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作为一位无权无势,还一直受到宫里追杀的小贵人,沈信然表示十分担心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在看到裘微宁的第一眼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赖上对方!
一
“姑娘,让我看下你的伤势如何?”
眼前的男人生得面如冠玉,容若傅粉何郎。
此时他在问话,双眸低垂看着沈信然受伤的脚踝,声音清冷,气质清雅,一副雅人深致的世家公子模样,显然对眼下的困境不甚在意。
“公子,后、后面!”沈信然瞪着他身后那三步之外杀过来的刀刃,出声提醒道。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却不慌不忙,从容自若地从身旁的药箱里拿出瓷瓶。与此同时,他身后有一紫衣身影闪过,那持刀黑衣人应声而倒。
“解决啦。”那紫衣身影停下,颇为得意地轻笑一声。
沈信然终于看清那紫衣姑娘的模样,她身姿翩翩而又强劲,纤细却不娇弱,眉目如画,面似远山芙蓉。她吃惊地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黑衣人,暗叹这二人绝非寻常之辈。
与其一个人单飘,为了自保,不如跟着眼前这两位武功不凡的人稳妥,沈信然暗暗想道。
“姑娘是哪里人?要往哪里去?”听到为自己上药的男人出声询问,沈信然才回过神来。
“小女子……本是京城人士。不幸家中蒙难,又遭歹人迫害,只能逃离京城。却不料那歹人竟想杀我灭口。”沈信然快速地在脑子里组织出语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两把眼泪。
那为她敷药的手顿了顿,继而恢复如常。
男人又轻声问道:“那姑娘有何打算呢?”
沈信然装模作样地抽噎着,泪眼婆娑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试图把他哭得心软。
“小女子无依无靠没有去处。若没有公子搭救怕是已成了刀下冤魂。只望公子能够收留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男人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信然心下一颤,这是不答应了?她忙不迭拽了拽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道:“小女子能够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跑腿、劈柴……”
然而她这边话音刚落,男人那边就当没听到一样把药瓶盖上,大有起身离去之势。
沈信然急忙起身想拉住他,却忘了脚踝有伤,情急之下拽了他的衣袖,整个人朝他身上扑去。男人也对她这大胆又冒犯的举动有些惊讶,却仍秉着谦谦君子的度量礼貌地接住了她。
“啧啧,人家一个小姑娘也怪可怜的,师叔,你要不要这么无情啊?”
在一旁检查黑衣人物品的紫衣姑娘收了剑刃,巧笑倩兮、一蹦一蹦地凑过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师叔,你不是缺一个捣药的婢女吗?留下也无妨啊。这姑娘貌若天仙、蕙质兰心,想必师父也会高兴的。”紫衣姑娘朝沈信然笑了一下,对着男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而且,我们的伙食委实难吃,若有位会厨艺的姑娘,改善改善伙食倒是件喜事。”
男子盯着沈信然不说话,他的眼睛明澈而神色朦胧,透出深不可测的意味,半晌才道:“既然听雪这样说,那你便留下吧。听雪,你扶她上车。”
“好的,师叔。”紫衣姑娘眨了眨眼睛,走过来规规矩矩地扶住沈信然。
见他们愿意留下自己,沈信然的心里终于安稳下来,想着不管他们是哪家哪路、做什么事的,行医救人也好,行侠仗义也罢,只要自己的身份不暴露,就什么都认了。
二
一路上,沈信然都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个紫衣姑娘姓暮,名听雪,是天机阁的人。那位为自己疗伤的是他们天机阁有名的闲人,裘微宁,裘师叔。
虽是天机阁的师叔,却从未干过什么实事。平日里待在阁中无非是种种花草、熬熬药食,日子过得清闲快活得很。
裘微宁的医术极为精湛,至于修武这一块儿,却是一般。他虽有天资,但无奈后天不喜修炼,到现在也不过略有小成,远远比不上踏雪无痕的暮听雪。
裘师叔已多年未涉足江湖,平时也不轻易出山。他们此番出来是为了送一个盒子,至于是什么盒子,再详细的暮听雪就不知道了。
照暮听雪的话而言:“我就是出来吃喝玩乐、探访世情的,押镖这种重任自然是落到师叔身上了。”
至于她问沈信然的来历,沈信然便一边泪眼婆娑一边搪塞,说自己本是富家小姐,却因父亲贪图名利遭来灾害,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全家除了自己无一人幸免。讲到情至深处,竟不能自已,愣是把暮听雪哄得一愣一愣的,急忙安抚开导。
月上柳梢,万物静寂。
他们投了间客栈歇息,为了安全起见,暮听雪与沈信然同住一间房,裘微宁则在隔壁休息。
戌时左右,暮听雪为防止遭人暗算,打算出去看看周围环境。沈信然笑着叮嘱几句,便由她去了。暮听雪出去后,沈信然正准备洗漱就寝,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一愣,她谨慎地盯着门口,端详着映在门上的剪影。不像是端茶倒水的小厮,也不像是大腹便便的掌柜。瞧这挺拔的身影,倒有点儿像……
想到这儿,她心里安定下来,起身朝门口走去,抽出门闩后把门拉开,果不其然是裘微宁。
他换了件碧色的长衫,上面简单地缀了些青竹嫩叶,腰间束了条白色的腰带。脸还是那么清冷,不过室内烛光微弱,映在他的脸上,倒添了些柔和。他略微吃惊地看着打開房门的沈信然,垂眸解释道:“在下是来为沈姑娘换药的。”
沈信然微微点头,请他进来。他示意她坐在床上,将药箱卸下放在一旁,屈尊单膝跪地。沈信然瞧着他将药膏拿出来,沉默着为自己换药。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沈信然觉得他的容貌显得更精致了。
他低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松散地垂落在肩上,面色平静,却有些微红。那双澄亮的眼睛专注而认真,鼻梁高挺英气,薄唇紧抿,这样的一位俏公子,真真生得风流韵致,举世无双。沈信然正看得入神,却听裘微宁开了口。
“沈姑娘,可有远亲?可有婚配或可依靠之人?”裘微宁询问道。
“没有,我没有夫婿,更无远亲,况且如今人情淡薄,无所可依。幸亏遇到了裘公子与暮姑娘,真是小女子的福分。”
“沈姑娘性格倒是开朗得很,刚经历大悲之事,却不见心情有任何抑郁消沉。”裘微宁抬头,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试探。
“小女子不才,却也懂得节哀顺变的道理。”沈信然微笑,直对上裘微宁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活着的人总要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既然他肯收下自己,只要不招惹什么麻烦,他也不会拿自己如何,何必故作掩饰引人怀疑?
沈信然忽然兴味上头,垂下头靠近裘微宁,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散开,刺激了她的嗅觉。她凑在裘微宁的耳畔,轻声呢喃:“裘公子……可有心上人?”
裘微宁恍若未闻,转过头看沈信然,眼睛还是那么清明:“沈姑娘的身份并非所说的如此简单吧。”
“裘公子的身份不也是很不简单吗?”沈信然挑眉反问。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揽住沈信然的身子双双朝床上扑去,一支尖锐瘆人的利箭擦着裘微宁的肩膀掠过。
沈信然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些变故她完全预料不及。裘微宁反应极为迅速,他匆匆瞥了一眼沈信然就起身巡察四周。
窗户已被打开,五六个黑衣人出现在这间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气氛肃杀,千钧一发。
裘微宁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些身手矫健、武功不凡的对手,出声道:“诸位是谁派来的?”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话音刚落,刀光闪现,杀手便冲了过来。
杀手出招咄咄逼人,裘微宁一时无法招架,只能步步躲闪后退,那双手十指纤长,用出的招式似乎很微妙,却并不凌厉。
裘微宁粉面朱唇,身姿俊俏,就连动起手来都这么好看。沈信然趴在床头如是想。
三
显然打架这事情是个体力活儿,还是个对自身体质要求极高的体力活儿。不出半炷香的时间,裘微宁就有些无力招架。他勉强挡住刺过来的刀刃,挥袖一掌劈了过去,却并未打到对方要害,杀手只是堪堪朝后退了几步。
裘微宁在此间隙回头朝沈信然望了一眼,她躲在柜子后挥了挥手,勉强报以微笑。
就是这一笑,那本还在与裘微宁相斗的杀手们仿佛瞬间找到了战斗的方向,全部朝沈信然冲了过来。
沈信然不过一个弱女子,没有半点儿武功,除了喊叫就是逃,她忙不迭地朝一旁乱窜。裘微宁显然想救她,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杀手暗算,肩膀中了一剑。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是暮听雪及时出现救了他们二人。她一脚踹开房门,手持冷剑威风凛凛,进门便与杀手厮杀了起来,出手凌厉毫不手软。
有个杀手敬业得很,都躺在地上了,也不忘自身背负的巨大使命,颤颤巍巍地拿出暗器,想瞄准裘微宁射出去。还好沈信然反应快,先他一步拿袖子甩向身旁的花瓶,恰好砸到他头顶上。
嗯……这头顶开花的样子着实有些惨。
沈信然心虚地张望四周,恰恰对上裘微宁那双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样子,有点儿一言难尽。
沈信然慌忙看向别处,装作在欣赏暮听雪打架的英姿。不过周旋几回,杀手陆续败下阵来,趴在地上一動不动。
沈信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短短时间内就被扳回来的局势,连连赞叹这暮听雪的武功确实高强。忽然,窗外有一利箭划过暮听雪的腰际,她拿剑轻而易举地挑断,翻身一跃便追了出去。
沈信然眨了眨眼睛,想证实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觉。看着跪坐在地、微微喘息的裘微宁,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去。
“裘公子……裘公子?你没事吧?”沈信然靠近裘微宁,试探性地询问。
他虚弱地抬起头,瞪了一眼沈信然,然后晕了过去。
沈信然从未想过裘微宁的体质如此孱弱,以至于他昏倒之后她怔了许久,半晌才拖着他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把他拖上了床。
不得不说,裘微宁当真是容貌出众,即使受伤昏迷,这一眉一眼端视着都惹人怜爱。
沈信然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伤痕不深,但是颜色黑红妖异,显然不是寻常的剑伤,怕是那刃上已被抹了毒药。她寻思着先将他衣服褪了,再做处理。
好巧不巧,她刚伸出手揭裘微宁衣服的时候,暮听雪就翻窗进来了。
好巧不巧,暮听雪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师叔”的时候,裘微宁睁眼了。
好巧不巧,裘微宁睁眼的时候,刚好看到她那双蠢蠢欲动的手。
他含怒瞥了沈信然一眼,起身朝暮听雪看去。沈信然欲哭无泪,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从暮听雪的话中得知,她去后面喂马的时候看到房顶上有黑影,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可是追了一半人没了,警惕心起,她又赶了回来。这回来一看倒好,一个伤员,一个废物,差点儿被黑衣人杀了。
裘微宁突然咳嗽一声。沈信然慌张地看向他,示意他肩上有伤。他却一眼都不看她,转头向暮听雪吩咐道:“你将杀手的尸首处理了,沈小姐留下为我敷药。”
“哦。”暮听雪耸了耸肩,转身轻而易举地拖着尸体出去了。
留下一脸茫然、目瞪口呆的沈信然。
四
暮听雪关门的声音还没落下,沈信然就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开始扒拉药瓶。里面的药很多,她扒拉了许久,却不知道哪瓶是可以解毒的。
她讪讪地朝裘微宁笑了笑。裘微宁闭上眼睛,语气含着愠怒,说:“挨着霜色瓷瓶的朱红色瓷瓶。”
沈信然刻不容缓地拿了药瓶递到裘微宁的跟前,殷勤地笑着。
裘微宁怒不可遏地说:“这是毒药!我说的是挨着霜色瓷瓶的!”
等沈信然终于哆哆嗦嗦地给裘微宁抹完药,瞧了眼闭目养神的裘微宁,准备悄悄地功成身退。她刚想挺个腰时,谁知正往回收的手腕就被人冷不丁拽住。她愣了一瞬,发现裘微宁突然睁开那双清明的眼睛,一脸沉静地看着自己。
在她愣神时,裘微宁手腕突然发力将她拽向他身边,沈信然身形不稳地摔倒在床上。
“你是谁?为何无故惹来如此多的暗杀?”裘微宁攥住她的下颌,冷眼望着她,缓缓地问。
“小、小女子……”沈信然打着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裘微宁手下渐渐用力,她索性孤注一掷道:“小女子名叫沈信然,芳龄二十,京城人士。我本是宫女,却无意间目睹淑妃行恶,她怕我泄密,欲杀我灭口。我家贵人于心不忍,托人送我出宫,希望能保全我的性命,却不料被淑妃发现,于是派人追杀于我!”
她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引得喘气连连。扼住她下颌的手终于渐渐松开,裘微宁缓缓闭上眼,虚弱地道:“重新帮我上药。”
沈信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亏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
她朝裘微宁那里看去,这才发现由于他刚才用力过猛,刚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裂开,红色的血已浸湿白色的布带,有点儿触目惊心。
沈信然不敢怠慢,慌忙起身重新上药,生怕弄疼了裘微宁,惹他一只手捏死自己。她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服侍,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疲惫地索性坐在地上趴在床边打了会儿瞌睡。
等沈信然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早。她被人妥帖地放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洗漱后,她便去找慕听雪与裘微宁。果不其然,慕听雪在后院喂马。沈信然凑到她旁边,想问裘微宁在什么地方。然而她还没出声,就见慕听雪面露莫测的笑容:“是想问师叔在哪里对吧?”
被说中心思,沈信然只好木讷地点了点头。
慕听雪也不急着告诉她,而是又露出了那神秘莫测的笑容:“信然,你觉得我家师叔人怎么样啊?”
“医者仁心,他宅心仁厚。”沈信然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家师叔有点儿冷脸傲娇,啰唆唠叨,故作清高,还时常故弄玄虚,疑神疑鬼的,但是日常相处起来,还是挺好的。”
这是在夸自家师叔吗?沈信然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慕听雪瞧着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打探她的心思:“那你意下如何呢?”
沈信然正思索着裘微宁纤尘不染的外表下是如何让自家师侄觉得他故弄玄虚、疑神疑鬼的时候,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赞同,便顺口道:“心有灵犀。”
谁知慕听雪一脸兴奋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那就这样办了!一回去我就跟师父商量一下你俩的婚事!师叔孤家寡人这么久了,可算捞到媳妇了!”
“啊?你说什么?”沈信然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听雪,你可别胡说,我跟你师叔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啊!”
“信然,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师叔吗?”慕听雪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激动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个什么名堂。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毕竟他长得如此出尘绝世还为人正直,医术高明、兼有武功。才貌双全的人,谁会不动心?
“可是你师叔嫌弃我啊。”沈信然终于吐出了心中最大的顾虑。
“呵,就他那个榆木脑袋。能有女子喜欢他就不错了,还挑拣什么?”
“像裘公子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子心仪于他?”沈信然表示不可思议。
“以前是有许多女子喜欢他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姿色都有。”慕聽雪给马顺起了毛,颇为痞气地笑了笑,“不过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又从不对哪个女子动心,于是那段时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沈信然心里一顿,脑海里不禁想起初遇他时的情景。
“不过后来那些流言蜚语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师叔身边的女子因此也就少了,后来随着师叔入住竹林,便更别提有什么女子了。”
沈信然沮丧地垂下了头,不禁想到那人或许是真的冷情,独自迁到清幽的地方修身养性,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盯着自己的鞋子,嗫嚅着说:“那你师叔到底是不是……”
“不是。”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冷冷地回道,吓得她俩突然转身。
五
“整天胡思乱想,胡乱猜测。”裘微宁站在二人眼前,以一种难以捉摸的威严之姿盯着慕听雪。
慕听雪心虚,低着头不敢说出半句话。沈信然更是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对,只好装作看风景,眼神往外瞟。
所幸他没打算跟慕听雪计较太多,转移目光看向沈信然:“你跟我过来,我看看你的脚伤。”
被突然点名的沈信然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在慕听雪无比炙热的注视下,跟着裘微宁走了。
来到裘微宁的房间,他如之前那样照常给沈信然褪袜敷药。
沈信然低头看着他全神贯注、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用说话来缓解一下这无名的压力:“昨晚不是已经换过药了吗?换药其实不用这么急的,我没那么娇贵。”
裘微宁抬头瞥了她一眼,很吝啬地丢出五个字:“一会儿离开。”
沈信然微愣,问道:“这么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早赶到问剑山庄,那里安全。好了,你就在此处休息一会儿吧。我与听雪去收拾东西。”他起身,从一旁拿了件东西朝沈信然丢了过来。
沈信然接住一看,是件崭新的天青色衣裙。
“我瞧着这件衣服不错便买了,听雪穿着有些不大合适,便只好送你。”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
嗯……真是口是心非。
沈信然目测了下手中的衣服。听雪比自己高半个头,自己又比她消瘦了许多。而这眼前的这件衣服却分明只合自己的尺寸,她的心里突然开起了花。
换衣服不需太长时间,沈信然换过衣服便下楼与他们会合。裘微宁正赶着马车出来,看到她急忙跑来的样子,微微一愣。看着他的神情,沈信然情不自禁地用袖子掩嘴一笑。她皮肤本就白皙,这天青色水雾裙衫更衬得她皮肤娇嫩,天生丽质。
“好看吗?”沈信然睁大眼睛无比期待地望着他。
裘微宁只是沉着脸扫了她一眼,便扭过头不再看她:“你脚伤好了吗?怎就跑得如此之急?”
“因为想看到你,也想让你看到啊。”沈信然索性不再扮演娇滴滴的闺中女子,说的话逐渐大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裘微宁没有冷言挖苦沈信然,而是回过头无比真挚地回应道:“好看。”
虽然他的脸有些红。
沈信然冲他一笑,无比愉悦地上了马车。
他们三人是连夜赶车离开的,赶巧不巧,遇上了急雨。更巧的是,又遇到了第三次追杀,在城外不足五里的地方。
夜幕低垂,大雨滂沱,局势十分糟糕。马车早已在打斗中被毁坏,马儿也受惊不知逃到何处了。慕听雪一人执剑,出手凌厉,在前方为裘微宁二人开路。裘微宁则紧紧攥着沈信然的手,一次次在刀光剑影中躲过。
但饶是能力高超如他,精力也有限,不可能处处护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打斗中有杀手钻了空子,在他疏忽之际朝沈信然直直地刺过来。
那一瞬间,沈信然早已躲避不急。
长刀入腹,血溅衣衫,血是裘微宁的,他为裘微宁挡了一刀。慕听雪已被逼急,煞气四散,出手越来越阴狠可怖。
雨越下越大,掺杂着血与哀号……到最后,一切归为宁静。
沈信然与慕听雪撑着负伤的裘微宁去寻医家。可是夜雨更深,一片荒野,哪来的医家?
饶是天无绝人之路,最后一个猎户人家救了他们。慕听雪受了些皮外伤,不过休养半日,便急匆匆地离去打探消息。走之前,她看了看昏迷的裘微宁,特地嘱咐沈信然照顾好师叔,又留下了几两银子。
看着裘微宁苍白无力的脸,沈信然心里风起云涌,愁上心头。她现在犹记得他为了替自己挡那一剑,鲜血四溅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不是她死皮赖脸地黏上他们,他们又怎会因自己而遭到这么多次追杀呢?裘微宁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沈信然紧紧攥着裘微宁的手,像当初他在雨中攥着自己的手那样。可是,这双手,已不如那时温热。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赖着你了,再也不给你带来危险了,你醒来好不好……”沈信然摩挲着裘微宁的脸,泪珠不断地往下掉,可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样过了几日,裘微宁的伤势好转,可人还是没有醒来。他若一日不好,沈信然便一日不敢离开,她怕他醒了看到自己,也怕他醒来看不到自己。
可喜的是,这一天,裘微宁终于有了点儿意识。他在梦中喃喃,反握住沈信然的手,沈信然激动地喊来郎中。郎中说裘微宁的病情已大有好转,不出几日便能康复。
沈信然紧握住裘微宁的手,得知他转危为安之后,心里无比惊喜,却也有些感伤。她想得很清楚,如果继续跟着他们,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话,那还不如就此别过,自己一人独自承担。
沈信然继续照顾了裘微宁几日,确定他无碍,不日即可醒来之后,便向主人家要来纸墨,写了封信,连着银子一同留给了裘微宁。
然后,她最后一次踏入那间房门,依依不舍地去看了裘微宁最后一眼。他睡容安静,脸带血色,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虚弱。
他们没有沈信然的生活,一定十分美好。
有缘再见吧,裘公子。
六
一个人的生活也不太难过。
沈信然寻了家秦楼楚馆,凭自己的口才与在宮内学到的化妆术做了位妆娘。因她化的妆精准遮瑕,楼里的姑娘都喜欢来找她化妆,因此这里的老鸨萧娘特别中意她。
“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有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听闻你技艺超群,要找你整装理容呢!”萧娘匆匆推开门,握住沈信然的手高兴地说道。
此时,沈信然正在画画,画上的人是一位她心悦的男子。见萧娘进来,她便自觉地放下笔墨,为沈娘倒了杯茶水,打听道:“萧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娘饮尽杯中的茶水,道:“沈姑娘,你化妆的技法早已名声在外,郝员外家的大小姐听说了,便来咱楼里打听你,要请你去她府里替她上妆呢!这么好的事情,岂有推辞之理?于是我就答应了,也不知沈姑娘意下如何?”
“萧娘如此信得过我,那我哪有推辞之理?那我就应下吧,静听萧娘吩咐。”沈信然见不方便推托,便嘴上听话地答应下来。但当周围安静下来后,她又不由得开始惆怅,寄人篱下的生活的确不好受,就像现在,还不是听着别人的安排过日子?
她看了一眼画上的男子,想来,以他的性子,定会无拘无束地生活吧。
日子就这样过着,转眼就到了去郝员外府上给郝大小姐上妆的日子。沈信然也没多想,带着工具便钻进派来的轿子里去了郝员外的府邸。
到了府内,一个丫头给沈信然带路。沈信然便跟着她来到一间房里,那丫头向她行了一礼,便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沈信然摸了摸落了灰的灯盏,觉得这房间有些陈旧,不禁隐隐有些担忧起来。本想走进里面去细细察看,可是还没来得及进去,就突然感觉腰部一紧朝后跌去,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怀抱。
沈信然惊慌失措地想挣扎出来,然而来人十分不配合,将下巴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地呼吸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别动,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沈信然的身体僵住了。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告诉她该上药了的是这个声音,保护她的是这个声音,在梦里轻喃着她的名字的还是这个声音。
沈信然颤抖着身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唤道:“裘微宁?”
“叫我的名字,信然。”他不悦地蹭了蹭沈信然的头发。
本来还想铁着心肠发誓再也不见他的沈信然,却在这个瞬间突然软下心来,生起一股感动,含笑道:“微宁。”
等过了一会儿,裘微宁松开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与她对视。
“你倒是挺厉害的嘛,竟然能找到我。”沈信然笑着看向他。
他神情难测地看着沈信然,苦笑道:“你走了之后,我找了你许久,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自己跑到青楼楚馆里去。若不是听雪向丐帮打听,又去向萧娘谎称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请你上妆,我怕是就要错过你了。”
“怎么?”沈信然挑眉,“我在青楼里待过,惹你嫌弃了?”
裘微宁摇摇头,真诚道:“不,我不在乎你的经历,我只在乎你。”
“真的?”沈信然动容地说,“如果我其实是宫里的妃子呢?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裘微宁在听到她的话后,眼神黯了黯。沈信然见他这样子,难过地低下了头。
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闺中女子,又寄身于青楼楚馆,遭人嫌弃很正常。谁知裘微宁突然双手捧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来。这个吻很长很长,但是又带着小心与试探。
“信然……我喜欢你,无关你的身份。”
“那我也要告诉你,我只是个小小的贵人,逃出来之前,从没见过皇帝本人……”
七
今天的阳光非常好,非常适合结亲。
沈信然看着山庄里喜气洋洋的一片布置,不由得心生羡慕之情。她拽着裘微宁的衣裳,欢喜地指了指渐渐走近的新娘子:“微宁,你看,好漂亮!”
裘微宁瞟了一眼远处的红色,目光最终又落到沈信然的脸上,淡淡地评价道:“尚可。”
沈信然以为他对这种仪式不感兴趣,心里不禁有些惆怅。
她想起了之前的悲凉日子。记得当初入宫的时候,就没有民间的十里红妆,如今终于远离那片钩心斗角之地,看着新娘子盖着红盖头,戴着凤冠霞帔被人搀扶着走到厅堂里,那晃眼的红色烛光让她止不住地惊艳,然而身边的这个榆木脑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裘微宁看了看她失望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旁边的暮听雪打断了。
暮听雪没好气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匣子,瞪着裘微宁道:“师叔,我们跋山涉水这么久,就是为了在人家婚礼上送这么个破烂的东西?”
裘微宁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暮听雪手中,说:“你师父说了,到了山庄后再打开。”暮听雪毫不客气地拆开信件,脸上的愠色却逐渐加深,引得沈信然止不住好奇也凑上前看去。
“雪儿,这个匣子中的东西意义非凡,万勿弄丢。问剑山庄未来的夫人与我曾有瓜葛,你师母知道她将要嫁人,怕我旧情难忘,便逼着我把当初的定情信物送还回去,当作恭祝她嫁人的贺礼。为了你师父与师娘的和睦,请务必安全送达。师父执笔。”
暮听雪看完后,气得将信件揉成一团,愤然道:“就这么个定情信物,被当成咱们千机阁的宝貝,还因此惹来了一群杀手,害得我们差点儿命丧途中,我这个师傅也太不靠谱了!”
裘微宁认同地点了点头。
暮听雪瞪了他一眼,逼迫问道:“师叔,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你师父说,平日里你总是损他,若是让你知道了还得了,他不要面子的吗?”裘微宁轻描淡写地说完,又拍了拍暮听雪的脑袋,嘱托道,“送贺礼的任务就托付给你了,我带着信然到处转转。”
说完,还没等暮听雪有所反应,他就牵着沈信然的手离开了。
裘微宁蒙上沈信然的眼睛,牵着她的手前行。等到了地方,他才缓缓松开遮住她眼睛的手。裘微宁将沈信然带进一间干净典雅的里间,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的宾客谈笑声。
“信然。”裘微宁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袭红纱,小心翼翼地盖在沈信然的头上,柔情似水地看向她,承诺道,“你是我裘微宁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无关身份,无关其他,只因是你。”
沈信然感动地捂住嘴巴,朝他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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