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浅川

　　简介：他身怀上古雷力，爱着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温暖。为此，他逆天改命，霸道占有。可她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他让她一次次死去又重生，却依然一次次得不到她。绝望之际，他又做出了疯狂的舉动……

　　一

　　时值隆冬，天界边境刚结束一场恶战，守将姝阳重伤不治，与世长辞。

　　就在所有人悲痛之时，一个挺拔的身影跋山涉水而来，目光深幽地凝视着榻上的女子。

　　堂堂九重天的上神雷华，竟屈尊来此蛮荒。他不许任何人准备后事，亦不许任何人哀伤哭泣，独自坐在姝阳身边，弹了十天十夜的琴，不眠不休。

　　琴声伴着神力源源不绝，雷华固执地弹到血染琴弦，也不收手。

　　第十一天的清晨，榻上之人奇迹般地转醒，还未来得及说点儿什么，下一刻便被人用力地拥入怀中。

　　纵然双手血肉模糊，耗费半生修为，雷华也丝毫不在意，只是闻着怀中熟悉的发香，喟叹道：“姝阳，谁都也无法从我手里夺走你，哪怕死亡。”

　　那一日，上神雷华没有向天帝请旨，也不在意群兵无首，直接将姝阳从军营带离。

　　他只扔下了一句话：“天界生死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要带姝阳回家。”

　　二

　　守将姝阳，本是上神雷华的贴身侍从。然而，又不仅仅是侍从。

　　整个天宫都知道，姝阳几百年来没能嫁出去，都是因为雷华从中作梗。雷华近乎入魔的占有欲让姝阳渐渐心力交瘁，才请旨为边境守将，离开雷华。

　　此次，姝阳有难，雷华更是不辞万里将其带回，众仙只道他爱仆心切，却不知雷华是抱着怎样惶恐的心情，甚至做好了绝不独活的打算。

　　数百年前，雷华本是凡人，因为天生雷力，触者即死，被江湖追杀。他孤独地生活了数载，直到遇见姝阳。

　　那时姝阳不过十岁，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自外头捡回了重伤的雷华，是这世上唯一触碰雷华却毫发无损的人。

　　在别人眼里如洪水猛兽的雷华，却被姝阳当作珍宝。她喜欢和雷华絮絮叨叨，也愿意忙前忙后地照顾雷华，甚至为了雷华，将沿街乞讨的全部积蓄拿去买药，自己饿得头昏眼花，却依旧笑意盈盈地对雷华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如果你死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满身戒备的雷华，因着那笑容，刹那沦陷。

　　因为有伤在身，雷华连手都抬不起来，于是姝阳每天都会端着水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梳头，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到雷华胡子拉碴，姝阳便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帮他修整。

　　雷华享受着，贪恋着，为此装作迟迟不好的模样，就想让姝阳多靠近自己。眼见姝阳焦急得掉下眼泪，雷华才惊慌失措地抬起手，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为姝阳擦泪。

　　天下人视为修罗的雷华，在那天第一次展露温柔。他说：“世人皆要我死，姝阳，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想让我活着的人。那我，就会为了你活下去。”

　　然而，这样平安和谐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追杀雷华的人便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雷华看到姝阳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努力向所有人证明道：“雷大哥他不是妖怪！你们看，我能触碰他！”

　　姝阳的手颤抖着，手心里全是汗，却丝毫没有退缩。雷华望着那样的姝阳，心如刀绞，默默地松开了手。

　　那日，雷华为了不连累姝阳，丢下了她，一个人拼死杀了出去。他根本不忍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姝阳是如何在后头跌跌撞撞地跑，可小小的身影怎么也追不上。

　　可雷华万万没想到，两个月后，大雨滂沱的夜，姝阳找到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

　　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惨白地举起手，有些委屈地捏住了雷华的衣角，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我就只有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经过两个月的风餐露宿，寻寻觅觅，姝阳攒了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这么一句。雷华心疼得立刻脱下外衣罩住姝阳然后抱着她，想焐热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姝阳，跟着我，你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不怕。”姝阳抬首，眉眼弯弯，直戳雷华的心，“只要……你不是想丢掉我。”

　　忽然，雷华觉得，怀中的人足以弥补过往所有的悲伤。那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有姝阳，还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三

　　姝阳因为淋雨发了烧，旧疾复发，雷华背着她到处求医，可认出雷华身份的大夫都不愿医治姝阳，反而透露了他的行踪，让两人继续颠沛流离。

　　感觉到背上的生命在一点儿点儿流逝，雷华无奈之下，只能自投罗网，立下誓言，只要能救姝阳，他愿意承受所有攻击，绝不还手。

　　此言一出，医馆门口，立马聚集了许多高手。而雷华毫无惧色，转身关上医馆的门，让姝阳安心接受治疗，自己孤身直面惊涛骇浪般的杀戮。

　　刀剑纷纷，鲜血飞溅，可雷华宛若石雕，屹立不倒。一扇门，如同隔着天堂和地狱。

　　所有人都以为雷华死了，可当医馆内传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时，雷华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他满身是血地冲了进去，扑在姝阳的身边，神色狂喜。

　　姝阳含着泪，用手一点儿点儿擦拭着雷华脸上的血迹，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拖累了你。”

　　雷华摇了摇头，抱起姝阳，逃离包围。

　　命中要害，依旧不死，雷华的身份和能力更加使人惊疑，使人恐慌。

　　就在雷华不得安生之际，听闻修仙门派仙云门正在收徒，不论过去，正适合雷华远离仇杀。

　　但是，雷华从没有考虑过，只因仙云门学费昂贵，他付不起。

　　姝阳得知此事后，瞒着雷华，偷偷去富贵人家签了卖身契。等雷华察觉时，她已经乐呵呵地举着入学令回来，欢天喜地对雷华道：“我在仙云门山脚下找了份事儿做，以后我赚钱，你修炼，等你学有所成，摆脱恶名，我们就能有一个家啦！”

　　契约为奴，劳碌不休，姝阳轻描淡写，雷华的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他摩挲着那枚令牌，就像是捧着姝阳炙热的真心。

　　良久，雷华才哑着嗓子，将姝阳搂入怀里，道：“等我。你及笄那年，我必功成名就，接你出来。”

　　入了仙云门，雷华凭借过人的能力和天赋深得器重。

　　每年，仙云门都有一次会亲日，雷华可以在那一天见到姝阳。姝阳高了；姝阳瘦了；姝阳的手更粗糙了；姝阳的笑越发勉强了。每一次见面，雷华都告诉自己要快，要更快。可就在他荣登首徒的那一年，姝阳没有如期而至，代替姝阳留在自己身边的，只剩下一副手套。

　　和姝阳一起做工的伙计告诉雷华，姝阳之所以被遗弃成为孤儿，是因为她有先天心疾，这病在日渐的操劳里，终于爆发。

　　在最后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姝阳一直在做一副手套，为了这副手套，耗尽心血。

　　雷华颤抖着接过那双手套，只见手套里有一张字条，短短几句话，就将不畏生死的他瞬间击溃。

　　“医馆那日，你的背影染着血，映在门上，也刻进了我的心里。

　　“戴上这双手套，你便可以接触他人。

　　“愿你，没有我，此生也不再孤单。

　　早知自己时日不多，为了让雷华不再寂寞，姝阳想了个办法来克制雷华的雷力。因为姝阳本身不怕雷力，所以她便以自己的血养育冰蚕，用蚕丝编织成手套。

　　这样，戴上手套后，雷华就能和常人一般。

　　“你为什么这么傻！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荒郊野岭，一堆黄土，雷华握着手套，跪倒在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堆前。

　　此后又是数载，雷华忘我修炼，成了仙云门第一名飞升成仙的弟子。而后，他被天帝发觉身怀上古雷力，才得以不被凡人杀害，又获封上神，居九重天的雷海宫。

　　离开人世的那天，他什么也没带，只是从黄土堆里，双手刨出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上神，此人已经形神俱灭，何不让她归于尘土，安息长眠？”

　　也许早在那时，雷华就已经种下了难解的心结。他整个人冷漠如霜，唯有望向姝阳尸体时，眼神温柔。

　　“归于尘土？呵，她不属于天，更不属于地，她永生永世，都只能属于我。”

　　四

　　姝阳是谁？天宫尽知，她是上神雷华用一具腐尸炼就的伪神，所有的一切皆是由雷华赋予，以至于就算身份卑微低贱，也无人敢惹。

　　偏偏帝君不以为意，毫不留情地踩了雷华的底线。

　　帝君说，天界边境，接壤羽族。边境之乱初定，雷华便将主将带走，军心动摇，导致边境又生变故。为了平息这场祸乱，天帝准备将姝阳送去和亲，弥补雷华犯下的过错。

　　天帝之尊，就算是雷华也不能肆意妄为，可他用了另一种方式，证实自己有能力挽留姝阳。

　　送亲当日，边境乌云笼罩，天降之雷轰隆作响，一道道劈往羽族，密集得让所有人避无可避。而罪魁祸首雷华，发动如此毁天灭地的能力，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拦在了姝阳的喜轿前。

　　他对自己的伤视若无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身嫁衣的姝阳：“天界生死我从不在意，但如果牵连到你，我百死不悔。”

　　她曾经为了自己，几度差点儿被迫嫁人，而今有自己护着，绝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羽族遭受天灾，无力来犯，雷华本以为姝阳会如释重负，却不想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和伤感。

　　“姝阳？”

　　“二皇子……不会有事儿吧？”

　　一句话，就像是给雷华判了死刑。原来姝阳在边境期间，与羽族二皇子北振交手颇多，渐渐生出了感情。此次和亲，虽是命令，但她也是乐意的。

　　“所以……就算现在边境没了威胁，不用和亲，你也想去吗？”他问。

　　姝阳垂眸不语，沉默得让雷华不安，那是命悬一线时也不曾有的感觉。他推开前来疗伤的医仙，拒绝任何人靠近他，任由经脉崩裂，血流成河。

　　“好，很好。”雷华突然悲怆地笑了，孤注一掷，“姝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踏着我的尸体出嫁，或者留下来照顾我。我已对自己下术，若照顾我的人不是你，我立刻自爆元神。”

　　“主人！”眼看雷华摇摇欲坠，姝阳脑海中闪过诸多场景。她诞生那年，是雷华笑容和煦，为她取名姝阳，发誓会为她遮风避雨。她被人轻视的时候，是雷华冒死上书，为她求得仙位，让她有了立足之地。她生辰那日，是雷华用神力将所有繁星汇聚在雷海宫上空，只因为自己渴望看见那样的美景，即便被天帝斥责，被諸神诟病。

　　她的一切，都是雷华给的。世间所有，唯有雷华不能辜负。

　　火红的嫁衣飘过眼角，雷华如愿以偿地看见姝阳匆匆来到他身边，搀住他：“主人，我和你回去。”

　　雷华动用的原始之力差点儿让他魂飞魄散，但也因此和姝阳回到了最初的时光。姝阳没有再想着离开自己，而是乖乖地在自己身边。

　　姝阳就像是最平常的侍女，照顾着雷华的衣食住行，温顺恭敬，却始终没有展颜一笑。

　　雷华想牵姝阳的手，被躲开；雷华想摸姝阳的发，被躲开。他一直压抑着心头的失落和不甘，直到姝阳为那个人，再展笑颜。

　　雷华的作为让羽族元气大伤，天帝对此虽有微词，但并没有降罪。很快，羽族便派人前来议和。来的人，正是羽族二皇子北振。

　　国宴之上，雷华带伤出席，亲眼看到姝阳与北振遥遥相望，相视一笑。姝阳那一笑明艳动人，却不是为了自己。

　　霎时间，雷华满身戾气，坚不可摧的金玉杯竟在他手里被蹂躏成粉末。

　　回宫之后，雷华做了个决定。他掏出了一支珍藏许久的发钗，那是当初在凡间时，他准备赠给姝阳的。他本想在姝阳及笄那年向她求亲，却没能来得及。

　　而今，他将这发钗送到姝阳面前，怀着深切的执念道：“姝阳，我本想再等等的，可是我等不了了，我害怕你会离我而去。”

　　“你愿不愿意，为我戴上这发钗，成为我厮守终生的妻子？”

　　毫不迟疑地，姝阳跪倒在雷华面前，说她愿意一辈子服侍雷华，却做不到一往情深。

　　“你我之间，就比不上一个外人吗？！”雷华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瞬间爆发。他紧逼不放，狠狠地捏住姝阳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阴枭的眼睛，“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嫁给我，要么被我亲手毁灭。”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逼我选择？逼得我喘不过气。”

　　姝阳咬着唇，泪眼模糊，却不妥协。她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这么爱北振，甚至不惜反抗主人。

　　“这样都不肯吗？”雷华闭了闭眼睛，心如死灰，面上却超乎寻常的冷静。他一只手覆在姝阳头颅上，“那么……你就去死吧。”

　　五

　　姝阳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迷糊糊，宛若初生。她不知所措地仓皇四顾时，幽幽的古琴声传来，安抚了她的情绪。

　　“你是谁？”姝阳循着琴声，缓缓走向一道帘幕，还未等到回答，琴声便断了，帘幕后伸出了一双手，猝不及防地将她拽了进去。

　　姝阳踉跄着跌入一个怀抱，姿态亲昵，让她蓦地红了脸。当姝阳想起身时，只见面前的男子丰神俊朗，嘴角噙着淡笑，就是不愿松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娇羞的模样：“何必惊慌，我是创造你的人，你可以唤我主人。”

　　迷惘之中，姝阳得知，自己本是一具腐尸，是雷华造就了她。可是她不知，自己曾有的过去。

　　那日，雷华抱着宁可重来，也不失去的想法，毁了姝阳的元神，再为她重新塑造了一个元神。这种疯狂的执着，让雷华在不自觉间，已然种下了心魔。

　　可这些姝阳全然不知，她将雷华视为恩人，全心全意地服从雷华的命令，不出雷海宫。

　　有了上次的失败经验，雷华对姝阳更加好，万事都格外谨慎。有时候，姝阳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雷华望着自己时，那么小心翼翼。

　　姝阳总对这个不熟悉的世间充满好奇，正巧雷华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便向天帝告假，带着姝阳去凡间游玩。

　　也就是那时候，姝阳意识到，身边相濡以沫的主人，是多么可怕又危险的存在。

　　人间正值中秋节，熙熙攘攘，姝阳不过是打了个喷嚏，雷华便大惊小怪地脱下披风罩住她，还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道：“人多，不要和我走散了。”

　　而后，无论街上人潮多么汹涌，雷华都死死地握住姝阳的手，不曾松开。姝阳亦步亦趋地跟在雷华身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宽阔的背影，有着超越生死的庄严，莫名熟悉。几乎是毫无征兆地，眼眶里的泪水夺目而出，连姝阳自己都吓了一跳。

　　雷华回首，见着姝阳的模样，以为她不习惯人间，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雷华抬起手，弹指间，头顶上绽放的七彩烟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聚集扭曲，改变成了一朵镌刻在天上的向阳花，引来无数百姓啧啧称奇，也引得姝阳拍手赞叹。

　　恍惚间，雷华回想起了那年和姝阳初遇。那时的他心怀警惕，冷言冷语，可姝阳不离不弃，守着噩梦缠身的他，为他哼曲，助他安眠，还不忘安慰道：向阳之雷，永不落雨，有姝阳在，就绝不让雷华难过。

　　回忆让雷华陷入了摆脱不掉的执念，他目光迷离地伸出手，重重地握住姝阳的肩膀，在姝阳一脸惊疑里，缓缓道：“姝阳，这花送你。你记住，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向阳花，只能开在我的地盘，谁也不能摘走。”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当晚，雷华走开一会儿去买吃的，回来时看到有几个公子哥围着姝阳，立马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几乎疯魔，残忍地将他们一次又一次劈飞，根本不听姝阳解释他们只是问路。

　　温情顷刻崩塌，姝阳只觉得有冷水当头灌下，浑身发麻，眼中只剩下雷华面无表情的容颜，以及他的话：“谁敢碰她，死。”

　　雷华在人间的举动被天帝发现，立刻派人前来阻止。回到天宫后，天帝下令要雷华闭门思过。为了照顾雷华，姝阳出门置办物件，遇上了北振。

　　就算重来一次，姝阳还是一眼就爱上了那个谦逊如玉的男子，没有理由，仿佛本能，以至于后来雷华再次求婚，又被姝阳婉拒。

　　“主人，放过你自己吧，你的执着会让你和我都窒息啊！”

　　“又是北振吗？”雷华双手握拳，骨节咯吱作响，“不算，这次还是不算，重来！”

　　六

　　当初，雷华为了赋予腐尸元神，复活姝阳，曾向高人求助，取得秘法。高人说，只要有这个秘法，就能创造出雷华想要的姝阳，哪怕失败，也能重来。但高人同时也告诉他，这种秘法是咒术，最终会反噬自身。

　　第一次给姝阳塑造元神的时候，雷华全身是撕心裂肺的痛，可这痛比不上失去姝阳。一次次，姝阳都选择离开自己，选择了另一个人，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雷华在一次次撕心裂肺中变得没有知觉，徒留执念。

　　天宫中渐渐有人察觉到姝阳经常失忆的情况，虽有怀疑，却不敢惹上雷华的事儿。久而久之，大家都躲着这对诡异的主仆。

　　而北振，总能适应一次次新生的姝阳，总能让姝阳爱上他。

　　雷华已经记不清眼前苏醒的姝阳是第几版了，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被询问身份了，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姝阳的头发，温言温语里隐隐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是雷华，创造你的主人，也是你唯一的爱人。”

　　只有北振不在时，姝阳才能好好地留在自己身边。

　　这是雷华得出的结论，为此，他动了杀意。

　　天宫每五百年会举办一次排位大会，通过比试来确定神仙的能力排名。羽族质子北振归附神族，自然也會参加。

　　平时雷华都被天帝监管，这是最佳的机会，他甚至顾不得众目睽睽，就要直取北振的性命。

　　天雷之力是羽族的克星，北振不敌雷华，节节败退。千钧一发之际，在旁观战的姝阳冲上台挡在北振面前，哀求道：“主人，求你住手。你若杀了北振，我也绝不独活！”

　　雷华有了一瞬的犹豫。就是这一瞬，雷华错过时机，转眼就被天帝的至尊神力压倒在地。

　　“雷华，你可知，你已然心魔深种。”

　　天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宫，雷华却毫无惧色，意图反抗。

　　“孽障！”为了天宫的名誉，也为了防止生出魔祸，天帝出手毫不留情，雷华被摧残得跪地捂头号叫，犹如困兽，闻者胆寒。

　　“主人！”天帝施法，周遭所有人退避三舍，唯恐被波及。只有姝阳，望着台上那孤独染血的背影，绝望哀伤得不可遏制。她挣脱北振的阻拦，豁出性命般冲入法阵，刹那间身上裂开了数道伤口。

　　姝阳俯首，苦苦哀求，磕头磕到鲜血滴落，沿着眼眸，像是血泪：“主人他是一时糊涂，恳请天帝手下留情！”

　　“心魔已种，怎能留他这个祸害！”

　　天帝不听求情，姝阳焦急回头，只见雷华神色凄厉地颓然在地，嘴唇哆嗦着启启合合：“姝阳，你明明说过，不要我丢下你。可一次次丢掉我的人，是你。

　　“你还说过，不论多远多难，都会找到我，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迷路了，才会一次次与我分道扬镳。

　　“没关系，我回去找你，找那个只属于我的姝阳。哪怕我一人，与天下人为敌。”

　　突然，天宫地面大震，有雷电从地面冒出，重创天帝，掩护着雷华落入深渊脱身。

　　“不好！那个方向是……轮回道！”天帝脸色大变，却因伤势无法追击，“他想去毁了光阴石，让时光倒流！”

　　七

　　轮回道上的光阴石，掌控光阴命脉，保证一切按照天道流转，如果遭到毁坏，会导致时光倒流，甚至六界混乱。

　　根据雷华的言行，不难看出他的目的。他想要毁了光阴石，以此回到与姝阳在一起的时光。

　　为了防止时光崩坏，天帝下令，集结兵马，铲除雷华。

　　上万天兵赶赴轮回道，却抵挡不住一个痴狂的雷华。他一人浴血奋战，突破层层关卡，只为找回那个生死相依的姝阳。

　　光阴石前，是最后的设防，再没有重兵，只有姝阳一人，却敌得过千军万马，让雷华停下了一路不曾滞留的脚步。

　　“主人，停手吧，你难道要天下陷入混乱吗！”姝阳焦急地道。

　　“这天下没有给过我半分温暖，我为何要在意。闪开，去找姝阳的路，谁阻杀谁！”

　　“我就是姝阳啊！”姝阳的声声呼唤未能挡住雷华。他眸色深沉地扼住姝阳的脖子，将不肯退让的姝阳一把压在光阴石上，石头顿时裂开了一条缝。他漠然道：“我说了闪开，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杀你，我得心应手。”

　　“你不是她，她不会为了别人，留我一人。”

　　话音刚落，雷华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人，神剑直刺要害，让雷华倏然松开了手，力量激荡，七窍流血。

　　来人竟是北振，他没了往日的温润，冷静而残酷地将剑刺得更深了一些。

　　“闪……开……我要去找，姝阳。”雷华沉声道。

　　凝聚最后一点儿力量，雷华震开了北振。即便身上还插着剑，甚至已经奄奄一息，雷华还是固执地伸出手，想要毁了眼前的那块石头。

　　雷华离光阴石只差毫厘之距，六界离混乱只差一个瞬间，天上地下，姝阳是最后一块盾牌。

　　姝阳根本不知道北振会来，也无暇去质问他，眼睛通红地扶住雷华，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主人！主人！你看着我！不要闭眼！怎么那么多血？怎么擦都擦不掉啊？！”

　　一滴滴眼泪落在雷华的手背上，雷华眼前一片迷蒙。恍惚中，雷华记起，第一个姝阳也用这样的语气关心过他。那时他因咒术反噬，呕血不止，姝阳吓得哭了出来，却死活不肯走开，说：“整个雷海宫就我一个，我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第二个姝阳其实也很关心他。那时候他看书累了，趴在桌上打盹，明明醒了却还假寐，只因瞄到姝阳拿着毛毯进来，为自己盖上。

　　第三个姝阳是最活泼的。在天上看到什么好看的都要拉着他去看，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明眸善睐道：“你是我唯一的主人啊，我想跟你分享一切。”

　　此后，第四个，第五个……不管是哪一个姝阳，初心都不曾改变，都是那么善良纯真，体贴入微。

　　是自己，因为不曾得到圆满，私心地将她视为己物，令她深陷爱的泥沼。明明，她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心魔操控了自己。

　　“是我错了，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在雷华出神的时候，姝阳忽然嚅嗫着，双手环上了雷华的腰，一改愁容，恢复了昔日笑容，只是眼角有藏不住的泪水，“主人待我如厮，我却辜负了。既然生不能两全，我与你同死。”

　　说完，姝阳凑上前去，胸膛撞上那柄插在雷华身上的剑，想用身体阻止雷华毁坏光阴石，终结这一场噩梦。

　　“不用了。”最后一刻，雷华放弃了。他再也支撑不住，用尽剩余的一点儿力气，将姝阳抽离，打晕了扔到北振怀里，接着在光阴石前重重倒下，“你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吧。”

　　“北振，我是多么羡慕你，可以拥有她。而我，唾手可得，却总在失去……”

　　“不，雷华，你从没有失去过她。”北振望了昏睡的姝阳一眼，负伤艰难起身，“是我为了羽族算计了你，也许，我该让你死得瞑目。”

　　北振说，当年雷华在天上到处求取复活姝阳的方法，却不得要领，最终帮助他的那个高人，其实是自己伪装的。

　　也许天帝尚未察觉，羽族有个秘密，就是畏雷。当得知拥有上古雷力的雷华成神后，羽族害怕天帝利用雷华，征服羽族。

　　因为雷华的神力能克制羽族，故而羽族无人能杀他。筹谋之下，北振扮成高人，将复活的咒术告诉雷华，目的是想让他在此过程中遭反噬而死。

　　可是北振没想到，雷华一次次使用咒术，居然未死，反而因为执念太深，心魔深种，就连天帝也无可奈何。

　　“原来是你。”雷华气若游丝，“你如何料到我会一次次使用咒术？”

　　“因为你爱姝阳至深，定然无法容忍她爱上别人。而我，只要让姝阳一次次爱上，便能逼你一次次重塑姝阳元神。”

　　“我很惭愧，能得到姝阳之爱，并非光明正大。”

　　北振放下了怀中的姝阳，掏出一双手套，交还给雷华，并道：“当初我与你交易，用这副手套换取复活之法，你犹豫很久还是换了。

　　“换这手套并不是因为它有独特的力量，而是因为上面残留着姝阳生前对挚爱的眷恋。

　　“我将它一直带在身上，就如同带着姝阳对你的眷恋。所以姝阳会爱我，完全是出于本能，对你爱的本能。”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从头到尾，她都不曾丢下过他，从过去到现在，她爱的一直是他。

　　倏然，雷华笑了，笑得那么苍凉，那么悔恨，又那么饱含遗憾。他将手套颤抖地握在手心里，放在心口上，他望着姝阳，张了张嘴，可惜那句对不起，再也传达不到她耳朵里了。

　　那一天，罪神雷华于光阴石前灰飞烟灭，沿途留下的血迹掺杂着对姝阳的爱，化作向阳花，盛开在轮回道上，守护着光阴石，永不凋谢，就像是要在此，凝望着姝阳未来的朝朝暮暮。

　　尾声

　　佛塔高耸，梵音清澈，天界最深处，避世圣地，清净无扰。

　　听说羽族又开始骚动了；听说天帝找不到克制之法；听说轮回道的向阳花开得更盛了，可这一切，姝阳都已不在意。

　　元神经历了多次重塑，最终又在光阴石前受了刺激，姝阳的意识受到严重损伤，再也记不住任何事情，痴痴傻傻，唯有天边落下雷雨时，才有反应，趴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日，又是雷雨天，姝阳看见有一人执伞而来，手捧着一在轮回道上采来的向阳花，对她道：“姝阳，我又来看你了。”

　　“可是我没见过你啊。”姝阳道。

　　再一次，忘记了吗？那天之后，北振心怀愧疚，将姝阳送入這佛塔凝固元神，进行疗养，可是收效甚微，不知是佛塔无用，还是从内心深处，姝阳不愿清醒。

　　“好漂亮的花，你叫什么名字？”

　　“北……不，我叫，雷华。”北振改口道。

　　“雷，华。”不同于前几次过耳就忘，姝阳对这个名字似乎回味了许久，莫名潸然泪下，打湿了手里的向阳花，让北振为之心疼。

　　“为什么我觉得，这真是个……哀伤的名字。”姝阳轻声道。

　　此后，北振远离了天界争斗，用雷华的名字陪着姝阳生活。他知道，姝阳永远也不会清醒了，因为她下意识地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活在有雷华的每一天。

　　就在姝阳记住“雷华”这个名字以后，天界传说，西方深处的佛塔地界，晴空万里，再无雷雨。

　　原来向阳之雷，真的永不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