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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如一夜春风来(四)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魔幻A 热度: 15794
乐玺

  上期回顾:上官想和宋意天成亲后进宫谢恩,上官想被喜欢宋意天的谢柔云推下湖,差点没命。上官想生气,在回上官府中途跑下车,重逢了曾经给自己解难的夏游。

  第五章

  集市上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但卖身葬爷的夏游一事无成,还没把自己卖出去。小孩子都饿得快,估计是闻到空气中别人家的饭菜香,小男孩扯了扯夏游的衣角说:“哥哥,我饿了。”

  夏游抿嘴笑着摸摸那孩子的头,安抚他的情绪道:“乖,不急。”

  “他可以不急,我再不吃就真的歇菜了。”夏游面前的草席下,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帕。

  那本该因病去世的老人爬坐起来,捶了捶肩膀,待看清楚夏游的脸就是一顿中气十足劈头盖脸的破骂。

  “我了个去,你怎么卖了一上午都没把自己卖掉,你大爷我身板都躺硬了。”

  吵闹的集市瞬间安静。

  行走的人群瞬间停滞。

  行人不管之前都在看着什么做着什么,此时以夏游为中心,五米之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段爷爷,您先别气,哎,哎,别扯耳朵,耳朵扯长了不好看。”周围安静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夏游求饶的声音格外刺耳,“卖不出去肯定不是我的问题,好吧,是我们选这地儿风水有问题……别,别扯了,要掉了,要掉了!晌午过了我换个位置,保管把自己卖出去!”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的。”

  那个小的忙帮忙说情:“爷爷,你别打夏哥哥了。”

  “好吧,就先不扯了,一会儿再说,不过你们两个得先扶我一把,腿都硬了,然后咱们得找地方吃点儿东西,老家伙不比你们年轻人,一到饭点就各种折腾不淡定。”

  “是是,马上找吃饭的地方。”夏游狗腿道。

  那一大一小两人搀扶着他,一卷凉席,当没事儿人似的,就这么走了。

  周围围观群众表情各异,但都表达着同一种情绪,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狗屎砸到一样的,不过倒也没人刻意去阻拦他们的意思,纷纷主动让开一条道来。

  上官想就站在道路的最外层,夏游等人路过时,上官想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夏游脸上顿时一喜:“想想丫头!”

  上官想手指搅着耷拉在肩上的一缕小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夏大哥。”

  白天,夏游和上官想在天府广场上相认后,上官想二话不说,请他们大吃大喝了一顿。在附近酒楼一顿酒足饭饱后,夏游也把事情始末告诉了她。

  原来在分别的这段时间夏游加入了丐帮。

  “童童爹娘在益州城开店卖些胭脂水粉,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傲剑山庄,被傲剑山庄的人一把火连人带店烧死在火中。老爷子本想找武林盟主讨要说法,结果反被傲剑山庄派人追杀。”

  “傲剑山庄不是名门正派吗?”

  “是啊,”夏游拿起筷子吃了口菜,“所以丐帮掌门就不信咯,童童他们在帝京还有亲戚,掌门知道我是帝京人,便叫我先护送他们来帝京找亲戚。”

  “然后我小叔他们早就搬家啦,潦倒穷困的我们身无分文,又饿得饥肠辘辘,为了吃顿饱饭,大哥哥就安排了刚才那一出。”小童童赶紧抢着回答。

  “那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老头儿道:“既然找不到人,只有打道回府了,帝京虽繁华,但不是自己的家乡,我和童童准备回大理。”

  这就要走了?上官想看了一眼爷孙,主动掏出钱袋,将钱倒在桌上。

  “不知道这些做你们上路的盘缠够不够?”

  “这怎么行?上官姑娘与我们爷孙非亲非故的,刚才看着夏游的面子上已请我们吃过饭,现在又塞钱给我们,又吃又拿我们是盗匪不成?”

  “上官小妹聪慧机灵,一点就通。”夏游眼中似有赞赏之意,将桌上的钱一分为二,分别拿给了那爷孙:“你们也就别推托了,反正如果今天再筹不够钱,我也是要去找她的,这些钱算我头上,你们拿着吧。”

  两人推搡一番,老头儿拗不过夏游,收下了盘缠。他对夏游和上官想感激不尽,拉着童童要给两人磕头。

  上官想也受不起这份大礼,忙看夏游一眼,夏游站起来拦住两人。

  “这些盘缠应该足够回家,剩下的钱做点小生意,等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杀害你儿子和媳妇,自带了犯人来向你交代。”

  爷孙俩又是一阵感激不尽。

  在酒楼里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夏游联系回大理的商旅。上官想也跟着过去。等到爷孙都安全上了马车,夏游和上官想送别了二人,终于算了了一桩心事。

  “你既然有困难,怎么不一开始就来找我呢?”走在回朱雀街的路上,上官想问。

  夏游表示他也不想的:“你知道夏大哥我也就是个要饭的,我身边的人比我穷的我不好意思借钱,比我富贵的基本看到我都想打死我,唯一有钱的朋友就只有上官小妹你了。”

  上官想停住步伐,点头。

  “本来是要来找你的,刚回来就听说你成亲啦,我又不是什么高贵身份,贸然登门拜访怕你夫家嚼舌根子,所以就不打扰你,自己想办法。”

  夏游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眯起眼来一脸坏笑:“艳福不浅哟,上官小妹,听说你一举攻克了国民相公宋意天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上官想看着夏游一脸喜色,反而陷入了沉默。

  夏游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双手环抱,垂眼望着她:“你这个样子像是有苦难言。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临街的一面阳光充足,不远处放着几把旧虎皮椅子和圆书桌。上官想记得那地方是一间茶室,夏游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搭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朝右一拐,进了这间茶室。

  茶室里弥漫着一股温暖的茶香,让人心情舒畅。夏游进门后便喊:“小二,一壶君山银针,一份桂花羊羹糕。”

  然后拉着上官想坐在靠墙壁的角落里。

  “角落里人少,好说话,”夏游没等小二殷勤来擦桌,便自己拿起一旁的抹布抹了抹桌子和凳子,这才请上官想入座,“我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你这个贵族小姐可得忍耐忍耐咯。”

  上官想老老实实正襟危坐,在这个老江湖跟前也不敢造次。

  入座后,夏游双手托大脸,一脸贱相地打量她。透过人群照射过来的阳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安静的温暖。

  “说吧,是谁欺负我们家大小姐了?我也是看了《国舅秘史》才知道你成亲的事的。”

  上官想:“……”

  小二把茶和糕点端了上来,趁着夏游给两人斟茶那会儿,上官想越过了刚才的话题,直奔主题,这便把《国舅秘史》中不符实的部分做了一个澄清。

  “其实就是他报复我,最后把我跟他都搭进去了,两条鲜活的生命啊,真是作孽!”上官想滔滔不绝地说完,长吁了一口气。

  茶都凉了,她仰头一饮而尽,可见这倒苦水把整个身体都腾空了。

  夏游把茶立马满上,然后道:“你爹不是丞相吗?既然你不喜欢,让他出面回绝不就成了。”

  提到上官叙,满脸愤然的上官想突然泄气:“我就是不想我爹为难,所以才答应的。”

  夏游听到此处,终于不再吊儿郎当,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上官想家中情况他也是略有所知,此时不免感怀良多,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

  上官想没有哥哥姐姐,而对朱芸生的弟妹也是憎恶多于喜欢,此时却觉得夏游比亲哥哥还亲,心中顿生依赖。

  可是夏游收回手后,却劝道:“想想妹子,事到如今,夏大哥也只能劝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姻一事岂非儿戏,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已成既定事实,你还是早些认栽了好。”

  “可是那姓宋的不是人。你不知道今天在宫里觐见宋贵妃时发生了什么,我竟然被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推进水里差点淹死。那姓宋的以为我傻了吧唧什么都不知道,得了吧,要不是那女的跟宋渣渣有个什么,哪闲得要把我弄得如此狼狈?我又不是嫁给皇上了,落水这种戏码怎么会降临在我头上啊。”

  上官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吗?”

  “理解。但至少被救了上来,一看就是开了光环的主角,而不是被炮灰的酱油党。”夏游不以为意地将众人目光注视下的上官想又按回了座位,“好啦,在大哥面前牢骚也罢,过段时间你习惯了就好了。”

  个人私事,夏游的确帮不上忙,除了听上官想发发牢骚诉诉苦,也不能帮着上官想火上浇油。

  让人家新婚第二日离离离?那也太缺德了。况且皇帝赐婚,也不是说离就离的事儿,那不是打皇帝的脸打得啪啪啪吗?

  上官想一脸自暴自弃道:“不想见他。”

  “哥是过来人,告诉你啊,感情不就是一见钟脸,日久生情吗?万一你跟他处着处着,就处出了感情,处出了依依不舍,处出了白头偕老,处出了儿孙满堂呢?别那么极端,你多给个机会观察他嘛,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夏游苦口婆心,“要不这样,给自己半年时间,万一半年后还是过不下去,大哥帮你搞定,让你做新妇还是寡妇不就是大哥一剑的事儿吗。”

  上官想终于被哄开心了,也有了胃口,不再觉得食难下咽,那羊羹莹润光泽散发阵阵清香,十分勾人食欲。

  她三下五除二便将桌上点心一扫而光。

  夏游不跟她争抢,只温柔地看着她吃,叼着茶杯的嘴角微微一扬。他深黑的眼让人有一种踏入陷阱的错觉,眼角淡淡的笑意也像是会吸魂一样。

  在茶室吃过东西又喝了过多的水,上官想觉得自己晚上完全不用再吃东西。夏游送上官想回上官府。

  “我还要去店里打一些我爹最爱喝的酒,还有要去切卤味。”

  不管哪个年龄阶段的女人买买买起来都没完,对此夏游倒不是不解风情,一句怨言也没有。

  买完了东西,夏游在路上边走边对上官想说:“对了,上官小妹,我在帝京待不了多久,过几日就走。”

  “你这次又要去哪里?”

  “益州。”

  “夏大哥去益州有要事?”上官想没想到他这次走得这么急,疑问脱口而出。

  夏游意味深长地抱着双臂闭眼点头,真是难得正经:“算得上一桩江湖盛事,没个准儿,说不定夏大哥我回来时就给你带回一大嫂。”

  上官想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静默地盯着他。他们最后在一个大宅的门前停下,夏游眨了下眼睛,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乖乖,就算不是大嫂,我也一定给你带雪山神女亲笔签名限量版《国舅秘史之燕儿翩翩飞》,作为你的新婚礼物,我这个做大哥的够义气吧?”

  “我……”

  上官想正想问大嫂是怎么回事,两人的对话却被前方高能预警打断。原本一览无余且空无一物的大街,不知什么时候在路中央有了棵樱花树,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漫天樱花让这丝丝薄凉也溢满幸福的芬芳。

  数位环肥燕瘦的少女围绕着一清俊佳郎,双手捧着脸,两颊绯红。

  “今天真是超开心呢,能够见到国舅爷本尊。”少女们湿漉漉的眼睛充满爱慕地望着宋意天说。

  上官想不仅视觉变清晰,听力也无限放大。宋意天并未发现上官想就在远处。夏游看了一眼上官想,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美男子,单手扶下巴,若有所思。

  “谢谢。”宋意天没有主动迎合,也没有拒绝,脸上依旧带着谁看了都觉得很亲切的笑。

  “人家觉得你好帅啊,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呢?”少女们集体委屈地梗着脖子,动作整齐一致,就像受过专门训练一样,“就签在我们裙子上。”

  “嗯。”宋意天莞尔。他接过少女们递过的笔,就在人家五彩缤纷的裙上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一堆璧人像画儿似的靠在一起,让人无法忍心去打破这种美。这场景虽说不上哪里不对,但绝对不能说是正常。夏游似乎有点明白,传闻中宋小国舅有染的女性很多的缘由,因为东羽国的国情,在姑娘裙上留名这种行为,跟定情没啥区别。

  目睹这一切的夏游,揉了一下鼻子,用胳膊撞了撞僵尸脸状的上官想:“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上官想抬起死鱼眼望他一眼,双手用托腮两眼冒着小星星,“冲上去说相公公,贱内也觉得你好帅啊,你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啊。”

  夏游差点给跪了。

  “走吧。”上官想扯了扯夏游的衣袖,转身悄悄走了,“看,这就是嫁错了人,天天清明节 。”

  第六章

  回到上官府后,两人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在外人跟前,继续心照不宣地扮演恩爱夫妻。

  上官叙本来对新女婿很担心,估计是假夫妻演技高,竟能瞒天过海。上官叙见宋意天对上官想好,自然放下心来。吃过饭后,上官叙支开上官想,又把宋意天单独叫到书房。

  这两人对上官叙会单独召见宋意天感意外,宋意天进门后,上官想便担忧地站在门外等候。结果上官叙并不是对宋意天发难或是问一些刁钻的问题,而是告诉了他上官想的娘死得很早,以及上官想小时候的遭遇。

  “想想和她娘,是被我的自私给害了,当初要不是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开罪了人又不懂得变通,她们娘俩就不会被人绑票。她娘就不会命丧抢匪刀下,想想也不会失踪长达一年。”上官叙说到陈年旧伤,全然没了力气,背紧贴着椅背,闭上了双眼,“那失踪的一年里,想想定然是吃了许多苦头,性情自然也变得激烈了些。”

  宋意天见他睁开眼时,眼里全是红的。

  上官叙提起衣袖,揉了揉眼角,语气轻快地道:“丫头有些小性子,绝大部分是被我宠出来的,但心是好的,你就多担待一点儿,若有什么不妥,暂且忍忍,再私下告诉我,我来处理。”

  若真有什么,宋意天怎么可能来找岳父呢?

  “上官丞相,你快别这么说,想想她很好,她若不好,我也不会闹得全天下人尽知我喜欢她。”他睁眼说瞎话说得连个结巴都不打。

  上官叙听他这么夸自己女儿,历经沧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唉,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想给你个东西,你等等啊。”他已无须再叮咛,转身去翻了柜子找东西,片刻后宋意天见他从一个带锁盒子里拿出一个东西,东西用被丝绒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

  最后躺在里面的宝贝,是一块玉佩。

  “这是我跟她亲娘当年定情之物,本来是一块整玉。当年我考科举时,她娘怕路上盘缠不够,硬要我拿去当了,我心里自然舍不得,只骗她是当了,其实是拿去做了一对鸳鸯佩,后来高中,我又把其中一块送还给她,她娘直到死都不知道这玉佩就是当年那整玉取的。”上官叙把玉佩交给女婿,“另一块在想想那里,就是她娘那块。”

  “上官丞相,您这是把女儿,托付给我了?”宋意天不能抑制情绪,忽地站了起来,握在手中的玉竟热得发烫。

  “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呢?”上官叙微笑着拍拍宋意天的肩,宋意天感到了承诺的力量。

  出了房门,宋意天有些后悔。自己年少轻狂,却似乎是破坏了别人一个家。他倒是不怕对不住上官想,只是想到日后,若上官丞相知道自己与上官想只是儿戏,又该何等悲哀?何等失望?

  唉,也只能过些日子再另作打算吧。宋意天如此安慰自己。

  途经长廊时,一个人从一旁扑了出来,宋意天正失神,倏然被这么一骇,吓得够呛。

  “我爹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说了这么久?”上官想也不是故意想吓唬姓宋的,只是心里惴惴不安。等他刚一出来,她便追上来问。

  宋意天定了定神,静默地看着上官想:“没说什么,不过就问问我们怎么相识的?”

  月亮又升高了一些,高高悬在黑夜中,乌云已经挡不住它迸射出的光彩,裸露在空气中的万物被覆上一片银白。

  上官想见柔和的月光投向他的头发,那碾成无数细小的碎光粉末落于他的睫毛末端。微风吹过,这人飘逸如风,轩昂如竹,真是过目难忘。

  她不自觉地半垂下头,手指转着搭在胸前的小辫子:“我爹他……我爹他的确是会这么问,多问几句是职业病。那,那你怎么说的?”

  “照实了说。”宋意天语气肯定道。

  “既然是照实说,那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上官想说完,转身回自己房间。

  他看着她在黑暗中逐渐隐去的背影,眸色一沉,从身后叫住她:“上官想。”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上官想,等有时间,我跟你去姑苏见见你娘。”宋意天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那半块鸳鸯佩。

  上官想像看怪物般盯了他一会儿。

  随后,她眼睛一眯,一脸正直坦荡地唾弃他:“我才不要带你去,找了这么个万人睡大炕去见我娘,想把我娘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吗?”

  清晨旭日朗照,入夏以后,帝京的天就亮得格外早。傍晚早早安静下来的市井早早恢复了喧嚣,沿街粥粉面饭的香气,刚煮开的豆汁的热气,以及油条放进油锅中刺刺的响声,叫醒了即将迎来一天忙碌的人们。

  那天早晨,宋意天出门很早。没有宋意天在,她更不想和宋家大大小小亲戚若干一起用早膳,所以上官想决定出去吃饭。

  位于市井中心的老客栈,上官想最喜欢这里的咸豆浆,所以明知道会打挤抢座,她还是没改变主意。

  这天跟上官想拼桌用早点的人,是岭南来的商人。这两人一大清早就在叽叽喳喳地妄评国事,老板三番五次走过来敲着小木板上的“勿谈国事”几个字后,那两个商人吹了吹胡子,才闭上了嘴。

  上官想好不容易耳根子清净了些,谁知那两奸商低头喝了口热豆汁儿后,话锋一转,不谈皇帝的国事却谈起了江湖事。

  “陆兄可知近日江湖出了一位德才兼备美得跟天仙一样的美女?见过她的人都把她吹神了,说她有不差于武林第一美女千手观音的美貌,文采更在无双才女上官想之上。”

  啪的一声,上官想筷子上的灌汤小笼包滚落在桌上,这桌子年久失修,有些倾斜,那小笼包又十分浑圆,咕噜咕噜,朝着商人的方位滚,从两人中间一路滚落到地上。

  商人甲、商人乙:“……”

  上官想怪笑了一下,赶紧岔开他们目光,挥手道:“老板,再来一碗炸酱面。”

  商人甲、商人乙继续旁若无人地聊天,面端上来后,上官想一个劲儿地低头,几乎没把脸塞进碗里。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一定是流镜派那位玉女掌门风涵秀。最近她风头正盛呢,说要比武招亲。”

  “哎,大约是条件太好挑花了眼,干脆有能者得咯。”

  上官想夹了两筷子面,觉得味道咸了,搁了筷子叼着油条。

  “既然是美人招赘,那群武林人士岂不是心急火燎浑身发热了?”

  商人甲呵呵呵一阵怪笑:“又岂止武林人士,风姑娘这一次比武招亲波及范围广,震感强,前期宣传持续时间长,就连不是武林人士也被煽动得蠢蠢欲动啊,据我所知,这次比武招亲,万人睡小国舅也会去。"

  “哪个万人睡?”

  “还有哪个?自然是一品国舅爷宋意天了。”

  同一时间,飞云阁,雅间。

  飞云阁花魁娘子芸娘、司星斋的神算子绿袖、八珍酒楼掌厨顾小勺齐聚一堂。宋意天在门人引领下掀帘入室,一道白光嗖的一声朝他脸上飞来。

  宋意天侧头抬手,食指和中指稳稳夹住白光,方才发现是一封信。宋意天展颜,摇了摇信,朝三人中间走去。

  “哎哟,公子自从成了亲,都不来见我们了,要不是这封信,公子怕是再也不出现了。”芸娘把着烟枪,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中眉目衬得极其妩媚,摄人魂魄。

  “怎么会呢?”宋意天笑嘻嘻走过来,摸了一把她的下巴,“我只是担心时常来你这里走动,让芸姐姐心上人误会,那就不好了。”

  动作原本是暧昧的,宋意天却表现出了开玩笑的意思。

  顾小勺笑得脸上开花,招呼宋意天赶紧入座。宋意天坐在凳子上,拆了信,仔细读了起来,顾小勺上半身完全趴在桌上,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相反的字。

  “好哥哥,公子在信里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我?”

  “师父在信里说,流镜派不日前遭歹人血洗,掌门徐颜月亦被奸人所害,流镜派伤亡惨重。继任新掌门为流镜派大弟子风涵秀,风涵秀为报杀师之仇,特在六月初九举办比武招亲,希望能选出一位有武有德的夫婿,继承大统,为师报仇,为民除害。”

  宋意天沉吟片刻,斜睨了顾小勺一眼。

  “没提到你,都是写给我的。”

  顾小勺从激动瞬间变为失望,梗着脖子拿着铁勺,委屈地嗷嗷嗷叫。芸娘涂着血红丹蔻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吹了口气:“小勺子,里面不是还有封信吗?”

  宋意天抽出白纸下的另一封红帖,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顾小勺眼睛发亮。

  “还是给我的,让我去参加比武招亲。”

  顾小勺再次从满怀希望跌到谷底,惨叫一声,拿着铁勺突突突冲出了房间。把顾小勺气走以后,宋意天和芸娘脸上,露出年长者逗闹小朋友后不怀好意的表情。

  房间里重新又剩下三人。一向不言苟笑的绿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你们两个,别老是逗小勺子。我听说最近魔教中人在中原形迹可疑,出现频繁,不知师父让你去参加那比武招亲,会不会跟此事有关?”那个人要传信息给宋意天,通常是把信发给绿袖,再由绿袖传达。而那个人,对今天在场的四个人都有恩,所以大家提到那个人时,神情不由得变得尊敬严肃起来。

  “谁知道呢?师父只叫我去益州一趟,这次没有给你们安排任务,只让你们三个在帝京继续本职工作。”

  芸娘见这件事没自己的份儿了,只得打趣宋意天:“难道那个人不知道你已经成亲?哎哟,万一你拔了头筹咋办啊?这算不算重婚罪?”

  绿袖道:“益州归后蜀管辖,后蜀跟南蛮又隔得近,说不定实行大理那边的风俗,一个男人可以娶几个老婆呢?这样小意子就不算重婚罪了。”

  “错错错!”芸娘在绿袖眼前摇了摇食指,“大理那边明明实行的是一妻多夫制,也就是说如果公子拔得头筹,还是犯了重婚罪。而风姑娘倒是可以凭着比武招亲,一口气选拔一个蹴鞠队来。”

  绿袖的一本正经,芸娘的胡言乱语,针对这个问题两人沟通竟然零障碍。

  只是当事人宋意天听得微醺至极。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两人的继续交流:“你们两个够了啊。”

  绿袖和芸娘闭了嘴。宋意天走到架子旁,借着焚香的火,将信原件烧了。独留下了招亲请帖。

  啪!上官想叼在嘴里的油条掉在地上。因为这一打岔,两个商人瞬间全都掉头望向了她,上官想尴尬地挥了挥手。

  “你们继续聊,你们继续。”然后弯下腰钻进桌子下去捡油条。

  头顶上的声音继续响起:“咦?我听说宋意天不是娶了媳妇吗?”

  “哦,你说的是无双才女上官想吗?前两天《绿黄瓜小报》不是说她患重病死了吗?”

  嘣!桌子猛地一颤,两个商人被吓了一跳,上官想一手捂着头,面露尴尬地从桌底抬脸抱歉道:“手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两个商人继而回到话题:“你确定你说的是上官想,但是据我所知,上官想不是因为对宋意天心灰意冷,然后才搬到寺庙去带发修行不问世事吗?”

  “这就不清楚了,现在外面的小道消息竟是捕风捉影,所叙之事真真假假,难以区分,不过管她是死了还是出家了,对宋意天来说都无关紧要吧,因为她对于他就像是家中一张桌子一个板凳,只是占了他家的一些空间而已,宋意天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停止他追逐美人的脚步了。”

  ……板凳……

  上知朝堂下知江湖,街坊吐槽闺中八卦,两位大哥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被谈论的女主人公在桌子下狂扯油条。

  “谁知道呢?也许这位风姑娘会成为这位毁灭女人永不倦怠的风流公子情场上的终结者呢?哈哈哈哈哈哈!”

  最好是他生命的终结者!上官想在心里补充道。

  两个商人吃得喝得差不多了,谈得也差不多了,末了还低下头来询问桌下的上官想在下面吃饱了没有。

  上官想呵呵两声,从桌下钻出来。

  上官想回到家后,果然看到宋意天在命人收拾东西。上官想站在门外,背后阵阵寒凉:“你收拾东西要出远门啊?”

  宋意天头都没抬:“是的,要出一趟远门。”

  “去益州?”

  宋意天闻声望去,挑着眼角瞟了她一眼:“是啊,是去益州,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真的!他要去益州果然是为了那个什么没人的比武招亲,上官想眼睛陡然瞪大!“你知不知道这是重婚罪”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出远门啊……要去多久啊?”

  宋意天觉得上官想语气怪怪的,却见她走到了一边。像是在清点他收拾的东西有没有遗漏,手指在包袱上轻轻拂过。

  他还未开口,就见上官想拿起架子上的黑陶罐子,在手中把玩。上官想知道这些小东西比宋意天儿子还宝贝,他有收集瓶瓶罐罐的习惯,现在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罐子,大多出自名家之手,外人根本不知道是有市无价,极其珍贵!

  但是她知道!

  上官想抬手一挥,一排架子上的茶罐纷纷摔落,乒乒乓乓,声音清脆好听。

  “少爷最喜欢的茶罐!”排骨大呼一声,茶罐的凄惨下场已是惨不忍睹。宋意天原本猫儿似的慵懒眼睛,登时瞪得滚圆,保持着半鞠躬去抢的姿势,但终究是捞了个空。

  “哎呀,手滑,”上官想冷静地扫了一眼地面,踮着脚做一脸纯洁白莲花状,装傻充愣道,“哎呀,宝贝他喜欢我。摔一个茶罐算什么啊,对吧阿伯?”

  说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脸深藏功与名地退下。

  等宋意天回过神来,上官想早就跑得没影了。此时,宋意天脸上表情简直无法形容,直接表达了什么叫作万箭穿心。不,哪里只是穿心,简直是连心肝脾胃肾一起给穿了。

  他揪住排骨的衣领,强按捺下即将喷发的怒火:“刚才那个喜怒无常的小妖精跑去哪儿了?”

  排骨被他吓到,指了指东边:“小妖精是说夫人吗?夫人好像往那边去了。”

  姓宋的扔下贴身小厮排骨,挽起衣袖,按照他说的方向追了过去。追过去的时候他一路追问上官想的下落,在府里人的指引下,宋意天最后来到了……鸡舍。

  宋意天站在鸡舍门口,觉得自己一定是找错了地方,转身刚走,鸡舍中传来母鸡有规律的惨叫声,让他脚步一滞。

  这鸡的叫声如此凄惨,一听就是有问题!宋意天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上官想正蹲在地上拔鸡毛拔得起劲儿。

  “呀!劈腿都快劈成蜈蚣了,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做夫妻?”上官想在母鸡身上一阵乱抓,一边对着母鸡委屈碎碎念。

  鸡窝的鸡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吓得嗷嗷嗷嗷的打鸣,黑豆小眼里既倒映着敌人的身影,也装满了弱小者对强大者的恐惧。

  而在漫天鸡毛飞扬中,宋意天带着“这特么是个啥”的表情,嘴角抽得都快抽到脑后去了。

  宋意天:“……”

  附《国舅秘史之风云再起》:

  《浪子回头那才怪》:“魔教圣姑与神教圣女,是江湖上一对正邪双葩。近段时日,这一对双葩在江湖上突然出现,引起正邪两道纷争不断。小国舅与才女二人过了段短暂神仙眷侣的日子,但听闻这两位美人盛名后,小国舅毛病又犯了。其色心不死,竟骗妻子抛家,再度出山。才女从一江湖游侠口中听闻此事后,怒火中烧,当即化身醋缸绽放完美光彩,夫渣妇扰,追去益州……”

  “古人云: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纨绔子弟不修理,不成器。遇国舅这等渣,吾为作者,也无从下口抨击了。”

  下期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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