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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太弱,一戳就破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B 热度: 13395
楔子

  大晋回安二十三年二月初八,女帝下旨赐婚,将官三代,当今的武太傅齐易赐婚给凝卉公主宋三月为驸马。

  凝卉公主是自小就定下来的皇位继承人,女帝这道圣旨一下,立即轰动长安城。酒肆茶坊各种关于公主与驸马的恩爱浪漫故事层出不穷,最让大家接受的一个版本是:齐太傅贴身教授武艺,与凝卉公主金龟看金豆,对眼了。

  消息传到宫中,凝卉公主瘫在榻上成一张纸:“我和齐易本没有缘分,全靠他脸长得好死撑。”

  第一章

  口号喊了三个月之后,本公主发现我死撑不下去了。原因很简单,如果再和齐易死撑下去,我会被他害死。

  但是齐易是母皇亲赐给我的驸马,大婚已经在筹备了,就定在年底。若想名正言顺地甩掉他,还不会得罪他身后的齐家,那我一定要来一招狠的才行。

  我把自己锁在凝香宫三日之后,想到了主意。

  这一日阳光大好,凝香宫后院的花开得繁盛。我昨夜派贴身宫女冬菇去齐府传信,邀齐易今天到凝香宫来和我进行婚前的感情培养。

  我隐在凉亭的纱帐之内,等了好半晌门口才有人高声喊:“驸马来了,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须臾之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不慌不忙地走到凉亭中。齐易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案上,取出里面的东西。我嘴角一抽,果然又是绿豆汤。他说入夏气虚燥热,绿豆汤养气消暑,就日日自己喝,顺便给我煮一锅。

  “天气炎热,公主殿下躲在纱帐之内避着太阳也正常,臣这绿豆汤凉得刚好,殿下快出来喝吧!”他向我的方向微微一笑,吓得我要跳起来。

  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透视眼?

  我稳了稳心神,涂了嫣红蔻丹的手翘起兰花指,拂开纱帐走了出去:“驸马爷说什么呢,奴家才不是公主殿下呢!”我纤细腰肢扭成水蛇般,一步一晃攀上他的脖颈儿,对着他微愣的脸吐气如兰,“奴家叫卿卿,仰慕驸马多时,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见您……”

  我说着,眼底还泛着晶莹的泪珠。

  齐易看着我这张完全不同的脸,没有一把推开我,而是盯着我从眉眼一直看到了额头,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不是还有任务在,我可能就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这家伙平时整日对我贴心有加,现在一个貌可倾城的女子随便勾引了一下他就露出本性了,去你大爷的爱情!

  我内心愤怒之际,齐易的手扶住了我的腰身:“卿卿姑娘的这份情谊齐某当真感动不已,奈何齐某已有婚配。凝卉公主虽然不及姑娘漂亮,身材也没姑娘好,气质也不及姑娘万中之一,但这是陛下钦定的,我也不能违抗。”说着他还极其配合地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心头一万头野猪狂奔,面上却甜甜笑着:“那咱们更要珍惜今日相见的这份缘。”我抬起腿在他身上一点点地蜿蜒。齐易将我的腿扣住,一个用力将我按到了凉亭的长柱上,头顺着压了过来。

  我的脚勾着桌案上的绿豆汤碗,碗“啪”的一声落地碎成几瓣,下一秒听见动静的冬菇带着人冲了过来,大喊:“啊!有人给公主殿下戴绿帽子了!”

  齐易的动作一顿,清浅呼吸扑在我面上,灼得我心跳极快。他突地对我一笑,斜阳阳光镀上他嘴角的弧度,好看到令人失神。

  就是这失神的工夫,放在我腰间的手一用力带着我双双扑进了水里。我眼睁睁看着自我为圆心,黑色墨迹一层一层散开。齐易鞠了一把水在我脸上使劲儿搓着,搓得我心如死灰。

  等到冬菇等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齐易下半身在水中,上半身露在外面,手上托着她们家公主殿下一下伸一下缩,周围并没有绿了公主的小贱人。

  齐易见围观众人也不慌张,淡淡笑着:“殿下说我最近肌肉不好,非要让我托着她练臂力。”

  我:“……”

  又练了一会儿,齐易将我抱了上去,冬菇等人已经被遣下去。我还是决定挣扎一下:“驸马不知道吧,本宫学过化妆的高招,画完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连身材皮肤都能变呢!哦呵呵呵……”

  齊易点点头:“殿下确实是厉害,不仅能用墨化妆,而且跳进水里居然连头发也不湿,真是天赋异禀。”

  春风一吹,拂起我干爽的墨发。

  我彻底认命了,深吸了口气,威武霸气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死你直说吧!”

  齐易:“被我气死。”

  我:“……”

  第二章

  我本来的打算,是想让围观群众看见齐易背着凝卉公主和他人偷情。这样劲爆的场面母皇一定会受不了,就算齐易是官三十六代,母皇照样会废了他驸马之位,到时候我就安全了。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还不连累人受过,我决定亲自出马了。

  我化出原形成一张白纸,准确地说是映着凝卉公主模样的白纸,找来最擅丹青的画师在上面画出另一个貌美的女子。等墨迹干了之后我再化成人形,那貌美女子的容貌便压在凝卉公主那层之上。

  没错,我并不是真的凝卉公主,我只是一只白纸精。

  真的凝卉公主宋三月,死在了二月十三,也就是女皇赐婚的五天后。死相很是凄惨,心口中刀,脸被划花,头部还有被砸的痕迹。因为凝卉公主乃是皇嗣,皇嗣突然暴毙,朝堂上下定会不安。于是女皇将事情压了下来暗自调查,找来我这白纸精冒充凝卉公主。

  白纸精可吸亡灵魂魄,在自身上映出其模样,所以我和宋三月长相分毫不差。我已成精,原身不会像普通白纸那样怕凡间的水火,遇水不湿,遇火不着。

  宋三月的模样是映在我身上的,自然也不会随水消散,但是,墨会。

  用墨画出的貌美女子遇上水就开始掉,齐易是一早知道了这一点才会将我按在水里。

  虽说是女皇上门找我的,虽说我是个只爱吃白糕的好妖,但凡界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妖的存在。一旦齐易大嘴巴把事情扯出去,那女皇一定会想也不想把我丢出去的。

  齐易走后,我陷入被丢出去的恐惧之中。

  我一直恐惧到了入夜,母皇宫里的内侍来传旨,邀几个公主去赏烟花。我到望星台时,在黑压压一群人里我一眼就看见了齐易,他的好看是在模糊光影下都会发光的。

  我瑟瑟发抖地坐在了齐易旁边,他将小几上的茶盅递过来:“殿下回去就没吃饭,怕是胃口不好,这山楂赤豆汤最是开胃养颜了。”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多谢你。”

  母皇看我们这般相敬如宾,笑得眼角纹都多了几层,我看她这样心头有些发酸。妖精无父无母,还没有人这般慈爱地看过我。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烟火在天际炸开,夜幕七色斑斓,望星台上众人都往栏杆前去,近距离观看,我刚也要往人群里凑,不料一只手将我拖住。

  齐易将我拉到一旁,眼看着前方那一群皇亲国戚,淡淡开口:“宋初,大晋元顺七年生人,封号青柠公主,现大晋女皇,改国号回安。喜欢吃肉,喜欢给人做媒;宋一月,大晋回安二年生人,封号少齐公主,喜欢画画……”

  “等一下,你调查她们?你知道私下调查皇亲国戚是个什么罪名吗?”

  我表情严肃,心里却是暗喜:这下我也抓住你的把柄了,嘿嘿嘿……还没等我在心里奸笑完,齐易的目光突然移到我的身上,准确地说,是额上。

  “白灼灼,白纸精,无胸无腰无屁股。真身遇水不毁,遇火不烧,可吸亡灵魂魄化形。喜欢吃白糕甜点,喜欢看美男。”

  我仿若被雷劈了般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

  齐易指了指自己的眼:“我娘是魅,我爹是人,我这双眼所以很特殊,每逢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其额上都会映出其大致的身份介绍。”

  居然还有这么令人窒息的操作?

  女帝她们有身份玉牒可以查,可我这白纸精却无记载,所以我不得不信齐易所说。我吞了吞口水,又问:“你这眼睛除了身份之外,还能看些什么?”

  又一朵烟花冲上云霄,齐易的侧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还能看到人一个时辰之内做的事,或者是一个地方一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情。比如公主殿下您,方才在凝香宫里咒我出门被马车撞死……对了,殿下知晓我为何要把实情告诉你吗?”

  齐易没等我回答,手温柔地抚上我的脸。那厢看烟火的人分神转头看我们,羡慕地高呼:“凝卉公主和驸马真恩爱啊!”

  与此同时,齐易的话飘进我的耳朵里:“当然是想看你看不上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

  无论是人是妖,都是有尊严的。

  望星台上齐易的话深深刺激到了我的灵魂,不管是从生理还是心理角度来说,这个人我必须要想办法做掉了。

  但是该怎么做掉,这是个问题。

  又三日之后的这一夜,月朗星稀。

  凝香宫寝宫的灯熄了,等了半晌我才溜了出去。在凡界多年,我深知能用脚走绝不用术法飞的存活道理。但今日情况特殊,我飞身而出,越过高楼重重,最后落在齐易所住的齐府别院里。

  我将身体压扁,顺着门缝进去,床榻之上齐易睡得正熟。我从怀里摸出个葫芦,用术法放大数倍,拔开塞子,将鲜红的狗血往齐易身上倒。

  妖精都怕狗血,齐易身上有一半魅的血,大概也是怕的吧!

  我这么琢磨着,却没想到床榻边像是有什么东西隔住一般,狗血洒过去直接被弹了回来,兜头浇了我一身。

  我周身热得发烫,身子渐渐缩回成一张白纸,可怜巴巴地飘在地上,想哭都找不到调。

  齐易从榻上坐起,看着地上的我摇头叹气:“唉,这狗血的爱情啊!”

  第三章

  齐易算准了我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让他娘那只魅给他做了个结界罩在周围。

  认识齐易时间越久,我就越觉得妖生绝望。

  他叹够了气,将我捡起来在桌案上铺开,见他提起笔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良家白纸啊!”

  齐易敛着好看的眉眼:“殿下不是总想和我断绝任何关系吗,我当然要想个办法让殿下彻底死了这条心,才有益于我们未来婚姻的安定和諧。”

  这话说得我白纸上浮现一点儿红,讷讷道:“我又不是真的公主。”

  齐易没应我,自顾自在我身上画着什么。半晌他画完,对着我满意地点头:“被狗血淋到的妖精要等七个时辰才能再化回人形,殿下就安心等着吧!”

  说完他就转身回去继续睡了,竟然睡了!

  大兄弟,你倒是给我换个舒服点儿的地方放啊,不然我明日腰背疼啊!

  七个时辰之后约莫是翌日午后,冬菇发现自家公主不见了,大批人马翻遍皇宫每一寸地皮找凝卉公主。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公主是不是去找驸马幽会了?

  大晋民风还算开放,订下婚约便如夫妻一般,来往过密也不会有人说太多闲话。

  于是宫中侍卫来齐府找人,于是我就这么明晃晃地被围观了,因为我……肚子大了。

  一刻钟前我又能化成人形,齐易在我身上画的几笔寥寥勾出了一个,大概三四个月身孕大的肚子。

  “殿下若不嫌弃,我可以做爹。若是嫌弃,他日殿下被浸猪笼时我会给你多烧点儿纸钱的。”

  我服了,真的,铁服。

  于是在侍卫找上门来时,我一只手挽着齐易的胳膊,一只手端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嫣然:“我肚子里的孩子想爹了,本宫就跑到这来了。”

  齐易也笑了,摸着我的肚子,一副初次当爹的智障样儿:“叫爹。”

  我:“……”

  齐易炖了养胎的桑寄生杜仲汤,并亲自带着汤将我送了回去。我前脚刚迈进宫门,后脚我母皇带着我几个姐妹一同过来看我,她抓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我大晋终于要有后了!”

  我其实很佩服这位的演技,她明明知道我不是宋三月还能哭得这么自然,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我那几个姐妹也都是欣喜万分的表情,我本来想趁谁不注意将我“肚子”洗掉,但是戏已经搞这么大了,我实在是收不回来。

  我生无可恋地看齐易,他也回头看我,露出了一个得意万分的大灰狼笑容。

  因着齐易高超的养生之道,母皇权衡之下叫人在凝香宫辟出个院子给他住,促进夫妻以及父子的感情,一举两得。

  齐易每天给我燉汤,然后在墨快要掉的时候给我画个肚子。

  除此之外,他便总在凝香宫上上下下参观闲逛,有时候还拉上我一起,譬如现下。

  齐易拖着我的手,从后院小花园绕了一圈,满院的柳绿花红,芬芳馥郁中,我小腹处齐易的手又覆了上来:“虽然这遍地埋着堕胎的香料药渣,但能活到现在,我儿子命真大。”

  我心下一惊:“你是说,有人不想让凝卉公主有娃?”

  “准确地说,是和势力庞大的齐家独苗齐易有娃。”齐易无所谓地笑笑,拉过我踏出这片堕胎良地。左手边的阁楼落了锁,齐易猛地一推,我身子穿透房门进了来,许是多日未曾有人进来,里面有些阴凉,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阁楼里布置得很雅致,半面墙的书,码得整整齐齐,四边墙上挂满字画,画得不甚精细但胜在意境。窗边幽兰旁,放着一方紫檀古琴,仔细看着缺了一根弦。还有一架琉璃屏风,小几上还摆着下了一半的棋盘。

  琴棋书画,样样齐全了。

  参观了一遍我才想起来一档子事,跑到门边压低声音:“你不会让我进来偷东西吧,我觉得不行,我可是非常正直的妖。”

  “正直与否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再查不出凝卉公主的死因,估计你就要被抓去炼丹了。”

  我猛地一下穿过门,瞪大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在查这案子?”自遇上齐易,这话我说了无数遍了。

  齐易眨眼:“方才只是怀疑,现下确认了。”

  我:“……”

  第四章

  凡界有一句话说得好: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这白纸精的用处除了冒充别人,就是行动方便了。我可以无声无息钻进任何一处地方,不发声音。

  女皇看上我的特性,让我在冒充凝卉公主之余,调查一下她的死因。

  这种物尽其用的优秀品质,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这几个月的深夜我几乎钻遍了皇宫的每一处宫殿,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本来就头疼,再摊上齐易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在找我麻烦的人,头就更疼了。

  不过他这个人虽然麻烦,但是厉害啊,如果他能帮我查那肯定是手到擒来。我笑着提议,齐易居然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只是他有个条件。

  “到时候陛下给你的酬劳,你要都给我。”

  我立刻奓毛了:“不要脸要有个限度,我不能白忙活啊!”

  齐易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你还赚了个夫君,并上一个娃娃。你不同意也行,反正我手里你的把柄一大把,随便往出一说……”

  我额角狠狠一跳,脚尖一抬,以嘴封住他接下来的威胁。

  堪堪撤下来,齐易咂咂嘴:“咦,一股墨汁味儿。”

  那个,谁看见我刀了?

  我与齐易达成结盟的这一晚,我让宫人扛着锄头将那堕胎良地里的“宝贝”都挖了出来。但凡存了这个心思的人,有八成的概率会是杀宋三月的凶手。

  那凶手本来已经确认得手,宋三月却突然“活”了过来,他自是不会再甘心,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宫中人多,这些东西多少人经手数都数不过来,查也是白查。”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但我要装作我很机智的样子。

  回寝宫之后,我躺在榻上发呆。

  女皇一共有四个女儿,名字以此叫宋一月、宋二月、宋三月、宋四月,真是很随意了。其中凝卉公主宋三月是从小便被当皇嗣来培养的,单独有太傅教导,学的也不是旁的公主那些女儿家的东西,而是治国之策。女皇对她的期望不可谓不大,但她突然就死了,真是好生唏嘘。

  我正感叹着,突然听见外面的一阵细微响动,再然后我鼻尖便有甜腻馨香萦绕,还挺好闻的。我多吸了几口后,有人从窗柩外翻了进来,月光下逼近的匕首泛着寒意。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激动得想吹口哨。

  传说中宫斗话本里经典桥段之一:刺杀,我终于能见识到了。方才那味道,一定就是迷香了。奈何我是妖,凡界的这玩意儿对我没啥作用。

  我等着那刺客的匕首刺入我身体之后,我给他表演个“自动伤口撕裂成心形再愈合”的杂技来吓哭他。没想到下一刻就有人从窗户翻进来,大喊了一声:“放下我的老婆孩子!”

  我和刺客都被吓蒙了,我眼睁睁看着那刀顿住,随后齐易风一般跑过来,“噗”的一声,刀没进了他的肩部。

  这年头,碰瓷也真的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了。

  刺客见没法得手,转身便跑了。齐易捂着伤口,那鲜红的颜色映进我的眼底,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宫斗话本子里经典桥段之二:英雄救美。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声。我翻身下床,踉跄着跑到他身边:“疼……疼吗?我……我去找人给你拿药包扎……”

  “别走。”

  我的手被他紧紧攥住,灼热的温度化作一柄大锤,透过掌心一下打进我的心里,酸涩难当。我吸了吸鼻子:“我不走的话你会流血过多死翘翘的。”

  当初我一门心思想搞死他,现如今却只想让他活,时间果然是打脸的高人。

  “要的就是死翘翘。”齐易单手挑起我的下巴,“之后在我的葬礼上你保持这个哭相就好,丑得人心酸。”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居然掉了泪。

  但这不是重点。

  “你的葬礼?你心脏难道长在肩膀上?”

  心脏长在肩膀上的齐易被刺杀而亡,我成了一个带球跑的寡妇。凝香宫设了灵堂,我一身素白,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三个姐妹轮流来安慰我,说人死不能复生,劝我早点儿走出阴影,迎接第二春。

  不得不说,皇室的作风真的很狂放。

  我在灵堂哭得快要晕厥,冬菇搀扶着我回寝宫休息。我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伤悲的氛围,冬菇点点头,哭着退了出去。

  等她走远,我将床板卸下来,里面藏着“死了”的齐易。

  而灵堂的棺材里,其实只放了一个齐易模样的假人而已。

  我化作白紙,齐易捞着我铺到桌案,挥着笔在我身上作画,边画边嘟囔:“我可真的是帅气无边哪!”

  呵呵。

  第五章

  齐易一死,凝卉公主与齐府的联系就此中断,多少人暗暗放了心,想在无人处举杯庆祝,却又提心吊胆,因为那个齐易是被误杀的。

  真正该死的人,还好端端地活着。

  是夜,狂风卷叶,簌簌作响。

  少齐公主宋一月在寝殿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忽而一阵诡异的撞击声从房顶传来,一下又一下。她有些惊慌地捂住心口,下一秒就见屋顶裂开了条缝隙,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猛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一阵阴风卷起对方凌乱的头发,乍现一张嘴角渗血的惨白的脸。

  “齐……齐易……不对,他已经死了,鬼啊!”宋一月牙齿打战,尖叫着要往外跑,被我一把抓回来,我哑着声音,嘿嘿笑着:“公主怕什么,您之前派人杀凝卉公主那么计划周密,这次杀我已经是熟能生巧了,我感谢您让我一击而亡没有痛苦,我特地来带您去下边转一转。”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人派人杀你,你不要来找我。”宋一月吓得满脸是泪,口不择言,“三月……那天她让我去拿砚台,回去之后她就晕倒在地上,我由于害怕导致手滑了,砚台才掉在她身上……是三月让我拿的砚台,不是我,不是我……”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话,但也能听得出来有用的信息。宋一月确实是去过凝香宫的阁楼,而且还失手把砚台砸到宋三月身上。

  ——宋一月的惊慌失措可能直接决定了宋三月的死,之后跑路。

  这个推断也合情合理。

  “砰”的一声,门被人自外面踹开,母皇一改往日慈爱,表情满是狰狞:“她是你妹妹,你竟然怕被连累,连喊人救她都不肯!”

  “母皇,母皇我错了……”

  我摇摇头,顺着来时路飘了出去,齐易正坐在屋顶上,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才装鬼吓唬了一个就直接找出了真凶。”我坐在齐易身边,他静静地开了口:“恐怕事情没这么容易。”

  听他少见的正经语气,我不免心下一沉。齐易转过头看我:“就连我自己看你这张脸都会恍惚一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齐易。”

  这大概是在夸他丹青画技高超,于是我很上道地拍了拍手:“那你岂不是很棒棒。”

  “我还可以更棒地想办法区分开。”他的脸突然逼近,眸底深深映出我有些惊慌的眼。

  这一晚天上有明亮的星。

  地上有更明亮的人。

  我吞咽了口口水:“你,你离我这么近干吗?”

  “半个时辰之前我在你身上画完画,你化成人形,在我转身之后就一直在偷看我,时不时还捧着脸眼冒红心。白灼灼,你暗恋我?”

  我身子一栽,差点儿从房顶上翻下去,我以为我隐藏得很深,竟然忘了这厮能看人一个时辰之内所做的事,大意了。

  我为啥会看上齐易,理由很简单。

  不论是人还是妖,还是人妖,谁能拒绝得了长得好看又聪明,手艺一流还会撩的男人?那种人不存在的。

  更何况他还肯为了我挨一刀,虽说他是故意的,但是我还是很受震动。

  我生而为妖,从没有人这般护着过我。美救英雄的套路,最后把我自己套了进去。

  眼看被拆穿,我反倒硬气了起来:“咋的!看上你还用给你钱啊!就看上你了咋的吧!”

  齐易挑了挑眉,没再废话,兜头就亲了我一下:“你很甜,尝一尝就能分出我们谁是谁了。”

  我嘴唇发烫,整个人都像是放火上烤着一般,等回凝香宫洗了个澡后都没能凉回来。

  齐易为什么要亲我?

  莫不是,他也暗恋我?

  可他暗恋我就说啊,我肯定答应。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今夜我注定无眠。

  齐易料想得不错,事情确实没那么容易。

  宋一月供认,是宋三月邀她到凝香宫小叙,她承认了手滑将砚台砸在了宋三月身上,除此之外对于宋三月胸口的刀,脸上的划痕她却一再强调不是她所为。

  已经到了这地步,她否认不否认都没什么意义。所以她这般坚持,反而让人觉得这事情还有疑点。

  隔了十日,我再一次进了凝香宫那处阁楼,只不过这次是开了锁和齐易一起去的。

  屋子里的气氛不像上次那么阴沉,宋三月就是死在了这里。除了尸体被秘密运走,其他陈设都还保持当时的样子。

  “琴棋书画……凝卉公主是皇嗣,女皇从不让她学这些,阁楼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齐易绕到屏风里,执着棋盘上的黑子发呆。

  我突然想起那日望星台,齐易和我说过,宋一月喜欢画画……

  “刚才有人来过,动了棋盘。”齐易一语打断我的发散思维,他摩挲着棋子攥在掌心,眉宇狠狠一皱,“是云安公主,宋四月。”

  第六章

  宋四月是女皇最小的女儿,别号“棋痴”,喜欢棋到忘记吃饭睡觉的地步。也因为整日窝在棋室里很少走动,她在皇宫里存在感很低。

  我和齐易找上门时,她依旧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那日三皇姐给我摆了玲珑棋局,我迟迟未能破解开,回来琢磨着这几个月终是想了出来,就回阁楼给三皇姐摆开看,可惜她看不到了。”她脸上是不透光的白,笑得有些虚无,“你虽然和三皇姐长得一样,但我能认得出你不是她。那晚深夜我从屏风后转出去时,三皇姐已经被砚台砸得倒地不起,浑身抽搐。我见她痛苦得可怜,就用匕首了结了她的性命。”

  “你疯了!杀了人对你而言竟是这般儿戏?”

  齐易紧紧拉着我,怕我一个激动打人。他半眯着眼,声线紧绷:“你就没有想过去叫人救救她?”

  “人都是要死的,都一样。”她嘴角弧度笑得诡异,抓了一把小盒里的棋子,竟是直接吞了下去,想阻止都来不及。宋四月瞪大了眼,到生命最后一刻手还在抚着棋盘。

  她破了生平最想解之局,不管是什么,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了。

  夏日炎日,我却觉得浑身冰凉到仿佛在冬日。

  宋三月在邀宋一月之前先邀了宋四月,宋四月醉心棋局,一直窝在屏风后没有出去,是以宋一月才没发现她这个小妹。等到宋四月出去时,宋三月已经被宋一月的砚台砸中。

  宋四月在讶异之余,捅了她三姐一刀。

  全剧终。

  呵呵,并不是。

  因为宋三月脸上的那些伤痕还没有人承认出自他手。

  琴棋书画,棋和画都出现了,而这几位公主之中还没落马的老二,祁阳公主宋二月,就这么巧,她最擅的便是琴艺。长安城都称赞这位公主心灵美,因为她,脸上有疤,长得有些愧对大晋百姓。

  这次还没等我汇报,侍卫便已经将宋二月带去女皇那里问话了。

  御花园的荷花开到最盛,我坐在船里抠着莲子吃,齐易折了些还青嫩的莲叶,说准备给我做莲叶羹。

  好像自从宋一月的事情闹起来之后,他没什么闲暇时间给我做吃的,现下一切回归平静,我却格外愁闷。

  等宋三月的案子彻底了解,我自是不用再冒充她,那齐易这个名义上的驸马怎么办?我是假公主,他是真驸马,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我既然都和你互为暗恋关系,当然是夫唱妇随,夫妻双双把家还。”齐易像是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兀自开了口,“只是以后我们要是真的有了孩子,可别生出个小纸人出来才好啊!”

  我抠莲子的手顿了顿,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啥。

  他说互为暗恋关系,只是……

  “你说的暗恋,恋的是我,还是我这张脸啊?”

  “我和凝卉公主在女皇赐婚前就见过一次,我的恋来得没那么快。你这白纸精很有趣,初次见到我,装模作样、蹩手蹩脚地学着凝卉公主的语气动作,但是一点儿也不像。”

  齐易语气嫌弃,可我硬生生能听出来几分甜蜜。

  世间的爱情,大抵都是从一点儿兴趣开始的。我和齐易的这段孽缘,还真的要谢谢死去的宋三月了。

  我为她默哀三秒。

  宋二月那边的话很快就问了出来,因为丑,一直受不到重视的姑娘在其母皇的严苛逼问下霍地一下站起,声嘶力竭地吼着:“我那日是去了凝香宫的阁楼,她已经死了!哈哈哈!她終于死了!没了她,才会有人能看得到我。可我没想到没几日她居然又活了,我只恨我没再补几刀!”

  宋二月是第三个到阁楼的,她见宋三月已断气,多年因这个皇妹而受到的轻视都化作一团火,她拔了一根琴弦,毁了宋三月那张娇俏的脸。

  后来她见宋三月未死还怀了孩子,更是丧心病狂地找人埋堕胎药。

  这三人或无意或有意,将她们的亲人一脚一脚踩进了地狱。

  为了安抚朝堂,女皇依旧没有把凝卉公主的死讯传扬出去,我顶着这副身体和齐易在凝香宫卿卿我我,宫里人都没眼看,这一住就是半个月。中间齐易给他家写过一次家信,说了关于我的事情。

  之后他娘亲回信,只有四个字:快点生娃。

  齐易将信合上,搂住我就往床上一摔:“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女皇是在半月之后的这夜叫我去乾清宫的,天上竟是少有的九星连珠,璀璨万分。

  乾清宫里,女皇将一大盒银票赐给我,比约定好的酬金多了十倍不止:“你我虽然不是真母女,到底也是缘分一场。朕刚让御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东西送去凝香宫,你吃完再走吧!明日朕会昭告天下,凝卉公主……的死因。”

  我心头闷得发堵,磕了两个头才离开。

  凝香宫里菜肴已经摆上了桌,齐易坐在左手边笑着向我伸出手。我一步踏进门,手搭在他的掌心,四目相对间,有情意流转。

  “吱嘎”一声门骤然关上,声音吓得人心惊。我回头看去,竟发现四周有地火腾地窜起,烈火烧进房内。

  我身子撞上门却没像往日那般直接穿过去,而是狠狠被弹了回来,落入温暖的怀抱。

  “没用的,外面有道士的符咒压着,不是凡人的妖魅,谁也逃不出去。”

  第七章

  我觉得齐易有乌鸦嘴的潜质,他曾吓唬我说我破不了凝卉公主的案子女皇会把我扔去炼丹。没想到这话时隔一个多月居然应验了。

  女皇想除掉我和齐易的原因很简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四个女儿有三个是奇葩,若是事情宣扬出去,皇室颜面扫地,这是其一。其二,凝卉公主,也需要一个体面的死法才不会引起风波。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皇宫。

  我只是愧疚,这种种和齐易本没有关系,如今却要连累他陪我一起,葬身在道士燃起的三昧真火中。

  “齐易,我对不起你……”

  齐易摇头,拉着我走到离火源最远处的榻上,翻开床板,里面是一册《孝经》,兀自开了口:“这是我偷偷进阁楼中,在那一墙书架上找到的。”

  我没料到生死关头他居然有闲心说这个,更没料到凝卉公主的事情已经了了之后他居然又去了阁楼。

  齐易将书塞到我手里,开口提醒:“那阁楼里琴棋书画,三个公主各占一样。而凝卉公主学贯古今,女皇让几个太傅将所学倾囊相授。这个‘书,指的就是凝卉公主本人。她是死者,所有人都不会过多想她是否会有用心。”

  我心下万分震惊,刚要动手翻被齐易一把按住:“等之后再看吧,再不走就真的要做一对火中鸳鸯了。”

  我愣了:“不是有符咒出不去吗?”

  齐易嘴角一勾,曲起食指吹了个口哨,下一刻外面刮起一阵肆虐狂风,卷着贴在四周的符咒飞到空中。

  “走!”齐易拉着我走了几步,改成我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他,破开门飞身而出。底下那狂风卷着几个道士,道袍、中衣、亵裤一件一件地飞,我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辣眼睛的东西,急忙回头。

  “没想到你还会招风,人才啊!”

  齐易黑着脸吊在我身上:“不是风,是我娘。她是魅,依附着之前的那封信混进来的,这些日子一直藏在院子里,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那岂不是我们做什么她都看见了?”

  齐易点头:“还看得很欢快,唉,恶趣味了。”

  我:“……”

  齐家做了准备,那偌大的齐府在女皇派人过去时早已是人去楼空。对此我更内疚,我不仅坑了齐易,连带着整个齐家都要逃命。

  “齐家看着大,其实上上下下加起来都没有二十个人。再说,女皇看我们家早就不顺眼了,此番四个公主都没了,联姻拉拢也不行,肯定会想办法除掉。”

  我们坐的跑往边关的马车上,吹进来的风都写着两个字:自由。

  我稍稍安心,這才想起来看那本《孝经》,一页一页翻过,在翻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那一页时我觉得手感不大对,这页仿佛厚了些。

  我看了一眼齐易,动手将这页的边缘撕开,一张纸条顺着夹层掉落,这是宋三月写的亲笔信,娟秀的蝇头小楷,却像是字字带血般看得人脊背生凉。

  宋三月真正的死因,是自杀。

  宋二月说自己压抑多年,宋三月又何尝不是?

  没有人问过她是否要当皇嗣,是否要日复一日读书习国策,承受亲生姐妹明里暗里地攻击伤害。这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凝卉公主,表面上温和精干,内里早已是疯癫不堪。

  女皇的赐婚,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连自己的驸马都不能自己选。

  她的人生,再没有任何期许。

  毒烟吸入肺里,不易被人发觉,等到尸体运出去见了风便什么也不会留下。宋三月炮制了这一整个局,将所有曾在岁月长河给予她伤害的人,一个一个拖入局中。

  如果她魂魄犹在,是在笑,还是在哭?

  笑看着这群人为她互相撕咬,哭着自己再没了亲人。

  尾声

  宋三月写的这封信最后被送到女皇的手中,传言她当场痛哭,之后神志便渐渐不清晰。朝臣为求大晋江山稳固,请了女皇的妹妹回来主持朝政。

  听到此,我叹了口气:“唉,总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坏事。”

  我刚出月子,齐易可以和我们女儿玩,我只能裹着毯子坐在一边看着。

  嗯……我们真的生了个小纸人。

  齐易拎着女儿的纸片手,叠成不同形状,随后父女两个对着哈哈大笑。

  齐易闻言嗤笑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圣母,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大漠孤烟起,红日映黄沙。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很好很好的东西,再揽一下罪名在身上,才会让老天爷觉得对我公平。

  让那些很好很好的东西,陪我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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