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里流线型的房子,几何图案的构造,仿古的碧色琉璃瓦,流星赶月似的花炮,再衬上霉绿斑斓的铜香炉。便勾勒出了张爱玲心中藏着的那个世界。柔糜的晚清气息,却偏偏不恰适宜地带上狂欢的劲儿,让人觉得阴森且缺乏安全感。久居其中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风流娴雅,其胸中包含却不知是怎样的龃龉?从容地堆笑,无赖地温柔,在我看来让着宁静庄严的豪宅添了几多龌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荒诞精巧却又滑稽的。女人却罢,冰清玉洁的由她阴柔着去,风流放荡的任她妩媚着去。却是这其中洁面身修的男子,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渐丢了他们的阳刚,从而被赋予了另一种名字,曰男禽。
张爱玲笔下大底有这样四种男人,他们代表了中国旧社会所有除了草根阶级奋斗男以外优秀男性的综合,在中国古代,怕就是潘安一样的俊才了。
乔琪和柳原属于第一类,他们都是商业巨子或商业巨子的遗腹子,所以他们圆滑的交际手段和对金钱的挥霍态度,都来得如苹果熟透要落地一般自然。大多数挨着他们身旁坐着的女子,满足于这宁静安和的氛围,变天真的以为自己在进行一场精神恋爱,坠入在绵绵的温柔中。这些由丫头宠大的名门闺秀,渐失了她们的理智与矜持。然而带他们苦心去经营着一段感情,那些风流男子早摘下他们的假面具,仿佛下了决心要将所爱冷一冷。好比柳原整日的与萨黑夷妮厮混,好比倪儿同乔琪臃肿的背影。为什么这些水做的人儿一定要围着那浑浊不堪的禽兽转悠呢?因为他们有着上等的优雅的情话吧
振保属于第二类,他是一个最合理想的中国男子,满腹经纶并且有着自以为从高的理想。侍奉母亲,提拔兄弟,办公,正气,克己,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于是上苍派给他一个有着大学经历并且清白的妻子。可是这样的人往往显得道貌岸然。他的那双眼睛,必定食过了人间的所有烟火。在去巴黎的时候,他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积够了正经的名声,可你看人到中年的他,却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禽兽,肆意引诱朋友妻,却又拿三纲五常来折磨自己、这样一路奋斗的男人,到了张爱玲的笔下,必定要闹出一个风花雪月的结局。张爱玲是不会写那种纯纯粹粹的奋斗者的,怕是玷污了小说情意绵绵的文风。没有挥霍的金钱,没有倜傥的外表,没有温柔的情话,振保这种男性禽兽所有的,便只剩下道貌岸然,男盗女娼。
长白属于第三类人,很少有人记得长白来自哪篇小说,他不过是《金锁记》中一个用来衬托七巧的小角色,即便他也是一个悲剧。他是个瘦小的年轻人 ,背有点驼,戴着金丝眼镜,有着工细的五官。从良心上来讲,这样的人,况且又在七巧培养的环境中长大,任他成为一个什么模子,我们也应当予以同情,而非报以白眼或是恶毒的语调。可是我将这世界踹的小心翼翼,如果为他找上一千一万个理由然后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可以这么下贱,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破败不堪。在七巧的淫威下,长白像一个十足的奴才,点烟,捶脚,然后与称不上母亲的七巧一起打自己老婆的注意。就社会中一定又被历史涛洗过的白骨禽兽,娇弱无力 ,像长白这一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罗便是最为荒唐的第四类了。在风起云涌新旧交替的社会,倒也是有新派的人士的,他们思想先进,意气风发,张爱玲毕竟也是在学校待过的。所以她的选材也会超过濡湿的弄堂。罗便是其中的典型。在他看来,恋爱与婚姻是截然不同的经验。你也许会佩服罗的那种勇气,“他向她开口提出离婚”。当年的鲁迅也是一直让朱安睡冷床板,只把她当做他要供养的一个人,好比他的母亲。我们只是被罗自由而大胆的求爱而感动,然而日后一次又一次的求爱竟来源于报复,我们才悟到,这个青年的勇气,最终只落下一句玩笑话:至少你们不用另外找搭子,关起门来就是一桌麻将。他将他的三个妻子都接来,在湖边那该满蔷薇花的小白房子里,住着三个因他的无知残害过的幽魂。
我不知道着别样的繁华里是否隐藏着悲哀,朋友谐谑我不了解男禽这个词,我无以为答。我只是想:倘若上海香港所谓的有脸面的男性都在以一种玩弄女性或女盲目的新潮的方式苟活,我敢肯定,他们所影响到的这个社会圈子,正在腐败,正在完结。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酒,只有肉,没有阳光,倘若有,也是阴柔的,濡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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