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因克夫而被殉葬的阿稠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却被朱元寿给刨了出来。可是,为啥救命恩人从遇见她开始就染上了噩运?从王爷一路被贬为乞丐,难道自己扫把星的威力这么大?
1、
阿稠成了寡妇。
成亲那天,她的短命相公失足跌入河里淹死了。阿稠哭得特别伤心,她哭自己为了两袋大米随随便便出嫁了。
阿稠家里穷,媒人扛着两袋大米上门就把婚事敲定了。两袋大米才够吃多少天?这寡妇一当就得当一辈子。阿稠越想越伤心,在灵堂前哭得天崩地裂,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了。
阿稠的婆婆特别满意儿媳妇的表现,同旁人忧心忡忡地说:“小两口感情深厚,这孩子怕是活不下去了。”
实际上阿稠连短命相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晕过去的时候就想醒来后要先把两袋大米吃回本。
可是阿稠醒来的时候却在棺材里。
她被殉情了。
阿稠以为自己死定了,迅速回顾了自己短暂而贫穷的一生,用肚子里唯一的墨水将此次事件命名为两袋大米引起的血案,并祈祷下辈子投胎在富贵人家。
然而,根据外界情形断定自己已被下葬的阿稠,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人从坑里刨出来了。
这位公子衣袂翻飞、气度不凡,一看就是盗墓的佼佼者。阿稠当下抱住白衣公子的大腿叩谢救命之恩:“小女子被逼殉葬,身边没有值钱的陪葬,叫公子白忙活一场实在对不住。公子虽意在钱财,但到底误打误撞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无以回报。”
“我若只是为了救你呢?”
原来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公子朱元寿偶遇送葬队伍,听出棺中人尚有呼吸,略一打听推测出其中端倪,便尾随其后伺机救人。
他月下负手,微微一笑。
这番风华,没有见过世面的阿稠心潮澎湃,结结巴巴道:“公子……若是若是……不嫌弃,小女子以身相许……”又想尽人皆知自个儿是个寡妇,大约公子是瞧上不上的。可阿稠也实在找不出比自己更值钱的东西了。
白衣公子扶起阿稠,举手投足间温柔无尽:“以身相许倒不必,我看你也没有其他去处,留在我身边做个丫头可好?”
自然是极好的。阿稠听说大户人家的丫头也是吃香喝辣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体面,立即啄米似的点头。
可是朱元寿这个大户人家也太大了点。
阿稠从马车上跳下来,首先被暗红色大门上镶嵌的六十三颗铆钉亮瞎了狗眼,而牌匾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她虽只认得一个,却是最关键的一个。
王。
阿稠两腿发软。
更有一群望眼欲穿的丫头婆子奔过来,众星拱月般将朱元寿围住,一口一个“王爷”叫得好不热络。阿稠虽是个乡巴佬,好歹知道王爷是多大的官儿,更知道普天之下皆是朱家王土。
受到强烈刺激,阿稠勉强撑住身子才没倒下去。
“这是本王在路上救下的丫头,名唤阿稠。”朱元寿煞有其事地介绍给众人,又吩咐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给阿稠姑娘准备客房,拨两个丫头侍候日常起居。”
阿稠迅速察觉到四面八方各种探究的眼神,虚得都快哭了。公子啊,她是来做丫头的,打死也不敢生成小姐命啊。
怯怯地望向朱元寿,只见他伸了个懒腰说:“舒坦,老子终于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2、
阿稠觉得自己被骗了。
名义上是朱元寿的贴身丫头,实际上十指无须沾阳春水,成天跟在朱元寿屁股后面吃喝玩乐。虽然这是阿稠幻想的美好生活的最高境界,但幸福生活来得太突然,她不免战战兢兢。
尤其朱元寿,哪里是阿稠初初遇见的翩翩公子,分明是劣迹斑斑的混世魔王。
“王爷,宫里来信儿说娘娘病了,让您去瞧瞧。”
这里的娘娘说的是朱元寿的母亲。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朱元寿一点儿没有这方面的优良品德,不仅没有面露焦色,反而朝着身旁的阿稠微微一笑。阿稠眼皮子一跳,顿生不祥预感。
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混吃混喝毫无建树似乎颇不受王府众人待见,阿稠立时想表现一番,劝诫道:“王爷,娘娘想必念着……”
话未说完,朱元寿掀袍抬腿,一脚把阿稠踹河里去了。
阿稠就这样在河里沉沉浮浮染上了风寒。朱元寿把阵仗闹得特别大,请了御医,流水般用掉许多珍贵药材,还大张旗鼓地把那河给填了。
阿稠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如果她死了,那一定是朱元寿给害死的。
果然朱元寿拿她当挡箭牌,深情款款地打发宫里报信的人:“本王十分挂念母亲身体。可是本王的阿稠眼下这种情况离不得本王,本王分身乏术只得做个不孝子。”
阿稠几乎泪流满面,不是感动的,而是给寒碜的。
虽然骨子里觉得朱元寿人品欠缺,但阿稠对着救命恩人实在说不出不敬之语,唯有可怜巴巴地装委屈:“王爷,再这么玩下去奴婢会被您玩死的,您就饶了奴婢吧。”
朱元寿微微笑,眨眼又是纯良模样,端了热腾腾的汤药一口口喂她:“阿稠说的什么话,本王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你去死?”
呜呜呜,阿稠眼含热泪,觉得自己一口口喝下去的都是毒药。
有了朱元寿的华丽铺张,府里府外盛传阿稠红颜祸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她更加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元寿,只怕离了这位罪魁祸首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朱元寿没有这方面的觉悟,赏了阿稠上好的云锦道:“去栖霞铺做件像样的衣裳,过两日随本王出去见见世面。”
阿稠没有心思幻想那是怎样盛大的场合,只晓得自己孤身一人万万出去不得,小狗似的瞅着朱元寿:“奴婢是乡巴佬,哪里懂得什么衣裳款式,只怕到时给王爷丢人。不如王爷同奴婢一道去,也好指点指点。”
“栖霞铺盛名在外,断不会糟蹋了这几匹云锦,阿稠大可放心。”朱元寿捏捏她这段时间养胖的肉嘟嘟的脸,很是满意,“去吧。”
阿稠即使万般不情愿,也从来不会违背朱元寿的意愿。
去栖霞铺的路上倒是没出什么乱子,量完尺寸回府,在一偏僻的巷子里阿稠被人一麻袋套了进去。阿稠有心理准备,干脆不吵不嚷,省得遭更多罪。好在抓她的人上路子,麻袋抬得跟轿子似的,晃得她昏昏欲睡。
然后阿稠就见到了一位美得不像人的美人,房间里熏了香,烟雾缭绕,还有薄得几乎透明的轻纱,跟天上似的。
盛装华服的美人顶多二十岁,本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见了畏畏缩缩的阿稠忽然就笑了,纤纤玉手轻轻一挥:“本宫跟个小村姑动什么气,这样的丫头王爷估计是瞧不上的,将她好好送回去吧。”
旁边有人应:“是,娘娘。”
宫里娘娘太多,也不知这是谁的娘。总之阿稠对这位一针见血、慧眼识人的娘娘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3、
这厢她完璧归赵,那厢朱元寿为了找她闹得上京人仰马翻。不仅调动御林军挨家挨户地搜查,还在城门口设立关卡,但凡出城百姓皆受到严厉盘查。
王爷当街纵马,凌空挥鞭,色厉内荏:“若是傍晚之前找不到阿稠,一个一个都提头来见本王。”
如果不是被朱元寿亲口指名道姓,阿稠差点儿以为这满大街找的是某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人物,而非区区一个小丫头,一个寡妇,一个村姑。
阿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报答不了朱元寿,这样把奴才放在心上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远远儿地她就挥着帕子热泪盈眶:“王爷,奴婢在这里,奴婢回来了。”
她撒丫子热情似火地奔过来且有点儿止不住的趋势,朱元寿尚未来得及喝住她,众目睽睽之下便被阿稠抱住大腿,听她痛哭流涕地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
阿稠说的都是真话。想她长这么大爹不疼娘不爱,又吃不饱穿不暖还差点送了命。自从搭上朱元寿,不仅物质生活得到巨大改变,精神生活都刹那间丰满了起来。
她感受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她的浓浓关爱,恨不得掏心挖肺。
所以阿稠体贴地没有透露这次绑架事件的真相。美人娘娘既然没有苛待她,她犯不着给朱元寿找麻烦,随便扯了个瞎话:“奴婢给俩坏蛋掳去青楼说要卖个好价钱,结果青楼的妈妈嫌奴婢长得丑,倒贴二十文钱把奴婢给放出来了。”
朱元寿掰着她的脸上下左右地瞧:“是长得丑,多亏你长得丑。”
“……”
没关系,她坚信朱元寿恶劣的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
有着柔软心的朱元寿第二天派人把上京的青楼全封了,此举直接造成大批人口失业,间接扼杀了上京男人们寻花问柳之心,一时毁誉参半,算是功过相抵。然而私自调动御林军扰民的举动,致使皇上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夺了朱元寿的亲王封号,直接贬成了三品闲官。
阿稠觉得特对不起朱元寿,红颜祸水这盆脏水她认了。
“阿稠不必愧疚。”把玩着新鲜出炉的明黄圣旨,朱元寿满脸兴奋,“爷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祥的预感又来了……
朱元寿把他的计划娓娓道来。十日后即是三年一次的选秀大典,阿稠将作为备选秀女入宫。她的任务就是搅黄这次选秀,以粗鄙的行为衬托秀女们的端庄,以模样、身段、品性、家世皆不如人的条件,拨得头筹,赢得圣心,叫一干贵女颜面尽失。
又要展现粗鄙,又要赢得圣心,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高难度的任务。
“奴婢听说选秀名单层层筛选,要求苛刻,像奴婢这种卑微的下人怎么可能位列名册?”
“没关系,我说了算。”
“奴婢听说宫里规矩大,稍有行差踏错便人头落地。如果奴婢在大典上搞幺蛾子,会不会死得很惨?”
“不会,我说了算。”
“奴婢听说今上阅女无数,宫里的娘娘个个是天仙,又怎么会看上奴婢这种粗鄙的容貌?”
“无妨,我说了算。”
垂死挣扎的阿稠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剩下一肚子腹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朱元寿笑眯眯地拍拍垂头丧气的阿稠:“赏你的云锦就是让你打扮了参加选秀的,明儿再去库房挑几套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只管叫下面的人送上来,咱再丑也不能自暴自弃。”
“……”
赏云锦是绑架之前的事了,那会儿朱元寿的亲王封号还在。阿稠略一思索,只觉这事儿朱元寿已经密谋了许久,更加胆战心惊。
4、
选秀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阿稠依依不舍同朱元寿拜别,满脸刻着“爷你可千万别把牛皮吹破了”的祈盼。她自然是愿意为朱元寿奉献生命的,当然,能不死是最好的了。
她牢记朱元寿的嘱咐。
可是近距离接触巍峨的宫殿,这个代表王朝权力核心的地方,阿稠顿时变成了怂包。尤其家世显赫、美丽动人的秀女们鱼贯而入,阿稠更觉得自己是一只站错队的丑小鸭。除了感叹世上天仙忒多了,阿稠不敢有其他想法,更觉得完成朱元寿交给她的任务是痴心妄想。
阿稠是忠仆,完不完得成任务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唱报的太监这样介绍她:原逍遥王府之奴仆阿稠,芳龄十六。其他秀女皆是某某官的嫡女长孙女之类的,独独她与众不同,引得众人侧目。
阿稠硬着头皮上前,憋得满脸通红,最后一努嘴,一口痰从喉咙里奔腾而出,落在据说是某属国进贡的地毯上。
端庄肃穆的气氛顿时凝滞。
阿稠一边为勇敢的自己默默感动,一边为技穷的自己瑟瑟发抖,混合起来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一干贵女本就没把阿稠放在眼里,此时更是一边露出鄙夷的神色,一边不着痕迹地显摆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上妃嫔不在少数,更有一位暂掌后宫事务的贵妃,只是中宫之位一直虚待,成为后宫女人为之奋斗的目标。
谁知道,就连阿稠也很惊讶,帘幕之后,始终懒散的帝王,在看尽了数百位秀女之后,指了阿稠为皇后。皇后啊,指个才人之类的小位分都足够吓倒阿稠,何况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阿稠心理承受能力差,直接晕过去了。
朱元寿的牛皮果然不是吹的。他说了算!他说了算!
同时阿稠还挺伤感。想到从此要离开朱元寿去侍奉另一个男人,想到从此深宫内院大约见不着朱元寿了,她的心就隐隐地疼,昏迷中还流下两行身不由己的热泪。
事实证明阿稠想多了。
身份卑微的下女阿稠,就算今上再爱得死去活来,也抵不住满朝文武的拼死力谏,抵不住他娘的以死相逼,抵不住历朝历代的祖宗规矩。
阿稠自然是没有当成皇后,朱元寿安慰她:“你动荡了整个朝堂,引发了权贵门阀与皇权间的斗争,以一人之力将上京搞得乌烟瘴气,实在功不可没。”他手舞足蹈,实在兴奋得令阿稠难以理解。不过见他这样高兴,阿稠顿时肯定了自己的价值。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帝王的退步和妥协结束。也许是憋了一肚子气,又一道圣旨下到朱元寿府上,指责他驭下不严,将他的职位一降再降,随便塞了个七品芝麻官位。圣旨里却是没有只言片语提到阿稠,帝王仿佛已经忘记这位秀女。
阿稠松了一口气,她以为不论名分,今上至少会把她弄进宫。如此乐得眉开眼笑,只觉一辈子都是朱元寿的人。这种发自内心的欢愉感染了朱元寿,连他都觉得如此,甚好。
“当娘娘有什么好,做爷的丫头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看着阿稠无限满足的神情,朱元寿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个他一直当作玩意儿的丫头,以最虔诚的姿态悄悄占据了他的心。
5、
亲王位同宰相,贬成三品闲官算是倒霉的了。再贬成七品芝麻官已经是非常倒霉的了。朱元寿的七品芝麻官也没做多久,圣心难测的帝王的第三道圣旨夺了朱元寿所有家产,打发他做了一无所有的乞丐。
鉴于朱元寿的噩运从遇见阿稠开始,阿稠自己给自己扣上了扫把星的屎盆子。本该夜黑风高收拾个小包袱远走他乡从此还朱元寿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此时他一无所有,阿稠就算没念过书,也知道这种行为叫落井下石、忘恩负义。
阿稠强颜欢笑地安慰从天之骄子沦为人下人的朱元寿:“不管王爷还是乞丐,阿稠永远是爷的丫头。”府里奴仆皆被遣散,独独阿稠不肯离去。
“你说乞讨用什么碗好?”朱元寿却是一头栽在厨房里,各种杯碟碗筷飞出来,他兴致勃勃地征询阿稠的意见,“要不要砸个缺口?穿什么衣服好?脸上要不要抹点灶灰?开场白怎么讲?大哥大姐行行好?”
阿稠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爷真的知道乞丐是干什么的吗?
“爷,这些卑贱的事情您不用做。阿稠会每天讨到钱养活您的。”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为了朱元寿绝不退缩。
阿稠陷在自我鼓励中心潮澎湃,朱元寿继续眉飞色舞:“我们比赛,看谁讨的钱多。我想做乞丐很久了。”
“……”志向还能更高一点吗?
朱元寿生了一张好皮囊,即使换上粗布麻衣也挡不住一身的贵胄气度,浑似个家道中落的公子爷。按理说,这种看上去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男子乞讨一般会受到百姓的鄙视,阿稠特担心朱元寿出师不利受到打击。
可是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书写着奇迹。
善人们往朱元寿缺了口的碗里丢铜钱阿稠可以理解,但是丢碎银子和金叶子什么的是几个意思?一天下来,阿稠数了数,所得比她家一年收成换来的钱都多。
两人躲在破庙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爷,原来乞丐的行情这么好。照这种趋势,我们买房吃肉指日可待。”
“不买馒头吗?乞丐不是应该吃馒头吗?”朱元寿的眼神告诉阿稠他很认真,“阿稠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乞丐怎么可以有房呢?三餐不继、饥寒交迫才是乞丐的真实写照。”
阿稠总算知道朱元寿对乞丐这个行业有多么推崇了。她却并不想做一辈子乞丐,既然将朱元寿连累到这般境地,那么督促他发家致富将成为阿稠毕生奋斗的目标。
“爷,你的有些思想我必须纠正……”
阿稠发家致富的言论被破窗而入的刀锋打断,凌厉雪亮的刀刃映着蒙面杀手冷酷的眼,直直朝阿稠的面门刺过来。
6、
阿稠知道自己是扫把星,因为觉得身为乞丐的朱元寿没有什么好扫的了才留在他身边。但她忘了,即使一无所有,朱元寿还有一条命。
他替阿稠挡了一剑,伤在胸口,血流如注,喷了阿稠一脸。
阿稠被突如其来的杀手惊住,被朱元寿的英勇举动惊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杀手的目标是她而不是朱元寿,就见一大群侍卫拥进狭窄破败的庙里,诚惶诚恐地跪下:“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上!!!
阿稠在各种刺激下直接晕过去了。
作为王朝的子民,阿稠是听过今上的一些传闻的。他热爱自由,将皇宫视为华丽的牢笼,无时无刻不在与束缚他的各种规条做斗争。说人话就是朱元寿荒唐任性、游戏人间,搞得众大臣头大如牛、疲于奔波。
试问哪个皇帝会下旨将自己贬为王爷、官吏和乞丐?
朱元寿是王爷,阿稠便是王爷的丫头。朱元寿是乞丐,阿稠便是乞丐的丫头。现如今朱元寿是皇帝,阿稠不敢说自己是皇帝的丫头了。皇帝的丫头应该是不小的官,阿稠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醒了,朱元寿却还没有醒。御医诊断已无性命之忧,阿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一屋子的美人娘娘们仍然担心得不得了,轮流拿刀子似的眼神剜阿稠。阿稠像做错事的小孩不知所措,只盼着朱元寿赶紧醒来。
守着朱元寿的这几日,阿稠听到一些传闻。皇宫是八卦聚集地,稍稍用心,听来的八卦足够撰写一本后宫秘史。传闻里阿稠是公主,是朱元寿某个王叔流落民间的女儿。因为与藩国和亲需要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而皇族里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公主,朱元寿便借着游戏人间,顺道寻访王叔的这位女儿。
朝廷里有居心叵测的主战派,一直虎视眈眈地想让公主消失于人间。
八卦宫女说:“如果阿稠不是公主,今上怎会时刻将她带在身边?”
八卦太监说:“如果阿稠不是公主,今上怎会为其调动御林军、封锁青楼?”
八卦宫女和太监说:“如果阿稠不是公主,今上怎会舍命相救、重视如斯?”
“你若是死了,藩国与我朝势必有一场恶战。”在谣言传得满天飞的时候,朱元寿执掌后宫的贵妃娘娘召见阿稠,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为了江山社稷,今上是不会允许你出事的。所以——”
贵妃娘娘语笑嫣然,却生生多了几分阴沉:“你休要心存妄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已等着做和亲公主才是你的本分。”
这位贵妃娘娘正是上次绑架她的那位,显然已经推翻了自己曾经的结论。
贵妃娘娘的话无疑间接承认了阿稠的身份。阿稠浑浑噩噩犹如做梦。她本是贫家小寡妇一个,一跃成为尊贵的公主,这比朱元寿是皇帝更让人难以接受。
阿稠很惆怅。听说藩国远在天边,和亲恐怕一辈子见不着朱元寿了。她趴在床榻边呢喃:“比起荣华富贵的公主,阿稠更愿意做爷的丫头。”
却见朱元寿手指微动,眼皮抖抖索索,竟是醒了。
“皇上醒了。”阿稠欣喜若狂地尖叫,立时有御医围上来,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各宫娘娘也围上来,顿时没有了阿稠的立足之地。
阿稠被挤在人群之外,心思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朱元寿醒来的刹那,阿稠恨不得拿命去感谢老天。儿女私情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为了朱元寿王朝的安宁,她愿意远嫁他乡,最后客死异乡。
阿稠被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7、
“啪”
一位美人娘娘的巴掌落在阿稠脸上,压低声音训斥:“混账东西,皇上已经无事,哭什么哭?”估计早看阿稠不顺眼,用了死力,护甲在阿稠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大伙儿的注意力全在天子身上,本来是没人注意阿稠的。但阿稠是个单纯又较真的姑娘,脆生生地谦虚请教:“美人娘娘,皇上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不听皇上的话?”
阿稠还没有学会皇宫的谨言慎行和敛声屏气,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躺在床上的朱元寿。阿稠发誓她一点儿没有挑拨是非的意思,但已经来不及,朱元寿龙颜大怒,不仅贬了美人娘娘的位分,还打了板子。
当战争上升到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间的纠葛,关于阿稠的传言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们说,若阿稠不是和亲公主,恐怕早被今上纳入宫中。
各种传言让阿稠成为宫里的风云人物,朱元寿更是用行动证明了这带着暧昧色彩的宠爱。
他赐阿稠居住与帝王寝宫相连的绿茵阁,允她在宫里无须跪拜任何主子,又赏来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他对阿稠说:“这宫里,但凡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阿稠几乎哽咽:“皇上对阿稠太好了。”
阳光下,大病初愈的朱元寿跷着二郎腿摇头晃脑:“阿稠是唯一一个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对我好的人,我当然也要对阿稠好了。”阿稠正感动着,冷不丁朱元寿下一句话飘过来,“所以阿稠会陪我去当土匪吧?”
“会。”下意识地点头后,阿稠醒悟自己上当了,哭天抢地地当忠臣,“皇上你的身体刚刚痊愈,目前体能不适合当土匪。”
朱元寿无限憧憬眺望皇城外的山头:“我想当土匪也很久了。”
这是一个孩子气的帝王,无时无刻不想摆脱皇帝这个官方身份。阿稠听说藩国使者已经入京,想来她离和亲的日子不远了,当即生出壮士一去不复返的万丈豪情:“阿稠当土匪,皇上当军师,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两人一拍即合,阿稠马上回屋收拾行李。
“真是个傻孩子。”阿稠前脚刚刚迈入门槛,便见帘子掀起,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款款走入。老实说,阿稠有种一见她就没好事的感觉。眼见绿茵阁上下奴仆都被遣到外面,阿稠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贵妃娘娘说,阿稠并不是真的公主,乃是今上在民间挑选的一颗棋子。
“棋子只是替真正的公主消灾挡难,不然今上何以这样高调地宠爱你?不过是为了吸引主战派的目光,确保真公主的安全。”
她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阿稠:“本宫无意中得知今上将以你作饵彻底把破坏两国和平的幕后元凶揪出来。今上说一旦你死了,幕后元凶自然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今上会赐你西湖龙井送你上路……你这颗棋子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贵妃娘娘告诉阿稠真相的目的,据说是不想阿稠死不瞑目。
8、
看着阿稠瞬间褪去血色的脸,贵妃心中十分痛快。
确实,阿稠不是真正的公主,她只是一颗棋子,贵妃没有说谎。
朱元寿早已找到了真正的公主,为了确保真公主的安全,也为了麻痹主战派,朱元寿在民间选中阿稠作为掩人耳目的棋子。
他对阿稠的一言一行无不显示这个女人很重要,果然混淆了视听,大家都以为阿稠是流落民间的金枝玉叶,是以主战派派出杀手想置阿稠于死地。
虽然朱元寿厌恶皇宫这座牢笼,可同时他却深谙帝王之术。他重贤良,远奸佞,所以无论他在外头玩多久,朝堂永远安宁。他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独独阿稠是个意外。
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丫头。
其实他的身边这种人多的是。只有阿稠,她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的权势,只因为他是他。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有资格陪在自己身边的必定是个独一无二的奇女子。现在他才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心真意、同甘共苦的女子,哪怕她只是一个伺候人的野丫头。
所以,在杀手的剑刺向她时,明知道外面埋伏了禁卫军,可他忽然不敢冒一丁点危险,于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阿稠在朱元寿心中的分量超过了后宫所有的女人,显然,贵妃娘娘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
那天晚上,御书房里的谈话被她偶然听到。
今上说:“安排阿稠中毒假死,朕心伤吐血而亡,然后朕就可以带着阿稠游遍天下了。”
贵妃忽然醒悟,她即将永远失去今上,内心的嫉恨像毒蛇一样将她啃噬,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阿稠知道了今上的欺骗会怎么办呢?贵妃恶毒地想,她是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还是泄露今上真假公主的计划动摇社稷或是绝望之下做出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
无论哪一个,这个阿稠的下场都将是死。
贵妃克制着嘴角的笑,安心地等待好消息。
这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心腹大宫女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娘娘不好了,阿稠姑娘中毒而亡,今上……今上哀痛之下吐血而亡……”
“不可能。”贵妃下意识地反驳,“阿稠不可能喝下茶水,她明明知道……”
她瘫倒在地,千算万算,算漏了阿稠的死心塌地。
尾声
阿稠没死,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
醒来,是在奔驰的马车中,朱元寿一袭白衣手持羽扇:“阿稠看我的样子可像军师?”
阿稠笑了。当日贵妃的话她不是不信,只想着若朱元寿叫她去死,她便去死。谁想到贵妃也满嘴瞎话,西湖龙井中根本没有毒。
她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爷看我可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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