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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猫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魔幻A 热度: 16027
百媚生

  

  【1】

  我嫁入谢宅已有九日,至今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

  确切来说,整个浮玉城。见过谢白的也是极少数。

  谢白是浮玉城有名的病秧子,虽是谢家的独生子,但谢家人却从来避他如鼠,唯一的姐姐提起他,也是一脸冷淡。这次也是病得不行了,才匆匆买了我来冲喜。但谢家阿姐,却是神态语气都极温和的一个人。

  平日里我便在房中读书女红,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更何况,我有一只猫。

  是我从家中带来的,雪白雪白的皮毛,平日就蜷在我的膝盖上,直到傍晚时分才跳出窗去,不吵不闹,很是安静。

  有一日下暴雨,我被雷声半夜惊醒,惶然惊觉它不在屋内,若是被淋病了怎么办。便打了把伞,提了灯笼出去寻找。

  外面雷电交加,我寻遍了院子,仍是不见踪迹,咬了咬牙,推门而出。

  我并不太认识路,跌跌撞撞地一路寻来,才发现自己走到花园了,沿着小路仔细寻找,一双鞋突然映入眼帘,我慢慢提起灯笼,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撑着把胭脂色画着梅花的伞站在我面前,漠然地望着我。

  我一声惊叫,脚下顿时不稳,他伸出手扶了一下我的胳膊,这才令我不至于跌倒。我定了定神,微微福身:“妾身李氏重兰……忝为谢君之妻。敢问阁下是?”

  他沉默,并没有说话,只是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背写了四个字:我是谢白。

  我吃了一惊,抬起头看他,只见他并未绾发,穿着似乎是绸缎的寝衣,容颜俊美,凤眼微挑,似是魏晋中人,形容风流。面色红润,并未见传说中的重病模样。

  我沉默片刻,甩开他的手,冷冷道:“见过夫君,不知夫君可曾见过我的猫?”

  他微微拧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下,又拉过我的手,慢慢写道:你生气了?

  我见他一脸困惑,叹了口气:“夫君既然娶了我,身体又无恙,便不该如此冷落。”

  谢白有些慌张,急忙又写道:是姐姐不让我见你。

  我愣了一下。

  谢家长姐,为什么?

  【2】

  谢白过得颇为孤独,偶然遇见了我,像是得了根救命稻草,只是怕长姐发现,不能在白天到访,就经常在晚上偷偷来见我,后来几番央求,我心一软,便答应悄悄去看他。

  到了他的房前,点亮蜡烛,举起灯笼不经意地环顾四周,我顿住脚步,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房门,屋顶,门前的桃花树,竟然都被贴了密密麻麻的符纸。我霍然抬头,厉声问道:“这是谁干的?竟然如此过分。”

  他低头,我从他的神态中明白过来。

  “是阿姐?”

  没想到长姐对他的厌弃,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他拉我进屋,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哎呀”一声:“我的猫……”

  谢白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个小孩子。

  猫咪温顺地钻进我的怀里,我却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谢谢你。”

  我有点好奇地问他:“你是天生就不会说话吗?”他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我歉然道,“对不住。”

  有片刻的沉寂,有声音响起,嘶哑难听:“我会说话的,只是,很难听。”

  他的声音的确很难听,却是由于生涩,像是从出生起,就很少和人说话一样。

  谢白紧紧地盯着我,他原本便是极好的相貌,我脸上发起热来,心怦怦直跳,低声道:“你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长姐会那样讨厌你。”

  他轻声道:“因为,我是个怪物。”

  【3】

  “因为他是个怪物。”长姐有点厌恶的模样,“事到如今,我便也不瞒姑娘了。”

  “我弟弟他,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晚上是正常人,白天却是只猫。请来的道士说,他是小时候被猫妖附了身。所以拿符纸将他封在屋子里,定期请道士来作法,只是他妖力太过强大,我们只好避着他。”

  “那他根本没有生病,为何又要买我冲喜。”

  “这是他的意思。”她撇了撇嘴,“我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是我好心提醒姑娘,他是个妖怪,不要太接近他。”

  我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谢谢阿姐。”

  从此,我再没去见过谢白,他晚上来叩我的窗,我也闭目不理会。

  很久,我再没有听见叩窗的声音,便起身准备去看一眼,却看见他站在我的门前,身形孤寂成一道影子,瞧着甚是落寞,看见我的时候一振,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有点心酸,推开窗,轻轻叹了口气:“你走吧。”

  谢白道:“你也厌憎我了吗?”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说厌憎,是万万没有。

  我摇了摇头:“我不讨厌你,也不憎恶你,但,不瞒你说,我不敢再和你碰面。”

  “我没有害过人,也没有伤过人。”谢白哀求地看着我,“重兰,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我原来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父亲刚直,被迫害至死,家道中落,一路辗转回到故里。在途中经过一座破庙,我又累又饿,掏出干粮准备吃,却从一旁钻出只脏兮兮的白猫,瘦骨嶙峋,冲我喵喵地叫,瞧着很是可怜。

  我便分了它半块干粮,揉了揉它的头。

  “我跟了你一路。”他的声音有点沮丧的低下去,“后来你过得很不好,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沮丧难堪的样子,你只是很认真地在生活,不卑不亢,从那时起,我便很喜欢你。”

  “重兰,我这样喜欢你……你,是否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4】

  从那天起,谢白对我变得格外好起来,偶然我不经意的时候,便能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神,温柔得让人难过,但只要一发现我看着他,他便对我展颜微笑,轻声道:“重兰,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喜欢我呢?”

  我们只在晚上会面,他送我回来,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总在门外守我一夜:“你总会做噩梦。”

  有蝉声响起,我握着一面很小的铜镜侧对而卧,白猫已经很久不在晚上出门,就在桌上休息,我默默数着时间,大约一个时辰后,白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从窗户那里跃出去。

  很快,门外的那个人,也似乎不见了。

  我穿好衣服,悄悄跟出去,一轮月色若有似无,我必须要小心翼翼,才能保证不发出声音,走过一条小路,我躲在花枝后面,树木将他面前的人遮住,却将他暴露。

  “我知道,阿姐不用多说了。”他的声音有一点烦躁。

  “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阿姐很担心,你当初是怎样和我承诺过的?”我紧紧抿着唇,悄悄探出头去,他面前的果然是谢家长姐,此时正以十分担忧的眼神凝视谢白,“你说你执念一了,便即刻动手,可……”

  “重兰还没有喜欢上我。”谢白淡淡道,声音虽然还是嘶哑,却已经好了很多。

  长姐沉声道,“她还没有发现吧?”

  “没有,不过阿姐,我不想……”

  “住口!”长姐厉声斥道,缓了缓语气,“待你二十岁成年,你自会寿与天齐,到时候可以遇到更多姑娘,你何必执着于毫无姿色的李重兰?”

  “我只希望她有一点点喜欢我。”谢白轻声道。

  “无论如何,今日你必须要取得她的灵体。”长姐冷冷道,“我族身负灵力,以猫为本体,二十岁成年。你先天不足,无法像族人一般顺利成年,李重兰恰好是百年罕见的灵体之身,这是你的机会。我给她下了迷药,明日你便成年,错过今晚若你无法成年……我们都知道那代价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缓步而出:“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便有一点点喜欢你。”

  两人倏然抬头看我,我淡淡道:“我以前也曾猜测过,虽然没有猜到如此程度,但也并非毫无所知。”

  “一直跟着我的猫,是谢白,对吧?而后来谢白‘帮我找回来的那只猫,却是阿姐。那猫跟了我这些年,我怎会辨不出来。除去这,阿姐那样憎恶他,怎么会只是用困不住他的符纸贴在他的门口。况且谢白今年二十岁,阿姐应当年岁更大——二十岁余而不嫁,固然可以说是为了谢家基业,然而以谢家的财力,招揽入赘,也并非难事。”我轻叹,“这都是疑点。”

  “原来竟然露出了这么多破绽。”长姐轻叹一声,倏然抬头厉声呵斥,“阿白,动手!”

  谢白沉默,并没有说话,长姐跺了跺脚,陡然并指掐诀,我心下不好,转身就想跑,她随手一点,我便挣脱不得。谢白却突然出手,打断了长姐的运法,两人变作原身,在天上厮打起来,长姐灵力比谢白高出许多,只是不忍伤他,因此处处掣肘。

  “为什么,阿白?!”长姐厉声说。

  “我从决定不成年后,便想了很多。”谢白道,“阿姐,你已经活了百年,可是百年来你处处为我操劳,过得并不快活,而我虽只活了二十年,前十七年,受尽你的宠爱。三年在重兰身边,我已经觉得非常足够,如果要让重兰为我而死,我将来永远不会再快活,因为时时刻刻,我都会想,我心爱的人,是被我害死的。”

  “我不愿意这样。”

  长姐缓慢停下了动作:“你都想好了?”

  “是。”

  “不后悔,不更改。”

  “是。”

  她点了点头,倏然尖声向我袭来:“那就让她陪你去好了!”

  眼前光芒大盛,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听见谢白惊慌失措的声音,有温热躯体抱住我,我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桃花香,利爪破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

  我睁大眼睛,谢白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说了三个字。

  【5】

  浮玉城富贵一时的谢家衰败下来,人们谈起来,也还是有点唏嘘的意味。

  我出门买菜,卖菜的老翁便询问我:“听说谢家的大小姐,也病死了?”

  我点点头,旁边的老妪也凑上来,感叹一声:“谢家富贵又如何?一对子女,双双不幸,要老身说,我家的小子虽然不富贵,但很是壮实,便也比那谢家福气许多。”眼睛滴溜溜转一圈,朝我笑道,“我看姑娘也年纪不小了。可有婚配?”

  我微笑:“妾身李氏,忝为谢君之妻。”

  两人恍然,纷纷半是同情半是歉意地看着我。

  我却并未在意,回到府中,白猫便上前蹭我的腿,我抚摸它雪白的毛:“今晚给你做鱼吃。”

  那天谢白为护我而死,而谢家长姐以命填了谢白的命,但因错过成年之时,从此只能以原身存活,我甚至不知道,谢白是否还有记忆和理智。

  我无处可去,但这园子里,处处充满了谢白的味道。

  花园之中,我便回忆起和他的初遇。有时半夜惊醒,想起他从前站在门口为我守夜,对我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有。”

  我轻轻地这样说了一个字,这话马上便飘散在了风中,猫吃完鱼,满足地蹭上我的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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