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
前情回顾:离家出走的华裔少年一回国竟发现钱包丢了,才第一次见面,展行就发挥了他八爪鱼的黏人功力,决定赖上林景峰。而林景峰也讶异于展行的古董知识,决定带上展行去冒险……
第二章 下斗
林景峰虽然很崇拜闷油瓶,但他其实不想再带个拖油瓶。
然而,没有办法,他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某些古物背后的传说,又比如说,古文化与殉葬品之间的某些联系。
七十二行,古董为王,林景峰自打进了这个圈子,多多少少积累了些古董知识,但是不够全面。他凭借一身好功夫,常尾随盗墓贼,设法令他们伏诛,并搜集经他们之手重见天日的宝物,让它们不再流通,统一通过某些渠道,离开民间,进入博物馆。
但他常常不知道追查与获得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故事,顶多大致地根据经验,能够差不多地估出其价值。毕竟,古玩真、赝品混杂——金玉一类的殉葬品还好,瓷、碑、铜等物件最难说。
经验越丰富的老手,便知道得越多,他们可以随口报出许多东西的来历、价位,甚至世界上有几件,都收藏在谁的手里,在什么地方。
林景峰再学个二十年,说不定就懂了,当然,前提是还在与盗墓贼周旋。
但林景峰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标准,而且,他急需钱,每次完成回收古董的任务后,他可以得到一笔酬劳,但这远远不够他生活所需,必须接更多的任务。
展行对于古墓的了解不比林景峰多,但他胜在知道许多文化、历史,他有意在林景峰面前卖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上午。
林景峰知道在不开棺的情况下,展行能够判断出很多东西的价值。
这就够了,林景峰决定带上他试试。
起码展行知道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该闭嘴装傻,这点令林景峰十分庆幸。
展行在吃蛋黄派,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小瓷瓶。
“你看到的这件东西叫宋代官窑瓶,紫口铁足。”林景峰说,“是我当初跟一个散队淘出来的,卖这个价亏了。”
展行说:“宋代的官瓷从来不当陪葬品,很明显是假货了,老板出了点辛苦费,还算多的。”
林景峰:“……”
林景峰不以为然道:“就算是假货,他再重新加工,也能卖出真货的钱。”
展行道:“那也是手工钱。”
展行想去摸林景峰的头笑而不语。
林景峰略有点恼火地避开,只觉得此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郁闷地说:“知道了,闭嘴。”
两名伙计把几件泛着光的陶瓷搬到院里,用脚边药剂瓶里的高锰酸钾溶液混了泥土包好,再埋在特制的木槽中。
他们在后院外站了一会儿,林景峰等的人来了,是先前流金堂的掌柜为林景峰介绍的一名队长。
中年人,肤色黝黑的大叔,穿着十分干净,牛仔裤,军外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
“林三,你终于还是要跟团了。”中年人说。
林景峰冷冷地道:“不要那么叫我。”
展行惊讶道:“你们认识?”
林景峰:“标叔这次得了什么消息?该不会又是去钻防空洞的活。”
被称为标叔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并不掩饰,风趣地答道:“上回只是意外。”
展行礼貌地微微一欠身:“原来如此!你们既然认识就好办了!”说完,他上前诚恳地与标叔握手,“你好,你好。”
标叔一脸莫名其妙。
林景峰:“不用理他,说吧。”
“坐。”中年人招呼道,流金堂的掌柜识相地走开。展行看了掌柜一眼,知道他充当中介多半得了不少介绍费。
中年人的话题也十分简洁:“斗鸡台,李家湾,去不去?”
展行马上倒抽了口冷气。
林景峰捏着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思考。
标叔端详展行片刻,眯起了眼睛,又望向林景峰。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现在盗墓贼经过物竞天择的演变,一代更比一代精,有的甚至买下一整块农田种满农作物,夏天挖凿,花上足足数月的时间盗取陪葬品逃离,有的则租下一间房子,挖条密道通向墓穴,神不知鬼不觉。
展行从父亲那里听到不少关于盗墓的故事,许多年前,盗墓贼通常都是一人或两人结伴行动,有亲戚,也有发小,绝不可能聘请自己不熟悉的人搭手,一是防止谋财害命,二是禁止声张。要打入他们内部充当卧底,也变得非常困难。
展行好奇地看着林景峰,方才标叔称他为“林三”,也就是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林老三,也就有某老二,某某老大,他是从哪儿学的盗墓?
林景峰问:“几个人?”
标叔比了个手势,四个。
林景峰淡淡地道:“我带一个。”
标叔蹙眉许久,而后说:“四,二,二,二。”
标叔的意思很清楚,盗出殉葬品后,领队得四成,其余六成给三名队员平分,展行没份,这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林景峰带着个谁也不认识的新丁,具体出力多少,由他最后去分派,很公平。
但林景峰显然不打算做这亏本生意,一扬下巴:“告诉他,斗鸡台有什么。”
展行嘴角微微抽搐,正在脑中搜索关于陕西一带的古文物,试着说:“是……战国的古墓?”
标叔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展行又试探着问:“周王朝时期的?”
标叔玩味地看着展行,展行知道有戲,想了想,说:“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华民国有一位军阀,叫党玉琨,他从斗鸡台运出了不少古物,其中最出名的六头古兽乌纹方鼎,现被藏在纽约世界博物馆……”
林景峰用眼神示意可以了,闭嘴。
展行:“这次,咱们的行动,得到的东西或许不像某些贵重金银饰品好卖,你知道的,年代越早,东西就越简陋,像周、秦两朝古物,历史价值远远高于它的实际价值,但国内有许多人……我说,标叔,你该不会把东西卖给外国人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呵呵呵,虽然我也是外国人……”
林景峰做了个手势,示意打住。
展行兀自没有察觉:“我能笼统地分辨出大篆,那些字很难认,或者能……”
林景峰忍无可忍,在桌子下踹了展行一脚。
标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展行:“?”
标叔:“林三,你踢我做什么?”
林景峰:“……”
展行反应过来,噗的一声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继而哈哈大笑。
标叔打量展行,问:“你是大学生?”
展行意识到有的话不能说了,点了点头,讨好地朝林景峰的身边挪过去一点。
标叔想了想,起身道:“这小子有趣,行,我让一成,你俩得三。”
标叔走了,林景峰拍了展行的后脑勺一巴掌。
展行瞬间犹如泄洪的黄河,开始滔滔不绝,跟在林景峰的身后问了。
“你为什么叫林三?老大和老二是谁?”
“你认识标叔?怎么认识的?”
“他为什么找你帮忙?你是高手?”
“为什么这次愿意和他合作了?”
“为什么踹我?”
“你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
“么……”
林景峰终于被展行搞得崩溃了,怒吼道:“不为什么——”
翌日早上六点。
“你每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林景峰说,“我不问你,你也不许问我。”
展行笑嘻嘻地听着随身听,站在巷子口,天蒙蒙亮,难得的一天里空气清新的时间。大部分店都没开门,晨光里,只有路边几家胡辣汤的小店开张。
“待会儿不能乱说话,按我的吩咐来……听到了吗?”林景峰低声威胁道,他顺手摘下展行的一边耳机,展行嗯嗯地点头,示意明白。
林景峰顺手把那只耳机塞进自己的左耳,两名少年并肩而立,听着同一部随身听,却心思各异,似是等待校车前去春游的学生。
一辆越野车停在巷子口。
展行:“哦、哦、哦——”
展行忙磕磕碰碰地跟着林景峰走了。
展行一只手自觉地搭在林景峰的肩上,勾肩搭背地被他带着走,他背上本就背着个笨重的登山包,十分无奈。
“你们好啊!”展行钻进车里,笑着打招呼,林景峰扫了一眼。
车上的都是男人,除了昨日便认识的标叔外,还有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以及十指扣着、躺在后排闭目养神的老头儿。
“这是小博士。”标叔介绍道。
展行马上配合,笑着自我介绍:“展行。”
老头儿嗯了一声,眯着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缓缓问:“林三?”
林景峰敷衍地点头,解开腰上系着的背包带,说:“谢哥。”
展行做了个哦的口型,原来全是认识的,估计这老头儿不简单,一定是个老油贼。
林景峰看了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眼,谢老贼说:“这是老头子的徒弟方卓,叫他小方,路上还请林三兄弟照拂着。”
林景峰对谢老贼的出现并不意外,老贼却十分在意,林景峰淡淡地说:“一样,这也是我的徒弟。”
林景峰瞥了展行一眼,展行马上坐直,林景峰满意地点了点头。
标叔从驾驶座递过一沓小本子:“每人一个。”
展行接过,看到那是学生证——西安交通大学,土木系学生证。
展行明白了,要假装成搞测绘的人以掩人耳目,压力很大。
标叔开车,一边解释这次出行的目的,帽子已经发了,每人一顶小红帽,上面有学校的名字,标叔的背包里还有用来装模作样的测绘仪器、三脚架、定位仪等等。
这一次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宝鸡斗鸡台,古时称陈仓的地方,去年标叔把目标定在李家湾,是因为在北京的一家古董店里,几名盗墓贼销赃时,恰好标叔也在该店后堂。
当时标叔闪进古董铺门后,听了个大概,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亲自来西安勘察了一次,发现大部分地形甚为棘手,光靠自己一个人十分艰难。
“宝鸡矿产丰富。”谢老贼眯着眼道。
林景峰埋头整理包内物件,适时开口问:“倒卖的那几件是什么,标哥听清楚了?”
展行敏锐地意识到林景峰的称呼问题,很明显林景峰与中年人、老者是同辈分的,这么大的来头?
标叔岔开了话题,笑道:“什么都有,去年入秋下了场暴雨,把高处的黄土冲刷下来,财外露了。”
林景峰戴上露指手套,调整位置,修长的手指抓了抓,目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色。
西安到宝鸡市只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沿路干旱,风沙四起,远处土坡林立,越野车在郊区停下,标叔下车问清道路,笑着说:“可以下车了!”
林景峰端详着当地村民,他们还需徒步再走数小时才能抵达李家湾后山,被问路的老妪眼中有点欲语还休的畏惧。
众人整理器械,展行看出了林景峰的疑惑,上前问:“老太太,这里有什么忌讳吗?”
老妪叹了口气,颤巍巍地道:“年轻人,山上不能去!”
“什么?”展行听不太懂,一头雾水地问。
老妪目光闪烁,避而不答。
展行伸出手,在林景峰的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老妪见有钱可赚,用当地土话说了起来,展行略微可以辨出几个词,林景峰听完后翻译道:“她说山上有鬼,她的孙子在山里死了,村里前些日子还来过一伙人,上了山就沒有再出来。”
“哦——”展行又把那张一百元塞回了林景峰的衣兜里。
老妪:“……”
妇女之友林景峰看不过去,另外掏了五元给她,她接过钱,朝地上愤恨地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行穿的球鞋,林景峰穿的军靴,很快,展行就开始郁闷了。
山上虽然水不多,但深一脚浅一脚,还是容易踩到泥,林景峰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前面,展行看了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眼,他背着个硕大的背包,似乎比林景峰的装备还沉几分。
谢老贼则无包一身轻,与标叔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时不时闲聊几句。
“嘿!小方。”展行友好地说,“帮你背一会儿?”
姓方的满头汗水,摆了摆手,眼望林景峰,有点怀疑地说:“你,不帮他背着?”
展行道:“啊!对!”
他恰好走得有点累了,于是连人扒在林景峰的登山包上,被他一顿一顿地拖着朝前走。
方卓:“……”
林景峰:“……”
方卓说:“你师父人很不错。”
展行侧着头,岔开话题问:“你是学历史的吗?”
方卓答:“学医的,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谢叔是我爸的朋友……”
老贼回头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方卓识相地不吭声了。
林景峰沉声道:“过来。”
他搭着展行的肩膀,把他捞到身前箍住,朝他靠外的一边耳朵塞了耳机,没有放音乐,刻意地走到队伍最后,看上去就像小师徒二人关系好,凑在一处打打闹闹。
“这里能挖出什么?具体点。”林景峰几乎贴在展行的耳边,极小声地问道。
展行想了想,说:“应该是青铜一类的东西,如果是周与春秋战国时期,会有爵、觞、觯等东西……”
林景峰:“什……什么?”
展行:“觯(zhi),古代喝酒用的玩意儿,两个问题,换我问你了。你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开始做这行的?”
林景峰自动忽略了展行的问题:“既然是青铜器多,为什么他刚刚说话的时候又遮遮掩掩的,卖铜器什么的没有什么稀奇……你确定只有这些值钱的?”
展行:“不值钱还能有什么?黄金还不算太流行,当时的艺术品基本都以青铜的方式保存,石棺在考古学家的眼中挺贵重,作为收藏品其实价值不大,除了这些……”
林景峰:“小声点。”
展行神神秘秘地说:“就剩死人了!”
林景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展行却煞有介事地道:“死人也可以卖钱。”
林景峰:“只能捐给博物馆。”
展行说:“有钱人也会买回去收藏,我见过楼兰的木乃伊,保存得很好,是个褐发长睫毛的、一米九的大帅哥,当时在世界级文物拍卖会上卖出了一个高价,而且,你知道吗,古尸还可以入药。”
林景峰恢复正常的音量,说:“古尸入药,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此刻标叔回头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展行答:“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最后一卷——人部第五十二卷,天方国有人,年七十八岁,愿舍身济众……”
数人都停下脚步,听着展行解释。
“吃了古尸的什么地方,身体受损处就能补足。”展行解释完,补充道,“但其实我不太相信这个。”
标叔点了点头,林景峰几乎可以猜到了。
方卓一副发毛的表情,老贼回头问:“你学医的都不知道这个?”
方卓:“我……不是学中医的,中医经验主义,做不得准。”
展行同情地点了点头。
方卓背得气喘吁吁,周围开始出现盗洞,山上的树木稀少,大部分是温带干旱气候的树种。
下午时分,老贼开始以洛阳铲试土。
展行观察姓谢的老贼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把锥型铲插入地底,标叔支开三脚架,接上蓄电池驱动的马达,如钻头般钻入地底,洛阳铲的尖头上还有锥型螺纹,方便转动挖掘。
原来三脚架是这么用的,现在盗墓都采取高科技作案工具了。
老贼拧开洛阳铲露在外面的把手,内部机关闭合,把铲的尾部所在位置的土收拢过来。
三脚架反向运转,将洛阳铲带出地面,方卓、林景峰和标叔围上前去。
林景峰拈起土,嗅了嗅,标叔则看着他俩。
标叔说:“附近有不少盗洞,有戏的话,不用现打一个。”
林景峰没有评价,坐到休息处,剩下标叔三人在小声讨论。
老贼把土捏碎,放进嘴里尝了一会儿,展行小声说:“你会像他这样吗?闻出来什么了?”
林景峰没回答。
展行:“你是装的,对吧,是的吧,假装很厉害?我觉得闻土根本不可能闻出年代……最起码也要用吃的。”
林景峰抬脚,侧着踹了展行一下,展行安静了。
片刻后,标叔三人达成共识,收拾了东西前往后山,标叔找到了一个盗洞。
“果然在這里。”标叔欣喜地说。
林景峰说:“里面死过多少人?”
标叔神色一凛,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林三兄弟说笑了。”
展行马上想到,这个盗洞或许就是标叔所言在北京倒卖古董的盗墓贼打出的通道,说不定老太婆提到的,和标叔见过的那几人是同一伙的?
“下去看看吧。”标叔说,接着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林景峰和谢老贼,“两位带来的小辈留在地上?”
展行瞬间就不乐意了,千里迢迢到山上来,好不容易能进入神秘的地底国度,居然要被留在外面望风?!
“这怎么行!”展行悲壮地说,“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林景峰说:“那么,我和展行留下来。”
老贼满意地点了点头,展行傻眼了,说:“这样……也不成吧。”
谢老贼说:“林三望风,我们自然是放心的,先探个究竟,剩下的,过了夜再说。”
标叔取来绳子,固定在一棵树上,方卓说:“我……我也进去?”
方卓脸色苍白,展行彻底郁闷了,又要发挥死缠烂打的功夫上前去扒:“方兄弟,要不我和你换换……”他一句话未说完,人已被林景峰踹了个趔趄。
绳子放下,三人进了盗洞,展行只得搬来小马扎,坐在一边,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反正只是探路,还有进去的机会。
林景峰生了火,烧起一壶水:“你美国人的电影看多了,盗墓也不全是冒险,总要有人望风的。”
展行的手机发出奇怪的叫声,玩得不亦乐乎,随口答了几句。
别人都在惊心动魄地探险,各种英雄主义、各种主角光环,自己来盗墓,却要蹲在洞口看绳子,时也运也。
林景峰坐着,不住抻自己本来已经挺长的食、中二指,似乎想让它变得更长些,双眼眯着,片刻后问:“你还知道什么?民国的事情?你在玩什么?别玩了。”
展行头也不抬,说:“一群猪呼哧呼哧,偷了一只鸟的蛋,鸟很生气……”
林景峰:“够了。”
展行收起手机,正经地说:“你不守信用。”
林景峰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题,然后你可以随便问。”
展行说:“民国时期的军阀党玉琨,在斗鸡台戴家湾盗走了大量文物,好几件藏品被送到海外,据说发掘出的青铜器总价值几亿美元。”
林景峰不置可否地道:“在国内卖的话不可能值这个价,他后来怎样了?”
展行道:“他很快就死了。”
林景峰蹙眉,展行说:“听说其中有一枚很漂亮的铜簪子,他转手送给了四姨太,当晚他的四姨太被女鬼附身,亲手把党玉琨掐死了。再后来,宝物辗转到冯玉祥的手里……”
林景峰:“无稽之谈。”
展行取出手机,继续玩游戏:“你不信这些?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
林景峰:“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展行泡了杯速溶咖啡喝完,时间渐渐过去,两个望风的人无所事事,林景峰对着一棵树开始练拳,展行则拆开一把林景峰的瑞士军刀,对着树玩飞镖。
林景峰脱了外套,着一件草绿色的背心,现出健美匀称的手臂,身材虽瘦削高挺,该有的肌肉却一点不缺。
展行抛出飞刀,稳稳地钉在树上,林景峰侧过手掌,横砍树身,唰的一声,飞刀从他的臂膀间穿过去,林景峰侧过头。
他们同时听到从盗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展行问:“标叔在炸东西?”
林景峰蹙眉不语,摇了摇头,疾步跃到盗洞前,叫道:“听得见吗?”
林景峰拉扯绳子,尽头轻飘飘的,林景峰又喊道:“标哥?”
黑黝黝的盗洞如同噬人的野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透过参差不齐的树木投来余晖。
展行好奇地探头探脑,掏出手机,问:“他们的手机号码多少?打个电话问问?”
林景峰无言以对,取过一个臀包,系在腰间,纵身一跃,双脚军靴夹着绳子,滑下盗洞。
“你在上面等着……”
林景峰一句话没说完,展行兴奋地喊道:“终于可以开始探险了!”
说完,展行咻的一声滑了下来,砸在林景峰的身上。
“我们应该搞个对讲机什么的……”
“机你妹,闭嘴。”林景峰呵斥道。
“绳子另一头被扎在树上,很稳,不用担心……”
林景峰:“……”
“我带了手电筒……”
林景峰用手指头点了点展行,一肚子火,展行坏笑着与他手掌相对。
展行:“我和你一起。”
“你跟在后面,不能再吭声。”林景峰抽出手,吩咐道。
展行点了点头,林景峰道:“把你的耳机戴上吧。”
展行埋头接好手机,发现还有信号,鬼鬼祟祟地拧开手电筒,朝内张望,说:“有人吗?”
辅道中一片黑暗,林景峰劈手夺过手电筒,一手持手电筒,弓身抽出军靴筒旁的匕首,犹如迅捷的野豹。
展行的耳机中传来吵得要死的摇滚音乐。
林景峰顺着绳子走去,登山绳一捆只有七十三米,通道内一片黑暗,手电筒照去,黄土打出的盗洞崭新,显然是几个月前被挖的。
盗洞不断延展,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展行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东张西望,伸手去捏林景峰臀后的小包,捏到一把瑞士军刀。
“不要乱摸。”林景峰冷漠地说。
展行没听见,摸来摸去,摸到林景峰屁股后的钱包,林景峰奓毛,怒道:“不要乱摸!”
展行一脸茫然,满脑袋问号,摇滚音乐开得太大,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林景峰。
展行:“?”
林景峰:“……”
林景峰在一扇石门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石门上是朱红色的字,触目惊心。
展行张着嘴,发现登山绳的尽头被夹在石门里。
林景峰反过匕首,在石门上敲了敲,又侧过头,把耳朵贴在石门上听,听到美国歌手在声嘶力竭地鬼叫。林景峰莫名其妙,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展行有样学样,也侧着头去听,耳机掉下来,贴在石门上,摇滚乐哐当哐当响着。
林景峰说:“墙上的字,你看得懂吗?”
展行:“?”
林景峰扯下展行的耳塞,以手电筒照上去,说:“翻译。”
石墙上的字全是石鼓文,年代久远,犹如浸了血的遗书。
展行指向绳索的尽头:“这道门不应该是关着的,他们应该在墓里触动了什么机关,令它关上了。”
林景峰仰头打量:“嗯,关键是要怎么再打开它。”
展行:“周朝一个王族的墓。”
林景峰:“哪个王?”
展行:“不知道,周代有八百年,哪认得出,字也和大篆不太一样,哦……我大概明白了。”展行掏出手机,在存储卡内翻检,按出一份石鼓文字译对照。
“他……有一个王妃,这里应该是王妃的墓,他的王妃快病死了,他很难过,所以打算修建一个豪华的墓穴,在她入殓后和她一起死。在他进来后,这道门会关上,殉情……”
展行唏嘘道:“但是,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关上?说不定在她死之前,这位王族公子就先一步挂了。”
林景峰扬眉道:“是在他进来殉情之前,又找到下一位了。”
展行说:“你的爱情观很有问题。”
林景峰:“你该把耳机戴上了。”
展行:“我可以弄一份这种文字的拓片吗?”
林景峰:“一切解决后可以,现在不行。”
林景峰弓身检查石门的接缝处,纹丝不动,他翻过腰包,从外袋中抽出一片薄薄的夹层纸,把它塞进门缝里,示意展行退后。
展行随着音乐在门口晃个不停,林景峰作势要踹,展行忙避开,林景峰从夹层纸中抽出一根引线,越拉越长,展行看得张大了嘴。
林景峰在身上摸来摸去,展行马上会意,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火星在引线中不断延伸,继而烟雾四散。
展行几乎能感觉到通道里产生了一阵震动。
大门被炸出一个小缺口,林景峰又掏出便携式的卡口合金机械,卡在石门里,拉长了手柄,开始用力推动合金顶上的扳手转盘。
展行两眼冒红心,简直是太崇拜了,林景峰果然是专业的!
短短的时间里,林景峰便把千斤重的石门撬开了一条能容单人通过的狭缝。
“你在外面接应。”林景峰矮身从机械千斤顶下钻进墓室,一回头,便看见展行又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林景峰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打算,同时也不想自己大腿被他抱上,一路拖着他走,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到自己的身后。
戴着耳机听歌的人通常都意识不到自己说话很大声,于是展行的声音在整个墓室中回荡:“我们什么时候去秦始皇陵?”
林景峰只得把展行的耳机摘下来,说:“想找死,自己去。”
“秦皇陵连项羽都进不去。”林景峰冷冷地道。
墓室中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收起匕首,带着展行一路前进,辨认脚印,展行既紧张又兴奋。
黑暗里,他们发现了一摊黑色的东西。
林景峰用手电筒照向角落,墙壁上是一个人脸的拓印。
展行抽了抽鼻子,敏锐地嗅到了臭味——腐烂的气息,林景峰抬起脚,靴底沾了一层黏稠的血肉。
展行:“有人在这里死了……”
林景峰:“闭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而且还是刚死的,尸体刚被人拖进去不久,他们想做什么?”
林景峰压低了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展行说:“我觉得标叔很有可能来过一次,还把同伴……”
“嘘。”林景峰的手指在唇边摇了摇,示意不要多说。
他们循着密道不断前进,先前进来之处正是墓穴的正门,沿路石墙上俱是古代的壁画,展行犹如发现了瑰宝,一路以手机照着过去,把彩绘壁画毫无遗漏地拍了下来。
“这些有什么用?”林景峰不以为然,“有什么故事?”
展行说:“是古代狩猎的场景,还有祭祀时的壁画,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
林景峰:“可以卖钱?”
展行说:“当然不能。”
林景峰对展行的行为嗤之以鼻,展行对林景峰的观念也嗤之以鼻,各自在心里吐槽对方。
从墓穴深处传来人声,是标叔和谢老贼在争执不休。林景峰警觉地意识到有问题,抓过展行,严词吩咐道:“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要进去。”说完,他把耳机塞入展行的耳内。
展行知道这次林景峰是认真的了,忙不迭地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照着壁画开始写写画画。
林景峰说:“什么事?!”
墓穴中央的宽敞石室内,并排摆着两具石棺,一具大敞,棺中凌乱地散着白布,显然是已经被盗墓贼掘过,数具盜墓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角落。
谢老贼正在大声责骂标叔,二人见林景峰入室,俱是默契地停止争执。
林景峰心内警觉又增一分,通常后来者入场时引起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讨论分赃。
方卓憎恶地用湿纸巾擦手,靠在墙壁不住地喘气,似是呕过一次。
被他搬进来的死尸已腐烂得看不清楚五官,林景峰在他的头顶拍了拍,五指捏揉其后脑风府穴,他才点头,好过了不少。
“你们下来太久了,动过什么?”林景峰淡淡地问。
标叔似有点怕林景峰,答:“谢兄让我拜棺,我说先把耳室炸开,你怎么进来了?”
林景峰走上前,伸手抹去棺上的灰尘,见是一行大篆。
他检视四周,见墓室内光线明亮,角落的两个铜灯瓶已被点燃,蹙眉道:“你们点的灯?”
谢老贼以一根手杖敲击地面,嘶声道:“标兄弟,按老规矩来,不可先开耳室,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景峰说:“按谢兄的规矩。”
标叔闷哼一声,谢老贼走上前,林景峰又道:“等等。”
林景峰从腰包内掏出巴掌大的一物,朝通道内抛去。
展行正看着壁画听音乐,被咻的一声飞来的物件砸中,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方卓连忙靠着墙壁站起。
标叔不悦道:“都下来了?”
林景峰:“外面没事,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你们都没发现?”
展行摘了耳机,捡起林景峰抛来的物件,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一进墓穴,展行便大声惊呼,用手机开始拍照。
所有人哭笑不得,展行给石棺拍完照,注意到角落里的死人,又横起手机,调整焦距。
“够了!”林景峰怒道,“站好,安分点!”
展行站到林景峰的身边,仍不住打量墙角的人,谢老贼竖起手杖,朝石棺敲了敲。
展行:“这是什么?”
林景峰:“黑驴蹄子。”
展行:“这个我知道!防粽子用的!”
林景峰点了点头,示意他别啰唆。
展行:“为什么用黑驴蹄子,不用白驴蹄子,或者灰驴蹄子?粽子分得出那头驴谁是……”
林景峰说:“再问一句,我就把你封进那里面。”说着,他朝空棺扬了下巴。
一片安静中,谢老贼喃喃念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安徽等地的方言,类似江湖人拜堂口时的偈语。
林景峰低声解释道:“天作屋顶,地作床,无财无势嘴一张,今日路得宝地过,赐口冥食作存粮。”
方卓深吸了一口气,展行明白了,点头,谢老贼的大意是盗墓者贫困潦倒,借点墓中的陪葬东西用。
展行又见谢老贼手中那杖,竟是黄澄澄的一把铜拐,拐端刻出一只辟邪貔貅,既辟污秽,又纳财宝。
林景峰小声说:“吴派铁拐门的规矩,入墓叩棺。”
展行:“叩了棺就不会有问题吗?”
林景峰:“我向来不太相……”
这是一个傻问题,林景峰险些就说了蠢话,幸好及时收住。
展行嘿嘿笑,林景峰用手指戳了戳展行的脑袋。
标叔道:“开耳室?”
谢老贼拄着拐,说:“开吧。”
谢老贼拄着拐,倚在石棺边抽烟,标叔上前取出几节铜管,准备炸耳室的石门,林景峰走到墓室的正中央的墙壁前,借着油灯端详墙上的壁画。
两侧的油灯或许是机关,点燃后墓穴外的横匝门才会合上,林景峰微一旋转灯座,虽艰涩却仍能缓缓移动,便知就里。
但他仍然没有告诉标叔这件事。
方卓背靠石棺,仍不住喘气,疑神疑鬼,这是他第一次下斗,免不了有点神经衰弱。
一片静谧中,方卓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冰凉的手摸了上来。
“妈呀——”方卓一转头,看到一张煞白的脸,顿时不顾一切地惨叫。
下期预告:一行人进入耳室,发现了精美的壁画和编磬,在中央墓地,展行居然发现棺盖自动滑开了,紧张危急时刻还好有小师父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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