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国立医院的心理科刚拿到自己的诊断报告,站在窗口吹冷风的温澜大脑空白。
心理医生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中度强迫症、轻度焦虑症和轻度幻想症并发,她已经是中度抑郁症患者。这个消息如果被外界知道,别说当第一夫人,她会成为整个家族的弃子!
看着眼下细密如线的街道,想起自己当傀儡的一生,她心灰意冷地想着不如趁此结束算了!可就在她想顺着楼道的窗户往下跳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头一看,立即感觉如芒在背般浑身上下不舒服。好好的白衬衫被男人穿得歪歪扭扭的,十三颗扣子有七八颗系错,过短的黑色西裤配一双土黄色旅游鞋的奇葩搭配,这样浪费高颜值、好身材的不和谐画面,对有着严重强迫症的温澜来说简直是酷刑!
然后她……被强迫症战胜了。她忍不住多嘴:“先生,您扣子没扣好。”
男人站着没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强迫症带给她的焦虑感让她一秒都受不了,干脆直接上手给他解了扣子重新系。
男人性感的喉结动了动,喷在她头顶的气息逐渐加重。温澜脸红了,刚帮他系好,助理就给她送来了一罐咖啡。出于礼貌,她让助理也给了他一罐。可她刚小品了一口平复情绪,就听闻身旁传来砰砰砰三声,随后咔的一声,坚硬的铁罐子就这么被男人的一只手捏扁了!
从小按照淑女教条长大且也只跟温润的君子打交道的温澜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男人一开口便干脆利落地说出了她最想要的东西:“我的报告单可以换给你,我会保守秘密。”
她却不敢轻易接受,像只遇到猛兽的小兔子似的支起耳朵警惕道:“你要什么?”
“要你。”
温澜吓得眼睛瞪得更圆了,连忙双臂环抱就差喊一句“耍流氓”了,没想到这厮后面又补了一句:“要你为我竞选总统服务。我当特种兵十年,不太懂这个社会。”
温澜转了转眼珠,倒也没把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兵痞子当回事。她笑道:“总统可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没想到这男人神情专注地直视着她,认真道:“那里有我想要的。”
那时温澜并不懂让他眼中迸出狼崽子扑猎物似的占有欲目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1 .国民寡妇
咔嚓,一声很大的开门声,惊醒了本来处于昏迷状态的温澜。她忍着后脑勺的肿痛缓缓地睁开眼,眼前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未婚夫还没当总统就被恐怖分子炸死了,已经是M国第一寡妇的温澜面对这场绑架很是淡定,只是头上被套了丝袜让她很难受。一挺身从床上坐起来,她忽觉头顶投下一道重重的阴影。
透过纱网她隐约地看到对方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思忖片刻她立即反应过来,连忙道:“你是来救我的谈判专家吧?请帮我告诉绑匪,我要见这次大选中赢得毫不费力的顾安域!我帮他写过演讲稿,我帮他组织过大选集会,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我打理的,我要他救我!”
心里连日来的郁闷被她倾倒一空,对面的男人却并没有安慰她,反倒发出一声轻笑:“我可以帮你告诉绑匪。”
男人的衬衫袖子上有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袖扣,慢悠悠地吐字道:“因为我就是绑匪。”
温澜:“……”
“我也可以让你见顾安域。”男人的那只手带着闪亮的袖扣凑过来,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揪起套在她头上的丝袜,然后她就对上了男人那双比女人还妖媚的丹凤眼。
顾安域?竟然是顾安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男人的薄唇弯出一道弧度,在温澜要哭不哭的表情下说着显而易见的事实:“温澜女士,欢迎来到我身边。”
温澜:“……”
在温澜充实忙碌却无趣的准第一夫人生涯中,唯一打破她所有安排的人,就是对面这个长相美而性格却很差劲的男人。家里给她安排政治联姻,选的未婚夫是M国最年轻、最出色的政客侯长信。他从大选开始就一路领跑,到最后其他对手都退出了,就剩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兵痞子还在死扛。
只有温澜最清楚这小子是怎么一步步爬上来的——全靠吃定了她!
“你找我干什么?”温澜想起被他缠的日子就头疼,然而他下一句话就让她 毛了:“总统府缺个第一夫人。”
温澜顿时摆出一副贞洁烈妇的姿态瞪着他:“我不会跟你的!”
顾安域挑挑眉,刻意凑到她面前张口说话,夹杂着他的气息的热气扑了她滿脸 :“乱想什么?我只是请你来调教我选的第一夫人。”
温澜缩着肩膀往后躲了躲,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悲凉——看来,她就算当了寡妇,也还是离不开总统府!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为了家族利益,她还是不得不答应了下来。她紧接着问:“请问你选的是?”
“目前只选了你一个。”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颇有一副钦点她的架势。
温澜一脸困惑:“那我调教谁?”
顾安域拿出了在她面前屡试不爽的厚脸皮蹭关爱的表情,凤眼一挑、唇角一勾,理所当然地开始压榨她:“我当然要你帮我选。”温澜倒吸一口气,忍着怒火道:“你别想拿我的病威胁我给你当女佣!我帮你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是中西铁路的议案?我批准。”就算总统先生是个连怎样挥手怎样微笑都要她教的“奶嘴男”,他也是个总统,几千亿的项目轻描淡写就答应了。
他这时终于注意到她的手被反绑了,蹲下身瞧了一眼后笑道:“这么简单的结都不会解?我教你。”说着就揽住了她的手,从她指缝间穿过,十指相扣的同时又灵活地拨弄着她的手指,教她怎么躲过这种捆粽子式的绑法。
她被他这样虚揽在怀中,男人身上有着莫名的香气,像是窗外那棵春光下皂荚树的味道,如阳光般包围着她的整个身体,让她有一瞬的晃神。
解除束缚的温澜被他牵着站了起来,两人的手指依然紧密地纠缠着。恍惚间她听到耳畔有人轻问:“学会了没?”
温澜下意识地点头,手腕立即被人猛地一抬,刚才被绑过留下伤痕的地方就被一道温热覆盖住了。她整个人顿时僵住,只听轻吻她伤痕的男人霸道又不失温柔地说:“以后在我身边,不会有这些了!”
2 .烦人的总统先生
现在的温澜卸下不少重担,顾安域请她入府做了幕僚也是负责安排总统的日常,所以她再次去找心理医生做检查,竟然被告知自己的焦虑症好了很多。但出了医院接到温家打来要她回一趟家的电话,她就觉得自己要复发了。
她是家中长姐,温家是混吃等死的没落家族,对她唯一的期冀就是像她祖母那样也当第一夫人,好让这一大家子有资本继续坐吃山空。从小她就被套进了一个名叫“第一夫人”的模子里,像个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模具。现在家里要她回去一趟,肯定又要利用她了!
她很反感,却又无力反抗,只好在这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打好了腹稿准备找顾安域请假。可她没想到顾安域就站在她卧室的门口,双手插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温澜兴奋道:“你终于发现我把总统府装扮得多好看了?”
“中看不中用。”顾安域随手脱了西装扯下领带,半露不露的锁骨十分迷人,说的话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有人强攻这里,拿下这间屋子作为狙击点,可以攻打整个总统府。马上叫人拆了。”
温澜顿时一怔,愣愣地说道:“拆完我住哪儿?”
“住我旁边。”
这话让温澜气不打一处来:“你旁边是给总统府女主人留的卧室!”
“所以才让你住。”顾安域慢条斯理地关上门,直接长臂一揽,箍着她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温澜这时才记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一边努力挣脱他,一边道:“我要请假回趟家。”
顾安域平淡道:“我知道,情报官向我汇报了。”
“你监控我们家?”温澜惊了惊,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顾安域干脆一把扯住她的后脖颈,拎小鸡似的将她拖进了屋内。
“不止监控,我还知道你对家里那群吸血鬼不爽很久了。想不想爽一次?”
温澜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有父母因为她弹错一个音符的鞭打,也有叔伯因为她骑马时的一次跌落而脏话连篇的责骂。她厌恶透了这种被人当工具般的生活,顾安域这个问句让她忍不住释放了心中的小恶魔。
她刚一点头,就听桌上的总统内线电话响了起来。顾安域顺手按下了免提键,她就听到了情报部部长公式化的汇报:“总统先生,我已经在温家安装了窃听器,不久后他们就能收到彼此互相咒骂的录音了!”
温澜:“……”
不愧是兵痞子的行事风格,不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真的让人感觉好爽!
温澜长舒一口气,常常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的家族压力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彻底的纾解。她是不是离自己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想不想更爽?”顾安域悠悠地吐出一句话,让温澜好奇道:“还有什么?”
“参与中西铁路的设计。”
“什么!”温澜惊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要我参与铁路设计团队?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是……”
“整个国家的梦想都是我的,更何况你?”顾安域豪气十足,温澜一直觉得他像个暴发户,这次却因他暴发户似的言论而一丝感动。
她这样生来被禁锢的人,前半生唯一的叛逆就是在学校里偷偷取得了铁道工程设计专业的学位,她觉得自己没有自由,但可以让更多人去云游天下。侯长信竞选时也承诺要让铁路工程开工,可他除了说些客套話外几乎没和她有什么交流,他不可能知道她对参与铁路设计有多大的兴趣,这就如同沙漠里饥渴的人看着绿洲却不能喝水,所以才诱发了她的抑郁症。
还好,她等到了他。
新布置的卧室没有任何虚伪的渲染优雅品味的装饰,除了大床外,只有一台用于作图的大电脑和一屋子的沙盘模型零件。
唯一让她觉得不妥的是,原本该挂第一夫人画像的墙上挂着她的自画像。
温澜跟着几位前辈学习了一整天,晚上躺在床上盯着这幅画像便失眠了。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每次接受他人的好意总要想办法十倍百倍地还回去,生怕人家会从她身上薅点什么做回报。所以,她忍不住去想顾安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对她是不是有所图。
想到这里,温澜就坐不住了——她必须回报他,她还记得他最初请她来的目的。
3 .红线上的死结
她们名媛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因此即便温澜没透露男方是顾安域,“相亲需求”发出去也得到了一呼百应。她正忙着筛选合适的,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这个时间会来找她的不会有别人。顾安域看她捧着平板电脑以为她在工作,便放缓语气道:“这么晚了,别太累。”
温澜兴冲冲地塞给他一枚印章,还给他看屏幕:“喜欢哪一款直接盖章!周末我会让秘书安排约会的时间。陈小姐喜欢茶艺可以约在茶馆,方小姐喜欢摇滚可以约在酒吧,蓝小姐喜欢射击可以约在射击场哦!”顾安域眼光一凛,脸上立刻乌云密布:“这么晚了,你还不累。”温澜撇撇嘴,刚想说出心中的顾虑却被他打断:“明天中西铁路奠基仪式,你陪我参加。”
温澜看他转身要走,忍不住道:“那你要回答记者提问吧?记住,宁可说废话也别说错话,不想回答的,可以找发言人……”
“温澜,你就这么喜欢戴面具的人?”顾安域冷冷地打断她,带着怒气反问道。
温澜猛地抬头,“面具”这个词直戳她的内心,可她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顾安域斜倚着门框,衬衫扣子又被他弄得歪歪扭扭的,脚上的拖鞋也没按她的要求换上新袜再穿,领带夹又夹过了三分之二的标准线……真实的他就是这样随性又霸道的男人,她现在甚至觉得这样的他很有男人味。可如果让他去和世家名媛约会,他不就要按照她的条条框框来?约会尚且如此,更何况以后生活一辈子?
温澜忽然替他觉得毛骨悚然。
没了顾安域的房间寂静得有些可怕,温澜抬手想关灯,却突然注意到,墙上她的那幅画像的右下角不知何时被他盖了一个章!
印章是钻戒形状,而右下角正好是她的左手,那个章恰好盖在她的无名指处,远远看去倒像是她戴上了他给的钻戒。内心开始翻江倒海,她掏出平板电脑想给他发消息,却发现WiFi断了,连信号都没了!
这男人……为了断绝她牵红线的路居然用这么弱智的招数!
第二天朝阳冉冉升起,为了去参加奠基仪式,温澜一袭藕荷色长尾礼服裙配八厘米酒杯跟的高跟鞋,站在车前等到姗姗来迟的顾安域时,明显看到了他眼中亮起的惊艳之光。
她抬着下巴等着听他的赞赏,没想到却等来一句 :“披上衣服。”
肩上多了一分重量,温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黑西装盖在自己满是仙气的礼服裙上,一股由强迫症引发的不适感袭上心头,但这次她忍住了。
她的病确实被他“治愈”了不少。
温澜乘坐的幕僚车在前面开道,经过一段环形路时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前方忽然爆出轰隆一声巨响,整辆车几乎都被爆炸掀起的气浪抬了起来,幸好训练有素的司机立马稳住方向盘打开车门,温澜连忙从满是汽油味随时会爆炸的车里爬到草地上,久违的焦虑感又袭上了她的心头——那伙恐怖分子卷土重来了!
一串机关枪声射击突地逼近,温澜裹着那件西装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后背忽然被什么小物件猛烈一撞。她伸手一摸,滚烫的子弹壳顿时把她吓坏了!她的手重新摸上这件西装,硬实的质地让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件西装是防弹的!
可顾安域怎么办?温澜的焦虑情绪再度不受大脑控制,她根本认不清现在是什么场景了,疯了似的在弥漫的硝烟中喊着顾安域的名字,直到一声爆炸声在自己身边响起,她的口鼻忽然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捂住。“没事,我带你走。”顾安域眼中满是血丝,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划就割断了她的裙摆,随后一扬手将显眼的裙摆甩出去,裙摆所落的草丛处果然挨了一连串的射击。
成功误导了对方的注意力后,温澜便学着顾安域的匍匐姿势一点点往后撤退,直到撤进总统的防爆车里,这时她才知道原本安然无恙的顾安域是只身出来救她的!
疾驰的车里弥散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可她根本找不到他的伤口在哪儿,但就是这样的“不知道”,才最骇人。
泪水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她猜她现在一定很丑,可他还是伸出手温柔地帮她拂了拂眼角,轻轻道:“温澜。”
他唤她名字时的字正腔圆的凝重感,让她不禁停了抽泣,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想听清他的每一个发音。
“温澜,听着,我和你说过我要你,那不是开玩笑。”顾安域绵长的呼吸起起伏伏,温澜甚至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伤口的灼痛,“我要你只跟我牵手,我要你卸下一切包袱,我要你把我当依靠!”
4 .蜕变
经历一场爆炸又在手术室外经历漫长的等待,这是温澜第二次有这样的经历了。侯长信被护士蒙着白布推到她面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很怕顾安域也会这样。
她连衣服都没换,穿着满是血迹被划烂的裙子,赤着脚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呆呆地看着楼下密集巡逻的一队队士兵。
顾安域以前肯定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热血男儿,不,肯定比他们还帅。
“别的男人有这么好看?”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温澜惊得一回头,只见原本比她高出一头的大男人已然坐在了轮椅上,右腿也缠了厚厚一层绷带。
“的确都没你好看。”温澜舒口气笑了笑,蹲下身想要看他的伤口。
男人卻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又把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半晌,忽地眯起眼轻笑:“我还以为那番话会把你吓跑。”
温澜想起他晕倒前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禁一红,讷讷道:“你那是在表白吗?”
“如果我说得还不够明白,那么,温澜,顾安域喜欢你。”顾安域抽出另一只手抚摸上血迹斑斑的裙摆,看着她定定地说道,“我会赔你一条纱裙,白色的。希望到时候你能像我喜欢你这样,也喜欢我。”
温澜呼吸一滞,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有幻想症,很怕这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一场梦,所以她不敢回应。
顾安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这点,并没有逼她表态,而是让人先送她回了总统府。她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又失眠了。第二天她找管家借用了一下厨房,检验过食材后亲手做了营养餐,独自来到了医院。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迎面走来的几位名媛正是她那天想向顾安域推荐的,可她们怎么会被允许来看望被守卫保护得死死的总统?
几人或许并未认出一身白T恤牛仔裤、提着保温盒的素颜女人,是向来端庄得一丝不苟的温澜女士。她们和她擦肩而过,每个人都因其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对她视若无睹。
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能来看望总统先生,温澜自己却被警卫员拒之门外了。她拿出身份证,警卫员却给了她一张表让她在医院里四处跑着盖章!
即使有再大的怒气,温澜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跑上跑下盖好整张表上的章。折腾完后,等她提着饭盒见到顾安域时,他早已用完午餐开始看文件了!
温澜阴沉着脸,对顾安域的笑脸视而不见,一坐下就打开饭盒,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口吃饭,连他桌边放着的半瓶红酒都没放过。整个过程顾安域未发一言,但听秘书在电话里给他汇报了事情的原委。
“如果惹你生气能让你一口气吃这么多,那看来我以前想养胖你所采取的措施都是错的。“他话音刚落,温澜就重重地干呕了一声。
她无法控制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常年为了做名媛而保持纤细身材,已经让她患上了厌食症,暴饮暴食的后果自然是席卷全身的反胃。
她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大吐起来,吐完了,整个人头重脚轻,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泡到了温暖的水中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她又想起那几个从他房里走出来的女人。
胃控制不住,嘴巴也控制不住,她开始大胆地打破名媛规则,邪恶地在背后说别人坏话:“陈小姐一跟男人约会就推销她们家的劣质茶,方小姐在酒吧里被‘小鸭子追着满场要钱,蓝小姐跟人吵架一言不合就拔枪……她们都不好。”
“嗯,所以陈家希望我不要修铁路影响茶园,方家希望我不要修铁路拆掉他们控制的红灯区,蓝家希望我别修路影响他们的军火走私通道。”
“你肯定没答应。”她轻笑了一声,撩拨着不时流到身上的水流。
“是啊,没答应,没准要被这些大佬操控的国会弹劾了。”他在她吹弹可破的白颈上印下一吻,淡淡道,“也许就没有总统当了。”
“你还有我啊!”温澜猛地跳起来抱着顾安域的脑袋就亲了一口,一双眼睛像藏了发光的小太阳,“我永远是你的第一夫人!”
顾安域心口一紧,一冲动立刻压过去想吻她,然而手臂乱挥的温澜好死不死地碰到了水龙头的开关,一大股冷水骤然铺天盖地地冲了她一脸。
温澜霎时被冲迷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看对面的顾安域居然泡在水里,顿时尖叫一声:“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顾安域被她吼得愣了一下,随后禁不住大笑出声。没人知道此时的他有多么欣慰,他终于把心中珍藏的天使从抑郁症的地狱里拉了回来!他就喜欢这样释放天性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吐槽不喜欢的人,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可以为他做饭,可以和他一起泡澡,最重要的是,可以说出永远陪他这句话。
温澜被他圈进怀中,看着水中丝毫没有混入鲜血,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气得捶他一拳 :“你没受伤!为什么骗我!”
“我这么强的人不装弱怎么能得到福利?”顾安域盯着她湿身后的玲珑曲线,理直气壮道。
温澜气他占自己便宜,但脑子清醒过来的她又觉出不对劲:“那你为什么骗别人?”
5 .敬礼,忠于天使
老总统来拜访总统府的时候,温澜终于明白了顾安域为什么要装病了。
他是在等这个人主动来找他,“探病”显然是个不错的借口,虽然她不懂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老总统也是重病在身坐在轮椅上的人,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打量着温澜,问话却是针对顾安域的:“这位女士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我从未说过要忠于你。我是你培养的接班人,不是棋子。”顾安域在老总统震惊的目光中站起来,一抬手打开了他的勋章柜,“就像用血肉换回这些勋章一样,我会赌上我的所有修建中西铁路。你炸得死侯长信,但对我毫无杀伤力。”
什么?原来两次恐怖袭击的罪魁祸首是……温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自己也该跟顾安域一起假装受了重伤,这样就可以窝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老总统被他怼了一肚子怒火气冲冲地就走了,顾安域倒是一派怡然,对着柜子里那排金灿灿的勋章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抽烟对身体不好。”温澜递给他一支电子烟帮他戒烟瘾,他却不接,眯着眼笑:“戒烟这么大的事,我只听我夫人的。”
……这是直接从表白上升到逼婚了?温澜气得咬咬牙,正想对他叼着的烟头发动“强攻”,没想到敌方自己投降,让它魂归烟灰缸了。
“知道军人怎么敬礼吗?”顾安域看她精神抖擞战斗力满值的小模样,真是怎么瞧怎么可爱,一些遥远的回忆也被触发。
温澜摇摇头,他便站到了她身后,大手沿着她的背、腰、腿、臂一通狂拍,她几乎被他拍得像个气球似的蹦起来,大喊着抗议道:“我不是皮球!”
他一巴掌又拍到了她姿势不对的屁股上,语带调笑道:“确实不是皮球。”
“……”温澜听了想打人!
两人缠着闹了一会儿,顾安域忽然正经起来,把她放到勋章柜前,对着她和所有的勋章,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温澜一时不明所以。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有着军人惯有的冷峻,精致的眉目丝毫不能掩盖住凌厉的眼神:“身为特种战队的队长,我只给三种人行礼。一是死去的战友,再是指挥我们的上级领导,最后是战场的天使。”
温澜歪着头疑惑道:“天使?是说战地医生吧?”
他笑了笑,语气明显放得很柔:“嗯,队友遇到的都是护士或医生。”“那你呢?”温澜眨着眼睛好奇道。“我遇到了真正的天使。”顾安域偏要卖关子。
温澜心想,看你那眉目含情的模样就知道是碰上美女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也不好追究。
正好有几个高级顾问来约见他,她便干脆跑回房间和设计院的前辈开视频会议了。她一点都不担心那个提前退位的老总统能对顾安域的执政产生什么影响,强大如神的总统先生在此时的她心中,是战无不胜的。
时间过得飞快,设计图纸的初稿已经完成了。日子平静了许久,温澜甚至忘记了老总统的威胁,趁着顾安域出国访问,干脆跟着团队一起去已开工的工地考察。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们去的当天就开始下暴雨,挖隧道的工程队冒雨前进,却不想引发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泥石流。
泥石流暴发的一侧是无人区,温澜却在这场变故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果然,她留在山里的第二天,就见媒体在铺天盖地地报道这场泥石流,许多专家站出来反对中西铁路破坏生态的修建,国内甚至有环保团队上街游行要求停建铁路。温澜心里着急,却不想更大的风暴发生在第三天。
这天,顾安域结束访问回国,国会里却有人提交了一份议案,竟然是弹劾总统的!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总统先生收受了铁路施工方的贿赂,拿出的证据虽然不够有力,但这对多数不知详情的国民来说,已经认定这是天大的丑闻。
温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拨通了总统府的内线,接电话的人却是情报部部长。
“我的情报只要是针对温澜女士的,都被要求准确度是百分百,不论是上次的爆炸事件還是这次的泥石流。”部长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您现在的定位我已经发给总统先生了,请准备好迎接因担心你安危已经飞奔去找你的总统先生吧。”
温澜的心头涌起一股甜蜜,她甚至觉得他就算被弹劾也没关系,她就算不修铁路了也没关系,她所有关于人生的梦想,在爱上他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实现了。
可顾安域显然不这样以为,他这次出乎她意料地带来了她的父母叔伯。
从来都以“血缘”之名禁锢她的一大家子,刚从车上下来就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这边扯着她的左胳膊说以后不逼她装名媛了,那边拽着她的右胳膊说以后要多关注她的心理健康,更过分的还有说以后要把她喂到130斤的,这群人是把她当猪养吗!
今天来的都是假亲戚吧!
6 .第一夫人
温澜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眼睛就像装了雷达一样,立即捕捉到了正和总设计师谈话的顾安域。
她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奋力挣开要拉着她话家常的姑姑,冲过去一把抓住顾安域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顾安域神色如常道:“什么什么意思?我和你交往,难道不该和你见家长吗?我的家长就是老总统,而你的太多,我干脆都弄来了。”
温澜气愤道:“不要转移话题!我父母才不会这么关心我,你要么是贿赂了他们,要么是威胁了他们!”
顾安域不置可否地弯唇一笑,手指一抬抚上她的黑眼圈:“天天晚上去埋地雷了吗?怎么还是睡不好?”
温澜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抑郁症,忙解释道:“是赶着修改设计稿,防止以后再出现泥石流这样的意外。”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我们之间出现意外。”顾安域神色间看不出悲喜,但温澜听出了消极的意味。
他继续说:“从我帮你治疗抑郁症开始,我就在思考,如果有天我离开了,你还能不能继续做正常人。我要的是你对我的爱,而不是纯粹的依赖。我是随时准备牺牲的人,但我的牺牲不能把你带走。有我、没我,你都要平安喜乐。”
“所以……你把我的梦想送给我,把我的家人安排好也送给我,然后自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温澜一瞬间像是大雨中被冲垮的堤岸,站都站不稳。
她觉得自己现在狼狈得不像话,她好不容易卸下“十字架”来到他的怀抱,结果他随时想着抽身而退!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挺直了脊背道:“谢谢总统先生的好意,我马上还要进隧道考察地质,失陪了!”
说着就往停车场走去,顾安域伸手去拦她 :“我顺路,我带上你。”
“不需要!”温澜狠狠地甩开他,攥着车钥匙狠狠地说道,“我自己开车!”
“那正好,你带上我。”顾安域不等温澜再拒绝,就自己跳上车了。温澜对他的耍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载着他一路开进了这条刚凿通的隧道。
发生事故后,这里一直没动工,整条隧道里充斥着刺眼的灯光和死一般的寂静。温澜开了一会儿就下了车,取出小锤和放大镜准备取样。顾安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这样灼热专注的注视下,温澜没办法泰然自若了。
她刚想着支走这盏“灯泡”,洞口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异响,顾安域眉头一皱,立马冲了过去,可等他看到堵在洞口的大卡车后,就知道自己百密一疏,还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他倒也淡定,趁这里还有信号,先和情报部长通了电话,只是那边的汇报还没做完,这里的信号就被屏蔽了。
整条隧道霎时都灭了灯,顾安域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终于等到脚边滚落一个硬物。他打开手电筒,看清那是一部卫星电话。
温澜惊慌的声音在那头响起:“顾安域,你怎么样了!”
顾安域打着手电筒察看堵住入口的大卡车,冷静道:“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温澜着急道:“我被几个男人绑在出口这里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我背后组装什么,你呢?”
顾安域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情报部只得到了老总统在对他策划一场报复的消息,有可能会是再次制造爆炸,但他不知道会这么恶毒。
卫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跟他打招呼,他屏住呼吸,头一次唤出那个一手策划了自己一生的男人的名字:“顾明,你真是老了,你斗不过我。弹劾的证据根本子虚乌有,所谓的游行也都是你雇的游手好闲的人去做样子,中西铁路我一定要修!”
顾明说:“对,我培养的接班人现在我管不住了,我斗不过你,我让你跟自己斗!温澜女士身后现在绑了三公斤的C4炸药,而你面前的卡车里有一吨C4炸药!你学过排爆,拆炸药难不倒你,可如果我让定时器一起开始计时呢?”
他话音刚落,顾安域就听到卡车底盘传来嘀嘀嘀的声音。他趴着用手电筒一照,果然看到一个黑底红盘的东西在闪着荧光。
他连忙钻进去察看线路,电话那头却又传来温澜的声音:“顾安域,他们走了。”
顾安域的手微微一颤,心口蓦地揪痛起来。
温澜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可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平静:“你要冷静,我相信你。入口不能爆炸,否则山体滑坡,山下的村子会被掩埋。”
顾安域咬紧牙关,抓紧时间排爆。温澜继续说:“卧室墙上的画像该换了,换成咱俩的吧。”
顾安域轻轻地回应了一句:“换成我们的婚纱照,我已经选好赔给你的裙子了。”
“好啊。”温澜那边似是哽咽了一声,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颤抖,她一点也不像一个患过焦虑症的人。
偏偏最勇猛的顾安域这时候声音颤得厉害。定时器只给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就算用尽全力,也不可能拆完弹再跑到隧道口帮她拆,他不敢去想这个后果,他只能万分痛苦地回应她 :“我爱国,也爱你。”
把他的最爱放在两头,让他无论做出哪项选择都会痛苦一生,这就是顾明给他的报复!
“我也爱你。虽然你不是最好的,但是有你比什么都好。”温澜的声音欢快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他们在一起的好时光,“其实,你不用担心你牺牲了我会活不下去,就像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我出了意外你会活不下去。从我們相爱起,我们的生命就是属于彼此的,如果有人先走一步,那么另一个会用自己的眼睛替他看世界,用耳朵替他听音乐,用嘴巴替他尝佳肴,用双脚替他走山川。”
“温澜,是侯长信让我去医院接你的。”顾安域提着心,终于剪断了一根黄线,但还是没有结束计时,他还得继续。
他回忆起过去心情轻松不少,继续道:“我们彼此赏识,他其实早有预料自己活不到大选的时候了,当他知道我想见你之后,就准备把你托付给我。他把你所有的信息都给了我,所以,那天我才故意穿得邋里邋遢以引起你的注意。”
他正想说出那已经被她遗忘的他俩的第一次见面,电话那头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随后一切归于沉寂,他只能听着隧道里四处回荡着爆炸的回声。
像是地狱里鬼怪的号叫,像是有人用绳子绑着他的四肢在拉扯,像是他的心脏也被绑了炸弹,随着刚才的响动炸开了!
顾安域剪断最后一根线,看到定时器停止走时后,整个人如死尸般倒了下去……
7 .尾声
顾安域总统任期的进度条终于满格,卸任后的他最杰出的政绩就是修建了中西铁路,给M国的经济带来巨大的发展机会。
可他卸任后,记者们最感兴趣的却是第一夫人,出版商还以高价买下了她的回忆录版权,尤其要她好好写一写她是怎么从那次的大爆炸中逃生的。
温澜面对一脸八卦的编辑们,无奈地笑道:“其实没传言里那么悬乎。总统先生曾教过我怎么解开捆绑自己的绳子,而我是隧道的设计师,解开绳子后第一时间就跳进了设计好的地下排水道里,所以爆炸只让我的耳膜受损了,人还好好的。”
“听说向来伟岸冷酷的总统先生在看到你还活着的那一刻哭了?”
想起那一幕,温澜就乐了:“他是流泪了,还自言自语,说他得了幻想症,也要抑郁了。”
“后来呢?”
“后来我被她按着亲了一口,他就清醒了。”威猛高大的总统先生忽然出现在几个女人聊八卦的咖啡桌前,引起了一阵惊呼。
但这只能让负责记录的小编更八卦:“据说总统先生还在电话里有些话没讲完?”
“其实就是想告诉她,我很早之前就是她的了。”顾安域的目光扫向房间里挂满勋章的那面墙,嘴角微微扬起,“以前,我有次在戈壁滩执行任务,与队伍走散,快渴死的時候被一位绑着红丝带做公益的女人救了。我问她看到我佩着枪怎么不怕,她居然说,谁让你长得美呢。我被她逗笑了,她也对我笑,笑得特别温暖,所以,我给她行了军礼。”“行军礼是什么意思?”
温澜耳朵不好,最后一句话顾安域特地贴在她耳边说的,他一定要她听清楚:“温澜女士,我能效忠于你吗?一辈子的那种。”
他永远记得她对他笑着点头的那一幕。墙上的勋章熠熠闪光,她却比任何一枚都更值得他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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