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有力量的,所以说话是要小心的。”小巫婆齐齐一脸认真地和柯如说。
她一向神神道道,柯如过去不在意,如今却很是敬畏。她小心翼翼地问齐齐:“那,你知不知道,该怎么解除那种力量?”
齐齐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闻言,柯如的手指很傲气地摇了摇。柯如尴尬一笑,躲进了茶水间,捏了捏自己的食指:“你随便动什么?别人见了以为我羊癫疯!”
“哼,什么叫痛改前非?我怎么可能有错。”食指摇了摇,语气倨傲。面对会说话的食指,柯如已经有点习惯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当时上司钟翰文正愤怒地嘲讽她,说自己一根手指都比她有脑子。
钟翰文这人,长得一副好皮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笑就有点勾人。可惜他几乎从来不笑,不是在鄙视别人,就是在鄙视别人的路上。
被鄙视的柯如很委屈,气得浑身发抖。然而没等她反驳,却眼睁睁看着钟翰文因为边走边说没看路摔下了楼梯。报应来得太快,柯如尖叫一声,飞快地把人送进医院。
医生大手一挥,人就进了监护室。听说,钟翰文摔到脑子,很可能醒不来了。
“他当然醒不来。”柯如痛苦地想,因为那天之后,她的食指突然就不听使唤了。她想挣扎一下,却惊恐地发现她的食指说话了。
“别乱动,我头晕……”
这声音略低沉,有点抽烟过度引起的沙哑。柯如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跪下。
“您……您老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脑子!”看来是钟翰文没错,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柯如还是很熟悉的。虽然他的肉体还躺在那儿,但本着对这个声音的敬畏,柯如还是很小心。
“那……现在怎么办?”
食指不动,亦不说话。没来由地,柯如就知道他心情抑郁。也是,换谁突然变成一个平时自己万般鄙视的人的手指,都不会开心的。
但柯如也很不开心,她觉得隐私受到了侵犯,上个厕所脱个衣服都带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很暴躁,愤怒地冲柯如大喊:“你傻啊,我又没眼睛,怎么看得到!”
柯如也大喊:“我怎么知道你看不到啊,你没嘴巴你还不是能说话!”
她的食指顿时不说话了,只剩下愤怒的喘息声。柯如头一回嘴仗告捷,竟然有点说不出的兴奋。
钟翰文算是个能人,任总经理三年,公司一半业务全由他拿下,可惜脾气差得让人扼腕。但后来,作为总经理助理的柯如无意间听到传言,说钟翰文是私生子,本来不由他继承公司,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还有他白富美未婚妻的心。
前者柯如能懂,毕竟公司要看效益的。后者柯如就不懂了,她实在不能明白这种人是怎么拥有爱情这种东西的。
“柯如!”阴沉的声音把柯如吓了一跳。
她马上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九十度鞠躬,紧接着意识到是自己的食指在说话,她又赶紧坐下。幸好钟翰文看不到,要不然多丢脸。
“我看不到什么?你的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啊啊啊!”柯如尖叫,看来钟翰文的确看不到,但他竟然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好可怕,柯如道歉,“对……对不起,总经理……”
钟翰文好久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赌气一般地说:“你也没想错,我是私生子,我也的确不配得到爱情。”
这不太像他,柯如提心吊胆,手指卻再没说话。
不知怎么的,柯如仿佛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倔强地站在那里,别过头,一副强忍着眼泪的样子。
这样的钟翰文难以想象,柯如打了个寒战,蒙着被子睡了。
2,能不能不要偷窥我的心
没法子,柯如只能随身携带钟翰文。
可能那天她真的刺痛了钟翰文,这几天他特别老实,也不吭声,也不闹事,还会配合柯如打字、收拾东西。如果不是钟翰文还躺在医院没醒来,柯如真以为这是她的一场梦。
柯如本来就属于记吃不记打的性格,由于愧疚作祟,竟然平白生出点对钟翰文的怜惜。
想来他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虽然半夜使唤她送东西,但他给她加工资。虽然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她,但他后来风尘仆仆地赶来替他解了围。虽然他留下她加班,可知道她胃不好,还给她买了热汤。
这么一想,钟翰文还算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好上司。
“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
柯如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得魂飞魄散,反应过来以后,便觉得脸火辣辣得烫。
“你能不能别老偷窥我的心?”
“又不是我故意的,你想什么,就跟直接用大字写在我心上一样,我有什么办法。”钟翰文说得无奈,可语气里的开心显而易见。
这让柯如想起有天她给钟翰文煲了汤,他也是这样——撇着嘴,一脸嫌弃,然而眼尾眉梢却露着喜色。他性格别扭,可仔细想想,他其实很好懂。
柯如脸上不由得带了点温柔的笑意:“因为别人喜欢自己而开心,因为别人讨厌自己而伤心。多正常的事,如果你表现得正常点,大家会多喜欢你一些的。”
钟翰文不说话了,似在闹别扭。如果食指有表情,大概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狠样子。
钟翰文总是板着脸,似乎唯一表达情绪的方式就是恼羞成怒,虽然他没做什么坏事,可大家总对他敬而远之。
相比较之下,公司产品部经理钟祺文就不一样了。
“小柯,帮我查一下,荣欣公司的账到了没?”他一般不来总经理室,柯如和他不熟,但因为他是公司的大众男神,柯如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柯如飞快地把账目查好交给钟祺文。
他对她一笑,眉眼之间说不出的俊雅风流:“谢谢你啊,小柯,帮了我大忙。”
柯如一阵眩晕,差点在他的小酒窝里迷失了自己的心。然而就这个刹那,她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总是气急败坏的钟翰文。
“钟经理!”柯如叫住已经走远的钟祺文。
他转过身停下来,又是一笑:“嗯?”
“呃……”柯如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么问会不会得罪钟祺文,“我想问问,总经理他怎么样了?”
钟祺文脸上露出一点忧伤,语气沉郁地说:“医生说,他还没有醒,很有可能,他就醒不过来了。”说着,他叹了口气,“都是我们不争气,为了壮大父亲的公司,他真的不容易。”
柯如心里一阵难过,早知道就不问了,明显地,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又一回消沉了下去。
等钟祺文离开了,柯如才悄悄冲着食指说:“你别担心,医学上都是有奇迹的。更何况,你还有意识……”说到最后,柯如的声音越来越小。
钟翰文却低低笑了笑:“白痴,我还没沦落到要你安慰我的地步。我不会多想,那都是庸人自扰。”
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调调,可大约因为公用一个身体,柯如微妙地察觉出了,他口气里的辛酸和不安。
3,你可千万别死
时间久了,钟翰文一直不恢复。日日夜夜的相处下,柯如对钟翰文的了解以光速在增进。前所未有地,她对于钟翰文和钟祺文的关系充满了好奇。但怕钟翰文知道,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想。
钟翰文却不怎么在意,他似乎真的不讨厌钟祺文:“想问就问,藏着掖着干吗。我和钟祺文没什么,至少没你想的那种豪门恩怨。”
既然钟翰文这么自觉,柯如也就不客气了,一脸八卦地问:“我觉得,你们肯定在暗暗斗争。据我所知,钟祺文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被你打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本以为钟翰文会很得意地说,他怎么和我比?
谁知道钟翰文却奇怪地沉默了,他最近消沉和亢奋都让柯如不太能理解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哪有什么打败不打败。”
哇!相爱相杀!兄弟两个!大有文章!
柯如的八卦之血沸腾,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洞。
钟翰文却很淡然:“我的母亲破坏了人家的家庭,我本来就是不受大家期待出生的人。我哪有祈求幸福的权利,我不过只能努力活着。”
他话说得通达,可那种深深藏掉的哀伤,却一点都掩饰不住地溢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生死未卜,他的性格都变了。柯如觉得钟翰文不该是这样的人,他应该就是过去那样,始终勇敢地生活着,遇到任何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解决方案。
柯如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事,也想不到好的安慰方法。然而她却不想让钟翰文那么伤心,纠结了好久,她说:“我想明白了,你不能醒来,很可能是因为缺乏爱情的力量。等我去找白凛,让她天天给你念诗,你肯定能好!”
“哈。你的脑子怎么长的,与其让她对着我的尸体念诗,不如你对着我念诗好了。”
“胡说!哪里是尸体!”柯如给惊得跳起来。
“别害怕,我逗你呢。”钟翰文的声音莫名地多了些温柔的味道。
柯如没出息地抹了一下眼泪,忍不住哽咽着说:“你虽然很凶,但你可千万别死。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死了,我怎么办?”
好久好久,没人说话。
又过了好久好久,那人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像是在许诺:“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过来。如果没有我,你那么笨,很快会被赶出公司的。”
柯如不服,想反驳,然而理智地想想,觉得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钟翰文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别哭啊,我现在没胳膊,又没手。”
柯如愣住:“嗯?”
“这样,我就不能抱着你,哄哄你了。”
一句话,柯如的脸红成了大苹果。幸好钟翰文看不到,不然她大概会自燃。
当晚,柯如做梦,梦到刚进公司的事。钟翰文一向只管自己的死活,不顾他人的性命,很多人辞职了,她却留下了。
因为她始终记得,有那么一个夜晚,她看到加班睡着的钟翰文,眉宇间的困顿和无助。
4,没人喜欢你,我喜欢啊
听说医院给钟翰文下了病危通知书。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柯如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钟翰文却显得很淡定,说话间竟然还有笑意:“你那么着急?就因为怕丢饭碗?”
“废话啊!你好歹也是公司里我最熟悉的人,你死了我当然会难过啊。”
柯如马不停蹄地奔向医院,没留意她的食指那么愉快地偷偷高兴着。
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柯如过五关斩六将,随手拈来无数谎话,这才杀入钟翰文所住的病区。富二代就是富二代,他住在VIP间,周围层层裹着人。
柯如看看情况,狐疑地问钟翰文:“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不太想让我去看你?”
钟翰文很无所谓地说:“没什么奇怪的,要是不犯法,他们可能会直接捂死我。”
柯如震惊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钟翰文再没说话,柯如却一头冷汗。还说没什么豪门恩怨,看来还是有的。她有点着急,怕钟翰文就此失去求生意志:“你别这么想,你不是快结婚了吗?想想你的爱人。”
“白凛?没事,我死了,钟祺文会继承公司。比起我,她更想嫁给他。”
柯如彻底没话了,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勇气。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她溜到了病房门口。但她疑心有人在里面。
悄悄将门推了推,柯如透过门缝看进去。
果真,里面站着两个人,柯如倒吸一口凉气。正是钟祺文和白凛,如果钟翰文快死了,这俩人作为最亲近的人来探望也没什么错。
问题是……这两人在钟翰文的床前深情相拥啊!
柯如没有一回,比這次更庆幸钟翰文没有眼睛。可偏偏里面俩人说话声音还很大,白凛抱着钟祺文:“他那么坏,他什么都要抢,你的父亲,你的家产,还有我。”
钟祺文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他搂着白凛:“对不起,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然后,又笑着说,“好几次,我以为你真的爱上他了。”
“呵,他那样的人,像只阴郁的流浪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不,我怀疑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语气里的讽刺和恶意,都那么明显。
“啪!”柯如推开了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指着钟祺文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钟翰文从来没害过你们,你们干吗那么歹毒!”
手指没给她一点反应,大概躲着偷偷伤心,如果手指会流泪,她觉得她的手指已经和水管一样了。
越想越觉得替钟翰文委屈,柯如涨红着脸,一脸正气地表明立场:“虽然他又龟毛又别扭还暴躁,可是……”柯如还真想不到钟翰文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可是,他还给我发工资啊。谁说没人喜欢他,我喜欢他。”
说完,没等房里的两人回过神来,柯如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病房。
5,和空气接吻居然有感觉
刚出了病区,柯如就开始跑了。
她做事过于冲动,也不知当时怎么那么生气,她完全没想到后果。以后她该怎么办?还能去上班吗?会被人买凶杀了吗?
“不会。”手指说话了。
“啊?”柯如大脑不转了。
“我说不会,他们那么讨厌我,都不会顺水推舟地杀了我。更何况你呢?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钟翰文的声音那么温柔,柯如简直怀疑换了一个人附在自己手指上。
柯如想起刚刚的事,又想起那么倔强,又喜欢逞强的钟翰文,突然难过得无以复加。他肯定早就知道,知道弟弟不爱他,未婚妻也不爱他。
可他依然那么好,以最大的善意对待他们。
柯如吸了吸鼻子,特别伤心,好后悔没有抱抱在床上躺着的钟翰文。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母亲的错,为什么你要承担。你那么努力,他们都不如你,分享了你的胜利成果,却在背后偷偷恨你……”
说着,柯如说不下去了。她觉得钟翰文特别可怜,可怜到她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让他不要那么伤心。
“你是不是喜欢我?”突然之间,钟翰文问道。
柯如给他问愣了,呆住一会儿,突然脸红了,恼羞成怒:“不要自恋,我才没喜欢你。我只是可怜你,可怜你!”
“嗯,我知道。”
这一回,柯如彻底石化了。背后凉飕飕的触感是什么?声音的来源为什么在身后?一阵微风吹过,好像有什么拂过了她的面颊。
她呆呆地转过脸,一张轮廓分明却透明的面孔近在咫尺。
钟翰文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像是一颗坚硬的石头流露出温柔的光华。他唇角含笑,凑上来吻了柯如一下。
当然不会有感觉,可她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柯如从前只听说过有种莫名的感觉叫作“幻肢痛”,原来还有一种感觉,叫做“和空气接吻竟然有感觉”。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可怜我的人,也没有几个。”钟翰文稍微离开柯如一点,笑容收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很执拗的样子。
他的眼神特别真实,一点都不像幽灵。
柯如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都化了。这种令人迷醉的程度,远远胜过钟祺文的酒窝,她甚至有种错觉——哪怕就这样醉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事。
钟翰文伸出手,好似摸了摸柯如的头发。
“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柯如莫名害怕起来:“为什么你不附在我的手指上了?为什么你也不能回去你的身体?”
透明的钟翰文看起来特别脆弱,好像风一吹,就能将他吹散。过去他在她指头上,好歹还算实体。可现在,他彻底成了幽灵。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柯如猛地站起身来,转身跑回医院。
6,我以为你消失了
钟翰文没有跟上来,柯如到了医院,看着人来人往,心头一阵惶恐。这么大的世界,她真的找不到钟翰文了,哪里都没有他。
柯如呆若木鸡,她好后悔啊,要是承认她喜欢钟翰文就好了。有什么不能承认呢?他曾经,将她拉出绝望的深渊。
“喂,钟翰文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柯如回神,看着面前一脸不耐烦的白凛。漂亮妖娆的女人,一脸别扭的样子:“我和钟祺文都不喜欢钟翰文是真,可我们也不想让他死啊。我和他订婚,他也知道,不过是协议。你别瞪我,好像我是什么坏女人一样。”
“钟翰文没死?”
柯如满心满脑都只记得这一句,她以为钟翰文变成灵体,就是他消失的征兆。难道她想错了?
白凛的表情很复杂,咬着唇说道:“医生说,他其实没有器质性病变。除非……除非是他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
说完,她低下头,特别不自在地說:“或许你,可以让他醒过来。”
柯如一阵迷茫,钟翰文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可他也没有醒,他去哪了?
病床上,钟翰文好几日没刮胡子,显得潦倒又颓唐。他也瘦了很多,整个人憔悴极了。算起来,他已经昏迷了这么久。
再过一段时间,恐怕都不会有人能想起来,他从前颐指气使的样子了。他又暴躁,又别扭,还总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过去恨极了他那样,现在柯如却恨不得他还那样虐着她。
不由自主地,柯如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细心描摹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的面孔,微微上扬的眼角:“钟翰文,我喜欢你,不止因为你给我发工资。”
还因为,你捡回了无助的我。当初,因为揭发了前一个老板性骚扰女员工,老板反咬一口,说她渎职,将她辞退,从此没有人再聘用她。
她穷得像只流浪狗,却被钟翰文捡了回去。
那时候,他眼神倨傲:“我不会骚扰女员工。”顿了顿,他接着说,“一般都是女员工骚扰我。”
说那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着一点笑。那时候,柯如就觉得,这样的人一定不是坏人。即使后来发现他性格恶劣,脾气暴躁,她依旧觉得,他不是坏人。
想到这,柯如眼泪又掉下来了,终于扑在病人的身上哇哇大哭。
“你醒来吧,我求你了,我再也不犯错了,我也不反驳了我就是没你的一根手指头聪明……”
眼睛哭成了核桃,钟翰文也没醒来。柯如万念俱灰,拖着疲倦的身心回到了家。
刚一开门,就被坐在客厅看报纸的人惊到了。
“你没消失?”那里赫然就是下午消失的幽灵钟翰文。
钟翰文一脸莫名其妙:“我消失去哪?”
说完,又有点兴奋,指着报纸说:“快快,帮我翻一下。好多天没眼睛,我想死看字的感觉了。”接着,又蹙着眉问,“你去哪了?我等着你给我翻报纸等了一天。”
柯如无语了,傻傻地问:“你平时不是都和我一体的吗?”
钟翰文理直气壮:“对啊,平时我是你的食指啊。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你身上掉落了,你跑那么快,我怎么追得上你。”說完,又老大不高兴地说,“谁给你胆子,抛下我一个人的?!”
柯如挺高兴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挺难过的。百感交集,无法发泄内心的情绪,只能大声痛哭:“你这个白痴!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不见了……”
钟翰文被柯如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惊到,半晌没说话,只过来隔空抱了抱她。
透明的手指穿过她的身体,他脸色一沉,说道:“切,没有真实感,真讨厌。”罢了,轻轻一笑,像是在安慰她,“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能感知我,离开你,我去哪里。”
7,食指是欲望的象征
柯如很着急,开始四处拜访高僧,希望让钟翰文回到他的身体里。过去钟翰文附在她的食指上,她没有这么没安全感。可现在不一样,她总觉得钟翰文这么飘着飘着,就会趁她睡着消失的。
钟翰文保证不会,柯如却不放心,继续执着地寻找得道高僧。
她本是个财迷,最近被很多伪高僧骗了无数钱,还不痛不痒。
钟翰文抱着手臂,一脸淡定地看着一个和尚在客厅做法。柯如则很紧张地站在和尚旁边,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钟翰文其实很喜欢看柯如为他忙活。他头一次遇到一个人,对他那么好。他没有真实感,需要看她担心流泪,才能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所以过去他总使唤她,各种为难她,可她总是那样,一脸为难,却还是会乖乖听话。
他总觉得,她和别人一样,总有一天会抛下他。可她一直没有,悄悄地忍受着他的坏脾气,容忍他的强人所难。
没想到这么一晃,就是三年。
然而就在他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附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她的心。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段时间,更让他开心。
他听到她的心声,看到她那么明显的喜欢。他觉得安全,他甚至觉得这样很好。能够亲眼看着,她为他哭,为他抱不平,为他做好多好多事。
“食指,代表了欲望。”
钟翰文的发愣蓦然被打断,抬眼,却撞入了那个和尚的眸子。他有种感觉,那个人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他。
“嗯?”柯如一脸迷茫。
“问问自己的心,你的欲望,到底是什么?”话是冲柯如说的,可那和尚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钟翰文。
钟翰文的表情,慢慢变得肃穆起来。
“不肯付出,不肯将真心示人,固守着自己的心。所以才会有欲望,爱的欲望,被爱的欲望。”
和尚笑了,冲柯如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办不了。一个人的心如果不想醒来,他就永远不会醒来。他的欲望已经满足,所以他离开了你。可如果他始终不敢面对自己,那他就永远醒不来。”
柯如懵懵懂懂,却猛然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白凛说的话。
“医生说,他其实没有不能醒的理由。除非……除非是他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
和尚走了,钟翰文却变得沉寂。
柯如问他:“为什么不想醒来?”
钟翰文很茫然,语气却很激动:“我没有不想醒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变成灵魂,都要缠着你不放吗?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附在你的食指上。”
欲望,他有欲望,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
他想听听她的心,是不是如她表现出的那样单纯。他想听听她的心,有没有一点点……哪怕稍微一点点,对他的喜欢。
对,现在他心满意足,他知道她喜欢自己。
可又怎么样呢?他一旦回去,依旧会怀疑,大家是不是都讨厌他。会怀疑,她不能接受性格恶劣,身份复杂的他。
8.想在梦里抱抱你
柯如不愿意逼钟翰文,她也不愿意看钟翰文露出哪怕一点点受伤的神色。和尚悄悄地从她家里消失,她也再没试图找过高僧。
总会回来的,毕竟钟翰文不是那么懦弱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公司却出了事。过去经柯如和钟翰文手处理的生意出了问题,一批货发出去,检测质量不过关,惹了大麻烦。
柯如被迫接手,开始应对这件事。因为与食品安全相关,所以格外敏感。公司门口堵得满满的都是人,她一脸镇定地进公司,装作不在乎处处闪起的闪光灯。
钟翰文跟在她身后,看她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
她开始整夜加班,钟翰文陪着她看过去的文件。他们没出任何问题,可发出去的货最后却造成糟糕的后果。不止一家表示,自己的孩子吃了他们的饼干,开始上吐下泻。
彻查好几天,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柯如瘦了一大圈,却还笑着和钟翰文说:“别担心,我会找出问题的。我相信你,你看过的东西,不会出错。”
钟翰文沉默着,想抱抱她,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事态越演越烈,柯如进出公司变得格外小心。可到那一天,终究还是出事了。在保安也没看见的地方,一个女人藏在那,柯如出来的时候,突然冲了上来。
“小心!”钟翰文想要提醒的时候,柯如的头发已经被狠狠撕住了。
他上前想要拦开,却依旧没有起到作用。和平常一样,他伸出的手,轻飘飘地穿过了女人的胳膊。然后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柯如被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她皮肤白,脸上留下两个鲜明的手指印。
女人终究被拉开了,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着急地问柯如怎么样。钟翰文站在那儿,僵直着身子,不能做任何事。
柯如看向钟翰文,只见他的眼神特别难过,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她想笑笑,说没关系,别担心。
可最终,她却眼睁睁地看着,钟翰文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我喜欢你。”
在他消失前,隐隐约约,柯如看到他的唇形。好像说的是这四个字,又好像不是。
当夜,钟翰文被推进了ICU。
柯如冲到医院的时候,只听说钟翰文突然病情就不稳定了。醍醐灌顶一般,她突然就明白当初他们说,钟翰文不愿醒来的理由。
他活得太累了,从小便被人厌弃,长大只有拼命努力成功。可即使他成功了,他也永远无法相信,自己会得到别人的爱。
他说,我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于是他开始自暴自弃,装作不屑讨人喜欢的样子。
他将爱和被爱的欲望藏在心底最深处,然后慢慢长成了一棵别扭的歪脖子树。
柯如又哭了,她觉得她已经将一辈子的眼泪,都为钟翰文哭完了。为了让这棵歪脖子树长得快乐一些,她流了多少眼泪。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愿意醒来。
钟翰文病情稳定的那一天,柯如已经在医院守了一周。没有人能说清,他什么时候会醒來。柯如就那样等着,静静看着他消瘦的脸庞。
突然她就生气了,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懦夫。”顿了顿,她勉强收住自己的眼泪,“明明是我们一起做的生意,现在出事了,你就让我一个人面对,你是个浑蛋……”
“谁……谁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柯如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睁着眼睛,带点笑的男人。却见他眼睛慢慢眯起来,笑着说:“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柯如,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我一直想抱抱你,想摸摸你的脑袋。”
尾声.最后的最后
“钟氏集团总经理钟翰文重病治愈,重整旗鼓,彻查食品质量问题。原是荣欣公司以次充好,嫁祸钟氏公司。”
钟翰文懒懒地躺在柯如的身上看新闻,表情安然得像一只猫。
柯如欲哭无泪,抗议道:“难道不该是我躺着,你坐着吗?这是你对女朋友的态度吗!”
钟翰文翻过身,优哉游哉地看着她:“我的笑,不就是对你最好的鼓励吗!”
……
柯如在无耻比赛上,终究还是不敌钟翰文。
钟翰文却笑了,看着柯如气鼓鼓的包子脸,伸出手搂住她的脖子,狠狠给她一个吻。
外面阳光正好,钟翰文看着柯如红透了的耳垂还有她白皙的脖颈,不觉食指大动。
嗯,果真食指代表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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