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国第一美男子白惊羽白大将军遇到个能撒豆成兵的奇人,此奇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一恶癖——爱美人,男女通吃的那种!
【一】你娘亲怎么生的你,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义庄近日有异动,总有人听到古怪的声音,有大胆的山民去义庄探寻,却没一个回来的,大将军白惊羽也派了将士过去,竟也无一生还。于是,他不顾众人阻拦,独自一人趁夜去了义庄。
夜色浓深,天上只有几颗星子,凉风倒是吹得芦苇窸窸窣窣,显得尤其阴森。
白惊羽几个起落,落在了义庄的屋顶之上,揭开瓦片一看,庄内密密麻麻都是棺材,有沉闷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白惊羽皱眉,又将几片瓦揭开飞身下去,结果甫一落地,居然不偏不倚踩到了一个大活人——方才他从屋顶往下看时,分明没看到一个人!
那活人还是个夸张的角色,不过被踩了一脚,便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啊!哪个没长眼睛的,居然敢踩你流光公子的鞋!这鞋面可是天蚕吐了一百年的丝才制成的,这事儿没完!”
白惊羽没被这鬼气森森的气氛吓着,倒是被这人的惨叫声吓得浑身一颤,不小心撞到一具棺材,那棺材立刻有脾气地剧烈抖动起来。
白惊羽本能地跳开,拔出长剑,低喝:“是谁?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刚刚还在惨叫的男人眼睛一亮,傻不啦唧地往前冲:“原来要活人才能唤醒啊!我说我怎么试了半天没动静呢。”
听闻此言,白惊羽又惊又疑。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虽然义庄内漆黑一片,看不清人,但对方活蹦乱跳,一看就是个热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居然把自己归类为“非活人”。
他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流光公子,此处不甚安全,你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流光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想留在这里?”
他不等白惊羽阻止,抬手拍上棺材,棺材板被震得飞起,一具干尸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腐败的臭味扑面而来,白惊羽吓得脸都绿了。然而这还不算什么,随着第一个干尸起来,棺材板纷纷自动掀飞,腐臭味如毒药般冲天而来。
流光公子花容失色:“大爷的!美人道士没告诉我这玩意儿这么臭啊!早知道,我就是不画他,我也不来这鬼地方帮他除晦啊!”
他只顾嫌弃味儿,完全没注意身后的干尸已经伸出十根尖锐的手指,朝他袭来,白惊羽大喝:“小心!”
他挥剑将干尸斩断,然后以流光为中心,奋力厮杀起来,一边砍杀,一边抽空对流光道:“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出来!”
流光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居然真的找了个角落躲着。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是挥挥袖子,就将一块积满灰尘的青石板拂得锃光瓦亮,然后乖巧地坐下来看热闹。
白惊羽一开始还很勇猛,然而那些干尸很顽强,除非斩得碎碎的,否则哪怕是一只手臂,也能弹起来对他发动攻击,渐渐地,他就体力不支了。
被一只爪子划破了衣襟,又被一拳捶在后心,白惊羽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对流光开口:“兄台快走!”
流光见他一副打不过的样子,很失望:“打不过你还让我藏起来闻臭味?不是诓我吗!”
白惊羽差点儿被这混蛋气得又要吐血。那些干尸见他已经不那么费事了,于是便开始寻找新目标,此处没有第三个人,准备开溜的流光自然成了目标。
白惊羽察觉他有危险,勉力过去救人,一把抓住了流光的手腕,带着他往屋顶上飞。
干尸哪肯让他们逃走,纷纷嘶吼着扑上来。白惊羽自觉体力不支,正想要让流光先走,没想到流光冷笑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黄豆,五指张开,黄豆落地成兵,握着利刃和那些干尸打斗起来。
白惊羽的嘴角还挂着血,目瞪口呆之际,反被流光带着逃上了屋顶。因为太过震惊,他一屁股坐在了瓦片上,连带着扯得流光也摔坐了下来。
流光公子生气了。今晚他先被这个男人踩了鞋子,现在又被他扯得摔坐下来,当他没脾气还是怎么的?
他正要动手,就着点点星光不经意间一看,看清楚了白惊羽的脸,揍人的动作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瞬间僵住了。
白惊羽虽然是个将军,但实打实是大燕国排名第一的美男子,因为长得太好看,初来北疆时,将士们都怀疑他女扮男裝,排队扎堆地给他献殷勤,直到他打赢了来北疆的第一战,因为太开心,便跟众将士一起洗了个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向他献殷勤了……
流光被白惊羽的容貌惊住了,白惊羽被他撒豆成兵的本事惊住了。
两人坐在屋顶上对视半天,待白惊羽回过神时,流光的手不知道啥时候摸上了他的脸,诚心诚意地夸他:“兄台,你娘亲是怎么生你的?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啊?”
白惊羽尴尬了。
他一把打掉这货的手:“你有如此奇能,为何方才不出手?”
流光专注地看着他的脸,答:“不是你让我一边儿藏着吗?”
白惊羽发现自己居然反驳不了他,一口气噎住。
流光很想再伸手摸他的脸,但见白惊羽十分抗拒,只得悻悻道:“兄台,就此别过。”
白惊羽心中一动,伸手拦他:“且慢。我乃大燕国白惊羽,正在这北疆抗敌,流光公子有如此奇能,不知……”
“没兴趣,不想,不愿意。”
不等白惊羽说完,流光打断他的话,给出了三连拒。
白惊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流光作势要跑,白惊羽出手捉他,两人过了几招,流光不耐烦,随手在半空中画了几下,白惊羽便看见无数荼蘼花绽放,死死地围绕住他,遮挡了他所有的视线。
只听得流光道:“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早就把你打哭了。再见,别跟着我。”
白惊羽面前的花飘了许久才落地,风起,一片绯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这时若有人路过,定会以为是天界的花仙无意间下到凡尘,不然怎会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义庄内已经没了动静,白惊羽从屋顶看下去时,里面一片狼藉,干尸们碎得稀烂,唯有那些黄豆在夜色下泛着幽幽的光,撒了一地。
山兽发出愤怒的嘶吼,将白惊羽震开,流光长袖一挥,无数银针凭空出现,刺向山兽。与此同时,白惊羽翻身后撤,脚尖踢起长剑,剑径直向妖兽飞去,山兽负伤,哀叫着逃跑了。
流光赶紧奔过去扶住白惊羽:“小白,你没事吧?”
白惊羽反捉住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你没受伤?”
流光翻了个白眼:“你流光公子又非凡人,怎会受伤?”
白惊羽还想说话,一群将士冲了过来,纷纷拔剑持刀,吴先满脸担心:“将军,您没事儿吧?”
流光从白惊羽身后探出脑袋,笑眯眯地向众人打招呼:“哟,诸位,又见面了?”
众人神色各异。
【三】小白你太丢人了
众将士被罚在校场挨军棍。
搞出这个事儿的吴先挨得最多,他咬着牙,大汗淋漓,却仍是不服:“将军,我等做错了事情挨罚,认了。但那流光捉弄我等在先,将军却如此偏袒,我等不服!”
其他将士纷纷咬牙忍痛挨棍子,虽然不言语,但明显也是认同这番话的。
流光好整以暇地瞧了瞧身侧的白惊羽,后者却突然卸甲脱衣,光着上半身也跪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流光有错在先,本将军绝无偏袒,只是他是我强行留下来的,所以他之过,我来受罚——打吧!”
重重的军棍落在白惊羽的背上,一两下皮肉就青紫了,又挨了几棍,很快就皮开肉绽了。吴先回过神来,惊呼:“将军!”
流光也回过神来,看着那点点滴滴落在地上的刺眼红色,有些茫然。
白惊羽醒过来时,流光正捧着个青瓷小瓶子看着他,见他醒来,先是一喜,继而又小声问道:“小白,你还疼不疼?我这儿有上好的琼浆玉露,保证你一日就伤好,两日就消疤,皮肤比以前还好!”
“多谢。”
白惊羽由着他将被子掀开,给他上药。
沉默片刻,白惊羽开口:“流光,之前是我之过,不问你的意思便强留你在此。若你真的不便相助,我也不再强求,你走吧。”
流光给他上药的手指僵了僵,费解地问:“小白,你们大燕国能打仗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吗?你说你好端端一个美人,为什么想不开要上战场?”
白惊羽想了想,道:“蛮人好战,年年侵扰北疆,妄图吞并我大燕国。若让他们得逞,必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又道,“你有奇能,可以不损一兵一将退敌……罢了,我既决定不再强求你,又何必和你说这些。你走吧。”
流光试探他:“那我真走了?”
白惊羽坦坦荡荡道:“嗯。”
流光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嗯,定是画了这个美人,人家却不追着索要报酬,他良心有点儿痛……
流光还是走了。
白惊羽的伤果然如流光所言,一日就好,两日就恢复如初。第三日,敌军按捺不住,突袭过来,白惊羽利落地领兵上阵杀敌。
蛮人换了军师,一改从前的战术,白惊羽不察,被围困在荒漠中,避无可避,只能领兵奋力厮杀,战事残酷,死伤无数。
白惊羽满身鲜血,手上的血黏稠得几乎握不住刀,他撕下衣襟将刀绑在手上,拼死杀敌,可敌众我寡,他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在流矢里一片一片地倒下。他心中悲怆不已,终于体力不支,无力挥刀。
一支支利箭朝着他飞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从天而降,飞花满天,那些流矢仿佛被定格一般,随后被无数颗圆润的黄豆弹飞,发出悦耳的磕碰声,仿佛仙乐。
黄豆落地成兵,战局陡然被扭转。
白惊羽落下马背,被流光捞了起来,这货俯身问他:“美人,我助你退敌,你那脸还给摸吗?”
流光偷偷卷了卷袖中的画册,其实他已经画完了,没必要摸了……但是良心有点儿痛啊!
白惊羽勉强睁开眼睛,透过血色看着他,忽然就笑了,坦荡地将满是血污,脏得不忍直视的脸扬起:“流光兄,随意。”
流光却怔一了瞬。
那日,敌军被流光造出的异象吓破了胆子,一溃千里,黄豆兵乘胜追击,直接将蛮人逐入大漠深处再不敢来犯。
蛮人派遣了使者与大燕国求和,战争结束,在北疆守了五年的白惊羽终于可以回王城了。然而他站在城墙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漠,只觉五味杂陈。
若战事没有结束,他就不用回王城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真是个混账的想法,北疆的百姓终于能安生过日子了,将士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回家跟亲人团聚呢,打赢了是好事儿……
白惊羽班师回朝,与流光辞行。流光公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表示:“听闻王城美人多,你看,我帮了你的忙,咱们打个商量,要不你带我去王城玩一玩?”
白惊羽犹豫了:“王城多的是尔虞我诈,你又有奇能,我怕你受伤。”
流光跳起来,本想说自己本事大,话到嘴边,脱口却道:“你一个上阵杀敌的大将军,还保护不了我?小白,你太丢人了。”
白惊羽又被噎住了。
大军班师回朝,一路上白惊羽殷切地叮嘱流光,万不可对外展露自己的本事,以防被有心之人利用。流光懒洋洋地背对着他坐在马背上,被他念叨得烦了,抬手化出一片繁花似锦,惹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白惊羽真是无语了。
【四】他们说什么上下?
大军凯旋,陛下设宴庆功,提及当日战场上让蛮人吓破胆子的异象,白惊羽立马跪下,义正词严地表示:“敌軍残暴,一定是陛下的天子之威令天降异象,助臣退敌凯旋!吾皇万岁!”
一群大臣十分懂眼色地一起跪下来,高呼万岁,马屁拍得陛下龙颜大悦,于是白惊羽被多灌了两坛子酒,出宫时醉得找不着北。
屋檐上传来笑声,流光自上而下地俯视他:“白大将军,你的马屁拍得真是棒棒的。”
白惊羽对着他招招手,流光跳下去,他顺势勾住流光的肩膀,哄人玩儿似的问:“流光啊,晓得当初我为什么去北疆吗?”
流光头一回看他醉成这样,觉得好玩,学着他的口气道:“我不晓得啊!”
“因为王城马屁太多了,臭啊……”
他将脸搁在了流光的肩窝里,看着是醉死过去,流光却觉得肩窝处滚烫,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无声地晕湿了他顶顶贵重的华裳。
……
白惊羽回王城后一直很忙。太子与陈王明争暗斗,各自结党营私,争夺嫡位,如今王城回来一个手握兵权的白将军,哪个不想收入麾下?
将军府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访客,白惊羽阴奉阳违,应对得倒也自如。流光嫌烦,便总是扰他。他倒是无论在忙什么,都会停下手头的事以他为先。
将军府的人以为白惊羽惯纵流光,只有白惊羽心里苦。他并不想惯着流光,可这货爱闯祸啊!若不理他,这货转身就能爬进丞相千金的闺房,大半夜的摸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脸!
白惊羽只要想到前几日丞相府的老弱病残坐在他将军府门口号啕大哭,非要讨个说法的场景,就觉得生无可恋,人间不值得!
可别人不这么想啊。再加上流光老爱摸白惊羽的脸,王城那些个想巴结白惊羽的,眼红白惊羽的,讨厌白惊羽的,不由得都注意到了流光公子,很快便流言四起……
一天,处在风头上的流光公子正带着面无表情的白惊羽逛街,白惊羽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然而流光最近有大把的人相邀,他若不陪,搞不好这货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流光一路找美人儿,见着美人就手痒,白惊羽拦着不让他摸,流光气坏了,手往前面一指:“我就摸不得!那些人怎么就能摸?”
白惊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立即被花红柳绿的“暖春楼”三个字闪瞎了眼睛,在门口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的注视下绿了面皮。他憋了又憋,到底开口道:“她们不一样。”
“她们给摸?”
“不——”
话音未落,流光已经撒欢似的闯进去了。
白惊羽赶紧跟进去。
流光进了暖春楼就到处窜,见到美人就上手。他生得俊俏,那些个烟花女子被他摸了,也去摸他,流光觉得新鲜,一路跑,一路招惹着姑娘们追着他跑,引起一片混乱。
白惊羽头疼得厉害,掏出汗巾蒙了脸,追在流光身后,想要把这货打晕扛走。然而流光进了这里简直如鱼得水,白惊羽眼睁睁地看着他窜至二楼,还去暖阁外面听墙脚。
这如何了得!
白惊羽使了轻功跑上去,就听到暖阁内一片调笑之声。居然是朝中一些重臣在此偷欢,那些嘴碎的男人正在聊白惊羽,提及他身旁的流光,龌龊地探讨着两人谁上谁下。
流光好奇地询问白惊羽:“他们说什么上下?”
白惊羽黑了脸,一脚踹开暖阁的大门,二话不说,上来就揍人,揍得这群人鬼哭狼嚎。
被揍得最惨的那个是户部侍郎之子刘斐,太子党的人,白惊羽前两天还跟人家喝酒,哥哥弟弟的,叫得不晓得多亲热,这会儿揍人却毫不留情。
流光傻了眼。
白惊羽自打回了王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活得忒油滑,一点儿也没有在北疆时的坦荡,这会儿更是毫无顾忌。流光只傻眼了一会儿,就觉得痛快,拍手叫好,笑得直不起来腰。
刘斐认出白惊羽,抱着头喊:“好哥哥别打,打错了!”结果对方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没打错,打的就是你!”
刘斐气死了,口无遮拦道:“白惊羽,你敢打我?我爹是太子的人!你和流光两个大男人日日厮混,不知干些什么龌龊勾当,外面风言风语不知多少,你……”
白惊羽一拳敲掉了他的门牙,然后拍拍手,对流光说:“疯狗乱叫,权当没听见,回家吃饭!”
刘斐被敲了满口血,大怒,不怕死地拿了花瓶从身后砸向白惊羽。白惊羽敏捷地躲开,花瓶落地就碎了,飞溅起无数白瓷片,其中一块不小心擦破了白惊羽的侧脸,白惊羽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你敢伤小白的美人脸?”
“流光住手——”白惊羽惊呼出声。
流光满身煞气,人未动,碎白瓷片却自动飞起来,暗器一样纷纷划向刘斐的脸,直划得他脸上鲜血淋漓。刘斐像被杀的猪一样惨叫起来,门外想要来劝架的人全都被这场景吓得顿住脚步,呆若木鸡。
白惊羽的脑子一片空白。
流光转向他,肉疼地抬手摸上白惊羽的脸:“还好不深,能治。”
众目睽睽之下,他咬破自己的指尖,指尖滑过白惊羽的侧脸,伤口瞬间愈合,众人更是震惊不已,当场石化。
白惊羽猛地捉住他的手,二话不说,带着他从窗户跳下去逃走了……
【五】跟我绝交?我感谢你
白惊羽将流光拉回将军府,举着他的手,脸色十分难看地问:“你的血能瞬间治愈我的伤口,为什么你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一向如此,所以不能轻易受伤。若不是没带琼浆玉露,我也没打算用这法子给你疗伤。不过这样的小伤口一两天也能止血,一个多月也能愈合。”
白惊羽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你的血到底有什么蹊跷?我们常人三五天就能好的伤口,你居然要一个多月才好?”
流光:“我的血不仅能治愈伤口,你放干我的血喝下去,长生也未尝不能……”
“哐当”一声,门口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白惊羽快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门。酒香扑鼻,吴先站在门口,酒坛在脚下碎了一地。
他结结巴巴地说:“将军,我想找你喝酒来着……”
白惊羽看着他,目光平静,杀气暗涌。
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哪能感觉不到这一刻的杀意?
吳先满头冷汗。
白惊羽看了他许久,缓缓开口:“今日你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吴先猛地点头,转身逃似的跑了。
白惊羽回身对流光说:“你在王城待了这许久,美人也都见过了,该回去了。”
流光不服,将袖中画册摸出来给他看:“哪儿见到了?至今没见过一个比你好看的,这许久也还是只画了你,我亏,不想走!”
白惊羽接过画册翻了翻,美人倒是画了不少,只是除了他那张,其他画像已经发黑了,不仅不美,猛地一看,还跟黑骷髅似的,忒吓人。
白惊羽将画册递过去:“你这画册已经发霉了。”
流光伸手去接:“不是我的画册发霉了,是这些美人——”
话未说完,白惊羽忽然捉住他伸出来的手,反手一剪,拿绳子绑了丢出门外,喝令近卫:“把流光公子送回北疆,若中途让他跑了,提头来见。”
流光挣扎道:“白惊羽,你最好主动放开我,不然我跟你绝交,你信不信?”
白惊羽冷声道:“跟我绝交?我感谢你。”
流光真气呀!
户部侍郎的儿子刘斐伤得极重,白惊羽命吴先将流光在北疆给他的琼浆玉露送去户部侍郎家,想着刘斐不过两天也就好了,结果两天后,刘斐非但没好,还死了。
户部侍郎哭天抢地地告到御前,说白惊羽伤人就算了,还送药灭口。白惊羽百口莫辩。即便他战功赫赫,陛下也不好偏袒,将他关进了大牢。
白惊羽在牢里待了两日,等来了太子。
白惊羽瞥了一眼太子身侧的吴先,后者缩了一下脖子:“将军,我都是为了您好,太子说了,只要您交出流光,他可以保你无事。”
太子表态:“待我将流光献给父皇,父皇得了这长生不老的宝物,定会龙心大悦,本太子不仅保你无事,甚至可以算你大功一件。”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清淡花香,将这牢中污浊的气息都冲淡了似的,白惊羽心念一动,张了张嘴,道:“太子此言当真?”
花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太子大喜:“自然。白将军战功赫赫,那刘斐身为当朝六品官员,不顾禁令,私游青樓被撞破,跳窗逃逸时伤了自己,不治而亡,与将军何干?”
白惊羽嘲讽地低笑了一声,嘴上却道:“早知太子能救我一命,我就不让人送流光回北疆了。太子放心,我立马派人抓他回来。”
太子还没开口,几片花瓣忽然落下来,荼蘼花雪白的花瓣落地,梁上传来一声笑,然后是流光的声音,蛊惑般道:“太子殿下若能得了我,又何必再将我送去讨好你那父皇?”
太子吓了一跳,猛然后退,撞倒了吴先。
落地的花瓣化作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将士,轻而易举地将关着白惊羽的牢门整个儿拔出来,捏成了粉末,然后歪了歪头,僵硬地冲白惊羽露出一个笑来。
白惊羽呆住了。
流光低笑:“太子有所不知,北疆战场的异象原是我的手笔,在下除了可以让你长生不老之外,还有助你为君的本事……太子殿下,不心动吗?”
白惊羽的脸色瞬间惨白,他闻到花香便知道流光这货逃了回来,所以故意附和太子,只想让流光愤而跟自己绝交,然后离开,谁能料到他还来这一招?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已经没了门的大牢:“流光,你听我……”
“小白,”流光像花瓣一样从梁上飘下来,看他的目光十分难过,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怎么看起来没有之前美了呢?”
白惊羽还想说话,流光拂袖背过身去:“我不想听你讲话,从今天开始,你不要跟我讲话。”
白惊羽想骂人,但他骂了半天才愕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六】流光,你混账
太子反了。有流光的本事,他还有何惧?
流光让太子党的人剪了一千个纸人,他放在掌心一吹,落地三人高,两人宽,力大无穷。一个纸人打一百个将士绰绰有余,比黄豆兵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太子高兴得心花怒放,按照流光挑的黄道吉日,带着纸人兵攻到了宫门口。
纸人兵太过厉害,白惊羽领着五万禁卫军,居然兵败如山倒,被迫退守在大殿前。陛下还想挣扎,太子将陈王斩杀于宫门口,并扬言陛下如果不退位,他就将其他皇子统统斩杀。
陛下仿佛一夜苍老,到底还是写下了禅位诏书。
太子如愿登上帝位,新帝的继位大典搞得十分浓重,流光被封为国师,穿着华贵的袍子站在高阶上看向被发配边关的白惊羽。
后者十分落魄,戴着枷锁,最后看了一眼流光,顿了顿,终是开口道:“如今我这样惨了,你也应当满足了。王城不适合你,你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他被流光施了术法,发不出声音,可流光还是看懂了他的唇语,嗤笑一声:“你不是跟我绝交了吗?你管我?”
白惊羽还想再说些什么,流光不耐烦地挥挥手:“本国师如今身份尊贵,还要去主持新帝的登基大典呢,哪儿有空在这里跟你这个落魄人浪费时间?赶紧滚蛋!”
白惊羽被拖走了。他看着远处烈烈日头,闭了闭眼,心想,权力果然最是能腐蚀人心的东西啊……
百姓都聚到宫门口去观看新帝的登基大典,城中有多热闹,城外就有多苍凉。白惊羽正要上囚车,却见一行数辆马车络绎不绝地往城内去,押送的人连忙拽着白惊羽让路。马车十分华丽,想来是上贡的美人,专门贺新帝登基之用。
白惊羽不觉扯了扯嘴角。流光喜爱美人,想必看到这些美人会很开心。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些马车。一阵风吹过,掀起车帘一角,白惊羽没看到什么美人,却瞥见几个穿着八卦袍子,拿着拂尘的道士。
新帝登基,道士入城做什么?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白惊羽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身,从囚车上跳了下去,押送的士兵骂骂咧咧地举起刀要将他就地正法。白惊羽以枷锁格挡,借那刀斩断枷锁,夺了刀便冲向宫中。
然而新帝登基,一路那般多的禁卫军,哪能让他轻易闯入宫中?
刀枪剑戟招呼过来,阻挠他的人如北疆没有尽头的黄沙,白惊羽浑身是血,浑身是伤,仿佛又回到当初他被敌军困住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流矢朝着他飞了过来,在他也要死去的前一刻,流光踏着飞花而来,退敌于千里之外……
恍若隔世。
白惊羽全身都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杀到了哪里,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只知道自己杀了好久好久,直到终于看到了九十九层台阶上,那站在祭坛上的红衣男子。
流光被无数道士围困着,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纸人与黄豆。显然,新帝先发制人,对流光用了计谋,黄豆、纸人来不及护主。
流光的手脚被金线缠绕,鲜血正顺着那些金线连绵不断地注入到祭坛上的丹炉之中。
新帝利用流光得到了江山帝位,已经不需要他了,不仅不需要,流光甚至成为了令君主畏惧的存在,所以新帝要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炼就长生不老丹,真正地掌控这万里疆域。
新帝看到了白惊羽,于是对流光笑道:“他竟还拼死来救你,看来当初他在牢里对我说的话果然都是骗我的。也是天要助朕,竟叫你听到了他那番违心话,助朕如此轻而易举地得了这江山。如今朕拿你炼丹,长生不老,便是真正的万岁,而你们,去死好了。”
新帝拿过身侧侍卫的弓箭,对准台阶下的白惊羽,缓缓地拉弓引箭。
白惊羽的手臂麻木地挥动着,浴血之人仿若修罗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让那些士兵头皮发麻,纷纷后退着不敢再上前。
流光没有血色的脸缓缓地抬起头,与白惊羽四目相对,歪了歪头,僵硬地冲白惊羽露出一个笑来。犹如,那日牢中的纸人兵……
白惊羽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片雪白的荼蘼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脚下,羸弱地颤动着。
白惊羽麻木的身体随着颤动了一下,早已力竭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才终于感觉到了疲惫,麻木的胳膊一阵刺痛,刀柄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与此同时,新帝的箭矢飞了过来,日光晃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流光……”他在彻底地失去意识之前,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你混账。”
【七】小白兄,如此感激我,脸给不给摸啊?
白惊羽醒来许久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入目是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周围开遍了荼蘼花。微风拂过,香气宜人。要不是有人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白惊羽舒服得都不想动一下手指。
“流光,”他坐起身,平静地喊出来,“你给我滚过来。”
流光就滚了过来,俯视他:“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生气,觉得我特别不是东西,恨不得把我按在地上揍一顿?”
白惊羽跟他对视:“所以呢?”
流光伸手将他拽起来:“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在牢里故意说那番话气我,我就故意帮你们大燕的新帝‘杀了你。”
白惊羽蹙眉:“故意?”
“你不过是想气我,让我觉得你不是个东西,而后心灰意冷,离开王城罢了。”
流光将画册丢到他脚下:“我画美人皆画骨,美人若生了恶意,就会变黑,皮相再美,内里也丑陋不堪。你的画倒像干净得都要成精了!”
“撒谎。你若知道,为何要帮太子称帝?为何要等到那些道士对付你才假死?又如何知道我会正好看到那些道士,而后回来救你?”
“我哪知道你会回来救我?我本想在你流放的路上给你制造意外来着!”
那日王宫九十九阶台阶之下,白惊羽浴血奋战,不要命了地要救流光,却不知道流光早就用荼蘼花瓣化了替身,正站在王宮最高的那棵大树上瞧热闹。
新帝的箭矢射过来之前,流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用一片荼蘼花瓣将他替换,险险地将这白痴救下,差点儿吓得魂不附体。
流光气得直跳脚:“我做这一切才不是为了帮那个太子做皇帝!我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都死了。”
白惊羽:“你为什么要让所有人以为我死了?”
流光窥他:“因为你不喜欢王城啊!”
白惊羽睫毛轻颤,抬眸看他。
流光摊手:“你初回王城,从王宫庆功宴上回来后,喝多了,不是抱着我哭了一宿吗?说王城臭,说王城脏,说王城乌烟瘴气的,太讨厌了,说还不如战死在北疆算了。你这么想走,我就想成全你啊。世人多贪婪,若你我不死,藏到哪里都会有人找,只能死啊!”
白惊羽一僵:“胡说,绝无此事。”
流光嗤笑道:“那行,你回去,反正那新帝喝了我的荼蘼花汁练的长生不老丹,估计如今已经沉入幻海,每天都在发疯了,大燕国那老皇帝肯定又得重出江湖,你回去也不再有人杀你,继续做你的大将军好了。”
白惊羽咬牙:“我说的是,我决不可能哭!”
流光瞪眼:“你居然不信你流光公子的话?你眼泪把我华裳都毁了,我拿给你看。”
他要拿袍子,白惊羽连忙阻止,两人你来我往,直打得天边夕阳西斜,累得瘫在草地上。
霞光铺了半边天空,倦鸟归林。
白惊羽自在地瘫在地上,终于开口道:“流光,谢谢你。”
流光嬉皮一笑,探出手摸他的脸:“小白兄,如此感激我,脸给不给摸呀?”
白惊羽展颜一笑,百花失色,他将脸一扬,如那日在北疆经历生死一瞬之后那般坦荡道:“流光兄,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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