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鸟鸣悦耳,一阵青竹香随风拂来。阳光太过于刺目,我将手搭在眉心处不断适应着光线的变化,这才成功地睁开眼睛。
兴许是睡太久的关系,在看到屋内古朴雅致的陈设时,我不禁一怔。
哐当,手中的药碗应声落地,站在门口的人正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只听他轻叹一声道:“又做梦了。”
梦?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地说笑道:“若是梦,这也太真实了。”
楼百年闻言又是一顿,脸上的表情从怔忪恍惚转而变得难以置信,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我所认识的楼百年何曾如此失态过,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走得格外狼狈。
“你醒了?”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低沉的声音难掩其中的激动与迟疑。
我抿了抿唇随即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伸手一把捏住他那依旧清峻却消瘦了许多的脸:“是我不好,让阿年担心了这么久。”
楼百年乌黑的瞳孔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下一刻我便被拥入他温暖的怀中。
他轻抚着我后背道:“香儿,你没事就好。”
再次听到这宛如清风般温润的声音,心头顿时涌出一阵酸楚,我将眼泪鼻涕胡乱地蹭在他的肩头笑道:“只要有你在,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碧绿如翠的池水清晰地映出我眼角的一颗朱砂痣,现下已是初夏,我穿着一袭鹅黄长裙静静地站在莲花池边。
没想到我昏迷了半个月。在这雪隐阁内,我最喜欢的便是这满池艳丽似火的红莲。此刻我所站的地方正是当年我第一次看到楼百年的位置。
我叫寒夕若,在我十五岁那年受不住妹妹寒辰香死乞白赖的央求,终是背着爹娘偷偷带着她来到这常年闹鬼的雪隐阁。
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这鬼长得还真美,在看到楼百年的第一眼,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耳边响起辰香的一声惊呼,她竟被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记得楼百年当时蓦地抱起辰香便急急穿过水榭走向隐在树木后的屋舍。
我紧攥着葫芦,若不是看到投在青石路上那抹颀长的影子,我定会将这提前准备的狗血泼到楼百年身上。
“她是你妹妹?”这是楼百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温润的声音让我差点就忘了点头。
“我妹妹寒辰香。”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吗?见他将一粒药丸塞入辰香口中,我纠结地回答道。我以为他会继续问我的名字。然而在我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楼百年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嘱咐我说等辰香醒来离开这里即可。
“喂,你是谁?”见他转身离开,醒来的辰香突然喊住楼百年问道。
纤薄的红唇在看到辰香一脸不悦的神情时微微扬起,他轻声答道:“在下楼百年。”
“香儿。”
一声轻唤将我从回忆中抽回,停顿了一秒后,我提着衣裙飞扑到楼百年怀里撒娇道:“阿年,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蒜香羊肉。”
2.
辰香最爱吃蒜香羊肉,为了不被楼百年识破,我必须将这反胃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楼百年一怔,突然俯身靠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好似羽毛般滑过肌肤: “天气太燥,香儿大病初愈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如此甚好!我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寻思着此刻辰香应有的反应吧唧一口亲在楼百年的脸颊上笑道:“只要是阿年做的,不管是辛香的,还是清淡的,我都喜欢。”
看到他白皙的脸上浮出一抹晕红,我转身离开他的怀抱折下水中的莲蓬道:“喏,现成的材料,莲子羹。”
将莲蓬塞到他手里,我又忍不住补充道:“清淡归清淡,冰糖还是得放足。”
许是许久不曾看到如此生龙活虎的辰香,楼百年在一瞬间的怔忪后,伸手揉着我发顶:“一切都听娘子的。”
娘子……
是的,我现在是寒辰香,是他的娘子。我拍下他的手顺势揽住:“我帮你打下手。”
这夜,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呈现出本该属于辰香的容貌时,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红木梳妆奁上。
寒辰香是小我两岁同父异母的妹妹。无论做什么我们总是形影不离,就连去茅房,辰香也会因为害怕拉上我一起。
想来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如此就算我今后要一直扮演辰香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因着我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楼百年并未与我同住行那夫妻之实。
那年在离开雪隐阁后,辰香便时常在我面前提起楼百年,甚至还隔三岔五地往雪隐阁跑,我不允她便自己偷偷来。
有次我来雪隐阁寻她,隔着茂密的花丛,我听到辰香甜糯的声音大声说道:“阿年,我喜欢你。”
前行的脚步蓦地停下来,我紧抿着唇将衣角揉作一团。
“我也同样喜欢香儿。”半晌之后,楼百年的笑声伴着冷风直接从我心尖掠过。
还记得辰香曾问过我,若是我跟她爱上同一个男人,我会怎样。
那时我只道她人小鬼大,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便将那男人让给她。
还需要我让吗?我不禁在心中自嘲道,楼百年喜欢的原本就是她,我连让的资格都没有。
春去秋来,两年间辰香越发长得水灵,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美艳的娇花,她喜好穿颜色鲜艳的衣裙,而我则总是一身素衣。每回爹娘催我嫁人,我便以各种理由推托。眼见辰香已至嫁人的年纪,受不住爹娘的攻势,无奈之下我只得留下一封书信,出门游历。
说是游历,不如说是逃走更来得恰当。
我是姐姐没错,然而我却并非如自己说的那般大度。光是想到两人成亲时的模样,我便只觉胸闷喘不过气来。
所以在那刻还没到来之前,我选择了离开,希望借着山水美景,佳肴美食来淡忘我对楼百年的感情。
还以为自己会就此逍遥下去,哪知最后我竟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面对楼百年,从而肆意地表达我对他隐藏了整整三年的爱慕。
3.endprint
“阿年,你画好了吗?”我不耐烦地扔下手中正在拨弦的琵琶转而跑到石桌前看向楼百年笔下的画纸。
素白的宣纸上碧水中的红莲被勾勒得栩栩如生,然而空空荡荡的凉亭中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若是自己的反应,我定会压下心中的不快,指着画夸赞楼百年。
但此刻作为辰香的我只能蹦跶起来,指着画卷嚷道:“臭阿年,你把我画哪儿去了!”
楼百年十八岁那年便以一幅百鸟朝凤图轰动一时,成为圣上钦点的离国第一画师。楼百年喜静,作画时甚烦被人打扰,所以雪隐阁闹鬼的传闻也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见我撒泼不依,楼百年放下画笔将我的手按在他胸口道:“自然是将娘子画在百年心中。”
这般言语暧昧、神情温柔的楼百年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我小嘴一噘哼哼道:“油嘴滑舌,你分明就是狡辩。”
“这怎能算是狡辩,你那曲不成调的琵琶声听得我头昏脑涨,生怕将娘子画丑了去。”
敢情还成了我的不是,辰香最好也只能弹成这样:“刚才是谁叫我弹的……”
将头转回来的一瞬间,一抹柔软不禁贴在了我的唇上,近在咫尺的俊颜让我下意识想撤。然而此刻楼百年的手却环在我的腰间,让我动弹不得。
惊慌中仍保持一丝清明的我,不断提醒着自己,我现在是活泼大胆的寒辰香。
看到楼百年如羽扇般轻颤的睫毛,我捧住他的脸双眼一闭主动吻了上去。
还好我这一年来出门游历,风月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以至于就算是第一次亲吻也如鱼得水。
楼百年一怔,迅速反守为攻。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就在我快要因此沦陷时,衣襟从肩头滑落,空气中的凉意迅速将我的理智全带了回来。
此时的楼百年正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我,然而在透过他的眼瞳看清自己的容貌时,一阵寒意突然自我脚底升起。
我蓦地将他推开站起身来,在楼百年不解的神情下,我迅速整理好衣裳双颊通红地埋头低声道:“阿年我……”
正当我绞尽脑汁不知如何解释时,楼百年却淡然问道:“那个来了?”
我闻言一愣,随即连连点头,一时间只觉滚烫的脸颊羞得都快滴出血来。
听到楼百年扑哧一声轻笑,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撒腿跑开。
回到房间里,喝下整整一壶茶水后,我五味杂陈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想起自己之前反常的行为险些被楼百年识破,我不由得在心中大骂自己是蠢蛋!
既然我已经选择作为辰香活在楼百年身边,不管他如何待我心里想的本该就是辰香。为了强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失落,我一个不慎便将手中的瓷杯捏成了碎片……
4.
天生蛮力,这算是除了容貌,性格之外,我与辰香最大的不同。也正因如此我才敢孤身一人在外游历。我在八岁那年便能搬开重达百斤的石鼎救出卡在鼎下的辰香。爹爹唯恐我会长成比男人更加生猛的女壮士,所以不允我碰那些刀枪棍棒,逼我将心思全部放在琴棋书画上。
虽说我是嫡女,辰香是庶出,但我却十分羡慕能够肆意表达自己喜怒的辰香。用爹爹的话来说,我是姐姐就该有姐姐的样子,不能像辰香那般任性胡来。
“你的手怎么了?”楼百年端着药碗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在包扎伤口。
看到他眼底的紧张与爱怜,我只觉一阵恍惚,心头蓦地一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我摇了摇头,拉楼百年坐下道:“阿年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打碎了瓷杯划了一下。”
“长这么大,还跟小孩似的犯迷糊。”楼百年眉头微蹙,目光凝视着我掌心包裹着的纱布,虽是在责怪,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宠溺。
“阿年。”我终是抛开所有束缚,大胆地对他说出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那句话,“我喜欢你。”
楼百年握住我的手一怔,转而刮着我鼻尖道:“傻瓜,我知道。”
知道?
是的,辰香早在花丛中就向楼百年表明心迹。
“成亲那晚,你被夕若带走还不曾来得及同我跪拜天地。现下你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虽临时出了点小状况无法圆房,但并不影响你我将这夫妻之礼补全。”楼百年勾起嘴角,牵着我未受伤的手便走到屋外。
微风拂来,院内的紫薇花瓣随风簌簌飘落,此刻晚霞照在楼百年脸上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格外柔和。
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同楼百年面向夕阳跪在了地上。
“今日我楼百年指天为誓:不论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我只愿同娘子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一世一双人……
愣愣地接过楼百年递来的合卺酒,我突然脑袋一热地问道:“阿年,若是哪日我死了,你会再爱上别人吗?如果那人的容貌像极了我……”
“不会。”楼百年直截了当地否定道。清峻的脸上隐隐浮起一丝怒意。
我以为是自己的质疑惹他不高兴了。可是楼百年猛地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沉声道:“以后你不许再说这种胡话!你若敢死,我就天天泡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你……”
分明是一句气话,然而楼百年的双眸却不由得泛起水光,氤氲一片。
想来楼百年是爱惨了辰香,而真正的我在他心中哪怕连一丝位置也不曾有过。
记得辰香夜里睡不着时,曾钻进我的被窝告诉我说,待她成亲那日定要八抬大轿,风光出嫁。
楼百年又怎会委屈她!成亲那日,雪隐阁门前十里红妆直至寒府,热闹的场面让街边的少女欣羡不已。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两人的婚礼上,更不曾想过我会当众抢走即将同楼百年拜天地的辰香。
5.
四月的杏花雨淅沥而至,冷清的驿站内,我一边赏雨酌酒,一边哼着江南小曲。只见一抹鹅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我的视线。不知道辰香是如何找到我的,脸色苍白的辰香竟蓦地晕倒在我面前。
“姐姐,香儿只求你最后再帮我这一回。”醒过来的辰香紧紧攥住我的手哽咽着哀求道。endprint
长大后爹爹时常夸我处事冷静不像辰香那般莽撞。但爹爹不知,我仅是将冲动的想法扼杀在行动之前,而辰香则是不管不顾将冲动进行到底。
所以当辰香抽出匕首横在颈间以死相挟时,我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从婚礼上抢走辰香本就是辰香自己的决定。
看到楼百年气得发白的脸色,我毅然决然地撒下迷香将辰香从他身边带走。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半路上我停下来对辰香说道。
“姐姐。”辰香眼底一片黯然,她抬眸自发间取下一支碧玉簪交到我手中,“既已做出决定,香儿绝不反悔。”
掌心这支雕有青莲的碧玉簪乃是辰香及笄时楼百年送她的定情之物。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到辰香如收到玉簪时那般开心过。
“这玉簪我从不离身,不过从今日起,姐姐就替我好生珍惜它还有它的主人。”说话时,辰香努力在我面前扯出一抹笑,然而哽咽的声音却牵扯着我,好似心被撕裂一样难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晚风微凉,楼百年将披风搭在我肩上问道。
手上的碧玉簪已经被我摩挲得发热了。我单手支着下巴对楼百年嘟嘴道:“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和阿年一起去外面走走,你看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是吗?可别忘了现下你的身子还不方便。”楼百年促狭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我披散下来随风扬起的发丝,在看到我拿着的碧玉簪时,他眉宇微蹙,“笨丫头,都已嫁我为妻怎连妇人髻都不会绾。”
“我……就是不会,你又能奈我何?”我红着脸仰头同他耍起无赖。
“咝——”还来不及反应,楼百年就一口咬在我红彤彤的脸颊上。
“你属狗的啊。”我一边揉着脸,一边委屈地大声嚷道。
楼百年从我手中抽走发簪悠悠浅笑道:“今后只许叫我夫君,还有娘子若是不会绾发的话,为夫可以亲自教你。别动……”
只是一会儿工夫,楼百年已经将我的头发高高绾了起来。看到他专注的神情,我扬起唇低声糯糯地问道:“夫君你绾的发髻能见人吗?”
事实上楼百年那双修长的手不仅画得一手好画,更绾得一手好发。
见楼百年眼底露出满意之色,我迫不及待地拿出菱花小镜将自己打量一番。
“娘子可还喜欢?”耳边响起楼百年的浅笑声。
怎么会不喜欢,就算被他绾成道姑髻我也不会嫌弃,更何况此刻镜中的自己竟在改变发型后呈现出一种娴静的美感。只是目光在看到头上的发簪时不由得一愣:“我的玉簪?”
“之前送你的那支发簪太素,不及这支珊瑚钗能将娘子的脸衬得更加红润。”
从不曾想过楼百年会做出如此暧昧的举动,听他这么说,我一时竟羞赧得忘了问他要回碧玉簪。
“娘子乖乖听话,等过两日我便陪你出去走走。”
楼百年将我送回房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自我醒来后,楼百年便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就算夜里他也会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好在今晚楼百年有幅画赶着完成,我这才得了机会偷溜出雪隐阁去找辰香。
6.
“寒辰香!”屋内空无一人,借着月色我愤恼地将信纸揉作一团。
那日,我收下碧玉簪后便随辰香来到后山的这处茅草屋。
辰香幼时经常会无故晕倒,来看病的郎中说她不过是体弱力乏,多吃些滋补的药便会好转。
然而辰香的病却并不如郎中说的那样简单,直到她来驿站寻我,我才从她口中得知真相。
辰香告诉我说她并非是我的亲妹妹,当年她娘亲在嫁给我爹时就已经怀有身孕。为了瞒天过海,辰香的娘亲贸然服下一种可以推迟产期的毒草。
打从一出生,辰香体内便带有剧毒。那看病的郎中也是被辰香的娘亲所收买。那时昏睡的辰香在迷蒙中听到郎中说她绝活不过十六岁。
“知道自己的要求对姐姐来说何其过分,只是现在的我再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即便是涂有一层厚厚的胭脂也掩不住辰香脸上的疲乏之色。
“你何曾有将我当作是姐姐。”我紧攥着拳头哽咽着说道,“既然我已答应你就绝不会食言,而你也必须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辰香找来毒公子替我俩换脸,并让我以她的身份活在楼百年身边。
换脸后我被毒公子扔在雪隐阁门口昏迷了足足半个月才醒过来。
辰香在信中说想趁剩余的时间同毒公子去西域看看。虽说毒公子生性古怪,但医术却极为了得,就算他救不了辰香,有他照顾辰香我也放心不少。只是辰香那丫头说走就走,竟然连见我一面都不愿。
放弃自己的身份,放弃自己心爱之人,辰香再次见到我时的感受我又岂会不明白。
我咬了咬唇强行逼回眼眶打转的泪水,赶在天亮之前爬墙回到雪隐阁。
“天尚未亮,娘子这是……”
忙着拍掉蹭在裙摆上的泥土,抬头正好看到楼百年倚在门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两眼一转立马指着天边说道:“夫君不在屋里我睡不着,就去水榭那边看了会儿星星。”
“噢?”
顺着楼百年的目光,我看向头顶只有一弯明月的夜空继续忽悠道:“结果不知怎的一阵乌云过后,这星星也就看不着了。”
“嗯。”楼百年仍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就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他开口说道,“娘子若是想我的话,下次为夫便将画桌搬到娘子房中。”
“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然而对上楼百年凛冽的目光,我只得咽了咽唾沫红着脸解释,“有我在旁,我怕夫君画起画来不够专心……”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楼百年蓦地将我一把抱起:“就你打呼那点声音还够不上打扰为夫。”
7.
楼百年说两日之后带我出去走走,他便真的在两日之后携我去湖上泛舟。
“娘子可是有心事?”见我不禁望湖轻叹,楼百年将一杯解暑的酸梅汤递到我跟前问道。endprint
辰香从小就不曾出过远门,现下她随毒公子去了西域,我又怎能安心。
对上楼百年疑惑的目光,我转而看向湖中的莲花:“第一次见到阿年,我不过十三岁,没想到这一转眼自己已经成了阿年的妻子。”我摊开手老气横秋地又叹了口气,“唉,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啊。”
楼百年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娘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你确定是一转眼?”
被他这么一问,我竟主动忽略了他说的前半句话。
他摇着头缓缓说道:“为了这一天我却觉得这三年犹如三十年一般漫长。”
“阿年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楼百年轻柔着我发顶浅笑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想到阿年口味竟这般重。”
避开楼百年深邃的目光,我强颜打趣的同时不禁在心头大骂自己浑蛋!为了能得到楼百年,我却让他与辰香从此天涯两隔。
“姐姐说她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才会在成亲当晚将我带走。姐姐她天生蛮力失手之下才将我打伤,阿年你会怪她吗?”
楼百年沉吟半晌道:“凡是娘子喜欢的人,我都不会怪。”
“是吗?”他爱屋及乌不怪我,而我出于私心破坏了他的亲事,楼百年越是对我宽容,我越是觉得自己卑鄙。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能心安理得地霸占楼百年对辰香的好。
“我何时骗过娘子?”楼百年的柔声细语好似一把利刃插进我心里,一声轻响,楼百年手中的酸梅汤被我打翻了。
此刻只想将楼百年还给辰香的我在情绪失控之下竟蓦地一头扎进湖中。
“夕若!”
许是我在水里产生了幻觉,楼百年不仅在叫我的名字甚至还跟着我跳了下来……
楼百年不会游泳,所以雪隐阁内的荷花池水只到他腰间。
我跳,不对,是辰香跳,他竟也跟着跳。
这般深情,我没勇气强行霸占。
就在我转身去救楼百年时,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将晕过去的楼百年拖上岸后,辰香仰头对我大声嚷道。
“我……”
见辰香全身湿透,一直站在岸边的毒公子脱下外衣披在辰香身上冷哼一声:“你还嫌自己命太长?”
没有理会毒公子,辰香的一双铜铃大眼正愤愤地看着我。
忽略掉她的愤怒,我深吸一口气转而对毒公子说道:“还请毒公子将我姐妹二人的容貌换回来……”
“休想!”辰香打断我的话喊道。
我咬牙道:“必须换回来。”
“跟我走!”就在我同辰香剑拔弩张的时候,醒过来的楼百年大力拉着我就走。
唯独他不知道,此刻被他牵着的人乃是顶着辰香的脸,天生蛮力的寒夕若。除非我自己要走,否则谁也带不走我。
激动的楼百年反倒被我拉得一个踉跄。看到他眼底泛起的血丝,我停下来鼓起勇气对他说道:“阿年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是……”
楼百年霸道的吻将我接下来的话全堵在喉中,他竟然当着辰香的面吻了我!
好似偷东西后被人当场捉住,这样的难堪使得我瑟瑟颤抖。我猛地一把将楼百年推倒在地:“楼百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辰香,她才是真正的辰香!”
不敢抬头去看楼百年的反应,我捂着耳朵以今生最快的速度逃出了他的视线。
8.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然而我却险些亲手毁了属于辰香的幸福。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地上,我攥着拳头不停地砸在城隍庙的矮墙上。
“夕若姑娘这又是何苦呢?”一道白影自我眼前闪过,只见毒公子坐在矮墙上摇着头惋惜地说道,“当初替你们换脸时,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就连仅有的两只血皇蛊也用到了你们身上。没了血皇蛊现下就算想要帮你们换回脸我也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矮墙竟轰的一声被我打塌。
“喀喀!”毒公子倏地落在我身旁扇着灰尘问道,“你可知在你离家出走这一年来,楼百年都做了什么?”
定是待在雪隐阁同辰香在一起,我眨巴着眼睛,脸上俨然一副“这还用得着问”的表情。
然后毒公子却笑道:“竟然到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还真是蠢得不一般。”此刻我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同他耍嘴皮子。见我欲走毒公子却将我拦下,“那年元宵节你失足掉下山坡,若不是有楼百年替你当垫背,你以为自己真的有铜皮铁骨不会受伤?自你离家出走后,楼百年就一直跟在你身后!那次和你一同掉下山坡,他的手骨被巨石压断险些再也提不起画笔,就是这样满身是伤的楼百年仍旧一瘸一拐地跟着你,看你如疯子般又哭又闹。”
我张大嘴巴看着笑容邪魅的毒公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元宵节那天我背井离乡独自酌酒走在山路上的那一幕。当时我喝得大醉,不慎一脚踏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迷糊中我看到楼百年神色紧张地将我紧抱在怀里。日有所思,醉有所见,我只当那是梦,没想到……
不,一定是毒公子在诓我!楼百年讨厌我还来不及,又怎会不顾性命地保护我。
记得自己每回陪辰香去雪隐阁时,楼百年都会亲手教辰香画画,轮到我则变成画画讲究的乃是心境,让我随意画就是。他看向辰香的目光总是显得温柔而又宠溺,然而那目光移至我身上时就忽然变得冷淡。他喜欢辰香,我是亲耳听见的!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毒公子又道:“这大热天的,楼百年手臂处的伤疤你应该看到了吧!其实当时在场的人除了楼百年,还有我和辰香。楼百年一路尾随你,而辰香则一路尾随他,连我这打酱油的都觉着无趣。不如我俩打个赌,就赌你换脸后楼百年打从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辰香,如何?”
“这不可能!”
就在我用力摇着脑袋否定他说的话时,毒公子突然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看,楼百年来了,你不妨亲自问他。”
一阵微风拂过,此时我身旁哪里还有毒公子的身影,我还来不及逃跑就被楼百年紧紧攥住了手臂:“夕若,你听我说,事情并非如你想的那样。”
事实上我要逃走的话,就算三个楼百年也拦不住我,然而现下我被毒公子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只见楼百年指尖微颤轻抚上我的脸颊:“无论你是何模样,我楼百年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寒夕若。至于辰香,我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对她也只有如兄妹般的喜欢。我从未想过要娶辰香为妻,辰香说如果你在乎我的话,定会前来抢亲,若是你不来的话便让我对你死心。为了试探你的真心,我和辰香假意办了这场婚礼,不想这一开始就是辰香设下的局……”楼百年顿了下又道,“那时我曾无意间听到你和辰香之间的对话,你说要将我让给辰香。我为了气你,才故意对你冷漠,没想到却因此让你误以为我对辰香有意,甚至还离家出走。夕若,你真傻,那支被辰香硬抢去的碧玉簪上分明刻有‘我心惜惜这四个字!你怎么就不明白,惜字取的是你的名字中夕的谐音!”楼百年将头抵在我额上,似妥协又似无奈地叹气道,“不过最傻的是我,就连一句我爱你也不敢当面告知于你。”
“你说……你爱谁?”我傻傻地看着他,任泪水簌簌落下却不敢眨眼,害怕自己一眨眼这个紧抱着我的楼百年就会消失不见。
轻柔的吻缓缓落在我溢出泪珠的眼角,耳边传来他温润的声音。
“唯有你,寒夕若。”
后记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一袭白衣,一头银发,毒公子毒陌蓝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对旁边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悠悠地问道。
女子摊开手一脸无所谓地笑道:“不是说好在帮我之后就随你去西域,我这人素来守诺。”
毒陌蓝随手摸出一粒续命的药丸扔到女子手中:“寒辰香,你不愧是我见过的最矛盾的女人。”
矛盾?
转头望向不远处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寒辰香不禁冷哼一声。
一个是她深爱的姐姐,一个是她深爱的男人。
为了寒夕若,她放弃了楼百年;为了楼百年,她又狠心地让寒夕若从此以自己的模样活在楼百年身边。endprint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