭理你了。大一点的必须拒绝,那必定是有事相求,而且可能是违背原则的事。就像六颗老人头,那是简简单单的啥事也没有?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是欲盖弥彰!天下无力起早的事情简直是少之又少了。自古以来都是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将来人家真的张开嘴的时候你能让人家把嘴闭上吗?错误往往就是这时候发生的,要防微杜渐。不过,拒绝是拒绝,千万不要不给人家台阶下,要策略,咋说人家也是想要付出的,尽管将来是需要回报的。可是,人家总归不是上门骂娘的,你没有理由对人家吆五喝六的。那样就得罪人了,就太没有人味儿了。千万记住,在某些地方,君子和小人都不能得罪。地方小了,视野就那么大,君子也会变成小人的。”
苏万林说:“以你所说,那电视剧和小说里那些把人家东西扔出门去的事都是假的了?”
窦丰源说:“真的假的只有天知道,也可能是真的,反正我是不会那么做的。那是干什么?人家犯了什么错?说的都好听,什么这是贿赂,这是腐败,这是要让我犯错误。你可以不收,不收不是就不犯错误了,何必非得给人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猛造一顿,那你就不犯错误了?我倒不是赞成有礼就收,不能象有的领导,节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稳坐在钓鱼台,尽等鱼儿上钩;或是把老婆推到前台收礼,自己躲在幕后点数。但是也不能大过年的就闭门谢客啊,那话怎么说,你们家没人了?人都死绝了?这玩意儿好说不好听呀。不管咋说,我们不可以做无可奈何的廉洁、无可奈何的清贫,更不可以做无可奈何的腐败、无可奈何的富翁。”
“算了算了,绕来绕去的,我自己都糊涂了。跟你说这些干啥,真是多此一举,还是喝酒。”
55、和她在一起就和跟我在一起一样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窦丰源跟苏万林磨磨叨叨了一两个小时才走了,梅婷婷又来了。这多少有些令苏万林意外和惊喜。
自打出了那件事之后,梅婷婷虽然还是每天跟着苏万林各个景区之间跑来跑去,但苏万林明显感觉到梅婷婷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却时时偷眼瞧看自己,只是不像以往恨不得粘到自己身上。
苏万林做了多种假设,列出许多个设问句却一一被自己绝然否掉了:她根本就没爱过自己?否!她移情别恋了?否!她在为那天晚上的事记恨于我?否!她……苏万林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梅婷婷若即若离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折磨的苏万林平添了许多烦恼。
梅婷婷还是那样莞尔一笑。可是,苏万林却看出了那笑中的勉强,那笑中的无奈,那笑中的惆怅,那笑中的哀怨,还有那笑中的距离。
梅婷婷身着一件淡绿色的卡腰紧身小夹克上衣,让苏万林一下子想到了偶尔听到乡里几个女同志说的一句话,“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就得有点绿”。梅婷婷两座挺拔的山峰之间依稀可见一道浅浅的峰谷,虽然山峰和山谷都被小夹克掩盖着,却丝毫不影响视觉效应,反倒多了几分神秘,令人多了几分遐想。小夹克的底襟恰到好处地搭在杨柳细腰下面向两边微微扩张的胯上,更显得腰肢诱人,那并不张扬的臀被紧紧地裹在一条上乘的牛仔裤里,既不丰腴也不刀削似的象块面板,玲珑剔透,修长的玉腿更让人联想到笔直的穿天杨……
苏万林迷离的眼神由上至下打量着,把梅婷婷打量羞涩了,嗔怒道:“天天在一起有啥好看的?”
苏万林瞬间醒过神来,尴尬地笑着说:“婷婷,快来,坐,坐。”
梅婷婷站在原地没动,门也半开着,说:“已经快下班了,明天又要放假了,我想请你出去吃点饭。”
苏万林受宠若惊地连连说好,一把抓起大衣,随着梅婷婷走出办公室。
梅婷婷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店。说优雅不过是干净一点罢了,新民乡还真没有一家象样的酒店,清一色的小平房,简单间壁一下,摆上几张桌子,再在门口挂个牌子,就算是酒店了。条件好一点的能有几个可怜的单间,大多都是一个大车店一样的大通间,四五六张桌子,吵吵巴火的,说话都得大声喊叫,否则就是身边的人都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这家酒店苏万林还是第一次来,林怀恩却没少来。林怀恩车祸身亡苏万林任代理乡长后,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曾拿着一沓林怀恩签字的白条子来找苏万林,都是去年一年的,有60多张。白条子不少,却也没有多少钱,总共不过5000元不到。苏万林没多想,签了字。
活人不跟死人一般见识,再说了,林怀恩死了,苏万林要是不把帐给处理了,这家饭店就得赔上三四千元的本钱,都是小本买卖不容易。苏万林最见不得老百姓受委屈。换个角度考虑,如果苏万林真的不管这笔帐,饭店老板天天到政府去闹,影响也不好。
见是新任乡长驾到,老板娘格外热情,说今天她请客,她是想还苏万林给她处理那笔“死”帐的情。苏万林摆摆手摇摇头,说我们就是简单吃点。随后,真的简单点了几样小菜。
老板娘极明白事理地轻轻关上门,走了。
酒店没有城里的集中供热,屋子却烧得很暖和。苏万林脱去大衣,梅婷婷也感到有些热,也脱去了淡绿色的小夹克,只穿了一件高弹内衣。
苏万林是第一次看到梅婷婷的这身装束,那个曾经让他心旌摇曳的胸部更加凸显,喷薄欲出。梅婷婷看到了苏万林如火中烧的眼神,看到了一个大男人眼睛里迷离着梦幻般的骚动。梅婷婷急忙起身把小夹克又穿在身上,掩盖住了高耸的双乳。
以往,梅婷婷巴不得苏万林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的任何部位肆意扫描,那时她不认为是邪恶不认为是意淫,而是爱的丘比特之箭,可是那时苏万林却根本没这样看过。今天,梅婷婷仍然不认为这是邪恶和意淫,只是觉得他没有资格这样看她,她也没有资格被他这样看。今非昔比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打开话题。
还是梅婷婷率先打破沉闷,说:“苏乡长,今天请你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与梅婷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穿了一件粉红色的休闲装。
苏万林惊喜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梅婷婷点点头说:“是。”
苏万林激动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这么说,你是答应和我交朋友了?”
梅婷婷淡漠地说:“我俩早就是朋友了,但不是你说的那种朋友。请你别误会,这不是我,是我妹妹,同胞妹妹梅丽丽,在县里的农行营业所上班。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我也和妹妹说了,妹妹说只要我看好了,她就没意见。”
苏万林急了,“你开什么玩笑?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妹妹,在我的心中只有婷婷没有什么丽丽。”
梅婷婷叹了一口气说:“我俩是有缘无分。如果早一年,我当然也是乐不可支呀。可是,时过境迁,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已经不值得你去爱了,我也没有爱你的权力了。”
苏万林急忙表白说:“不许你瞎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喜欢你;不论你发生了什么,我还是爱你。请你相信我。”
梅婷婷又叹了一口气说:“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不需要施舍,也不需要可怜。你就彻底把我放弃了吧。这样,我也彻底解脱了,可以安下心来平静地过日子。你要真的还爱我,就全心全意地爱丽丽吧。你和她在一起,就是和跟我在一起一样的,因为你无论从面貌还是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分辨不出来我俩谁是谁的。你就把丽丽当成我来爱吧。丽丽绝对是个好姑娘,她不会让你失望的。”
梅婷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道这番话里隐喻着什么。苏万林的整个神经都被梅婷婷拽的紧紧的,也没能听出梅婷婷的话中话。
苏万林连连说着不,痛苦地一杯杯地喝干杯中酒。
梅婷婷也陪着苏万林表情复杂地一杯杯干着。
苏万林醉得一塌糊涂。
56、儿子不知在哪个的腿肚子里转筋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苏万林感到头痛欲裂,每活动一下,脑袋里就像有钢针刺来难以忍受。苏万林看着自己全副武装地躺在床上,猛然想起昨晚是和梅婷婷一起喝的酒,难道我又把她独自一人扔掉了吗?该不是又犯同样的错误了?
想到这儿,苏万林猛地坐起身来,却感到天旋地转,脑袋里天崩地裂。苏万林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了,想不起来梅婷婷是不是也回来了,就强忍着下了床,却见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上面有一个信封,信封上是熟悉的梅婷婷的字体:鸵鸟亲启。
看来昨晚梅婷婷还是清醒的,极有可能是梅婷婷送自己回来的。
鸵鸟?梅婷婷写给谁的信?这间屋子只有我苏万林一个人,该不会就是给我的吧?可是,为什么要写鸵鸟亲启?
苏万林费力地打开信封,一行行隽秀的“梅体”跃然纸上:
鸵鸟:
你是地地道道的鸵鸟。你有着鸵鸟的高大,鸵鸟的魁梧,象鸵鸟一样的纯洁。我曾经幻想着能在鸵鸟巨大的羽翼下规避风雨汲取温暖,幻想着鸵鸟的庇护。可是,那一夜不堪回首的日历撕去,我的心也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难以缝合的口子,今生今世怕也不能愈合了。
我曾经期盼,我曾经渴望,期盼、渴望那个幸福的日子,可是这一切都不属于我了。江山依旧,那人却不再,我没有资格享有了,而你却依旧可以。因为我把另一个婷婷送给了你,不是要你笑纳,而是要你珍惜、爱护、呵护,那就是我,是我的化身,是我的魂灵。你对她的每一点关爱我都能够有心灵感应。
我只能把一腔柔情化作丝丝细雨,在你干涸的时候再轻轻滋润了……
梅婷婷的信写了很长,象一部万言书。苏万林有的地方看懂了,有的地方就像是在读密电码,无论如何都破译不了。
苏万林仰倒在床上总结出了梅婷婷万言书的中心思想,她不恨他,还爱他,只是被屈辱占据了整个心灵,被屈辱压抑的不能爱他。
酒慢慢醒了,苏万林看看表,已是将近中午了。这时,苏利民来电话了:“二林啊,今天都是年三十了,啥时回家呀?家人可都等着你哪。”
苏万林舌头还不太利索地答道:“这就往家走了。”
苏万林临走时没忘了给梅婷婷打个电话,梅婷婷不冷不淡地说已经到家了,还关切地问他怎么样。苏万林说已经醒酒了,准备回家过年了。梅婷婷嘱咐苏万林一定要慢点开车,在家多陪陪老人,消停地过个好年,顺便好好歇歇,这一年太累了。
中午十二点整,苏万林开着北京212回到了鸡冠村的父母家,全家人正襟危坐地在等着他回来,炕桌上摆满了盘子压盘子上尖的菜。这是只有过年才铺张的宴席,也是自打苏万林记事起最奢侈的一桌饭菜。
再看家人的穿着,人人都换上了新衣服,瞧那档次还不低呢。在旅游区开发之前,这个家里可是只有侄子一人过年可以换新衣服的。
看来旅游经济同样给苏家带来了巨大变化。
苏家的饭店很火,苏万林给三弟出主意,与大哥大嫂合伙经营。饭店的名字就叫民族情风馆,主打菜就是大哥拿手的绝活山兔炖河鱼。大哥参加过乡里举办的厨师短训班,平时在家也是他主灶,就定位他为大厨;大嫂专职负责穿上少数民族服装跑堂传菜,山村里有7个少数民族,大嫂就从周一到周日每天换一个民族的服装,饭店也就每天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据说许多游客就是奔着大嫂的民族服装来的,都想和穿民族服装的大嫂照个像。至于三弟,就负责跑跑料,打打下手,帮助大哥洗洗菜刷刷碗。亲哥俩明算账,利润三一三十一,一分为三。当二哥的还可以在这方面有点私心,给他们多拉点客户。
苏万林脱去大衣,一屁股坐在炕梢上,心思还在梅婷婷的身上, 也没心思吃饭,可又不能扫了一家人的兴,就拽过侄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看着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得蛮香。
苏万林性格似铁水一般,融化时炽烈、滚烫、沸腾。凝固时铁板一块地刚硬,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他还是想着要融化梅婷婷,用沸腾的铁水把她那颗凉透了的心暖热,用滚烫的情驱除梅婷婷身体里的寒冰;对别的女人,要用刚硬的铁板拒之门外。
大年三十晚上,苏万林收到了梅婷婷的一条短信:看了我的信,知晓了我的心;不要找我。她是你的地,你是她的犁;幸福耕耘吧,只当那块地也是我的身体。
苏万林回复短信:犁还是那个犁,地怎能换块地?
梅婷婷再次发来短信:犁还是那个犁,地也是那块地;多种一块地,又能怎么的。
苏万林:地已被转让,怎能还是那块地?
梅婷婷:责任田种严种满,租赁田捎带看管。悟。短信不复。
苏万林一头雾水,梅婷婷的话太朦胧了,朦胧的就像朦胧诗,不知作者自己懂否,读者99%是看不懂朦胧诗的。要说懂,也是月朦胧鸟朦胧。
除夕夜,苏万林的手机短信开了锅。
苏万林把手机设定了来电群组,分成A区是朋友、B区是家人、C区是重要人物、D区是同事、E区为不知名,每个区域的来电提示音都不同,可以根据来电提示音不用看号码,就先知道是哪个方面的电话。
今晚,苏万林手机的各种来电提示音都在响。
短信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一本正经的,有不太正经的,有根本就不正经的。
苏万林把短信按照颜色分类,分为黄橙绿青蓝紫赤。黄不言自明是“带色的”,苏万林设为“黄A”级短信;橙色为“黄B”级短信;绿为无污染短信;青为“恶意A”级短信;蓝为“恶意B”级短信;紫为官腐短信,官腐已经成为社会流行病,编撰官腐短信也就应运而生,“市场销售”量与日俱增;赤为专事国家、省部级领导人的短信,也叫红墙短信,1998年洪水暴戾,这类短信“市场销售”的势头甚于洪水泛滥。后来听说从一条线上传来消息,红墙短信问题受到专政部门重视,这第七类短信就逐渐退出了手机的大舞台。
现在,充斥手机的多是“绿色”短信,苏万林收的的第一条短信是:
新年开心快乐,生活芝麻开花。
个人生意兴隆,单位奖金多发。
身体百病不生,药费一分不花。
家人关系融洽,没有埋怨摩擦。
夫妻恩恩爱爱,整天嘻嘻哈哈。
不会红杏出墙,不采路边野花。
男人事业有成,女人勤快持家。
大事老婆掌权,更是锦上添花。
老人百岁长寿,孩子品学俱佳。
天天高兴出门,晚上捡钱回家。
这条无论谁看了都会心情愉悦的短信却让苏万林颇多惆怅。“夫妻恩恩爱爱”,妻在哪里?“不会红杏出墙”,“墙”都没有,谈何“出墙”?“大事老婆掌权”,没有老婆哪来的“大事”?
苏万林收到的这首藏头诗,可以算是“绿色”中的精品了:
“新”歌一曲送祝福,
“年”年有余丰五谷;
“快”马加鞭奔小康,
“乐”享一生福和禄;
“万”紫千红满园春,
“事”业有成心事顺;
“如”沐春风甘霖降,
“意”气风发向前奔;
“心”语一片道祝福,
“想”发财运滚滚来;
“事”随人愿顺天运,
“成”就大业展宏图;
“恭”祝明年多佳音,
“喜”事连连进家门;
“发”家致富福如海,
“财”旺人旺万事兴。
这条短信,苏万林还有惆怅。“喜事连连进家门”,鸡冠村倒是喜事不断,旅游业给百姓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可是自己的喜事在哪里?官场晋升可算是一大喜事,但是“终身大事”为啥偏偏“肠梗阻”?
苏万林收到的这首“十拜年”短信则表达了当今的“民意”:
一拜全家好;
二拜困难少;
三拜烦恼消;
四拜不变老;
五拜儿女孝;
六拜幸福绕;
七拜忧愁抛;
八拜收入高;
九拜平安罩;
十拜乐逍遥!
不过,大过年的喜庆日子,苏万林也收到了“恶意B级”短信:
恭喜你获得电话消费大奖。奖品为价值100万元的进口轿车一辆,请速汇5万元的手续费,领取大奖。账号:0987654321,联系电话1234567。
苏万林“高兴”地回复短信:
请卸下一只车轮抵手续费,速将轿车发来。
苏万林还收到一条“恶意A”级短信:
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上,速汇20万元到XX银行,账号XXXXXXXXXX,否则撕票。
苏万林恼怒的同时感到好笑,儿子?媳妇还不知在哪儿呢,儿子更不知道在哪个的腿肚子里转筋呢。
57、酒宴产业链
正月里,苏万林在县里、乡里、村里马不停蹄地赶场子,灌了一肚子酒精,直喝得天昏地暗,翻江倒海,兜里的钞票也飞流直下三千尺。
于是,苏万林的思绪就万千了,联想就翩翩了。
王一的孩子满月了,请二林子喝喜酒;李二的姑娘嫁人了,请万林喝喜酒;张三的老爹过寿了,请苏乡长喝喜酒;周四儿子娶媳妇请苏万林喝喜酒;刘五……也不知这些人咋这么心齐,都把好事赶在了正月;也不知哪来的这么些亲朋好友;也不知喜酒还有没有头;更不知皮囊能不能继续承受、“饭票”够不够用了。
现在,不办酒宴的事情几乎没有了。苏万林粗线条地理了理,酒宴的名目繁多,多的象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孩子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孩子上大学、再到孩子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上学……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大西洋断流了,这个循环也不会终止;
再有,父母、岳父母60大寿、70大寿、80大寿、90大寿,50都办宴席祝大寿了。不知道50是大寿,80、90是啥寿;
还有,小舅子、小姨子、小叔子、小姑子、小舅子的小舅子、小叔子的小舅子、小姨子的小姑子、小姑子的小姑子结婚;
完了就是父母、岳父母的父母去世,父母、岳父母去世,父母、岳父母的兄弟姐妹去世;
随后,还有父母、岳父母兄弟姐妹的儿女、孙子孙女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
穿插进行的还有逢年过节必须的上领导家登门“问候”,丝毫不亚于参加一次酒宴。喝喜酒交上“饭票”咋的也能蹭顿酒喝,上领导家“问候”就是问候,问完了,“票”拿出去了,人就可以滚蛋了,没人管你酒喝。你还不能有怨气,谁又没用八抬大轿请你,你是不请自到,愿打愿挨!
所有这些酒宴,除了登领导家门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也讨不到酒水喝,其它的都是要大张旗鼓地通知一番的,甚至要成立一个班子,有各种组织,诸如办公室、财务部、监察室、后勤部,专事负责通知、收礼、记账、彩礼分割等等。
接到通知或是请柬者,大多是要赴宴的,当然是自掏“饭票”,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一张老人头关系一般,两张老人头随随便便,五张老人头暖暖心间,十张老人头乐哉喜哉。有人把这叫集资,还有人叫投资,当然还有叫存款的——今天给你随了礼,我家有什么事情你也得回礼,反正就是那几张老头票转来转去,今天转到你的手里,明天转到他的手里,指不定哪天就又转回来了。不同的是,这种存款有的有利息,有的没有利息,有的干脆就足额交了“税”,全没有了“退税”之说。
其实,真正受益的还是酒店,再不济也成本利润对半开。甭听他们说这个大席没赚钱那个大席赔了钱,玩啥呢?赔钱赚吆喝?那都是得了便宜卖乖,说赔钱傻子都不信——不须放屁!
这么多的酒宴哪个不去应付都说不过去,否则再见面时怎么张嘴说话?我就是不想去——不能说,今后不想在场面上混了?兜里没钱了——不是理由,多少人不是借钱买张脸面?出门没在家——人不到礼不能到吗?
活动太多了,难免真的就有遗漏的,以致活动举办方不得不二遍甚至三遍地通知。兜里装个记事本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这也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发展,文化用品商店的小本子、一次性圆珠笔就畅销了。
举办宴席就得有各类菜肴,各种烟酒,凡是与宴席有关的用具缺一不可。
于是,海鲜店、鲜肉店、青菜店应运而生;
于是,家具店生意火了起来,桌子、凳子批量生产仍供不应求;
于是,百货商店火了起来,酒杯、碗筷、盘子销售火爆;
于是,一些中高档的香烟脱销了,地下烟厂开工了;
于是,专营爆竹的商家火了起来,过去只有过大年才大批量组织货源,如今24个节气都不够卖的,得卖25个节气,弄得天文地理学家都不知道今后是不是可以将一年的365天改为465天;过去,全县只有两家营销爆竹的,如今大街小巷全有卖爆竹的,也不知他们都咋办的专营证;
于是,新兴产业诞生了,有人专事向饭店送酒、送菜、送肉、送各种东西,正三轮车、倒三轮车满大街穿梭,倒三轮车还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倒骑驴,也不知道是车叫驴还是骑车的人叫驴;
于是,出租车增加了收入,一溜溜的出租车在酒店门口趴活儿,酒宴散场时,车价翻倍都打不上车;
于是,黑出租应运而生。
国人跟风日盛,不是酒店生意火吗,一家家酒店攀比着开业了,一家家酒店攀比着装修了,一个个小酒店扩张了,50平米的扩到了100平米,150平米的扩到了250平米,现在都有千米酒宴大厅了;你家能摆放100桌,我家就能摆放200桌。现在,县里最大的酒店可以5000人同时开席。
酒宴带动了一系列的产业发展,形成了酒宴产业链,工商局乐不可支,办理酒店注册的排起了长队,工商管理费余额增长了29个百分点;税务局乐不可支,筵席税收入指示板上的箭头坚挺地直指苍穹,哪像股票的箭头一个劲儿地往地下钻;就业局乐不可支,下岗再就业的比率逐月爬高,县领导直夸就业局办事能力强;城管局乐不可支,收取三轮车管理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往酒店跑的更勤了;房管局乐不可支,房屋的交易量猛增,临街、背街都挂满了幌子,你想逃避交易费都不可能;防火科乐不可支,装修就得交防火设施费;治安科乐不可支,特种行业管理费谁敢不交;电信局、移动公司、联通公司、铁通公司乐不可支,交话费的不再是一次十块二十块的了,少了五十、一百的根本就不够用;旅店乐不可支,外来参加酒宴,不到旅店住难道还能睡大街上?卫生防疫站乐不可支,卫生防疫费、从业人员身体检查费、卫生许可证费、年检费一样不能少,少一样就摘你的幌子;医院乐不可支,胃出血的、心梗的、拉肚子的、摔断了胳膊腿的、脑门子磕出血的一下子把医院的萧条局面扭转了……
大街上,贫血的人群逐渐减少,一大清早就满大街的红脸蛋;
公共场合里,酒精的味道浓烈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喷涌出一股股啤酒气味、白酒气味、果酒气味,还有高档的XO气味……
单位的一把手傻了,全民赴宴,工作只好今天推明天,明天再推明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纪检委傻了,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禁酒令形同虚设,禁止大操大办的文件如同一张废纸。
苏万林越理越乱,脑袋生疼也没理出个头绪,不知道线头在哪儿,更找不到线尾。
苏万林真的感到了无奈,对窦丰源关于人情世故的理解又多了一份注释:入乡随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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