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年穿着一袭白袍,戴的挂件花里胡哨。我无数次吃着苹果讽刺他长得像大扑棱蛾子,他也不恼,然后拉我去练功房练上二十遍功。
“十尃!我很记仇的!”
第一章:上仙十尃
金乌赶着车马飞过天空,夜幕被缓缓赶到另一头,鸟不生蛋的天一峰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丝曙光。
“笨蛋十尃!十尃笨蛋!”我草草梳洗过后便奔到天一峰最高的竹楼门口嚷嚷,刚喊了两声,一只“蛾子”便蹿出了门。
那白蛾子站在半空,许是刚睡醒,还有些发愣,觑了我两眼,冷声问道:“你喊我什么?”
“师父,该用早饭了。”我乖巧地捏着衣角道,俨然刚刚那泼女子不是我。
他徐徐地降落下来,徐徐地开口:“我听到有人在喊笨蛋。”
“那肯定是您听错了,我亲爱的师父!”我较忙摆手,“我对您的敬仰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啊,师父!我哪里敢骂您啊!”
十尃揪着他那睡褶了的头发,看我的眼神带着两分讥讽:“我可没说谁骂了谁。”
我:“……”
“吃完早饭去练功房,让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他轻轻浅浅地掷下一句,“不许穿防护服。”
我掏兜的手瞬间一顿。
“听明白了吗?”
我欲哭无泪地作了个揖:“明白了,师父。”
八荒六合第一仙十尃有個广为人知的缺点——记仇,极其记仇。
听我唠的小仙子听到这话时总免不了要问一句:“你别招他不就行了?”
“这是乐趣啊,人生的乐趣。不跟师父对着干的人生平平无奇。”自然,我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
“想当年,天庭易主的仗打了那么多年,打得是日月失色,天地无光,河川倒流,最后终于在八荒六合第一仙十尃的统帅下,一举推翻了旧天庭。”说书的老头边说边捋胡子,啧啧有声。
台下有人问话:“那十尃上仙为何自己不坐那个位置呢?”
“十尃仙上深明大义,将天地之主的位置让出。”
听到这儿,我终于忍不住啐出一口瓜子壳,嘟嘟囔囔地骂道:“放屁,那厮就是嫌管起来麻烦!”
数十年前新天庭诞生,旧天庭被一举推翻,旧天庭领导人殒身后留下了诸多子嗣,而我木辛便是其中一个。新天庭的领导者建议将这些子嗣统一管理起来,或集中学习仙法,或让各路仙师自由收徒教习,推翻旧权的五个仙人统领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说来我的身世也算是坎坷,我那从没见过的便宜老爹在开战前就把我送去了人间,直到战后我才被接回天庭。
那时候我还是个睡在桥洞下的懵懂少女,突然被告知自己是仙籍,简直是惊慌失措。不过,领头的那个白衣仙人说,做了仙就可以不愁吃穿,于是我便揪着他的衣角飞上云头,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小仙娥。
那个白衣仙人就是十尃。
“刚见到你那会儿,你小小一只,瘦不啦唧。我就想,这么个小姑娘,我不管你谁管你呢?”十尃说。
许是于心不忍,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我长得沉鱼落雁,太美了,十尃将我收入门下,成了个小蛾子,呸,小仙子。
“你叫什么?”
我支支吾吾答道:“我叫木辛……”
“那么木辛,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弟子?我会拿全部心血教导你,保你从今往后仙途平坦,衣食无忧。你在我门下一日,我便护你一日周全,你可应允?”这个仙人生得白,又穿着白衣服,像是周身透着光,加之星眉剑目,叫人心生欢喜。
“愿意!”
仙人又说:“我名唤十尃,是八荒六合的第一仙人,从此便是你的师父了。”
鬼使神差,我握住他伸来的手,成了他受封的仙山天一峰的唯一弟子,独享了这最大的香饽饽。
年幼无知的我若早晓得这浑蛋仙人是个暴力狂,鬼才愿意当他徒弟。
当十尃的徒弟就得练功,早也练,晚也练。
“不行了不行了,再练下去不是剑断,就是我亡……”我累如死狗地贴在地上,抓着门口的台阶死不撒手,“我得歇一会儿……”
“不行,出招错了。”他一藤条抽在我的手背上,“起来重练。”
别人家师徒恩恩爱爱,师父温和慈爱,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天天挨揍?
越想我便越气,越委屈。一藤条下来本来也不是很疼,我偏就抱着手嗷地哭开了,像司命的那只秃毛鹦鹉嗷嗷直哭。
十尃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下手失了轻重,手足无措地给我递帕子:“是……是为师下手太重了吗?”
他一问,我就哭得更狠,号得更大声了:“疼啊!疼啊!呜哇哇哇哇,又打我,你又打我!呜呜呜……”
“为师……为师错了,以后不打你了。你别哭了,让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他蹲下来想扶我,我才刚顿了几秒,一听“别人”俩字就又开始号,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说别人,你还说别人!当初说保我衣食无忧,结果你这封地鸟都不生蛋,虫都没有,别说人了,呜呜呜。”
十尃焦急地走来走去,只要他张嘴我就哭,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哭。约莫号过了练功的时间,我才慢吞吞地将号哭转为了啜泣。天地良心,我可不是为了逃避练功,我是真的伤心才哭的。
他让我号得脑仁都疼了,听我止住了赶紧凑上来,揪着方巾揩我的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为师以后不打你了。”
我心中喜出望外,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本来就不该打我……”
“都快受成仙仪式了,怎么哭闹起来跟孩子似的?”他皱着眉做出一副反思的模样,“当真是我今日下手太重?”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触景生情,便囫囵地点了点头搪塞过去:“啊,嗯,对。”
又等了些时候,他看我情绪稳定下来才说道:“我对你严格是为你好,只有够强才不会被欺负。”
“那也不能打我啊!同我一样修习的那些人,谁天天挨师父的揍啊?”我哭丧着脸揪他的头发,“再说,不是还有你吗?就算我没那么强,那也没关系啊。”
这话似乎戳到了哪个敏感处,十尃突然变了脸色,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把我盯得如芒在背。
“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这里。”他说,“总有一天你是要出师的。”他又说,“现在不痛了吧?来,继续练,把你哭掉的时间练回来。”
我又哭了,这回是真的难过。
第二章:他的画
参加完天宫会议的十尃脸色很不好。虽然常年见他冷着脸,但如今脸黑得像包拯,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天一峰入口处迎接他之后,我便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今日不同你一起用晚饭了,你自己吃吧,我得想事情。”他径直往屋里走,没忘补上一句,“今日晚饭后可以不用练功,不过功课还是要学的,自己到我书房去找书看。”
我还没高兴两秒就又被打回谷底:“哦……”
“嗯?”
“知道了,师父!没问题,师父!弟子一定做到,师父!”
他一“嗯?”,我就知道没好事,赶紧“好弟子”三回应,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据说十尃的元身是坨玉,为了维持玉洁净无瑕的形象,他常年穿得像个白蛾子。除此之外,大到房屋装潢,小到摆件,跟他相关的一切,无一不是白的。
我找了两圈没找到想看的书,便随手拿了一本《神仙传记》。不为别的,就冲这封面人物是十尃,我都该给他个面子看一看。
我正要带着书踏出房门,角落里的一个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东西!凭我的直觉,这个奇怪的黑盒子绝对不简单。
“随便看人家东西不太好吧……”心里虽这样想着,我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打开了盒子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出了里面的卷轴,抖开来一看,是张画像。
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位仙子颇为眼熟啊……”秋瞳剪水,肤白貌美,虽然瞧着眼熟,我却认不出是谁。
“你在干吗!”
一声厉喝惊得我的手猛地一抖,画卷没拿稳,眼看要掉落在地上,我赶紧一扒拉,那画纸断作了两截。
吾命休矣。
我垂着手待立在原地不敢吭聲,十尃难看的脸色让我害怕。
他看到撕烂的画卷,呼吸停滞了几秒,走上来把画捡起才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师父,我……”我张了张嘴,“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头看我的眼神很是诡异,透出的难过神情刺得我心头一紧。我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看他落魄地低下头。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他说。
《仙人传记》里说上仙十尃曾经有一个爱人,为了救他献出了自己的全部法力,之后下落不明,那幅被我撕坏的画卷上,画的应该就是传说中他的爱人。
想到这儿,我难过得像是心被撕碎了。
是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两个看不清脸的人,一个女仙人坐在树上笑,一个男妖精站在树下跺脚。
我迷茫地看着他们在山河间游走,同走兽嬉闹,那个男人喊道:“木辛。”我便从梦中醒来,床头站着我的师父。
“今天要举办成仙仪式,你收拾收拾,准备跟我出门。”
“啊,好……”我迷迷瞪瞪地爬起来,《仙人传记》从我手中滑落。
第三章:成仙仪式
成仙仪式,顾名思义就是成年的仙人们统一接受仙籍,考虑婚配,在这点上,天宫与凡间一样。
我素来不出门,没见过人山人海的阵势,想抓着十尃衣角,又惦记着昨晚惹了他生气,只敢不远不近地跟着。
“抓着。”又一次险些被路过的人撞倒时,十尃将他的袍子角放进在我的手心,我呆呆地“嗯”了一声,忙不迭跟上。
受封礼的时候,我一直浑浑噩噩,天帝令师父给徒弟戴仙籍玉佩的时候我才醒过神。
“在想什么?怎么一直走神?”他屈起手指弹我的额头,透亮的眼睛里盛着一颗轻轻晃动的瞳仁。
我小心翼翼抓着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对不起,师父……”
“就为这个一直丧着脸?”
“嗯……”
“想什么呢?我可是你师父,哪有这么小气的师父,为了一幅画就生气?”
我终于笑了出来,小声说:“你啊。”
十尃:“回去再练十遍剑法。”
我:“我错了,对不起。我有罪。”
万万没想到啊,连仙界都逃不了每逢仪式必作妖的定律。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居然提议让弟子们同台竞技。
“啊,这……”我揪了揪十尃的衣角,“不太好吧?输了怎么办?”
十尃回我:“没事,你只管去,反正输了丢人的又不是我,我到时候就说是你自己平时不好好修炼。”
我:“……”
在场弟子多,打斗还有赛制,几轮下来还站在台上的就是胜者,要求是点到为止。而我凭借我超凡的不引人注意的体质,在台上硬生生挺过了两轮,连剑都没拔出来过。
第三轮自然就没这么好运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上仙十尃的徒弟,我们先联合起来把她打下台!”
我:“啥?!”话音刚落,剩下来的那些人朝我冲了过来,我赶紧撒丫子狂奔,眼看不敌,只能拔剑。人群里爆发出一片唏嘘声。
我拿的不是别的剑,乃是我师父的神兵——行昼。
行昼,取玄精晶而制,剑身长四尺八寸,通体雪白,剑柄挽莲花,简单来说就是,不止美貌,更能削铁如泥。
第五章:神兵行昼
神兵就是神兵,拿在手里都好看得不行,挽剑花的时候还带着流光。
我天天被行昼蹂躏,自然也与它有了感情,使起来向来不在话下,一连便击退两人。
我意洋洋地看向十尃,却发现一个女仙竟不知何时挽上了他的手臂,那张脸俨然就是画像里的。
那仙子我认得,唤作泠鸢,公认的八荒第一美人,与十尃同甘共苦上过战场,两人站在一处时周身都透着两字——般配。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就是她啊。
心下一动,手里劲也松懈了,我全没了再打下去的劲头了,一时未察觉,竟被一道风刃划伤了手背,吃痛之下行昼便落了地。
旁的人一看有机可乘,使着诀便冲了过来,我忙一个翻滚躲过,有个与我同样穿白袍的少年在我对面捏着诀,这伤显然是他的杰作。
“木辛!”十尃喊道,“不要慌!使你最擅长的!”
旁人赶紧推搡他:“十尃上仙,怎么能出言提醒呢?”
我掐出火诀护在周身,虽然没法抵住攻击,但他们也没法靠近。就在我要拿回剑的时候,一道风刃也跟着狠狠传透了我的肩头。
“木辛!”
我红着眼睛,拼尽全力把剑拾起向后挥出,有三人被赶出了擂台。余光瞧见他们还有再上的迹象,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落在了我跟前:“够了!这就是你们说的点到为止吗!”
十尃的眉毛因为愤怒扭作一团。
我抓着他的衣角,吃力地开口:“我、我没给你丢人……”
“呆子!”他用冰诀封住我肩头的伤口,把我拦腰抱起,“我们回天一峰!”
按道理来说,我伤得也不算特别重,却偏偏久不痊愈,绷带缠了满满一手臂,每天还要换药。
“我……我自己会换药!”我努力推开十尃凑过来的脸,狼狈地往床内侧爬,可没爬两步就被他抓着脚腕拽回了床边。
“你就一只手,怎么上药?”他一低头,那发丝就往我脸上、脖子上扑,滑滑软软的。
他伸手扒我衣服,我捂着不让他扒拉,几番下来,他也恼了:“你在做什么啊?上个药而已,这么畏畏缩缩的干吗?”
“我……你,男女有别啊,师父!”喊出这话我已涨红了脸,他拿着药膏一下怔在了原地。
许久,他终于又站定,挠着头的模样看起来迷茫极了:“你还那么小的時候,我就给你换衣服……”他比画了一下,“何况民间不是有句俗语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亲给孩子上药应该没什么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他,他义正词严得令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我出去便是。”他不愿让我为难,出门的时候还嘀嘀咕咕,“怎么就不行了呢?”
我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又想到那个挽着他胳膊的女仙,可能是伤口太痛,竟逼得我哭了出来。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啊,我忘了把药留给你,放在门口了,你记得擦啊。”
我赶紧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腔:“啊,好,我知道了。”门外却没了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打开门拿药,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
“还真哭了。就那么疼吗?”十尃揪着袖口轻轻地擦我的脸。他靠得极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眸子里自己的影子。
“这么大岁数了,还整天哭哭啼啼。”他将语气放软了些,“别哭了,傻徒弟。”
十尃的手放上我的头顶,再拿下来的时候,我的发髻上便多了什么东西。我伸手去摸,摸到一支冰凉的簪子,簪头是跟他剑上同样的莲花。
“生辰快乐。”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已经受了成仙礼的人了,再哭就丢人了。”
我咧着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第四章:麻烦
我仗着受伤不用练功,每日就嗑嗑瓜子,看看话本,好不快活。可还没得意两天,麻烦事就找上了门。
泠鸢带来的那个少年瞧着眼熟,看他熟练地用两指掐出了一个风诀,我才意识到他就是害我残了的那厮。
叫什么来着?泠愿?这姐弟俩名字差不多啊。
“实在对不住。我这弟弟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今日特来赔罪。”端的是秋眸含泪,楚楚可怜,压着那少年道歉的态度也确实不像假的。
我不喜欢这个八荒第一美人。一方面是嫉妒,另一方面是,世人皆说她与十尃般配,无论是出身,还是样貌,似乎也就只有泠鸢配得上十尃,而恰恰我讨厌这份“般配”。
我不能驳了十尃的面子,人家千里迢迢来道歉,我只能受着,客客气气地说道:“哪儿的话?泠鸢上仙,是在下学艺不精。”
“无事。”十尃也没冷着脸,还回头叮嘱我,“我同这位上仙有要事相谈,徒儿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我咧咧嘴道。
“什么?”
“啥也没有,啥也没说,师父早去早回。”我赶紧笑道。
这小少年应该看我不顺眼,要不也不至于用那种眼神看我,时不时回头瞪我一眼又转头看天。
什么鬼……我腹诽着想往我住的屋子走,跟这小子待一起让我浑身不自在。
“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说。”我刚走出两步他就叫住我。
“啊?”良好的教养让我停住了脚步。
“说实话,你不配做十尃上仙的弟子。”这孩子,张嘴就让我想揍他。
我立马敷衍道:“哦,没错,没错,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这孩子多半是个听不懂嘲讽的,继续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故意下死手的。这么好的机会,我巴不得你能死在擂台上。”
“啊,这样的吗?好的好的。”我心里警钟大响。他这个意思不对啊,感觉像要宰了我……
我磨蹭着往十尃离开的方向挪动。
“拖住你这么长时间够了,结界已经成形。”少年抽出腰间的软剑,“不如你猜猜,杀了你之后,我的下场会怎样?”你大爷!你大爷!居然真的要宰我!
我背靠一株桃树,眼珠滴溜溜转着:“那自然吃嘛嘛香,干啥啥順心了啊,太子殿下。”美人泠鸢除了长得好看,背景也好看——当今天帝是她老子。
就这背景,饶是我打得过,也不敢动手啊。
要凉?我咬着牙心想。万万没想到啊,我今日要折于小人之手,我才刚受了成仙礼啊,我的天帝老爷。
少年持剑向我缓缓靠近,周身那些花枝招展的挂件也随之而动。
这人怎么跟十尃似的,一天天尽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好歹告诉我你为什么杀我吧!”我往那桃树后面躲,祈祷好歹能抵挡一阵。
“要怪就怪十尃收了你为徒吧,你碍了太多人的眼!”他只一剑,我跟前这桃树就倒了地,“若不是横空杀出一个你,十尃的唯一弟子应该是我才对!”他两眼透着血光。
“啊,我知道了!你是十尃的脑残粉!”趁他发愣,我飞快撤离。如今我只恨自己没有好好学习飞行的术法,那小太子一运气就追了上来。
“死吧!”
那剑朝着我脖子砍,我往后一缩才惊险地躲过,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我警告你!你再这样肆意妄为,我可就回击了!”
“呵,你手持行昼都打不过我,我倒想看看你带着伤要怎么回击!”又是一剑削在我肩头。
多损啊,专挑我疼的地方下手。
没跑出几步就到了结界边缘,他持剑穿透我另一边肩膀把我钉在了结界上。
“啊!”我叫了一声,疼得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死心吧,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
我瞧着他眼里翻涌起来的杀气,不甘、愤怒一时全涌了上来:“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任你宰割!”
那剑往我肩里越刺越深,我却再也不吭一声。我大汗淋漓地揪住他的头发,趁他靠近的当口朝他的胸口狠狠拍出火诀。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让别人这么欺负自己?那少年被我拍倒在地,火诀一路烧着了他的心脉。我将刺入肩头的剑刃抽出,只觉眼前一片血色,也再顾不上跟前人是什么身份,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此处靠近我与十尃住的竹屋,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唤道:“剑来!”行昼穿透结界飞来的时候,我心中止不住地狂喜。
“你要杀我,我倒要叫你看看,究竟是谁杀谁!”我握着剑狠狠斩下。
“木辛!”十尃的呼喊响彻天际。
结界消散,眼前的红色也消失无踪,我拎着剑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地的血却逼得我不得不正视自己做了什么。
我甚至能看到地上人的元神缓缓溢出,入耳的还有泠鸢的尖叫:“泠愿!”
我闯了大祸。
第五章:旧臣
天宫的天牢是最阴冷、最黑暗的地方,天牢的地板常年被水浸透。
我双手被反绑于身后,跪立在黑水之中,肩头的伤早就痛得失去知觉。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我甚至分不清过了几日。
也不知过了几日,我的头顶终于漏进了一丝光亮,短暂的眼盲过后,我看到身前站着满脸焦急的十尃。
“木辛!”他一剑劈开了我身上的锁链,我便控制不住地朝他怀里倒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有气无力地盯着他的袍子,“这里这么脏,把你弄脏了怎么办?”
他屈着手指想弹我的额头,最后还是落到了我肩上:“你忍着点儿,我给你疗伤,马上就放你出去。”
我瞧着他眼睛底下那圈青黛沉默了半晌:“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你做了什么多人运动吗?”
“嘴贫!”十尃还是没忍住,打了我的脑袋。
肩头上传来暖洋洋的灵力,我迷迷瞪瞪地告诫他:“你可别做傻事啊,我杀的可是未来的天子,上边能这么轻易放过我?劫天牢可是大罪!”
他冷哼道:“就你那点儿灵力,还想一剑斩天子?泠愿不过是伤了元神,需要休养。不然,你以为我会为了你个小鬼头,跑来劫狱,自毁前程?”
我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栽在他怀里反复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你被关的这几日,外面可出了大事!”
我欲哭无泪地在他胸口上蹭脸上的血渍:“又是什么大事啊?我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啊?”这死洁癖居然没把我推开。
“原天庭旧臣卷土重来。”他抓着我的双臂,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木辛,我要上战场了。”
第六章:养生
如今的天庭人人自危,偌大的天宫走出十里都不见人影,十尃抱着我从天牢飞回天一峰的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
十尃刚把我安顿下就要去前方报备,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出门,甚至还在房子附近下了结界。
这一养,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我连个活物都没见过,终日被关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也不敢随便出门,生怕被殃及,每日的信息来源就是十尃往这里寄的信。他还有闲心在信上骂我呆子,看来战事也不甚吃紧。
那日天气不太好,我听到窗外雷声大作,便到走廊上查看。眼见头顶的结界一层层变薄,云层都卷成了旋涡,下一秒,一个被烧得像黑炭的人落在了屋子前的空地上。
“先帝遗孤!”那“黑炭”看不清样貌,伸着手往我这边爬,我尖叫了一声想往屋子里躲,却被他不知使了什么劲给拽了过去。
“逆贼!”十尃身着银铠从天而降,挥起那柄通体蓝光的剑狠狠斩断了那拽我的手。
我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十尃再一挥剑,那“黑炭”就殒了身。
“木辛,没事吧?”他关切地托起我。
我一个月未见到人,乍一见就见到死人,冲击实在太大,一时吓得脸色苍白,嘴一撇,成了哭腔:“师父……我害怕……”
十尃丢了剑过来抱着我,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不怕不怕,师父在这儿,好孩子,不怕不怕……”
入了夜,十尃同我坐在窗边赏月。
“你今天不回去不會出岔子吗?”我有些担心。
十尃一手撑着脸,一手去端酒杯:“无碍,如今战事大捷,前方又有其他人镇守,不过少我一个而已。”
“这样哦……”我犹豫着,“十尃,那人为何那般喊我啊?”
“不知。”十尃神色如常,“可能是认错人了。也怪我,在战场上给你写信,让人家寻着一路跟了过来。兴许以为你是我的把柄,想抓了你来军前要挟。”
我一听,乐了:“那他可打错了算盘,想靠我来要挟你,他也太高估我了。”
十尃抬眼瞧了我半分钟:“那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是我的软肋?”
我怔住了。
此刻只恨天一峰鸟不生蛋,物种匮乏,连一声消解寂静的蝉鸣都没有。
“苦着脸想什么呢?”十尃打破了沉默,“哪有师父不护着徒弟的?”原来只是师徒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讲一个悠久的故事。”
“啊?”我蒙了。
十尃也不管我如何反应,清了清嗓子便开口:“从前有个妖精……”
从前有个男妖精,天资欠佳,修炼了千百年才修成半仙,却卡在了瓶颈。
一日,他在山间游走,遇到了一个溜下凡间的女仙,那女仙性子顽劣,把他吊起来打,美名其曰,为了使他修炼得更快。
妖精觉得这女仙脑子有病,但又打不过,跑不掉,直到发现自己进步神速,才知道这女仙没骗他。
有一天,女仙突然失踪了,男妖精便坐在山头等她回来,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盼到了她驾着云头出现在天边。但女仙受了很重的伤,血把脚下的云都染成了红云。
“我把我的修为传给你吧。”女仙说,“我得去凡间了。”
男妖精迷迷瞪瞪的,他听不懂女仙说的话,只是问她为什么受了伤,女仙也不说,自顾自给他渡了修为,还把自己的剑留给了妖精。
直渡得妖精成了仙,飞升九重天。妖精到处寻找女仙都找不到,却在坏人堆里看到了熟悉的脸。
他以为他找到了,于是帮助坏人打了好人。到了那人跟前时,他才发现那个根本不是女仙,她们只是脸长得相似而已。
妖精后悔了,想弥补过错,过了好多好多年,才终于在凡间找到了变成人的女仙。
我皱着眉,只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好了,没了。”十尃喝了口茶道。
“就这?就这?”我两手一摊,“找到了之后呢?”
十尃默了半晌才回答:“变成人的女仙忘了所有事情。”
“啊,这……”我抠了抠手指,表情复杂。
“好了,不说这个了。为师送你个东西。”十尃手腕翻转,一柄剑出现在他手里,剑柄挽莲,正是行昼。
他握着我的手:“从今往后行昼便是你的了。”
“你要把行昼送我?”我愣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行昼送我?”
他蹙着眉:“我不在的时候,你好拿行昼保护自己。”
“可行昼……”我咽了口唾沫道,“行昼是你的剑啊。”
十尃要我伸出手,拿我的手指在剑刃上划过:“行了,认主了,以它他就是你的了。”他把我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温热的舌逗得我一个激灵。
可能是酒劲上头,我看着他那张美玉般的脸实在是有些心猿意马。
“你送我剑,那我也送你个东西。”我哑着嗓子说。
“什么?”
我迎着那温热的唇,印了上去。
“送你一颗心。”
第七章:再未归来
又是一月过去,那日以下犯上的事始终留在我脑子里,一想起来我便羞红了脸。
天一峰还是鸟不生蛋,我每天就只能对着剑说说话,有时又把那张缝补好了的画像摸出来看。
只觉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不像泠鸢。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我越发觉得那上面的人画得跟我似的。
天空不再是漫天血色的时候,天一峰的结界终于消失了,看来打赢了。
我不敢瞎走,每日便坐在屋顶等,天天在纠结十尃回来时我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哎呀,叫人怪害羞的。
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等得山峰都开出了野花,却始终等不到十尃回来。
却等来了另一批人。
一群我从没见过的人跑来天一峰,抬着轿子,奏着仙乐,上来便喊我“天帝”。
我蒙了。
“十尃上仙弃暗投明,帮助原天庭战胜了新天庭,泠氏一脉被收押天牢。”
“十尃呢?”
“您是上任天帝的遗孤,这么多年多亏上仙护得周全,才未遭人毒手,还请木辛上仙同我们前去云霄殿完成继任仪式……”
“十尃呢!”我忍不住吼道。
那群人面面相觑半晌,最后一个老人站出来说:“十尃上仙……已经殒身了。”
为了知道更多真相,我去天牢见了被收押的泠鸢。
“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们便发现了,你是上任天帝的遗孤。”即使身在狱中,这个女人也依然高贵优雅。
“为了把你留下,他甘心蜗居荒山之中,只为让你更好地长大。”她冷笑着,“我当然不甘心。”
“我不惜让亲弟弟去杀你,用禁药诱导你体内本源,只要你露出一丝原属天帝的仙气,便能成为众矢之的,不曾想竟赔上了弟弟的性命……”
“最傻的还是十尃,居然说什么,这是欠你的,要帮着旧天庭对付我们。”她猛然冲上来抓着栏杆,“他本源受了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拦不住。最可笑的是,他居然把神兵送给了你,最后自然死在了战场上,魂飞魄散!”
我颤抖着退了两步,头上的簪子也掉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竟裂纹密布。我说怎么我被关了那么久还吊着一条命,居然是这个簪子在护着我,十尃在拿他的命护着我!那剑原本也不是同我待得久了有了感情,竟本身就是我的佩剑。
过去的记忆像迟到的浪潮,终于涌来了。
泠鸢疯了一般地狂笑,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天牢,周身冰凉,唯有手中的行昼还有一丝温度。
什么故事,什么遗孤,我看到路边玉柱上映着我的脸,分明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十尃,十尃……
结局:
十尃上战场的前夜在木辛屋子里坐了一宿。
“我要走了,可能回不来了。”他轻轻地握着木辛的手,眼里满是温柔,“我不在的日子可就不能再任性了。”
金乌从窗边探头,房间被金色的光辉填满,睡梦中的木辛缓缓睁开了眼睛,手上似乎留着谁的温度?
“怎么哭了……”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看着床边的椅子出了神。
“好像……听到有人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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