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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循不善诱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B 热度: 15498
连翘

  

  第一章 让男朋友一夜之间变成了前男友

  夏日蝉鸣,少女夹着书本,埋头回家,也不看路。

  突然她看见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抬起头,影子的主人露出一副非常欠扁的笑容:“纪循循,你跟我一起考艺术生吧?”

  “不要,烦死了,你别挡着我!”

  我猛地睁开眼,因为遮着窗户的窗帘十分厚,屋里显得阴沉沉的。

  我觉得整个脑袋疼死了。

  枕旁的手机的铃声响个不停,我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接通电话,里面传来罪魁祸首的声音:“纪循循,你怎么还不起床?”

  我看看表,发现已经十点半了:“我起不起要你管啊?烦不烦?!”

  来电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异性朋友庚寅,大家都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可是我认为这句话太武断,你要是见过一个男孩从穿开裆裤的时候玩泥巴,到隐瞒家长早恋,再到因为泡错了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场景,我就不信你还能对他产生什么超越友谊的感情,除非你脑子被卷帘门夹过。

  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父母都熟悉,三岁相识,如今做朋友十九个年头,我俩的关系纯洁得都可以立牌坊了,真的。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梦见他?

  昨晚男朋友潘为得跟我在电话里吵了一夜,我一边画着导师留的油画作业,一边夹着手机听他在那边发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他怎么了,让他遭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直到我把寒冬中的清幽蜡梅画出了一股小马奔腾的糟心感,我才觉得不能由他继续下去了:“拜托,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到底想怎样?”

  潘为得这才终于做了结案陈词:“纪循循,既然他在你生命里无处不在,那我们就分手吧。”

  我:“……”

  我现在生庚寅的气,正是因为他好端端地突然跑到画室给我送早点,正巧被潘为得看见了,那时我和潘为得都为参加一个比赛而赶着完成作品,饭都忘了吃。而我接过早点,只不过跟潘为得说了一句“你也吃点儿”就戳中他的雷点,让男朋友一夜之间变成了前男友。

  潘为得对庚寅的成见不是一朝一夕了,但我跟潘为得交往不过两个月,即使已经尽量避免让他俩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可还是……

  “三件事,一,赶紧刷牙洗脸;二,化一点儿淡妆;三,来金宝KTV520包厢。”

  庚寅的声音很有磁性,美院里好多女粉丝都在学校论坛发帖刷屏,说光听他的声音耳朵就能怀孕,再看看他的照片,就连眼睛也能生出双胞胎。

  我对于这样反生物学的追捧嗤之以鼻,恨不得拿出庚寅小时候栽进粪坑里被我抓拍的照片以正视听。

  “喂,我才熬夜画完作业,你少打扰我清修!”如果他能看到的话,我一定免费赠送他三个技术含量颇高的白眼。

  庚寅说话还是不疾不徐,仿佛脾气非常好,也只有我知道,他冷漠毒舌的话可以淹没一个峡谷。他说:“迁怒是无能的人最擅长做的事情,不就是分手,至于吗?你快点儿收拾完过来,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距离我分手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他简直就是中情局的特工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唉,我一直当他是男闺密,他反驳说我是他的好兄弟。既然是好闺密、好兄弟的感情,我决定过去找他,顺便研究一下这位仁兄因为破坏我姻缘的事情该如何补偿我。

  我洗了个澡,扑了一点儿粉,然后开车去了金宝,以前朋友聚会常在这玩儿,所以我熟门熟路。

  我推开520包厢的门,发现里面的声音震耳欲聋,有几个女生一边唱着“姐姐妹妹一起来”,一边跳得跟抽了风一样。我扫了一眼,看见庚寅坐在贵宾座那儿向我招了招手,比梦里的他笑得更欠扁。

  他身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着有点儿面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见我过去,中年人笑了:“这就是你那位传说中的‘小青梅?”

  “张老师,你别逗了,很明显,她就是我那位不上进的‘老酸梅啊,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提点一下,她脑子不太好,超级傻。”庚寅又示意我,“纪循循,叫张老师。”

  我甜甜一笑,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张老师,您好。”

  以前见人就叫师傅,现在流行见人就叫老师,不管什么领域,长辈总有能教你的东西。

  庚寅又说:“‘蒹葭画廊是张老师开的,关于年终义卖,他想让你加入,你还不快谢谢张老师!”

  原来我面前这位张老师是鼎鼎大名的艺术家张泽远,怪不得我眼熟,报纸上常见啊!

  我浑身一抖,连忙去握张老师的手:“谢谢张老师!我特别喜欢您的画廊!能有幸参与我真的太激动了!”

  张老师开口说:“我本来是想邀请庚寅献画,可庚寅极力推荐你一起,我也看了你的那幅画《雏菊》,觉得你还挺有慧根,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庚寅直接帮我应下:“张老师,你放心,她没问题的,一个星期后我和她一起交画。”

  后来大家一起聊聊天,唱了一会儿歌,才各自散了。

  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庚寅的胳膊发嗲,等他处理完事情把人都送走了,才回头来找我:“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刚打电话叫我回去,我说跟你在一起,她让我把你也带上。”

  我向后退了几步:“亲,我能不去吗?”

  他像拽着狗绳一样,直接拽我的袖子:“真不好意思,没这个选项。”

  第二章 家宴

  到了小区停好车,我没急着上去,而是到楼下水果店买了几个火龙果。庚寅他妈喜欢吃这个,为了表示客气,我上他家从来不空手,真的就跟做客一样。

  “阿姨好,我来了。”一进门,我就把水果递给庚寅他妈。

  “循循啊,你怎么好久都不来看阿姨了,今天阿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晶咕咾肉和水煮鱼,你和小寅都要多吃点儿。”

  我高冷的表情差点儿就消失了,只能嘿嘿傻乐。

  他家明明有保姆阿姨,可是他妈对下厨这件事情满怀兴趣,每次做出黑暗料理后都一脸期待地想让我们点赞。我来了几次就受了几次虐,所以越来越不想来了。

  他妈说:“循循,听说你失恋了?”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已经有点儿兴奋地道,“艺术家失恋是家常便饭,你看,小寅能有今天的成绩,就是因为他情感丰富。所以,阿姨觉得你俩真是般配呢!”

  我瞪了庚寅一眼:“你怎么连我失恋都往外说啊,要不要再给你配个大喇叭?”

  他妈不依,顿时主动揽下罪名:“循循,这可不是小寅说的,是阿姨昨晚偷听他打电话,隐约推理到的。”

  “哈哈,阿姨,你好厉害,真不愧是追了好几季‘神探夏洛克的人!”我侧头用手肘撞撞庚寅,“吃饭啊,艺术家,别老玩你的手机。”

  庚寅正在刷他的朋友圈动态,一条一条点赞,直到我提醒他,他才停止他的点赞大业:“纪循循,我今天算是帮了你一个忙吧?当着我妈的面,你该不该答应报答我一下?”

  我愣了好半天,有点儿紧张:“呃……你想要什么回报?”

  他说:“你帮我把黎嘉微搞定。”

  差点儿以为他让我圆他妈的梦想——当他家的媳妇呢,看来我真的是想多了,我松了一口气:“可以,不过黎嘉微又是谁?”

  他直接把手机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儿心,黎嘉微是我目前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女朋友,我和她交往一个星期就已经给她花了二十八万了,她还天天闹腾,烦死了。”

  我连连点头:“哦,好的。”

  庚寅他妈笑着给我夹了一块排骨,眼神诡异。

  第三章 其实爱错了人,每天都是愚人节

  还没有来得及和庚寅要他的女朋友的联系方式,结果他的女朋友第二天就自己找上门来了,速度之快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我交完作业,被导师训斥时喷出的口水从头‘滋润到脚,一出教学楼正准备擦脸的时候,就见一个性感的女生径直朝我而来。她扭着小屁股,一边走一边拧矿泉水瓶盖,等走到我面前时突然一抬手浇我。

  水从我天灵盖一路流下,那叫一个透心凉!

  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不是硫酸,紧接着第二个念头是:这人是谁啊?!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庚寅的女朋友。”漂亮又傲慢的小姑娘噘起了她的红唇。

  其实她如果想表述得准确一些,应该说自己是庚寅的第二十六代女朋友——黎嘉微。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去扯她的头发,从包里掏出纸巾擦脸,对她笑着说:“所以呢?这和你用水浇我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你这个第三者!”

  “黎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庚寅从小一起长到大,即使先不说我俩只是朋友的关系,就算我俩真要有什么,论先来后到你也没资格叫我第三者吧?”

  “虚伪!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朋友,那如果真是单纯的友谊,庚寅为什么发了朋友圈动态后还要秒删,明明就有猫腻!”

  我一愣:“他发什么了?”

  黎嘉微双手抱臂,颐指气使道:“他发了你的侧脸,还有一桌子饭,配了两个字——家宴。他妈妈的图像在照片边缘被截了一半,难道你这个朋友比他妈更能称之为家人?我看你分明是从朋友晋升到了老婆,和他暗度陈仓、瞒天过海,让我这个正牌女友戴绿帽!”

  这番说辞真是让我觉得醉了。

  如果说庚寅他妈是神探夏洛克,黎嘉微就是神探伽利略,我期待着下一个神探狄仁杰的出现……

  我一边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视线,一边拿纸巾擦着脸,一路横冲直撞去找庚寅算账,结果一不留神,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没说话,我抬头一看,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是潘为得!

  我很少让他看见我这种糟糕透顶的样子,更何况刚一分手,我就给他展现出了一副我过得很不好的姿态,实在太丢人。

  我绕过他,没想到他却拽住了我的手:“循循,我们谈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之所以和潘为得在一起,是因为他不跟我闹矛盾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声音大得让人想忽视都不行,我只能将手从潘为得的手里轻轻挣脱出来:“抱歉。”

  我就知道来电的人是那个罪魁祸首,电话那头的他的音调有些上扬:“你被‘牛皮糖泼水了?你怎么不知道躲开,出门太急忘了带脑子对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叫个快递把大脑送过去?

  我没吭声。

  然后庚寅就不再吐槽我:“我在301画室,你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潘为得还没离开,我觉得还是抽空跟他谈一下比较好,于是走了几步转移到走廊的死角处,回头看他:“我现在这样跟分手没多大联系,我只是遇到了一些别的麻烦,希望你别误会。”

  潘为得跟过来,浑身散发着忧伤的气息:“我说分手,你连一句挽回的话都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怎么挽回呢?你不可能因为谈个恋爱,就和发小老死不相往来吧,这符合人类的社交学吗?”

  潘为得:“你对他没想法,不代表他也这样想,他聪明又有灵性,长得比我帅,还比我有钱……”

  等等,你再这样夸下去,我会以为你跟我分手的原因是你爱上他了好吗?

  “对于你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我没办法给予回复,我只知道,我对庚寅什么心思,他对我就是什么心思。”我拍了拍潘为得的肩膀,“我明白你的自卑是我无论做出多少努力和让步都消失不了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祝你幸福。”

  我潇洒地离开,自认为说的话和行动都是那么的酷,可为什么走着走着,我眼睛就有点儿酸呢?

  其实爱错了人,每天都是愚人节。

  走上三层楼梯,就见到一间画室门口围满了少女,不用想,这肯定就是我的目的地——301。

  “庚寅,我本来是要以知心大姐的身份去找黎嘉微做和平分手演说的,可你自以为是的举动将一切弄得乱七八糟,你真行。”我进去以后就直接对庚寅批评道,“还有,你就不能把画室门口围观你的女生先就地解散吗?”

  他收起画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没事儿,我都习惯了。你这语气,到底是羡慕嫉妒,还是吃醋啊?”

  我:“……”

  第四章 借住

  “要交给画廊的作品你有构思了吗?你先看看我的线稿。”

  话题很快就被他转移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将关注点放到他的画布上。庚寅的感情生活总是杀伐声肆起,但在画画的资质上可要甩我好几条街。画上用线条勾勒了一只猛犸象踩翻了一幢别墅前的花园的场景,唯美中隐隐露出一种野性,不过还有一片留白的部分。

  我指着那里问庚寅:“别告诉我你要在这里画人体。”

  庚寅立刻两眼微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知我莫若你,我的小蛔虫。”

  “这个称呼也太难听了。”我撇了撇嘴,“那模特怎么找?现在愿意为艺术献身的女孩太少了,一个个都只是想为你献身,不然还是让黎嘉微做模特吧?”

  “纪循循,你做我的模特。”庚寅用画笔指了我一下。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刚考上美院,庚寅提议完,我的两行热泪将流未流,我捂着胸口把他骂了一顿,显然是受了刺激。而现在,再次听到这个提议,我顿时喷出一口老血:“你知道的,我是不能脱的!”

  庚寅撇了撇嘴,道:“为什么?你身上长了疮啊?”

  我说:“你是‘德艺双馨的男艺术家,我只是个刚失恋的女娃娃,拜托,放过我吧。对了,刚才来的时候我碰见潘为得了。”

  “然后呢?”他淡淡地瞅着我,“其实我对他不感兴趣,你也不必说给我听。因为你根本没有多爱他,我都没看见你分手以后有痛苦。”

  我几乎想咆哮了,像人猿泰山一样砸了几下胸口:“我怎么就不痛苦了,我的心都碎成二维码了呀!你要扫描来看一下吗?”

  由于黎嘉微不高兴我参加了那场庚寅的家宴,她开始了堵截大法,在庚寅家门口守株待兔,准备缠着庚寅,让他也带她参加一次家宴,平息一下她的怨气。我觉得黎嘉微这个姑娘的脑回路真是异于常人,完全担得起庚寅给她起的“智能牛皮糖”的名号。庚寅费尽口舌她不听,他有家又不能回,只能借住我家。

  车刚停进车库,庚寅就用兜帽衫将自己裹紧,还戴上了一副足可以装盲人的墨镜,拼命拽我的胳膊:“快走,是黎嘉微!我看见她了!”

  我搬着他的画架和颜料,有心无力道:“大哥,就算是明星背着老婆偷情都没有你这么谨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少废话,快点儿走!”

  然后我就跟被挟持的人质一样,被庚寅勾住脖子拖进我家了。

  进了门以后,庚寅就像一块干渴好久的海绵终于在一刹那吸饱了水,浑身上下都舒展开了。他把外套脱掉,自顾自地去开冰箱,接着又皱起了眉:“纪循循,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上一次采购是什么时间?”说着,他拿起一罐牛奶,看了看罐子底部的生产日期,自己得出了结论,“过期了一个月,你真行。”

  我把画架支好,像伺候亲儿子一样把笔洗了,把颜料摆好招呼他:“大艺术家,别那么纠结尘世,画你的画吧!”

  他终于收起一副嫌弃的表情,转而去看影碟,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将屁股底下的胸罩扔给了我:“你并不适合粉红色。”

  “你也并没有评论这个的资格!”要不是他来得这么突然,我怎么可能让他看见我家里随处可见的脏衣服?

  我将房间随便打扫了一下,趁此机会又去把空置了很久的客房收拾了出来,“唉,要累死了……”

  “纪循循。”他一边看碟片,一边继续说,“从你辞掉保姆以后我就觉得你脑子开始不好使,直到交男朋友又分手,你的智商持续走低,你就没想过要补救一下吗?”

  我扬眉:“怎么补救?”

  他说:“你当一次我的模特,我就传授给你补救大法,从此你的人生将大放异彩,被众人观摩,你信不信?”

  “拜托,你能别提这个吗?你从不画穿着衣服的人体,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是很佩服他的艺术天赋,但并不代表我支持他的艺术想法,“我要叫外卖,你要点、什么?”

  他眼神飘忽:“算了,别叫了,咱们去采购点儿食材和日用品,你不是喜欢吃7-11的关东煮吗?还可以顺便买。”

  我仰着头跟他说:“采购食材?你是要做饭啊还是怎么着?”

  庚寅冷哼了一声,起身去洗衣机旁,按了几个按钮,道:“纪循循,你忘了按开关,你还能更笨一点儿吗?我不洗衣服都知道用意念是没办法操控洗衣机运作的。还有,虽然我曾发过誓只给自己的老婆做饭,但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你活得这么没有质量,超人拯救世界,我拯救你,不用太感谢我,跪安吧。”

  我拍了拍袖子:“嗻!小的告退!”

  第五章 事情大条了

  庚寅当真是有两下子,他煮的番茄意面好吃到我差点儿把舌头吞下去。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的另一面,多么惊奇,花花公子竟然也有做“良家妇男”的潜质!

  “猪,你已经吃了五串关东煮和两盘意面了,你还看着我做什么?”庚寅的眼神透着无限狡黠,“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差点儿把空盘扣在他头上。

  晚膳用毕,庚寅去洗澡,我站在画板前开始画线稿。如果说庚寅的拿手绝活是画人体,那我的拿手便是天马行空地奇思妙想,我已经想好要画一个巨大的没有表情的人体,浑身毛发不生,他张着嘴,嘴里含着一个袖珍小儿国,这幅画要画得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细致入微。

  听见庚寅出浴的动静,我兴奋地伸手招呼他:“真没想到,你一来,竟然把我的效率都提高出来了!你来帮我看看呗?”

  庚寅对我这副开足马力,手拿粗细不同八只笔的造型颇为无奈,他翻了翻白眼,才道:“你站着不累啊,坐着画。”说着,我就被他拉到了一个凳子上坐下。

  他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镇定自若地往我床边一坐,身上还带着我常用的沐浴露香气,然后便对我的线稿给出三个字的简洁评价:“非常好。”

  “喂!你太敷衍了吧,跟我开始玩惜字如金了!”

  “这么明显的事实还需要浪费我珍贵的脑细胞吗?”庚寅耸耸肩,用手指了指画板,“纪循循,只要你用心了,你的作品就会所向披靡,别忘了是我挖掘出你的潜力,是我从小就看好你!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快去给伯乐哥哥倒杯水,乖。”

  “呸!要不是你,兴许我还有机会去从事高精尖的工作,不用与颜料为伍呢!”

  这时,他放在床边的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好像是提示什么软件更新。我瞄了一眼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用的屏保竟然是我还在上小学的照片,画面上的我应该是疯玩了一天导致脸蛋红扑扑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简直就像一个野丫头。庚寅留着我那么早的照片做什么?有恋童癖啊?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亲,你留着我这么丑的照片是想找机会黑我吗?提醒你一句,你的高清无码的儿童丑照我多的是,你要是敢把我的照片发上网,我就敢把你的照片打包发给黎嘉微!”

  庚寅已经一把将手机紧紧握在手心了,听到我这么说,忙把我的手打开:“滚吧你,你真是想象力旺盛,我放你照片明显是为了辟邪好不好?!”

  我心下一凉,看来第六感还是比较可靠。庚寅硬是能把“滚吧你”三个字说得这么心虚,听起来如同在撒娇害羞一般,真该去北影门口跟着群众演员学学演技了。

  这一晚,扰人的梦境如期而至,这次梦到的地点是高中校园的操场,运动会正如火如荼地开着。

  操场上的女子800米跑枪声打响,有个女生还没跑多久就摔倒在地,爬起来时脚已经崴了,她仍一瘸一拐地向前跑。

  庚寅扔下话筒,身子一翻就跳下了看台,他冲到那女生的身前,直接就把她背起来,送往校医务室。

  他皱紧了眉头,侧着脸大骂背上的人:“纪循循,你是不是傻啊?!脚都崴了还跑个屁,表演给谁看呢?怕别人不知道心疼是吧?!”

  ……

  他就在我身边,又没仙逝,我没道理老是梦见他啊?再这样下去,高中生活都要被我回顾完了!

  我一醒,就打开手机开始查周公解梦的资料,“梦见朋友”这一条还没找出来,就看到一句话:梦里的境遇所求,都是生活中被压抑得很好的一种欲望。

  明明是庚寅有可能觊觎我,怎么倒成了我对他有欲望了?周公,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啊!

  “纪循循同学,请问你那副鬼表情是要拉晨便吗?快起床吃我做的黯然销魂鸡蛋面。”庚寅踢了踢我的床,然后悠闲地离开,等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回身做了一个招牌双手射击姿势,“独家制作,好吃到你哭哦!”

  大清早就惹人发飙,如果不是有提供早餐的服务,我肯定找庚寅算账。

  我用余光偷偷瞄着庚寅,试想了一千八百种他偷偷喜欢我的情节,结果我吃面时被噎住了。我想,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是我太敏感,接收到的信号是错的吗?猜想得不到验证,我如鲠在喉。

  我捶了捶胸口顺顺气,抽空对他伸出大拇指:“你妈一定是抱错了孩子,因为你这手艺,违背了生物遗传学规律。”

  庚寅很自豪地挺直脊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除了画画画得好以外一无是处。”

  “我也是可以卖脸的好吧?等我毕业一出道就可以提高女艺术家的颜值上限了。”看着他那种想吐槽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了梦境,他也会梦到我吗?“庚寅,你经常做梦吗?”

  庚寅神秘地朝我凑过来,笑得不怀好意:“年轻人吃多了才老爱做梦,你突然问我这个,难不成是做了春梦?咦……”

  我夹起煎蛋直接朝他扔过去,出手快过女侠:“说得你好像不是年轻人似的!收起你这恶心的眼神!”

  不料庚寅端起空盘就把煎蛋接住了,比玩杂耍的人还手脚利索,我笑着又夹起一块煎蛋,打算让他再次表演惊心动魄的杂技时,门铃响了。

  庚寅去开门,我抻长了脖子,问:“谁啊?”

  当我看清门口潘为得离去的背影时,我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栽下来了,他的出现,让我的情绪从珠穆朗玛峰山顶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这下完蛋了!

  第六章 心事垃圾桶已就位,主人请快倾吐

  “真好奇是哪一方水土能养育出他这么一朵奇葩?”庚寅把门一关,慢悠悠地走过来,“你的那位和蔼可亲、随时都让我忍不住想给他捐钱的前男友,原来面目可憎起来也是蛮可怕的啊。”

  我哭丧着脸,连鞋都忘了穿就往外跑:“庚寅,你害我!他肯定误会了!不行,我得跟他解释一下!”

  庚寅直接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纪循循,你自尊心都拌饭吃了吗?这种连问都不问,从始至终就不相信你的男人,你还要留着过年啊?”

  我焦急道:“可是,他看到你留宿,是正常人都会误会的!”

  “误会又怎样?你俩的爱情故事已经演完了,片尾工作人员名单都出现了,放映厅灯光也亮了,扫地的大妈都进来打扫了,你还蠢蠢欲动地想要折腾,没完没了?”

  我心想,真正烦的应该是我才对。

  的确,我对潘为得并不是爱得死去活来,而是我需要一个男朋友的时候,他恰好在那儿罢了。

  庚寅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画板前:“你吃饱了就赶紧画,画展快开始了,办正事要紧。让那些儿女情长都去死。”

  我妥协地点头:“对,让儿女情长都去死!”

  接下来我费了几天的时间将画全部完成,庚寅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他认识很多人,忙的时候像陀螺一样团团转,甚至晚上再也没有来借宿,我也无暇顾及。

  如约的梦境又准时到来,这回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情节,只是我在家里像个入室窃贼一样,拼命地翻找东西。高中时代的庚寅在我旁边没完没了地絮叨,大概说的是“丢了就算了”“有什么好找的,再买一个就行了”之类的话。

  最终解救我的是闹钟,在梦境消散的那一瞬间,我大发雷霆,很不甘心地朝庚寅摔东西:“我还不都是为了你!都是你!”

  我睁开眼睛躺了片刻,陷入了迷茫。梦境越来越奇怪,我丢了什么?我在找什么?我为了他什么?

  然后庚寅就来电话了,他总是掐准了时间:“纪循循,起来了吗?今天要去交画,你记得吧?”

  他在室外,周遭车水马龙的噪音很吵,温和的男音从当中脱离而出,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感觉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久远得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我从床上爬起来,语气十分不耐烦:“知不知道操心老得快,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婆婆妈妈啊?”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越来越频繁地将气撒到庚寅身上,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无法控制。跟他有关的梦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心情,我很不喜欢这谜一样的人生,到底为什么我总梦见他?他只是我的一个发小、一个男闺密而已啊!

  把画包好送去蒹葭画廊,张老师没在,是他的助手接收的。我和他客套了几句,那小助手就开始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听老师说你是庚寅的朋友,那你能不能帮忙催一下庚寅的作品啊?一打他的电话就发现他不在服务区,我也联系不到他,都快急死了。”

  呃……庚寅把人家拉黑了,至于吗?他拖起稿来还真是窝囊。

  “别急,我会让他赶紧交的,不要担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庚寅,而是打通了另一个女闺密的电话:“二喜,有空吗?请你吃饭,出来陪我聊聊。”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一股吃醋的鄙夷声:“哟,我没听错吧,你竟然会翻我的牌子,看来庚寅那个小妖精终于失宠了啊!”

  “学校门口咖啡店,等你二十分钟,你不来朕就摆驾别处了。”能把所有闺密搞成开启后宫一样的争宠吃醋模式,我也是蛮有本事的。

  二喜向来看不惯庚寅,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什么女兄弟、男闺密这种称呼,这些都能用另一种近义词替代——备胎。

  我决定把所有问题交给旁观者,既然我看不透,旁观者也许能窥探出一二,给予我指点。

  不到十分钟,二喜就风风火火地杀来了,她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雪顶咖啡,然后就开始捧着脸做倾听状:“心事垃圾桶已就位,主人请快倾吐!”

  “以下的谈话一定要保密,泄露半句我拿你是问。”我用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最近,我常做一种梦。”

  “噩梦?”

  “那倒不是。”

  二喜给了我一个拙劣的笑脸:“哦……春梦?”

  我白了她一眼:“滚蛋!”

  “你话说一半讨不讨厌啊,到底梦见什么了?”二喜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梦见庚寅那个家伙了!你放着你口中的男闺密不找,那就一定是跟他有关,我的推理能力过厉不厉害?”

  很好,我人生中的神探狄仁杰来了。

  我用双手捂住脸:“我频繁地梦见他,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是怎么了,这简直荒谬,搞得我现在一面对他就心虚,太烦人了。”

  “虽然我比较讨厌他的刻薄和清高,但客观来讲,那家伙算帅,才华也不错,对你更是没话说,”二喜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在讲什么灵异故事一样,“循循,你说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是啊,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第七章 我要是死了,肯定也是贱死的

  现在没有在一起,以前不曾在一起,将来也不会在一起,这是我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

  送走二喜,我拿起包,打车去找庚寅。

  虽然我们俩住在同一个大院,但庚寅自己还有一个房子,在大北郊。拖稿时,他基本上躲在那里,不管是在里面夜夜笙歌还是孤寂到抠墙皮,他只会在那里。

  当我用门垫下的钥匙打开门时,庚寅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看了我一眼,反讽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他可能以为我一交画,就会得知他拖稿玩失踪,紧接着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走过去,整个身子都倚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鄙视道:“你让我不要忘记给画廊交画,你自己却拖稿,你也是有脸的人啊!”

  “我没合适的人体模特,画不了,你是知道的。”

  庚寅照着镜子取下隐形眼镜,用了两种洗面奶清洁面部,接着打开电动牙刷刷了五分钟的牙,用李施德林薄荷漱口水漱口。完成这最后一道工序后,他离开洗手间走回客厅。

  我紧跟他在后面:“我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你做模特,她叫二喜,这个姑娘特别厉害。”

  “有多厉害?”

  “一,肯无条件为艺术献身;二,对你完全没有兴趣,不会缠着你。”

  庚寅并没被打动,脚步没停。

  “如果你不同意让二喜做模特,我可以花钱帮你招别人;要是你还不同意,那就联系你的第二十六代女朋友‘牛皮糖小姐黎嘉微吧,你先把作品画完,顶多完工后让她睡你一次,挺划算的。”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售前工程师出身了,竟然有满脑子的解决方案。

  庚寅叹了口气:“唉,我现在不想这个,我想吃火锅。”

  这是不是就是活生生的“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例子?我到底是图什么啊,这么操心?我要是死了,那肯定也是贱死的!

  最终我和庚寅来到了最著名的腹泻火锅门口等座位,这家火锅吃一次拉一晚,拉一晚就能让人铭记三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庚寅就是爱吃,也许他天生有自虐倾向。

  我正调好了料碗要往我们的那桌走,一道女声就在身后响起:“纪循循!”

  我迅速转头,几乎听见我可怜的颈椎在哀号:“呃……黎嘉微……”

  “牛皮糖”小姐没有打我,而是一屁股坐在我的座位上,这是个二人火锅桌,我只能移了个位,坐到面向走道的桌子边,来来往往的人都从我背后穿过。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牛皮糖”小姐冷哼一声:“庚寅发了定位朋友圈,明显就是让我来的。”

  庚寅呵呵一乐,用眼神示意黎嘉微,黎嘉微这才坐直了身子,对我说了一句话:“上次用水泼你,对不起啊。”

  喂,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预示着我要歇菜了?

  出于不得不防的心理,我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下:“你不会往我身上泼火锅汤吧?”

  “不会的。万一不小心溅到庚寅怎么办?”

  搞半天你还是想泼我,因为庚寅才打消了念头啊……

  “你好。”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我侧头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有为青年微笑着看着我:“不好意思,让一下。”

  哦,原来我的椅子太靠后,堵得人家过不去了……

  我赶紧又将椅子前移。那个男人继续对我笑,笑容如同春风拂过:“用餐愉快。”

  我礼貌地回复:“你也是。”

  第八章 我保证只是为艺术献身

  庚寅吃得很香,我吃得比尤二姐吞金还艰难。

  黎嘉微翘着兰花指,用筷子搅着蘸料:“这种差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烂火锅有什么好吃的啊?庚寅,陪我去吃牛排吧,西大街新开了一家店,环境特别好,特别安静有情调……”

  她语气里浓浓的嫌弃气息已经都快要盖过火锅味儿了。

  我放下筷子:“黎小姐,是这样的,庚寅不能陪你去。”

  黎嘉微微微挑眉:“他为什么不能陪我去?难不成要陪你?你口口声声说跟庚寅是朋友关系,怎么还要管朋友的私事?”

  “等他把画展的作品画完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黎嘉微继续为庚寅说话:“他想画肯定就画了,搞创作的人难免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我追的那些文,作者说下楼买包烟再回来写,结果一包烟买了两年,作者都没再上线,所以庚寅晚点再画有什么关系啊?”

  我说:“那能一样吗?给那些作者几百万,她们马上日更到完结,可是庚寅这家伙……”

  庚寅插嘴:“钱催不出我的灵感,我清高。艺术家都清高。”

  我瞪他一眼:“吃着火锅,辣出鼻涕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台词了。擦一下鼻涕,格调才上得去。”

  庚寅笑吟吟得掏出手帕擦鼻涕,又给蘸料里舀了两勺小米辣:“好爽,真辣!你们两个继续!”

  我突然产生错觉,以为我和黎嘉微是大王的两个宠妃,都争抢着让大王夜宿自己被窝。庚寅倒是很乐于看我和黎嘉微争抢他啊!这浑蛋,还真把自己当天子了!

  我愤愤地一拍桌,走了。

  庚寅叫了几声,我走到门口时,他已经跟了出来:“你真生气了?”

  “我好得很,一点儿都不生气。”

  我猜测“牛皮糖”小姐这回没再跟着他,一定是在酝酿大招,说不准下次碰面就不给我泼水了,改泼硫酸。但我还是有点儿窃喜。

  我拍了拍庚寅的肩:“不错,没有见色忘义,这才是好闺密!”

  庚寅的表情慢慢冷下来,耸着肩把我的手甩掉:“我讨厌伪哥们、伪闺密文化,请自觉。”

  “好好好,我自觉。那你能不能也自觉?”

  “你当我没努力过吗?昨天我面试了一个模特,身材那叫一个好,”他用手在自己身上比画着S形曲线,“符合我的要求。”

  我撇了撇嘴:“那你咋不画?”

  庚寅说:“但是她一张口就是一股浓浓东北大碴子味,跟《乡村爱情》演员海选第二轮被刷掉的那些似的。这怎么能忍?”

  “你家是独创的用耳朵作画吗?我画得少,你别骗我。”

  “感觉。你懂什么是感觉吗?我对她没有感觉,提不起笔。”

  我瞪着眼问:“那你对谁有感觉?!”

  “你。”

  话音刚落,我愣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这是在求爱?我是直接拒绝好,还是直接打死他好呢?

  见我没吭声,庚寅又接着说:“你最适合,身材虽然平庸,但也杜绝了我沉迷的可能性,你是最完美的防沉迷系统。画你,我感觉一个小时就能交画了。”

  我一脚踹上去:“滚蛋!你才防沉迷!”

  他躲过:“我这是在夸你啊!”

  我又一拳挥过去:“留着自夸去吧!”

  庚寅用胳膊夹住我的拳头,一直不松开,拉着我小跑回去,我使劲挣扎,怎么都挣脱不出来,就好像被猎人拽住了尾巴的猎物,难有转圜之机:“庚寅,你放开我,不然我真生气了。”

  过斑马线的时候我还在挣扎着,庚寅大声吼道:“你消停点儿可以吗?没演过韩剧但你难道没看过吗?过马路要当心出车祸!不要动!”他从夹改为拉,拉着我的手过马路。

  虽然他理直气壮,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回到家,进屋之后他关了大门,还反锁了。我心一慌,想了一下,小声说:“我不脱裤子。”

  庚寅在我头顶上发出低低的笑声:“为什么?”

  我:“理由很难猜吗?”

  庚寅:“好,成全你。”

  这样的对话也太让人不适应了。唉,算了,为艺术牺牲,是每一个艺术生都会遇到的情况,只要经历了头一回,以后就无心理障碍了吧。

  画板上的猛犸象眼神寂寞,就像在等人入画。我舔了舔嘴唇,指着画板:“你不觉得这个猛犸象踩花园的比例和你留白处要画人体的比例不太……那个……不太……”

  庚寅:“你别找话题掩饰尴尬了,直接脱吧。”

  我:“……”

  我吐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以冲战斗澡的速度脱了战衣,将胸罩扔在沙发上。

  庚寅一边在颜料板上调色,一边用笔指着胸罩:“我好像跟你说过那个款不适合你,”我刚想骂些什么,他又用笔尖指我,“别捂了,我对一只手能掌握的东西向来没有兴趣。”

  我放下双手,脸很烧,但无意瞥见庚寅的耳朵红了,这给了我绝佳的反击机会:“没兴趣你耳朵红什么?说谎不打草稿,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果然是真理。”

  庚寅埋头作画:“因为我羞愧,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没帮你去寻找丰胸秘方,枉费了这些好时光,是我不对。”

  我:“……”

  第九章 画展

  画展如期举行。展示后的义卖活动吸引了不少同行和媒体来捧场。就连我的生涩作品都经常会有几人驻足点评赞赏。

  艺术家张泽远正处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上,他身旁就是西装革履的庚寅。庚寅站在明亮的地方,被众记者包围,闪光灯刺得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站在阴暗的楼梯拐角的我被急忙冲上前的人推搡着,还被人踩了脚。

  “啧,还真不习惯看这个人穿正装的样子。”我转身要走,心里苦涩得像是生吞了一罐黑咖啡,不知是出于嫉妒庚寅的出色,还是羞愧于我和他之间的差距。

  临出画廊前,我又看了自己的画一眼,这时看到画前站着一个男人。所有人都蜂拥着张老师和庚寅,一副热闹的场面,而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画廊里形成热闹和安静的两重天。

  我仿佛找到了同伴,于是改变主意,又回到我的画前:“这画也需要你看这么久吗?”

  那个男人转过头,我和他同时一愣。

  这不是吃火锅时被我挡住过道打招呼的男人吗?好巧啊!没想到腹泻火锅的食客除了我和庚寅以外,还有能欣赏“艺术”的人。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语气就像在问候老朋友:“我是何煦,又见面了。”

  细看之下,何煦实在是长得好,这一笑,竟让周遭黯然失色。

  我定了定神,礼貌与他握手:“我是纪循循。”

  何煦用下巴示意站在繁华之处的庚寅:“我知道,那天听见他这样叫你,所以在你的画前才停留得久了一点儿。”

  “你很意外我会画画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想认识你。”

  哎呀,这人倒是挺直接的,不知怎的,行情向来没有庚寅好的我也会受到这样的……嗯……这样的追求……

  见我没说话,何煦连忙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别误会,那天吃火锅时你掉了东西。”我定睛一看,那确实是我的海绵宝宝钥匙链,何煦将它递给我,“它的膝关节断了,我帮你修好了。”

  我接过:“谢谢。”

  何煦微微皱眉:“你该不会没发现自己把它弄丢了吧?”

  我本想说“是的”,但察觉出他表情不同刚才,只好说:“当然发现了,我找了半天呢,就是不知道自己掉在了哪里。”

  何煦显得有些欣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同款派大星钥匙链:“那一年,邹扬大设计师亲手做了这一对高价限量版,要买的人数不胜数,都没抢到,我辗转得到其中一个,发现你有另一个时,真的还蛮惊喜的。”

  “呃……是吗……”这着实是个误会,何煦可能惊喜于我们有缘,但实际上有缘的可能是他和庚寅。我终于想起来我是怎样拿到海绵宝宝钥匙链的。

  我过生日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为我庆祝,作为好朋友的庚寅却一天不见人影,不知道跟谁鬼混未归。零点过后,他醉醺醺地敲响我家的门,口头祝贺我生日快乐,连个礼物都没有。他随手将身上的物品依次摆放在桌上,让我随意挑选,我一看见海绵宝宝眼睛就直了。

  虽然总是被庚寅吐槽幼稚,但是《海绵宝宝》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片。这次见一向对此嗤之以鼻的他身上竟有这个东西,我没来得及多想就抢过来了,好像隐约还看到庚寅在偷笑。

  跟刚认识的人也不好过多解释,我只能笑着引开话题:“这画廊里的画有你喜欢的吗?”

  何煦随着我转悠,我为他一一简介,他走到庚寅的画前,脚步停下了。我的脸顿时发烫,想拉开他,却怕碰触的话过于唐突。

  他一直盯着画,过了片刻又看了看我,我赶紧表示:“艺术,这都是艺术。为艺术献身是光荣的事情,你不要用有色的眼睛看待啊。”

  何煦笑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又尴尬了。

  “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何煦瞟了一眼画,“我是指,看了你的……总不能白看。”

  庚寅不知何时过来,搭住了我的肩,替我回答:“实在抱歉,今晚是庆功宴,她没空。”

  庆功宴关我屁事,我才不要去,在一群大牌面前显示我是小咖,那不是自取烦恼吗!

  我对着何煦扬了扬手上的海绵宝宝:“不,你捡到我的珍宝,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庚寅突然心情大好:“珍宝?纪循循不错啊,品位和审美提高了。”

  我瞪他一眼,非得在别人面前这样埋汰我吗?

  何煦将名片递给我:“等你忙完,给我电话,我们再约定地点。”

  “好的。”

  何煦走后,庚寅一掌拍到我后脑勺上:“还看!人都走了,你恋恋不舍个什么劲儿啊?”

  我憋屈地揉了揉脑袋。

  义卖的时候,我的作品和庚寅的都没上场,出于疑惑,我问了一下义卖的负责人,被告知我俩的画已经被高价定了出去。我再三追问是何人这么不长眼时,得知买画的人是年轻有为的知名企业家何先生,何煦。

  第十章 约饭

  为了让我去参加庆功宴,庚寅用了好一番狗屁不通的说辞来努力说服我,我左耳进右耳出,点头应了,却忙着加何煦为微信好友。

  这个何煦,值不值得我结识,跟他去吃一顿饭,那必须得经过火眼金睛的我的考察。

  庚寅发现我心不在焉,夺过我的手机,等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他不再聒噪,安静极了。

  我没来由得心虚:“你……把手机还给我,我交友如此谨慎有原则,加他为微信好友是为了方便考察。”

  庚寅吐槽我:“少胡说八道了,你的原则不就是谁夸你漂亮谁就是你朋友吗?”

  我沉默半分钟,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庚寅的手指明显落在了要把对方拉黑的选项上,我毅然决然地将手机一把夺回:“你干什么?!”

  庚寅说:“拥有多年交友经验的我认为他动机不纯,你识人不清,所以我帮你筛选一下。”

  “别扯淡,你那筛子密实得都能筛米虫了,我用得着你?”

  我一句话就说得庚寅表情冷冷的,他盯着我的双眼:“请问纪循循小姐,你想结交的朋友是一起喝喝红酒,做做SPA,聊聊当代世界政治多元化发展对世界和平会有哪些影响的朋友,还是拥抱,接吻,钻一个被窝的朋友?”

  我瞪他一眼:“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后面指的不是朋友,是炮友。”

  庚寅说:“既然你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他约你睡觉,你要去吗?”

  我说:“拜托,他只是约我吃饭而已。”

  “吃完饭看天色还早,看场电影,看完电影吃个夜宵,夜宵吃完天色不早,相约交流一下床上技巧,”庚寅嗤之以鼻,“嘁,男人的套路。”

  我只能重复吼出两个字的重点:“吃饭!”

  庚寅真是失心疯了,做朋友多年,他有多少女朋友我数都数不过来,我找男朋友他都没管过,怎么自从我和潘为得分手之后,他都要干涉我的交友了?

  庚寅不再说话,临走时大力摔了一下门,也不知道到底在发什么火。

  我想,他有可能是更年期提前吧。

  何煦给我发来消息:终于背着你的小男朋友加上我了?

  如果换作平时,我一定会首先澄清庚寅跟我只是朋友关系,但这话要是放在如今的情况下解释,倒有点儿急于澄清的意思,好像我想跟他怎么样一样。所以我只是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作为回复。

  何煦又发来一条信息,内容很简洁:关中品道,301包厢,晚上七点。

  关中品道是我家附近比较有文艺情调的一家饭店。

  最后我是晚上八点到的包厢,迟到一小时。

  何煦已经点好了菜,他笑着问我:“纪小姐,不介意我点好菜了吧?”

  “当然不介意。”我纠正,“何总叫我纪循循就行。”

  “那你也别称我什么总了。”

  “成交。”有些话不问出来会很难受,所以我立刻就问了,“你喜欢艺术?”

  何煦摇头:“我一窍不通。”

  我不解:“那就奇怪了,你为什么要买我的画呢?庚寅的画也许值钱,但我的……那个价钱真的太高了。”

  他摊开手掌指引:“不如边吃边说?”

  “哦,好。”

  他慢慢解开自己的袖扣,挽起袖子,为我倒好果茶,用公用筷子给我夹菜,这才说道:“张泽远做慈善义卖,买家有收藏新秀之意,但大多都是为了慈善事业吧。”

  怪不得!我们真是小人!还揣度别人对我别有用心,人家明明是为了做慈善,多好的人啊!

  何煦:“你尝尝这个,可以品尝出产地吗?”

  “呃……”我只听说过红酒能尝出产地,这年头连吃肉都能吃出来吗?也太高端了吧!明明都是有钱人,但我这种有些钱的人在何煦这种土豪的对比下,显得不值一提。

  突然,我身旁伸过来一只手,迅速捏了一片野猪肉放进嘴里嚼,那人是庚寅。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不去庆功宴了吗?

  庚寅吃着肉,煞有其事地说:“感觉产地在西北山区一代,腌制人的岁数不低于四十岁,女性,水象星座,结过三次婚,一个前夫在海南,一个前夫在重庆。”

  我都顾不上关心他怎么出现的,立刻就赞叹道:“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

  庚寅对我笑了笑:“我编的。”

  我:“……”

  庚寅:“纪循循,你是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这么容易被取悦?”

  如果不是有别人在,庚寅现在已经被我打死了。我和他的交情,根本就是踩着对方的底线前进。

  他又对何煦说:“何总,我不请自来,你不会见怪吧?”

  何煦对于他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不过添双筷子的事儿。倒是我和你女朋友吃饭,你不会见怪吧?”

  我第一时间就想澄清,但庚寅比我嘴更快,而且语带嫌弃:“她不是我女朋友。”

  我心里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我澄清是应该的,作为朋友你急于撇清我,好像我多糟糕,会玷污你一世英名一样。

  庚寅叫女服务员上了一瓶茅台酒,我懒得去拦。他倒了两盅酒,自顾自地喝掉一盅:“何总,你不了解纪循循,她身上自带衰神光环,每一个爱她的男人都遭遇不幸,没有一个能善终。作为我画的买家,我是掏心窝子专程为你送来这句温馨提示。”

  “喂!”真的用得着这样黑我吗?我瞪着庚寅,试图揣测他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不高兴吗?”

  庚寅搂住我的肩,挨着我特别近:“宝贝儿,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不高兴的?”

  我一掌按上他的脸,将他与我分开:“他一不高兴就开始胡说八道,何总,你别往心里去。”

  何煦对我说:“循循,你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我觉得真的有点儿对不住何煦,这算是惹到他了吧,我又解释一句:“他这一天天跟有病似的……你真别放心上。”

  何煦朝我笑笑:“不会的。你安心吃。”

  何煦刚走出去,庚寅也起身要走:“我去尿尿,你安心吃。”

  这还让我怎么安心吃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十一章 我成了生意最好的陪聊员

  也不知道关中品道的厕所里是不是有黑洞,庚寅跟何煦一去不返,我等到菜都凉了,酒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那两人还没回来。

  我特别想报警,但是人口失踪未满二十四小时也立不了案啊……

  唉,这一天我过得可真够莫名其妙的。

  “小姐,我们要打烊了。”连服务员都过来撵我。

  我只好开始摸钱包:“那埋单吧。”

  “有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哦,是哪位?”

  “后来的那位。”

  庚寅这家伙,估计是有病,过来吃了一块野猪肉,把何煦带走了,还埋了单。他咋不上天呢?

  我晕晕乎乎地走下饭店的台阶,有司机专程等我,说是何老板让他送我回家。

  话没说完,饭没吃完,招呼也不打一声,留下个司机算是什么事儿?何煦也是个要上天的。

  我不想管了。

  我到家之后倒头就睡,睡了一会儿门开了,原来是庚寅。

  我瞪他一眼,表情责怪。但庚寅没说话,只是向我伸出手,似乎在索要些什么。我挺纳闷的,想追问他或者吵架,干什么都行,但是喉咙干,发不出声音。

  我赌气,他不是要东西吗,管他要什么。

  我满屋翻找,示意他要啥拿啥。两个人没有互动的场景,就像气氛怪异的默剧,到头来我翻得满身是汗,也没能让他满意。

  庚寅的表情很沮丧,望着我的目光带有埋怨,我总感觉让他再次嬉皮笑脸的难度颇大。

  突然,他嘴角上扬,朝我扑过来。

  我心一紧,睁开眼,发现原来这是一场梦。

  久违的有关庚寅的梦境又来了。从我起床的这一刻,就觉得有不祥之兆,刷牙牙龈出血,弯腰提鞋的时候头磕到鞋柜,没磕出包来,竟然磕出了血。顶着包扎滑稽的造型去学校,我心想,一定得迁怒于庚寅,不然我这口气难咽下去。

  但是这一天我没见到他。何止这一天,连续一个星期他都没出现。但有关他的大事有一桩,那就是黎嘉微跟校领导举报庚寅借着艺术的名义看女人身体,对女人始乱终弃,她们都很受伤。没错,是“她们”,和庚寅有过恋爱关系的前女友全都联合到一起,誓死要扒下庚寅的一层皮来。

  黎嘉微率领的前女友方队一起来找我谈话,我躲避不见,还是被一群人围住了。

  庚寅的第七任女友骂我,说我是“闺密婊”。天可怜见,当时她和庚寅交往,我们经常一起逛街、买包包、做指甲,闺密做的事情我和她都做了,到头来她还骂我婊。

  庚寅的第十三任女友骂我,说我是“哥们婊”,天可怜见,我们曾一起吃过烧烤,喝过酒,从《琅琊榜》一路聊到双色球下期的走势,我以为够真心了,结果她还骂我婊。

  黎嘉微更是厉害,指着我对那群人说:“咱们都想当人民币,被所有人喜欢,但她竟然想当纪念币,被庚寅惦记和收藏。所有的示好全是她上位的手段。庚寅玩弄我们的感情,有她的一半责任!”

  作为艺术生的我文学功底差了一点儿,突然听到这样控诉,第一时间就掏出手机想记在备忘录里。结果她们冲上来摔了我的手机……

  喂,你们要找庚寅算账,去找他啊,找我干吗?

  导师和校领导找我谈话,调查庚寅猥亵模特的事情。

  二喜找我谈话,庚寅的妈妈也找我谈话。一时间,我成了生意最好的陪聊员。

  二喜一直陪着我,喜笑颜开,逢人便说庚寅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庚寅死了。

  死是死不了,但我担心他买醉,担心他醉死在西三环;担心他遭受流浪汉欺负;担心雾霾天他不知防护,整天浪荡在外吸霾,吸出个好歹来……说来说去,我担心他的一切。

  我对二喜分析说:“也许是庚寅被黎嘉微她们联合中伤,所以现在不想现身。毕竟艺术家都心高气傲,你说是不是?”

  二喜乐呵呵道:“我其实不太关心庚寅在哪儿,他爱在哪儿在哪儿。”

  我:“……”

  因为手机被砸,我一直都没有给庚寅打电话发短信,一个月后还不见他来学校,我终于没忍住,买了新手机,给他打了电话,结果发现电话占线无人接听。

  再见何煦也是在我买新手机的那天。

  何煦打通了我的电话,说在学校门口接我。我刚坐上副驾,何煦就对我笑:“你手机有问题吗?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说:“最近事情多,我懒得去买。”

  何煦说:“早知道你懒的话,我就应该买好给你送来,白白耽误了这些大好时光。”

  车朝郊外开去。我没有问去哪儿,因为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何煦太会揣摩人的心思。

  果然和我们这些学艺子弟不同,他将车载音乐的声音调小,问我:“你想知道那天我跟他聊了什么是吗?”

  我点头:“当然。”

  何煦说:“我和他谈了一些对艺术的感悟以及审美。”

  “还有呢。”

  “还想听啊?”何煦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满是深意,“怎么办呢?之后是收费内容。”

  不就是收费吗,我还当多大点儿事!

  对于我们这种并不缺钱的人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太不是问题了。我刚想掏钱包,何煦就伸过来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表面上他是阻止我掏钱,可是阻挡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收回手。

  我这时候再察觉不出来不对,那我就真成棒槌了,我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煦十分诚恳:“怎么这么敏感,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和庚寅可不止手挨手这么近。”

  他一句话把我就噎住了,庚寅和我交情匪浅,我从没觉得我俩之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经何煦这样的隐喻,我难以辩解,只能重复着我多次重复的观点:“所有人都怀疑我跟庚寅之间不单纯,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友谊?”

  “到底是不是纯友谊,也许只有当事人清楚吧。”何煦又调大音乐的音量,隐约中我还听见他说了一句,“女人心何止海底针,应该是茫茫宇宙的一粒尘。”

  第十二章 太爱八卦,这不环保

  我和何煦一路无话,气氛尴尬。直到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他叫我下车。

  这样的私立小医院接待的都是打胎少女和生产妈妈,我不认为会有我认识的人在这里需要我探病。那何煦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

  消毒水的味道无比呛人。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庚寅死了,让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认尸吧?

  何煦看我紧张的神态,微微一笑:“你害怕吗?”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到底来这干吗?”

  何煦推开一间病房的门,里面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何煦稳稳接住,对我说:“进吧,里面安全了。”

  我:“……”

  直到我看清楚里面是谁,满腔疑惑才放下,但是马上又起疑了。

  庚寅对着何煦大吼:“你为什么带她来?!过分了啊!”吼完他就用被子把自己罩住,输液针管里都有点儿回血了。

  何煦上前把庚寅从被子里拉出来,又给他塞好靠垫,整理好针管,接着说了一句:“她总要知道的。”

  这是什么情况啊?

  我总有种错觉,这两个人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产生了爱情,你情我愿,现在想和我决裂。这种剧情在耽美故事里太常见了。算了,虽然我和庚寅的故事完全偏离了剧情发展,但只要他能和喜欢的人有个好结局就行了。

  我说:“庚寅,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庚寅翻了个白眼:“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要是死了,肯定给你托梦,让你为我哭灵。”

  这家伙,二喜要是在这里,肯定都为他烧纸了。

  “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何煦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开始后悔跟过来了,我作为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这么不善待自己?现在好了,被秀恩爱的他们虐得遍体鳞伤。我的好朋友、好哥们、好闺密,变成了人家的……

  我忍不住开口道:“不行,我得问一句,你到底是咋回事儿?”

  庚寅别过脸,看窗外的天空:“你太爱八卦了,这不环保。”

  如此避而不谈,那一定是比较丢人的事情,我说出我的推测:“我知道你最爱吃脏脏得小吃摊,喜欢和细菌叫板,这次是不是拉到痔疮犯了?觉得丢人不想见人?”

  他不吭声,我在他眼前来回晃悠。

  “快说,快说啊!”

  “急死我了,快说啊!”

  “你现在对我还保留秘密了,真不够朋友,白瞎了我跟了你这么多年!”

  庚寅终于快被我逼疯了:“你现在是不是属于精神病人外出放风中,而且还没带药?”

  被逼无奈下,庚寅终于跟我讲了前因后果。那天他喝多了,睡死在出租车里,丧尽天良的老司机把他的钱偷了,人扔到了郊外已经停工大半年的建筑工地,他被尿憋醒后迷迷糊糊地去找厕所,结果踩到破碎的井盖,掉到了下水道里,在下面足足待了四天,被拾荒者发现报了警才从里面出来。获救之后他嫌丢人,装哑巴不说话,一问三不知。结果何煦来这家医院找老同学吃饭时,看到了一脸生无可恋的庚寅。事情就是这么巧……

  我的笑容比太阳底下绽放的向日葵还灿烂,庚寅的理智开始渐行渐远,他开始飙脏话了,但是他的脏话很特别,完全不带一个脏字,对我几乎没有杀伤力。

  庚寅没休息几天就出现在校园了,与以往不同,他就像个病菌,所有遇见他的人都绕道走,他去食堂的话,很多同学都宁可绕上大半个校园去二食堂吃,也不和他共处一室。

  难得看到他也有今天,我乐得不行。

  但是古人聪明啊,创造了“乐极生悲”这个成语,我乐着乐着,自己也栽了。

  我和前男友潘为得一起参加的比赛,遭到潘为得的诬告,说我被主办方的人“潜规则”,所以才一路过关斩将,远胜于他。

  我原先只当潘为得是自尊心强一些,疑心病重一些的男人罢了,这回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求而不得导致变态。

  我看人看走了眼,但也没有过分悲痛,仿佛已经习惯被插刀了。

  这回轮到庚寅笑我:“需要我帮你投稿给微博上的‘我的前任是极品吗?”

  我骂他:“去死!”

  庚寅说:“一起衰,一起倒霉,一起被诬陷,一起丢人,我们之间的情谊千金难买啊!”

  我看庚寅还很虚弱的样子,就没再多提此事,我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毕竟清者自清,那些打量我的眼神虽然令我极为不爽,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潘为得还能拿出别的什么证据不成?

  万万没想到庚寅自己都一身麻烦了,却还当着众多同学的面为我发声。

  那天,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潘为得:“纪循循如果想要靠‘潜规则上位,那她应该来找我,我手里的资源不比那几个评委少,而且年轻英俊有体力,你们当纪循循傻没关系,可是她不瞎。”

  潘为得的脸黑了。

  庚寅又说:“潘为得,你说是因为纪循循靠‘潜规则在比赛中上位,你看不下去才分手并举报的,对吗?”

  潘为得瞪着庚寅,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关你什么事儿?管好你自己吧,借着技术创作的由头耍流氓,都被曝光了,你还有脸在这儿出现!”

  庚寅和潘为得当场就打起来了,现场的人拉架的拉架,乱吼的乱吼,一片混乱。我自然是冲过去护着庚寅的,潘为得已经被人拉开,他的拳头最终也没有落在我身上。

  潘为得恨恨地对我说:“纪循循,你跟庚寅从来就不清白。他来出头替你说话,简直是大笑话!如果你没有靠‘潜规则,为什么评委会花大价钱买你在蒹葭画廊的义卖画?为什么和你一起吃饭,接你下课,还带你去郊外专门打胎的小医院?你觉得你能解释清楚吗?”

  第十三章 交友务必要谨慎

  原来是何煦。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连评委增加了都不知道。比赛后期,何煦以知名艺术收藏家的身份受邀担当决赛的评委,因为我当时是为了和潘为得一起才报名参加的,分手后我只是交了画作,再没多关注。这下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庚寅又冲上去想打潘为得,我只能拽着他离开。对于质疑,我没作解释,几小时后就提交了退赛申请,并且将何煦的号码拉黑了。

  若放在平时,我当然不会做拉黑这么无聊的事情,也许抛开朋友身份,何煦就是单纯认为我画得好,所以给我高分呢?

  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显得不那么无聊,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庚寅对于我的行为表示赞赏,他说:“朋友哪是那么容易做的,交友务必要谨慎,谁知道对方善意的外表下到底是羊还是狼。”

  我不服:“我也不知道你的外表下是狼还是羊啊,毕竟你隐藏得这么深。”

  庚寅问:“哪里深了?”

  我说:“你一直交很多女朋友,从没断过,可是我从你的前女友方队中探听到你并没有跟她们睡觉。”

  庚寅说:“谁告诉你交女朋友就一定要睡觉的,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啊?”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衬托得我真像是一个思想龌龊的人,可是按照正常人类的逻辑,一个男人来回换女朋友,不就是花心的“下半身”动物吗?谁会猜到庚寅这么纯洁啊!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悄悄地问:“那啥……你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啊?没事儿,你直说,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咱们朋友一场,我帮你想想办法,这年头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一定会有法子挽救的。二喜有个朋友,虽然那方面不太行,但一直没有放弃医治,现在虽然不知道病好没好,但是孩子都满地爬了。”

  庚寅的眼神满是浓浓的鄙视:“那方面就算不太行但并不耽误生娃,你上生物课的时候光顾着逃课和睡觉了吧?”

  对于他的狡辩,我拍了拍他的肩:“你别觉得尴尬,我不会鄙视你的。你自信地想一想,到底是谁一直像妈,像大海一样地包容你,希望你真的能不负你的智商,要相信我会一直支持你,陪着你。”

  “呵呵,你真伟大,需要我叫你一声妈吗?”

  我又要啰唆,庚寅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堵住我的嘴,笑着说:“你再怀疑我的身体,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的笑散发着骤雨初晴后阳光破云的光彩,对于我来说这种警告根本不足为惧,互损互逗都成了日常,他还真能治得了我吗?

  我邪恶地凑近他的耳朵,问道:“你是处男吗?”

  庚寅愣了一下,耳根瞬间就红了,我刚想指着他耳朵嘲笑他时,他就按住我的后颈,将嘴唇贴上我的嘴唇。不过三秒,他就离开,动作迅速得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怔了许久,无法理解自己内心到底涌动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我知道,庚寅的这一吻,给我留下了一个心理阴影。

  “你……”

  庚寅无所谓地看着我:“你别瞪着我,看着怪动心的。”

  我跟他是走得很近,平时打闹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他也时常抽风对我说几句暧昧得引人误会的话,但我只当他是开玩笑逗我,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算了。”我也不想探究。

  “你也觉得我是借着搞艺术的名义搞女人吗?”

  “当然不是,我相信你的为人。”

  庚寅有些昏昏欲睡,单手支着头,挑眉道:“很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不该误会我的人不会误会就行了。”

  我心里像是被人洒了一把跳跳糖,感觉微妙极了。

  我知道何煦肯定会来找我说个清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直接找上门来,我避无可避,索性装作不在家,一直不吭声,结果饿到叫外卖,何煦和外卖一起成功进了我家。

  我很尴尬,因为我真的不知该和他说什么,我猜想过他会给我的借口,但他一个都没给,只是对我说:“你前男友的事情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不会再有人对你妄加揣测。”

  “是妄加吗?如果我是局外人,我也会像大家一样想。”

  何煦双手扶住我的肩:“循循,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你。我可以接受你和庚寅的关系,不管是你说的闺密、兄弟还是朋友,我都接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咱俩试一试。”

  一道声音从何煦身后传来:“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我侧头看去,是庚寅,他手上提着我最喜欢吃的关东煮。

  何煦松开我的肩,对庚寅说道:“要一起吃饭吗?”

  庚寅:“不必了。何总,你跟她干什么呢?”

  何煦:“你应该听到了,我在跟她表白。”

  庚寅冷哼一声:“我记得咱俩已经谈得很清楚了,你要追纪循循,得先过我这关,她的事儿我还是管得了的。”

  何煦:“凭什么,凭你也喜欢她吗?”

  庚寅:“怎样?”

  “走,纪循循,我带你出去吃饭。”庚寅拉我的手,却被我下意识地甩开了,我心里的震惊还是难以描述,庚寅喜欢我?喜欢我什么?从何时开始?他为什么不说?我们做朋友多年,互相吐槽,我交男朋友他从未阻拦,他交女朋友我也从不过问,这样能证明他喜欢我吗?怎么可能!

  庚寅摊开手,一副洒脱到看透红尘的模样,转身离去,装关东煮的袋子被扔到门边,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记得我得拒绝何煦,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对不起。我以为我们能做朋友,看来我错了,让你会错意了,这都怪我。”

  何煦温柔地笑笑:“循循,男女之间没有单纯的友谊,都是出于喜欢,或者是其中一方的喜欢。”

  我摇了摇头,可也找不出能够辩解的话。庚寅的行为,是对我论点的最大的打脸。

  “对不起。”

  “没关系,也许现在并非表白的最佳时机,你有自己的情绪要整理,我可以等。”

  何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人,食物全都没有了香气。我坐在阳台上看天空,一直看到夜幕降临,才给庚寅发了短信:你在哪儿?

  庚寅过了几小时后才回复我:有事儿吗?

  这一刻,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彻底结束了。

  我跟庚寅,回不去了。

  我装作没事一样继续吃饭、上课,看见庚寅时,我会提早避开,尽量不与他单独相处,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会不会太刻意,但我知道现在我再也不可能和他一起玩耍。他不再是我的无性别朋友了,我眼里的他,成了一个男人。

  那些欢声笑语,互相打趣的岁月,就这么在我们毫不知晓的情况下成了历史。

  我虽然这么想,可庚寅并不打算就这样算了。时隔多天,他的电话还是打来了。

  我接起电话的时候没有吭声,竟然连喘气都觉得好困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破沉寂:“青梅竹马从来都比不过空降系人士,这我知道。你要是想和何煦在一起,那就在一吧,不用特意避开我。”

  这些话仿佛早就被他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一样。

  我揉着眉心,颇为尴尬:“倒数五秒,你没别的话要说,我就挂了。”

  “我从不跟你表白的原因就是这个,现在你知道了吗?”

  我一时手足无措:“什么?”

  电话里传来他的呼吸声。

  那是我一生度过的最漫长的几秒钟,没有之一。

  我抬头可以看见镜子,镜子里我苦着一张脸。我想,他还是打算戳破这张纸了。

  “纪循循,我不怕尴尬,不怕拒绝,不怕受挫,不怕丢人,只怕你会躲我,我们的关系将不复当初。我曾经想过要赌一把,想要个结果,但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现在,你懂了吗?”

  我又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庚寅……”

  “求你了,纪循循,别让我的噩梦成真,我不能失去你。就算做不了情侣,也希望你能仁慈地和我和好如初,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们俩随时可以见面,你要找男朋友我也可以支持,你嫁人我送你出嫁,你生孩子我来当孩子干爹。让我能见到你,一生都不要变,我就这点儿要求。”

  挂掉电话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终于找到了东西,是他送我的水晶球。

  所有关于他的梦境终于结束,原来我只是想找到这颗水晶球。

  那一年圣诞,我送给庚寅一个礼物,是一只小熊,写给他的情书就塞在小熊玩偶的衣服里。但是后来我发现班花的手里拿着我送给庚寅的熊,而熊没了衣服。那是第一次我对庚寅大发脾气闹绝交,庚寅回送给我水晶球,哄了我好几天我才平静,当然也打消了对他的一切念头。

  日子久远到我都要忘了我曾喜欢过庚寅。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不仅仅是庚寅,他创造着,参与着,见证着我的一切,他是我所有的年少时光。

  醒来后我翻箱倒柜,找到了那个收藏许久的礼物水晶球,在给它装电池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本放电池的位置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爱你,纪循循。

  原来当时他也爱我,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他并没有看到我的情书,我也没有看到他的字条。在彼此以为都被拒绝的时光里,我们都默默地退了一步,停留在好朋友,永远不会失去彼此的位置。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接通,我问他。

  庚寅笑了:“你楼下。”

  我也笑了:“嗯,上来吧,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电话里传出庚寅激动的呼吸声,我能听见他不停地按着电梯按钮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他飞速爬楼梯的声音,我向门口走去,准备迎接我的新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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