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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梗连载14

时间:2011/7/9 作者: 发哥 热度: 73806

第十四章  马到功成

 

 

 

 

45、建立一个“过渡政府”

 

苏万林蜷缩在大吉普里侧身躺着的时间过长,感到半边身子麻酥酥的。翻动一下换个姿势,麻木的半个身子的血液开始流动,从肩膀一直流到了手指尖。麻木感逐渐消失,苏万林又感到身上湿漉漉的,伸手摸了一把,胸前全是汗珠子。苏万林索性掀掉盖在身上的军大衣,顿时一股清爽的感觉袭遍全身,迷迷糊糊地又进入了似是而非的睡眠之中,新民乡的清晰画面再次回到眼前。

林怀恩车祸身亡,乡政府的干部说三道四地议论了几天就无声无息了。他既没有享受到因公殉职的一切待遇,也没能享受追悼会,临了被认定为非正常死亡,只得到了大货车司机的人道补偿1万元和政府按照规定核发的抚恤金。乡政府送了一个花圈,窦丰源和苏万林分别以个人名义送了花圈。

锦河县交通警察大队的事故报告认定:大货车司机对突发事件估计不足,在通过村庄和交通道口时瞭望不够,未能在第一时间采取有效措施,致使大货车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撞向侧面快速驶来的本田125摩托车,造成受害人林怀恩不治身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受害人林怀恩无证驾驶摩托车并违反交通规则,在通过主交通道路时,未能遵循避让规定,盲目抢行,过错在先。根据新的道路交通安全法之规定,结合现场勘查之结果,大货车司机承担30%责任,林怀恩承担70%责任。大货车在与林怀恩相撞的一刹那,驾驶员为躲避林怀恩还撞向了路边的大树,修复车辆需要2万元;林怀恩的摩托车修复仅需数百元。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经交警部门协调,大货车司机同意支付1万元作为人道补偿。

林怀恩的事情刚刚处理完,县委组织部找苏万林谈话。鉴于苏万林对朱大闯事件的深刻认识,经多方调查核实,朱大闯事件纯属意外,苏万林不再承担领导责任,故取消对苏万林的停职检查处理决定,即日起恢复工作;另外,根据新民乡实际,经县委书记办公会议讨论决定,苏万林任新民乡党委副书记、副乡长、代理乡长。

一夜之间,苏万林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芝麻开花——节节高,引发了新民乡新的一轮“口水消费”,新民乡多年的痼疾再次冒头,人们开始品头论足,评述苏万林“因祸得福”:

有人说苏万林捡了个“漏”,要不是林怀恩车祸身亡,他说不上猴年马月才能占据乡长宝座;

有人说苏万林占了大便宜,多少人拼搏一生也不可能不到一年就当乡长,是新民乡的兔子不拉屎、没人愿意来,苏万林才“借坡上驴”白捡了个乡长;

还有人说苏万林因祸得福,如果不是朱大闯事件,县委可能已经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还得瞎驴拉磨——原地转圈;

更有人说苏万林用激将法“赶走”了林怀恩……

有人说,苏万林是个克星,命里克人,就像有的女人克夫一样。不同的是,他专门克身边的男人,他的命里刚性过盛,女人可以以柔克刚相得益彰,而男人之间却是刚与刚相撞不是你死就是他伤,一般的命难敌他的刚性,聪明的男人应该远离他为妙,免得受其所害;

有人说林怀恩是傻蛋,不该与苏万林较劲儿,更不该不知好歹地得罪一把手;

有人说苏万林和窦丰源俩人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跟他俩斗就是以卵击石,是没卵子找茄子提溜着——弄巧成拙;

又有人说苏万林功于心计,蔫萝卜辣心儿,万万不可小觑。

经历了朱大闯事件和梅婷婷那件事之后,苏万林明显成熟了。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苏万林任其“刮过”,不以为然,全当是北方人吃南方菜,顺口就多吃几口,不顺口干脆弃之,用不着劳心费神地妄加评论,更犯不上为吃了一口难以下咽的东西耿耿于怀、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他没有时间纠缠这些枝梢末节,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群雁高飞头雁领,朱大闯走了,鸡冠村还需要一个领头人。作为党委副书记、一乡之长,苏万林迫切地感到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帮助鸡冠村选出一个能带领全村人踏上康庄大道的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苏万林拿着几个候选人的名单找到窦丰源。窦丰源也正在为鸡冠村的领头雁人选掂量来掂量去,两人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可是,窦丰源看了看苏万林的人选却提出了异议:“李宏鞠是不是经验少了点?米大雪入党的时间太短,恐怕难以服众;张林发一门心思想要单干,他自己也不会同意当支书或者村委会主任的。我看,你的人选怕是一厢情愿了。”

这三个人是苏万林综合考虑了许久的最佳人选,为什么窦丰源一一否定?难道鸡冠村还有比这三个人更适宜的?苏万林不解地看着窦丰源。窦丰源笑了:“我们党的方针政策可是举贤不避亲啊,我的乡长同志。朱大闯走了之后,我就特别留意和调查了一下,苏利民同志才是众望所归呀。”

苏万林一听急了:“窦书记,我家那老爷子啥岁数了,那可是50多奔60的人了,再说他又没有文化,更不懂科学技术。还有就是,我刚刚当乡长就把老爸提上来当书记,好说不好听呀。再有,现在都在提拔年轻干部,你为啥非要选个老头子呢?”

窦丰源耐心地解释说:“凡事都有个特事特办。现在,鸡冠村就需要个老同志稳住阵脚,苏利民同志当过第一任村长,这时候出山正合适;鸡冠村目前并不需要懂多少科技的领头人,关键是能够务实,把当前的工作实实在在抓起来;以目前鸡冠村的实际,我的想法就是建立一个‘过渡政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在目前这种特殊情况下,只有苏利民同志能够承上启下,老百姓也能接受。我的想法是,等到时机成熟了,也就是一两年后,我们培养个德才兼备的干部接替老爷子就是了,那时再让老人家颐养天年也不晚,现在就算是为新民乡的旅游业贡献余热吧。”

苏万林还是犹豫不决:“就怕乡亲们不会通过吧?老爷子总归还是岁数大了。”

窦丰源笑了笑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相信乡亲们的眼光。再说,村支书一职,我们乡党委还可以任命嘛。”窦丰源狡黠地说:“老子搞不明白的地方不是还有儿子吗,儿子不能看着老子束手无策还袖手旁观吧。”

苏万林恍然大悟:“原来窦书记是想把我给递出去呀,真是居心叵测啊。”说完仍然不太放心地说:“还得看看老百姓认可不认可了。”

事情完全出乎苏万林的意料却多少也在意料之中。父亲的为人那是没的挑,当年也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主动提出让位的。现在,虽然岁数大了,可是身体却越来越棒实了,威望也越来越高。

鸡冠村党员大会上,选举村支书是“海选”,没有等额也没有差额,党员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选举任何一名党员为村支书。结果,除了荣立赋“不想再管人间事”弃权,其它党员全都投了苏利民的票。

亲自“督阵”的窦丰源开心地笑了。那笑里,既有党员们的投票随了他的心愿,还有一丝嘲讽。过去有句话叫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有句话叫群众的眼睛是血亮的,窦丰源想,群众心中那杆秤不像现在自由市场上某些小商小贩的秤撅人,这杆秤没掺一点假,一两一钱都不差,秤得出谁轻谁重,掂量得清谁能真心为老百姓办事。党员们能看明白,相信村民也都能看明白。窦丰源嘲讽荣立赋“不想再管人间事”,他是什么?是天上的哪路仙还是地上的哪方神?窦丰源想,荣立赋想要生活在“真空”里也不是坏事,没他不少有他反而多事,随他放任自流吧,这也许对他、对鸡冠村都是好事,何不成人之美,由他逍遥?!

鸡冠村全体村民参加的村委会主任选举大会,采用的是差额选举。差额选举也不像县里选副县长那样,7个参选人差掉一人,实际上就是走个过场,不搞差额选举对上面交不了差。那一个“差”就是“法场陪绑”的,是注定被差掉的,都是提前做过工作必须被差掉的,那6个人是必须“胜出”的。

可是,百密一疏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锦河县就接连出了两档子“怪事”。

县里召开人代会换届选举。县人民代表大会要选举常务委员会一名主任、三名副主任。主任是等额选举,副主任搞了个差额选举。不想就是这个差额差出事了。原定的入选人被差掉了,原定的“差”被差上去了。人代会的选举可是受法律保护的,这个“差”就从一个高级农艺师、一个行政级别仅仅是正股级的位置,“蹭”地一下跃居副县级的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了。

人大选举出现“意外”,副县长的选举令很多人捏了一把汗。一位内定为副县长的人自感玄乎,提前做了许多工作,县委书记和县长也都没少做工作。在人代会之前的党员大会上,冷鑫袔严肃地指出,党员要有坚强的党性,一定要和县委保持高度一致,为了县委的权威性,为了百姓的利益着想,一定要选出县委满意的副县长。言外之意,一定不能让内定的人选“落马”。结果与那位内定的副县长担忧的一样,与冷鑫袔担心的一样,不想看到的结局还是“残酷”地出现了,“差”倒是没差上去,内定的也是连四分之一的票数都不够,不能入围。冷鑫袔不甘心,以本次选举无效为由,强硬举行第二次选举。他说啥也想不到这次重选的结局更加惨烈,内定的人选只得到了11票,原本没入围的“差”竟出现了牛市,票数猛涨,以超过半数一票当选副县长。

鸡冠村选举有4个人“候选”,那三人拿走了2票,苏利民的得票只少了3张,以高票当选。那3票,一票是苏利民自己的,他担心干不好伤了大家伙儿的心;一票是他老伴的,不想老头子年过半百还去操心费力,怕老头子累坏了身子。另外一票还是“看破红尘”的荣立赋投的弃权票,荣立赋谁的票都没投,他才不管谁当这个主任呢,谁当主任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窦丰源笑眯眯地看着荣立赋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难道他还能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

 

 

 

 46、啥时才能翻身得解放

 

月上高空,苏利民家的“三级联席会议”还在继续。参加“会议”的只有“六个半”人:围着炕桌盘腿而坐的新民乡党委副书记、代理乡长苏万林,鸡冠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苏利民,鸡冠村“村民代表”母亲权艳敏、哥哥苏万山、嫂子秦秀丽和弟弟苏万河,一共六个人,那“半个”——苏万山的儿子躺在炕头早已进入了梦乡。

今天,梅婷婷破例没有跟着苏万林进山。

“会议”的中心议题只有一个,鸡冠山旅游区的下一步该怎样走,苏利民的第一步怎样迈。

作为乡领导,苏万林高瞻远瞩;作为村领导,苏利民实事求是;作为村民,娘四个各抒己见,围绕着鸡冠山旅游区的深度开发畅所欲言。

苏万林向苏利民通报了乡政府准备近期开园的决定,“鸡冠山旅游观光园”的牌匾已经制作完成,只待开园日悬挂并剪彩。关于鸡冠山旅游区为什么叫观光园,苏万林详细地向苏利民和“村民代表”做了介绍,说这是乡政府为鸡冠村制定的中长期规划,起步就要高,只有高起点才能获取高效益。

鸡冠山所有的旅游服务设施基础已经完成,景点标志也全部完工,具备旅游区开放条件。苏万林像个下象棋高手,走一步看多步,向窦丰源提出趁热打铁同步建设旅游带发展特色经济,以此延展旅游区的生命力。就是把历史上很少见到收益的旱作梯田在不改变原型的基础上改成山珍观光园,在梯田上种植山珍和野菜,利用间伐树木因陋就简废物利用种植黑木耳。与此同时,把鸡冠村所辖的鸡冠山“分山到户”、承包管理。村民居住的山南免费承包2年;考虑到山北路途遥远又面对姊妹河,付出的劳动量较大,但山产品丰富,所以免费承包5年。村民可以自选承包山南还是山北的林带。观光园建成后,游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或自己采摘也可以购买现成的,但是自己采摘的相对价格要高一些。

观光园里要每一块地都挂上醒目的牌子,山蘑菇、臻蘑、草蘑、油蘑、猴头蘑、雷公蘑、桦树蘑、松树蘑、猴头、黑木耳,荠菜、鸭脚菜、蒲公英(婆婆丁)、观音菜、蕨菜、黄花菜、曲末菜、次老芽、茼蒿、柳蒿芽、龙爪菜,山鸡,杂交兔,杂交野猪,等等,做到应有尽有。时机成熟后,要把落后的、粗浅的种养殖业向深加工发展,搞山野菜加工,搞野兽、野禽加工,逐步打开山门、打开国门,把产品远销到国外去,挣老外的钱。将来还可以辟出一块地搞原始的狩猎场,让游客尽情感受古老弓箭的魅力。

苏万林滔滔不绝地描绘着鸡冠山的瑰丽前景,一家人深受感染。苏利民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激动地说:“二林子,我相信你说的这些指定能干成,咱们的好日子来了。我看,今后啊,你每个礼拜回来一次,老爸不懂的地方就请教请教,外面有什么好的信息你也第一个告诉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母亲权艳敏拍了苏利民一下说:“你这个死老头子,为啥非得让二林子一个礼拜回家一次,他有车,可以天天回来嘛。”

苏万林深情地看着母亲,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塞到父亲手上说:“老爸呀,现在是信息时代了,不用啥事都跑腿了。这个手机给你用,有啥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你儿子现在是乡长,不可能总往家里跑,人家那8个村会有意见的。还有,你们也不能啥事都指望我,我得一碗水端平,好事也不可能都可着鸡冠村。要是那样,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这个乡长就得被老百姓给罢免了。”

苏利民摩挲着崭新的手机,连连点头称是:“二林子说的对,你是公家人,是9个村的家长,不能只想着咱鸡冠村一家。”

大嫂秦秀丽终于插上了话:“二林,你说我到底干点啥好?听你刚才一说,老鼻子可以挣钱的道道了,那我开饭店是不是最好的项目呀?”

苏万林笑了,“大嫂,甭管干啥,只要干好了都一样。”

弟弟苏万河摩拳擦掌地扳着苏万林的胳膊问:“二哥,你说我开狩猎场咋样,那多刺激呀。”

苏万林拍了拍苏万河的脑袋说:“你干啥问我不行,鸡冠村还是老爸说了算。”

苏万河嘴一噘说:“在家里他压迫我,在外面他还压迫我,啥时我才能翻身得解放啊?”

哈哈哈哈,“三级联席会议”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47、来的都是客  送的都是钱

 

5月的鸡冠山,天高云淡,暖风阵阵,鸡冠山沉醉在春的怀抱里,鸡冠村人洋溢在即将收获“旅游果”的季节里。

算命先生说,51日这天诸事皆宜,婚丧嫁娶、上梁动土、迎来送往,没有忌讳。新民乡倒是没有请人算过日子,只是觉得这一天是劳动者的节日,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寓意鸡冠村和新民乡的旅游业“开门大吉”,同时想要收获旅游区的第一个黄金周,造势就要造在节骨眼儿上。

1号这天,艳阳高照,鸡冠山林中的小鸟扑闪着翅膀高声嬉笑,喜迎春的到来;山脚下的高音喇叭里,一曲蒋大为演唱的《北国之春》犹如潺潺流水在人们的心头流淌,沁人肺腑:

 

亭亭白桦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

独木桥自横,

嫩芽初上落叶松,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

 

鸡冠山脚下再次欢闹起来。鸡冠山旅游区从立项到建成,历时八个月,今天正式“打开山门”恭迎八方来客。

鸡冠山下,人山人海,彩旗招展。

旅店、饭店、商店的营业员、服务员穿上喜庆的服装,训练有素地与等不及剪彩犯“自由主义”“擅自提前行动”的游客打着招呼,介绍着特色环境、特色饭菜、特色旅游纪念品;各景点的解说员清一色地身着旗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介绍景点的历史,叙说景点的由来;有的饭店已经早早地把山鸡、山兔炖上了,扑鼻的香味狠劲儿地钻进游客的鼻孔里,就连刚刚吃过早饭的苏万林都感到胃肠在提意见,游客中的外国小孩子已经拿不动腿、迈不动步了,非要拉着大人现在就“米西”。

县委副书记韩易伟、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牛东顺、县政府李县长和鸡冠山竞拍大会时到场的各大局长们如约而至,县委书记冷鑫袔也“硬要”出席了鸡冠山开园仪式。这不仅是新民乡的大事,也是锦河县的大事,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冷鑫袔的政绩之一。冷鑫袔做功十足地还请来了中元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张万祝剪彩。

冷鑫袔逐一向张万祝介绍县里和乡里的领导。

当介绍到窦丰源时,张万祝说:“知道知道,你就是‘丰源工作法’的创始人嘛。”窦丰源谦逊地说:“张市长过奖了。”

介绍到苏万林时,张万祝说:“听说了听说了,蒙冤停职检查的副书记、副乡长,拨乱反正后的乡长。”苏万林紧张地说:“代理乡长。”

介绍到杜宇坤时,张万祝说:“好啊好啊,把奖励款上交财政的第一人。”杜宇坤嘎巴嘎巴嘴,没能接上话茬。

就在冷鑫袔挨个介绍时,新民乡的司机小万来到窦丰源的身边,张万祝问:“这位是——”

窦丰源连忙说:“这是我们乡政府司机小万。”

张万祝说:“有名有名,一辆212装进20个人,还白捡了个媳妇。”小万被闹了个大红脸。

苏万林奇怪了,张万祝副市长怎么对新民乡这么了解?就连民间传播的故事他都一清二楚。苏万林问牛东顺。

牛东顺说:“真是孤陋寡闻,张市长是我们锦河县人,最早是新民乡人,在部队是情报处长。你们这点小情报,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鸡冠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牛东顺带来的一队人马,有七八位一身八路军灰布服饰的老同志,有五六位身着五十年代解放军军服的老同志,有身穿校官服饰的现役军人。还有一位穿着红军服饰的年约九旬的老人,在两位中年男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却是兴致勃勃地不停打听着什么。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宋金明跑前跑后地招呼着。

再看各个景点附近,扛着“洋炮”端着“长炮”挎着“短炮”的人足有二三十人,从他们携带的“家伙儿”看得出,这些人都是“职业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响成一片,携带“重武器”的电视记者每人都带了个花枝招展的MM现场主持节目,梅婷婷和县委宣传部的人忙前忙后地帮他们背着“子弹箱”、扛着“炮”架,忙的不亦乐呼。

县旅行社带来的旅游团“五光十色”,有“瓦西里”,有“瓦尔特”,有“佐罗”,有“波罗”,还有长着“中国脸”却不说中国话的。当高音喇叭里传出蒋大为用日语演唱《北国之春》时,旅行团中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毫不扭捏地随着一起入情地唱了起来:

 

しらかば,あおぞら,みなみかぜ 
こぶし さく あのおか きたぐにの 
ああ,きたぐにの はる 
きせつが とかいでは わからないだろうと 
とどいた おふくろの 
ちいさな つつみ 
あの ふるさとへ かえろかな,かえろかな 

……

 

老人陶醉在悠扬的歌声中,有板有眼的唱腔更是博得了旅行团队里一片喝彩声:“幺西——幺西——”。这是一个日本旅行团。

旅行团里也有人拌拌磕磕地跟着哼哼曲子,旅行社领队介绍说,这二位是俄罗斯的,这一位是法国的,这二位是英国的,这三位是韩国的……旅行社还真有本事,不知从哪儿拉来这么多外国友人。

看着宣传部的人陪着装备精良的人满场转,窦丰源问牛东顺:“牛部长这次都请了哪些高人呀?” 

牛东顺说:“有国家、省市级媒体记者,还有中元市干休所组织的部队离退休老干部。你可知道这些人是何许人也?记者的煽情文章可以铺天盖地,部队老同志可以把一个个电话打给天南地北的战友、亲朋,你们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就要声名远播,并迎来更多操着不同口音、长着不同肤色的客人了。”

窦丰源问:“这么说,旅行社这些人也都是你的杰作了?”

牛东顺反问:“怎么,不欢迎吗?”

窦丰源紧忙说:“岂敢岂敢,举双手欢迎都来不及呢。多多益善,来的都是客。”

牛东顺续上一句:“送的都是钱。”

窦丰源和苏万林相视一笑。

牛东顺还是一脸严肃。

 

剪彩仪式结束后,窦丰源和苏万林陪着张万祝、冷鑫袔等参观鸡冠山观光园。

鸡冠山旅游区的建筑模式是统一的,建筑风格却各不相同,装饰更是别有洞天,各商家十八般武艺竞相亮相。

从下往上走去,第一家饭店叫“记忆殿堂”。如果不是门头上饭店的幌子昭示着,没人会想到这是一家饭店。苏万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与众不同才能让游客记忆深刻。“殿堂”外墙上,悬挂着一代伟人毛泽东的画像。“殿堂”内一分为二,一间里,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周恩来、朱德、邓小平,刘伯承、刘少奇的彩色画像并排悬挂,让游客肃然起敬;另一间风格却急转直下,同样是历史名人画像,却是黑白的,画像的尺码也比外厅的小了足有三分之二,有林彪、蒋介石、江青、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让游客凝目沉思。

第二家饭店叫“红色经典”。外墙上挂着一幅醒目的《智取威虎山》剧照,杨子荣气宇轩昂的神态一下子就把游客的眼球吸引住了。饭厅里,《杜鹃山》、《海港》、《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龙江颂》、《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剧照挂满墙壁,把人整个带回了那个特别的年代。

第三家饭店叫“回头看”。外墙上没有画像,只有一幅装裱的书法,上书“旧报”二字,据说这还是请名家书写的呢。进得门去,满墙旧报纸,有文革时期毛泽东戴着红袖标接见红卫兵的,有日本侵华时期的《读卖新闻》、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侵华战争时期在台湾出版的日文版报纸——《台湾日日新报》、抗战时期的中共中央机关报《新中华报》,还有早年的《大中报》、《中央日报》、《新民报》,甚至还有美国《侨报》、法国《欧洲时报》、加拿大《环球华报》。也不知商家从哪淘弄到的如此珍贵的东西。

再往下看去,张万祝问道:“我们的代理乡长同志,还有什么特色给我们展示呀?”

苏万林笑眯眯地说:“我们再看看当地特色的东西吧。”

苏万林引领着张万祝等人来到“土的掉渣”饭店。看到这个奇怪的牌匾,张万祝不禁问道:“为什么叫土的掉渣?”

苏万林回答说:“都是按照农家过去的老样子设计的,不像前面那些饭店,刻意去追求一种理念。这里是返璞归真的,是生活的真实写照。”

“土的掉渣”地面是平整的夯实了的土质地面,临窗一个通及东西方向的大炕,中间用木板间隔成了5个“单间”,炕面铺的是用苇子编织的炕席,炕席上面是用铁钉敲打成的纯木炕桌,桌子周围摆放着厚厚的木块“凳子”,桌子上一摞大茶碗,墙上只有一幅笑得甜蜜蜜的胖娃娃。

张万祝点点头说:“土,土,不过真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我家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可惜现在那个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个‘土的掉渣’好,让那些想要找回儿时感觉的人梦想成真了。”

张万祝又问:“土的掉渣除了靠这个复旧的场景吸引游客,还有什么能够吸引游客的?”

苏万林引导着张万祝一行来到进门处,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工整的菜价单:

 

土鸡炖山蘑  40

红焖山鸡    40

家常炖山兔  70

炒土鸡蛋    20

炝拌山野采   30

山野采水饺   30

各种姊妹河鱼  时价

 

看着菜价单,张万祝说:“价格很便宜嘛,就是不知——”说话间,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飘来,张万祝问:“这是哪家的香味儿?”

窦丰源笑了:“这就是土的掉渣。”

张万祝说:“好了好了,我们就在这儿土一把,看看能掉多少渣。”

苏万林问:“张市长,下面还有旅店的大通铺呢,就像六十年代的县委招待所一样,你不去看看吗?”

张万祝摆摆手幽默地说:“下午还有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馋虫安慰好,要不一会儿就从肚子里爬到嗓子眼儿了。再说了,你们看看外面那么些人,我们不赶紧占个窝,一会儿就得蹲在外面吃了。要不这样,实在不行,今晚你们都别走了,跟我一块儿住上一回县委老招待所,咱们在一个炕上咕噜一宿。不过,我这个人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有交公粮没完成任务的还是回去把公粮交了。否则,‘粮库主任’追究下来我可担不起责任。”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在一个“单间”落座了。

中午,饭店家家爆满,吃的人兴致高涨久久不愿离桌;没排上号的怨声载道,一个劲儿的在外面喊:“快点吃,给后面的倒地方。要发扬阶级友爱精神,有福同享呀。”

当晚,没尽兴的游客干脆住了下来,晚上接着吃;道儿远的、没住过大通铺的、想要回味的,也都赶早“号下”了窝,生怕象吃饭一样,晚了就搂不上槽,那还不得住到野外去。旅店的入住率达到了110%,本来定员10个人的大通铺,挤挤插插地住了十二三个人。

经销旅游纪念品的商家也是乐乐呵呵闭不拢嘴,每家都没少往兜里塞钱。

 

 

 

48、纸上谈兵

 

中午,窦丰源陪同市县领导在“土的掉渣”就餐,苏万林陪着媒体的记者们品尝了一餐“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紧挨着“土的掉渣”。

《中元日报》、《锦河日报》和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不能离领导们太远,唯恐领导随时动身,把有价值的新闻给弄丢了。

张万祝无论走到哪里,对记者的就餐都格外关注,一般情况下,他都让记者跟着一个桌吃饭。

张万祝有句拿不到桌面却是很实在的话,“记者都是为我们吹喇叭抬轿子的,我们说啥也不能让人家吹破了嗓子累坏了腰子再饿着个瘪肚子吧。”张万祝对下属关怀备至是全市有名的,很多下属升职调离时都恋恋不舍,留恋那种“官兵一致”的上下级关系。

张万祝对记者好得更是让人嫉妒。九八年抗洪时,驻地的村支书端来一盘从老乡家要的狗肉给张万祝打牙祭,当时跟随他的电视台记者还在一线采访没回来。张万祝命令工作人员:“给记者留下一半,谁都不许偷吃。”结果,张万祝和工作人员七八个人吃了半盘子狗肉,记者却“独吞”了半盘子狗肉。抗洪结束后,听说跟随他采访的记者因指标限制没被评上抗洪模范,张万祝硬是从市政府给记者要来一个戴帽名额。那些同样每天在雨水中摸爬滚打却与“模”无缘的人嫉妒地说“还是记者的‘鸡子’(机子)好使”。

今天桌上没见到记者,张万祝就关切地问:“你们怎么安排的记者呀?”

窦丰源知道张万祝视记者为亲弟兄,就说:“张市长尽管放心,记者们比我们的伙食硬,苏乡长陪着他们‘纸上谈兵’呢。”

“什么纸上谈兵?”张万祝不解地问。

窦丰源解释说:“纸上谈兵是一道菜名,就是在纸上烤肉。”

张万祝不相信地说:“吹牛了吧?你们新民乡这一年尽出新玩意儿,你搞了个‘丰源工作法’引出个旅游区,连锁地搞出了‘记忆殿堂’、‘红色经典’甚至还有‘回头看’,开始我还以为你们到饭店也要搞‘三个代表’回头看呢。这不,刚出来个‘土的掉渣’,又说能在纸上烤肉,还美其名曰‘纸上谈兵’。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在纸上怎么谈兵。”说罢,起身下炕来到“纸上谈兵”饭店。

不看不知道,“纸上谈兵”真奇妙。记者们围坐在一个不大的桌前,一个个全都是狼吞虎咽的吃相。桌子中间的烤炉上真的铺着一张白纸,上面的肉还滋滋地叫着,眼瞅着生肉放上去不一会儿就熟了。不仅肉熟了,那张白纸依旧完好,没有一丝烤焦的迹象。张万祝不由得抢过苏万林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烤肉送进嘴里。

“呵,好吃,好吃。”张万祝嘴里不停地翻着个儿,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烤肉送进嘴里,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土的掉渣”。

坐下来,张万祝还意犹未尽,嘴里还不住地叨咕着:“奇了,奇了,纸上谈兵,纸上谈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转而对窦丰源说,“新民乡的特色餐饮一定能成为带动旅游经济的一大靓点,你们的路子很正确,要把每一个环节都做成靓点,尽量做到每个环节都没有一点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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