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阿成似乎气鼓鼓的脸,虽然此刻看来他明显是虚张声势地吹吹牛,但是意外的却并不令我反感。因此我没有戳穿他,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可这番态度显然刺痛了他脆弱的内心。
“你不相信我能弹钢琴是吗!”他拽起我的手,“反正你也进不了什么Marvel的音乐会了,那我弹给你听,也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深藏功与名,哼。”
我便被他这么一路拉着去了刚才的酒庄,他一路领着我,左拐右拐,绕过长长的回廊,我这才发现酒庄后面还真是别有洞天。这酒庄的背面是海滩,此刻我便是站在临海的房间,而正中间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四周是透明的玻璃,整个房间没有那种大而华丽的水晶吊灯,而是从天顶上垂下来长短不一的钢丝,每段钢丝的末端都固定着一个星型造型的玻璃灯泡。
“你看,像不像点亮了满天的星星。”阿成在说话的刹那接通了电源,所有的灯泡便都亮起来,颜色是柔和的昏黄,映照着玻璃墙外的夜色,确实像是满天的星光,十分温柔。
“好美……”我不禁感慨道。
他听了果然面露得意,指了指一边的沙发:“你坐吧,我要弹了。”说罢,他便真的坐到了三角钢琴前,还挺有架势。
然而当他的双手开始在黑白琴键上游走时,我确实被镇住了。
如水的琴音非常自然地从他的手中流泻开来,断奏连奏夹杂,那么复杂的旋律,他的手指却灵活得仿佛被赋予了魔法。他弹的不是任何一首钢琴名曲,但却舒缓和激越并行。
我坐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仅仅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在非常认真地弹琴,表情愉悦而放松,眉眼间却充满了气势和从容,有一种贵族的优雅,漂亮出挑得惊人,让人暗暗心惊。
一曲终了,他挑眉回头看我。
“嗯?怎么样?平时可没什么人有机会听到我弹琴。”说到此处,他皱了皱眉,“毕竟平日里我的形象是不能坐在钢琴前的。”
我看着他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寂寞神色,心中也很复杂。这鸭子还真是个有才华的鸭,只可惜社会分工定位下,他不得不被贴上个“鸭子”的标签,再高级也还是个鸭子,谁在意他穿得人模狗样地在钢琴前,女顾客当然只想他脱得光光地出现在床上。
这残酷的社会真让我有些于心不忍啊。
“你弹得这么好,又年轻,什么时候不能转行呀?”我试图安慰他,“何况钢琴这东西会弹就是有格调,你弹钢琴时多有气质啊,哪里像我,钢琴在我那个圈子里都像是女生的生活技能了,都没法说是特长,可我就不会,好几个女的,据说钢琴弹得特别好,以前就一直嘲笑我呢。而且我太笨了,我爸请的钢琴家教最后都不肯教我了。”
我原本是想安慰阿成,可回忆到这一段,却总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自己,只好伸出手,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大概真不是弹钢琴的手, 那几个笑话我的,手都细细长长的,手指甲上贴了钻可好看了。”
阿成似乎对我的安慰不大在意,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起身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看看你的手。”他这么说着,便握起我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我有些不习惯地挣脱了。
“我从没有听说哪一双手是天生不适合弹钢琴的,但我只知道,贴了钻做了指甲的手是没法弹好钢琴的,因为有指甲不仅弹下去会造成手指疼痛指法错误,更容易因为指甲而导致划脱琴键,让音色不好听。”他蹲下身,看着我,“她们骗了你,她们也不见得多会弹琴。但你的手其实是适合弹钢琴的。”
他的眼神是柔和的。
“有些人似乎比你先一步获得了所谓的成功,然后他们可能会用夸大的事实吹嘘为此付出的艰辛,旁敲侧击地暗示你你不可能成功,但假如你咬牙坚持下去,可能会发现未必需要付出那些艰辛,却能获得比他们更大的成就。而且只要你坚持,现在开始努力改变也都是不迟的。”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而当我正要热泪盈眶地感谢眼前这一番感人肺腑而又蕴含哲理的心灵“鸭”汤时,阿成却先一步打断了我。
他说:“喂,所以,这样吧,反正你爸给你请的钢琴家教都不肯教你,你以后就跟着我学钢琴吧,我给你打个对折,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吧。十节课的钱一付,钢琴你买,我上门教课,交通费你出,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生意做,下周一我就来给你上课吧。”
第二章 低调的华丽
我最终还是咬咬牙向阿成付了十节课的钱,可惜还没等到周一上课,我就接到了阿林的电话,她的声音非常愉悦,显然心情大好。
“文学,今晚我请客,定在洛川园304包厢,尽量早点到啊,有客人的。记得啊,一定要来啊。等着你呢!”
我应了声好。
然而,周末市中心主干道堵车堵得厉害,等我赶到包厢,阿林已经落座了,她的左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她正和他言谈甚欢,直到服务生招呼我,她才把脸从那年轻男人身上移开。
“这就是我的好朋友文学,和我一样,她虽然不会弹钢琴,但是喜欢听钢琴曲,上次的那个古典音乐会她也去了呢。我也差点就去了,真可惜呢。”她嘴角带着娇羞的笑,指着我向那个年轻男人介绍道。我不知道十年如一日坚持投诉邻居弹琴扰民的阿林什么时候对钢琴产生了这么深的感情,但这番贤良淑德的做派实在让我有点不忍再看。
这泡男人的信号也点得忒亮了点,就差在额头挂一道条幅“我要泡你”了。
好在那个年轻男人颇为含蓄优雅地笑了笑,朝着我点了点头算示意问好。
他是一个非常儒雅的男人,礼貌但不热情。容貌上和阿成完全是两种风格,如果阿成是繁复的洛可可风,他就是端庄的简欧。
我看了他一眼,他敏锐地感觉到我的目光,竟然就这么直直地回望过来,毫无畏惧又不避讳,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睛,而这样的直视让我有些不舒服,我转过了头。
“哎,对了,说到那天的音乐会,文学你觉得怎么样?一定棒极了吧?”
饭吃到一半,阿林又转回了钢琴的话题,大概这次她想营造的是高端优雅的形象,而随着她的这个问题,对面的年轻男子似乎也颇感兴趣地抬起了头。
我不太习惯成为焦点的感觉,只得掩饰地喝了口饮料。
“说到那天的音乐会,真的非常棒。”
阿林露出了笑容,那年轻男人也露出了点笑意。
我本想一句话打发,毕竟我最后并没能入场Marvel的音乐会,但现下的情形,阿林定然是希望我营造一个热爱钢琴热爱音乐而有品位的形象的,何况这男人看上去大概也是Marvel的粉丝。
于是我便只好在他们的笑容里硬着头皮继续:“怎么说呢,Marvel的演奏真是炉火纯青,那天他弹了不少巴赫的曲子,听了他的弹奏,那些平静柔和的旋律下面,好像能感受到他演绎出的巴赫内心的壮阔波澜,Marvel在钢琴前真的是众人的焦点,那种一下子就能抓住别人眼光的存在感,好像他生来就应是钢琴家。而且就像一句话说的,通过一个人的音乐,是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内心的,Marvel波澜不兴的外表下,应该是一颗敏感多情的心,所以他才能把曲子表现得这么有感染力。”
这番话果真取悦了阿林,她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我给她长了脸,然后双颊微红,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半带感慨地说:“原来是敏感多情的人呢,我最喜欢敏感多情的艺术家了。”
那男人握着酒杯的手似乎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也不知我看错没有。
中途,阿林的那群狐朋狗友来了电话,阿林状若腼腆地说着“抱歉,失陪一下,接个电话”才扭着小腰走了出去,于是包厢里便只剩下我和那年轻男人。我知道我应该是被阿林拉来充当大型背景的,这饭是阿林约的,若只约那男人,意图太明显,气氛又容易尴尬,不如搞成个小型朋友聚会,才拉我来。此刻被留在包厢,便安静得有些尴尬。
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嘿,你好啊,我叫文学,还不知道你是?”
那男人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微妙,我听到他轻声笑了下。
“真是好名字,难怪这么有文采,能把一场音乐会描述得这么有文学底蕴。” 然后他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很可惜,我那天正好连一首巴赫的曲子都没有弹。”
“而且我也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敏感多情的人。”
啊!
人生最可悲的事情不是爱慕虚荣去装×,而是装×被抓被雷劈啊!
我一张脸上赤橙红绿青蓝紫,疙疙瘩瘩说不出话来,好在这时阿林终于回来了。她看到我瞪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不发一言,眼睛一转,活络起了气氛。
“哎,别介意别介意,我朋友文学平时其实挺开朗的,就是遇到自己的偶像会紧张得内向,她和我一样都是你的忠实粉丝呢。你的每一首曲子我们都听了上百遍了!”然后阿林转过头对我眨了眨眼,“对吧,文学,你现在能私下见到Marvel是不是高兴坏了?”
那年轻男人,不,传闻中的钢琴新秀Marvel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和阿林,阿林还在滔滔不绝地表述我和她多么热爱古典音乐,不像有些女孩,为了表现自己的高雅才吹嘘自己参加了不少音乐会,其实毫无音乐素养,而我们和那些浅薄的女孩不一样,我们是诚实的正直的,我们对钢琴是真爱。
我很想提醒阿林别真爱了,已经穿帮了,奈何我朝她眨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拍着胸脯抒发情怀,话题已经从钢琴上升到了现代与古典的冲撞和融合。
“对了,Marvel,你不是要在国内休假几个月吗?那我和文学能常常来听你弹琴吗!我和文学都要学钢琴呢,文学已经找好老师了,要不你有空指导指导我们?”阿林说到此处,转头看我,“文学,你说是吧?你也期待吧?”
我迎着新秀Marvel那两道目光和似笑非笑的神情,没面子得连声音都发抖了:“期、期、期待。”
阿林却不疑有它,而是兴奋地拍了我一下:“Marvel你看,文学都期待得结巴了!”
我终于还是在阿林洋溢的热情里镇定地结束了这场饭局。
“文学,你真是够义气,今晚为了给我撑面子,竟然都忍着这么久伪装的文文静静,真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就知道我看人从来没有不准过!”和Marvel告别后,阿林和我走在一起回去的路上,她一脸感动地拽着我,“今晚没说话憋坏了吧?为了表达对你的谢意,我决定今年生日送你那款全球限量版Gucci钱包,有市无价哦,我是有内部关系才能订到的哦。”
我心中一动,精神大振,方才的尴尬和阴霾情绪一扫而空,正要抬头说谢主隆恩,却听阿林兀自仰着头说了下去。
“当然前提是如果我和Marvel能在你生日前顺利交往。”然后她欢快地笑了笑,“听说他喜欢文静高雅的女生,照今天的发展势头,我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啊,你这钱包是要白捡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垂涎已久的那款全球限量版钱包怕是不会有了。
自和阿林分别,我就回了学校附近自己租住的房子里,整个周末便被我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
直到周一阿成大清早地来敲门,我才反应过来,是该要学钢琴了。
“什么?!你钢琴还没有买?!那你这不是耍我?!你就不能早通知我?!你根本没把钢琴和我放心上!现在我都服务上门了,你让我回去?钱?给我钱?给我钱能弥补我的自尊吗?你知道我为了教你钢琴推掉了多少工作吗?!”果然,他一进门发现我完全忘记了学钢琴和买钢琴这事就暴跳如雷,然而片刻后他又马上冷静了下来,“算了,那这样吧,今天先教你乐理和五线谱。”
总之他并不肯就此回去。
“我为了赶早来这里,连早饭都没有吃。”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算了,要是鸭子现在马上回去,大概会被同行嘲笑被“退货”,对他的职业声誉肯定影响不好。人贵在互相体谅,我想了想,就留下了他。
“喏,今天我有论文要写,五线谱也下次学好吧?你要是不想回去也行,这台手提给你用,坐一边玩电脑吧。”我给他和自己煎了两个蛋,又煮了点粥,吃完后便对沙发指了指,“那你安静点自己上网吧,我去做正事了。”
阿成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好歹接过手提,乖乖地坐一边,我拉开了窗帘,他便坐在阳光下,一个人认真地对着电脑看起来。他确实挺安静,我花一个小时解决了一门选修课的论文,甚至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大概因为吃饱了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里,但却不显得颓废,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他有似乎从未受过风雨没有经历过阴暗的表情,舒坦而大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漂亮又充满了力度。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似乎什么被打开了,就像一刹那有人为我开了一扇窗,窗外馥郁的花香便传进来,失去的味觉骤然复原。
这是像柳树丝绦一样柔软又纤细的灵感。一闪而过的灵感。
我飞快地打开文档,迫不及待地打起字来,文思如泉涌,卡壳了半个月的小说终于被我顺利写了下去,我以阿成的原形塑造了一个新人物,并且突破了瓶颈,就像一个人长久地行走在谷底,终于有一天踏上了山谷上方高原的路,眼前是广阔的新风景。我急匆匆地把新写的这五千字更新到了我的网上专栏里,然后才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眼阿成,他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在我的书柜前晃荡,我看到他好奇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复又转回沙发翻开书看起来。
我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刷新了一下页面,果然更新的章节下面立刻便有读者欣喜地回复。
“竟然更新了!白丁大人我爱你!”
“白丁大人真厉害!”
“新人物好萌!白丁大人继续加油!”
距更新才十分钟,诸如此类夸奖的留言已经有了几十条,我得意扬扬地一条条看下来,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虽然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被父亲不看好的文学院学生,但网络上我却是笔名为“白丁”,一呼百应的超级大红文作者,就是连畅销书也出了四五本了。
“白丁?还真的是白丁啊,怎么这么没常识。”正当我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情绪中时,一丝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我。
“书名还叫《为你在巴黎把爱放逐》,好意思叫吗?这作者绝对没去过巴黎,你看看这段,男主角在巴黎卢浮宫门口掏出了劳力士金表看时间焦急地等女主角。怎么可能?上次因为接洽了法国客人顺带去巴黎转了转,卢浮宫门口早就被阿拉伯人和吉普赛人占领了,穿得像个人样都会被抢劫,更别说掏金表了,男主角是嫌活得太长了啊?”鸭子仰躺在沙发上,举着一本书,用颇为不可思议的语气自言自语。
我不和鸭子计较,不能和鸭子计较,我默默安慰自己,他这种生活在生存重压下的人,怎么能体会像我这样的资产阶级的风花雪月呢!而且他懂什么是巴黎吗!人家是浪漫之都呢!连我都没去过呢!他还接过法国客人!原来还是出口转内销鸭吗!
可阿成完全没在意我的情绪,他继续用天真过度的语气说道:“还有,我弄不明白,男主角去英国女主角的学校为女主角过生日,但因为航班延迟,竟然没赶上,造成了误会,可是,既然他是个超级有钱人,为什么不用私人飞机呢?女主角读的不是贵族学校吗?跟学校预约一下停机坪就好了啊。男主角绝对是故意不去为女主角过生日的。”
“男主角还喷古龙,太土了。”
我咬了咬牙:“那不喷古龙,用什么香水洋气,你倒是给我推荐一个。”
“用Bleu De Chanel吧,不过能驾驭这款香水的男人少,木质香调,低调中也挺张扬和自我的。”阿成头也不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还挺喜欢这款的。很衬我。”
呸!装什么装!竟然说我写的男主角土!
“呵呵,那你怎么不用那款香水呢?”我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感,冷静地问道。
“懒散的时候就不太用香水,而且我什么都不用你刚才还一直时不时盯着我看呢,要是我用了万一你把持不住怎么办?我会很困扰的。”
我拿起手边的冷水大灌了一口。
“啊,这里,这个作者写男主角每个月要把豪车空运去原产地进行保养,可是好奇怪啊,他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汽车修理厂,把德国那些修理人员找过来保养自己的车呢?动不动就空运,很费事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
“白丁可是当下最红最火的言情小说作家,而且白丁据传是个富二代美少女作家,粉丝都叫她白丁女神的。她家里有钱你知道吗?很有钱,非常有钱,上流社会。她接触的都是有钱人圈子,你没见过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你这样凭空想象是不行的。有钱也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怎么会有人为了保养汽车就开个汽车修理厂呢?你那叫意淫,叫想象过度,叫夸张,太天真了,而白丁是根据自己的生活进行加工再创作的,她写的东西真实。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追捧她。”
“而且即便是这个笔名,也是大家交口称赞的,白丁白丁,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有很深的文字功底,只是为人谦逊,人家低调的华丽呢!”
可惜阿成不懂得欣赏,他对我所说的“低调的华丽”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我在他的催促下买了钢琴,只等他这周末继续上门服务了。
五月是社交的季节,春末夏初,荷尔蒙发散的时节,我又开始疲于应付现实里的各种琐事。除去上课,其余时间我几乎都用在了赶场子上。圈子里一贯的习俗,到五月每个女孩子就要轮番办一次茶话会或者派对,但这类派对,与老友相聚欢度的意味反而不大,更准确地说其实是一年一度的炫富攀比时刻,每个女孩都在暗中较劲。谁的场地租得大,谁捧场的人多,谁的派对活动更有趣。
“吴雪妮这个小贱人!她这次派对里的甜点师是从法国请的,但明明是我先联系的,打算下周自己的派对西点方面让他负责的,结果她竟然挖墙脚。”阿林叼着一块慕斯,恨恨地瞪着舞池中间左右逢源的吴雪妮,“哼,得意什么,看我这次弄个纯日式的派对,甜点也全部采用日式和果子,我去租一个日式庭院,正餐全部是怀石料理,侍者全部找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弄个大和风。”阿林的甜点师被抢,显然心下难平。
今晚便是吴雪妮主办的聚会,这几年她家里开始炒地皮,很是发了一阵,因此今年她办的这个派对,便是极尽奢华铺张。她办的是个主题聚会,在近郊租了个大别墅,里面完全布置成法国宫廷的繁复模样,所有与会人员也全部应要求穿着欧洲中世纪的哥特风衣裙。
头上的吊灯有些刺目,而我觉得束腰和抹胸都十分紧,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阿林还在一边摇着羽毛小扇子诅咒吴雪妮,我转过头环顾整个大厅,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所有人都在或进或退但得体地笑着,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热切和认真,像真的在全身心投入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然而什么是人生的意义呢?参加这样奢华的聚会吗?穿最好看的衣服吗?还是听父母的话,按照他们认可的主流方式活?认识该认识的人?
参加圈子里的各种聚会,保证露脸率,和很多不熟悉的人虚与委蛇,好胜心强自尊心过剩,这么些年来,我总在这样不断试图认识更上层的人,结交更多权贵,好像只有名片夹里不断增长的名片,才能让我对自己的存在有种确认感,但是翻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才发现能打电话倾诉的人,却是几乎没有的。
吴雪妮这次真的是大手笔,为了烘托法国宫廷的气氛,连管弦乐队也叫来了,现场响起悠扬又颓靡的音乐,派对到了气氛最High的时刻,灯光暗下来,一片暧昧,周遭是调情调笑和接吻的声音。
大概真是胖了,身上的束腰让我越发呼吸不畅,而喝多酒的身体也开始燥热。我和阿林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走出了这栋让人几乎窒息的别墅。
此处近郊的别墅区大部分是富人购来偶尔度假的别院,因此大部分闲置,晚间除了路灯,街区里什么人都没有。我提着裙裾,一个人在路上走,露天的空气让我终于有些缓过来,但还是觉得憋得难受,派对里的人声吵闹得在空阔的路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停下来,回望那灯火辉煌的所在,那明明就是我的生活,但总恍惚地觉得我只是个旁观者。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了这个街区里第二栋别墅,这里已经听不到派对的嘈杂,甚至是没有人气,显然长期没有人住,眼前的三层欧式别墅里也没有亮灯,花园没有人打理,放肆地开满了野蔷薇,我趴在花园的铁栏杆上贪恋地呼吸着带着香味的空气,园子很大,偏南边竟然有一个泳池,雕凿地非常漂亮,水也很干净,水面在夜色下显得幽静而安宁。我脑袋一热,撩起碍事的裙摆,跨在铁栏杆上爬了过去。然后我走到泳池边,开始脱掉我那让人不能呼吸的束腰和裙子。
像是被解放一样,我踢开那些衣服,进了泳池,水的温度有一些冷,但却很好地缓解了我从派对出来一直无法冷却的心绪。这感觉非常好,在夜色下,温暖的风中,无人的庭院,只有我一个人在游泳,安静而祥和,让我有一种逃离又放纵的恶作剧感。
我在泳池里来来回回游了个畅快,全然忘记了时间地点。
等我抹着满脸水从池子里探出头来的时候,我眼前的泳池边上已经站了一双脚,穿着人字拖,露出白皙而保养良好的脚指头,是一双男人的脚。
“小姐,在我的泳池里是不是游得很开心?可我不喜欢和别人共用泳池,这下水又要全部换掉,真的很麻烦啊。”
我听到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对我发话,大概耳朵进了水,这男声听着总觉得有些熟悉。而此刻我才想起来我这是属于私闯民宅的范畴,现在这主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而我只穿着内衣,泡在人家的泳池里,这实在是让我有些尴尬。
我战战兢兢地道歉。却不料那个男人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他看了眼池边我的衣服,好奇道:“搞成这种装束是打算玩穿越主题还是宫廷诱惑?啊,还挺有创意的,你是谁安排来的?马国富?他这次马屁拍得不错,不过他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的,我明明没泄露消息啊,不过身材也是我喜欢的类型,来,我看看脸蛋怎么样。”说罢他蹲下身,伸出手很轻佻地勾起我的下巴,帮我撩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这明明只是个侵略性不强的动作,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瑟瑟发抖,这个男人虽然行事轻浮,但身上总有股让人想逃跑的气势。
然而这一切气势在他拨开我的头发,我看清他的脸的一刹那就消失了。
月光下蹲在我面前的,不正是这周末要给我上钢琴课的鸭子阿成吗!我一口气全部松了。
如果此刻我眼前是个有钱的陌生男人,我大概会羞愧而死,但面前的是阿成,他的身份比我差太多了,即便此刻很狼狈,面对他,我也不觉地丢人,他是一个鸭子啊,我再狼狈也比他强,在他面前我没必要伪装自己。
而阿成看到是我,也似乎受到了惊吓,愣了很久,连放在我下巴上的那只手都忘记收回去了。
他叫了一声:“怎么是你?!”然后便像遭受了重创一般愣住了。表情有些类似戏演到高潮却突然被叫Cut一样,结果强烈的入戏感却没法排遣。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我说大半夜的你在这里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是有客户最近包了你让你住在这儿吗?快,先去给我拿条毛巾!”
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就起身往别墅里跑去,没一会儿我就见他捧着条大毛巾跑了回来。
“转过身去。”
阿成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还是挺识相地背过身去。
我从泳池里爬起来,拿那条大毛巾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才开始审讯他。
“你刚才在这里怎么都不开灯的?害得我以为没人。”
阿成眨了眨眼:“因为我本来在睡觉,刚醒过来就看到你在泳池边准备脱衣服。我想开灯的话你肯定就不会脱了,所以我就准备在黑暗里默默欣赏……”
“你刚才在几楼?”我咬牙切齿道。
“三楼。”
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离泳池挺远的,视线应该不清晰,顶多看到个人的轮廓,还好还好。
然而正当我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他时,却听到他继续道:“因为太高了有些看不清,然后我就去拿了军用望远镜,结果翻了好久才找到,等再看的时候你裙子都脱掉啦!气死我了!”
结果阿成不顾我此刻的脸色,竟然还有脸继续:“对了,我跟你说啊,女人脱衣服吧,我是有研究的,你刚才啊,这个脱上衣的姿势太野蛮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你就已经脱掉了,让我有一种等待高潮却发现戛然而止的不痛快感啊,你应该欲拒还迎一下,比如脱到一半又停下。”
“你可以闭嘴了。”我稳了稳心神,想不用和一个鸭子斤斤计较,生活在社会底层也不容易,就白了他一眼,“不用再演了,我看要是这个泳池里的不是我,是一个不知道你真正身份的人,你还会沉浸在自己的高富帅戏份里不可自拔吧。”说罢,我拍了他一掌,“不过别说,你装得还挺像的,脸也不错,要是能去娱乐圈发展说不定还是个实力偶像派。”
“我才不要去抛头露面。”阿成嘀咕了一句,然后抬起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他,那些哥特式的束腰我根本不想再穿,此刻上岸后在夜风里还有些冷。
“别墅里除了你还有人吗?我能进去吹个头发吗?”
阿成摇了摇头:“只有我。”
于是我拽着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别墅。
这片别墅区都是别院性质的,我原来以为只是做了非常简单的装修,等进了屋,阿成把灯一打开,差点被闪瞎双眼,这装修我打包票,没有个几百万下不来,不是夸张的奢华,而是在细节处见精致,整个房子里小到茶杯大到家具,都是珍品。
阿成果然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鸭子,他似乎对于这样的房子习以为常,像主人一般自然地端了一杯热咖啡给我。
我接过咖啡一饮而尽,入口浓香醇厚。
“什么牌子的?好像和星巴克卖的那种不太一样啊。”
阿成瞟了我一眼:“是从苏门答腊空运过来的咖啡豆,五百美金一磅。”然后他好奇地歪了歪头,“星巴克?星巴克的咖啡口味和这个不一样吗?我从没喝过,我只喝这个。”
我震惊了,这、这真是一个骄奢淫逸的鸭子啊!简直不知人间疾苦的可耻!现在一些有钱女人是多么的肤浅啊!不就脸蛋和身材好,怎么就金屋藏这种物质欲强烈的男人呢!社会风气都被带坏了!
大概我眼神里的疑问意味太明显,还没等我发问,便听到阿成云淡风轻地道:“那是因为我床上功夫好。”
他似乎觉得形容得不够,又加了一句:“特别好。”
下集精彩预告:阿成去跑马拉松,文学觉得他一个人没有亲友团挺可怜的,于是去帮他加油,还顺带把自己的奥迪让给他开,看着阿成傻眼地愣住,文学骄傲地说:“没开过这种车吧!”阿成也诚实地回答:“确实没开过……”
在马拉松的赛场上意外遇到Marvel,相比起那边疯狂的粉丝,阿成一个人也确实略悲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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