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宋林十二岁在孤儿院初见严歌,便对她动了心,视严歌为女神。他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对她言听计从,只要严歌对他好上一点点,他就上赶着要把所有给她。这一次,严歌要他娶她,替别人养孩子……
楔子
宋林第一次见到严歌的时候,是在有些破旧的孤儿院,那时候天空湛蓝,阳光也足够明媚,照得孤儿院里孤僻的小孩子们也变得明朗起来,但仍旧比不上那个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女孩耀眼张扬。
他当时有十二岁了,半大不小的年纪,其实已经很难被人收养,他之前经历过太多的失望,所以遇到这种有人来认养小孩的情况,也就不那么积极了。但这一次很奇怪,来挑选孩子的并不是多年不能生育的夫妻,而是十五岁的女孩严歌。她那时就已经很漂亮了,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的脸庞,微微上仰的下巴,有些冷酷的样子很是吸引人的目光,身后跟着的保镖更是让她显得冷傲。
宋林只是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就让他产生迫切地想要跟她走的想法,就仿佛他在孤儿院里这么长久的等待就是为了等她。所以在她说“你们打架,谁打赢了我就带谁走”时,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发了狠似的在无奈的院长面前把曾经的小伙伴揍得哭哭啼啼,他自己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鼻青眼肿还要十分有礼貌地说:“是我打赢了。”
他当时营养没跟上,个头也不高,长他三岁的严歌比他高了半个头,她轻易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摸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
然后他就惊喜地听见她对身边的人说:“我就要他当我的玩具。”
一、
宋林今年二十五岁,是个高中老师,他为人风趣幽默,待人温柔真诚,所以很受学生和老师的欢迎。
这天是星期天,他一大早就拎着个食盒出门,最近天气都很好,墙头桃花开得艳丽,宋林瞧着欣喜,便顺手折下几枝。
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来到一栋公寓下,他上楼,驾轻就熟地掏出钥匙开了其中一扇门。
“严歌,起来了吗?”才入了屋子,宋林就扬起声音喊着。
就在他准备找碗筷的时候,有人走到了厨房门口。
宋林见到来人,当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举了举食盒示意了下:“我早上起来熬的皮蛋瘦肉粥,你试试。”
以往严歌都不会拒绝他的示好,可今天,她却皱了眉头说:“拿上你的东西,赶紧给我走。”
她昨晚似乎睡得不好,精致的眉眼里略显憔悴。
宋林一怔,面上有了些担心:“这是怎么了?”
当年跟着她回家后,他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一切,少年时就死乞白赖地黏着她,就算工作了,也不遗余力地跟在她身边。严歌自然明白宋林喜欢她的这份心思,几次言辞拒绝无效后,她便也不理会宋林对她的好,甚至在他几次来找不到她,被关在门外后,她还给了他备用钥匙。
他心甘情愿地照顾她,她就受之无愧,没什么不妥的。
“我不想看到你,给我立刻走。”严歌口吻凌厉,她本来脾气就暴躁,这时候能忍住不摔东西就已经算是平静的了。
多年的相处让宋林早就学会怎么为她顺毛,他本来还想跟往常一样,招呼她喝粥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是他的笑容才刚挂上,就看到严歌绷着脸一脸坚决地盯着他,就像是他侵犯了她的领地一样。
“为什么……”今天要这样坚持赶他走。宋林还没有问完,就眼尖地看到严歌脖子上暗红色的斑点。
是一个吻痕。
宋林视线僵住。
严歌顺着他的眼光也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她的脸上短暂地流露出了一丝慌乱,跟着她拉住宋林的手臂,趁着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扯着他往门外去。
“啪!”门重新关上的同时,宋林才彻底回过神来,夹杂着不解和愤怒情绪的声音响起:“严歌,是谁,你跟谁在一起了!”
他在严歌面前总是伏小做低,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严歌什么都不缺,他想喜欢她,就只有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这一回是真的急了才敢这么质问她,那个吻痕彻底成了宋林的心头刺,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守护了这么久的女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别的男人的!
但无论他怎么拍打怎么追问,屋内都没再传出动静。
没一会儿,就有保安来请他离开。
宋林无奈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喃喃说:“严歌,我很难过。”
可是,他的快乐悲伤,严歌从来都不当回事。
宋林无法,只得暂时跟着保安离开。
屋外终于没了动静,严歌的手指抚过桃花花瓣,神情有些茫然,这时,一双铁臂从身后将她环住,年轻帅气的男人搂着她亲昵地说:“你就这么赶走你的老相好?”
严歌一把推开他,面无表情说:“滚。”
周谧已经穿妥了衣服,抱臂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们早上刚从一张床上醒来,你就这么对我,还让我在卧室里躲着不要出来,是怕他看见?”
“不关你的事。昨晚我喝醉了。”如果问严歌这二十多年来最懊恼的事是什么,当时收留宋林是一件,昨晚在宴会上醉酒和周谧搅在一起又是一件。
“可我没喝醉,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昨晚又那么热情……”周谧话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束桃花砸了个正着。严歌冷冷地看着他,嘴唇抿着,明显是生气了,她一字一句重重道:“我最后说一次,给我滚!”
周严两家是实力相当的企业,在商场上早已积怨已久,两家人哪次不是明争暗斗,见了面就横眉竖眼的,周谧嘴里的喜欢,严歌完全不信。
周谧心情很好,自然也不过多纠缠,临走前却还不怕死地说,两个人很契合,让她考虑一下两人在一起。
她作势拿起水杯要扔他,他才状似依依不舍地走人。
严歌捡起地上被砸烂的桃花直接丢进垃圾桶,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二
连绵雨水下了很多天了,让严歌本来就欠佳的心情更糟糕。
她看着窗外的雨,克制住自己想砸东西的冲动。
事实上,从那次在书房和自己的父亲不欢而散后,她就被软禁在严宅里出不去。
她本该顺风顺水的人生因为和周谧的那一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工作停了,和自己父亲争吵就已经够让她烦心了,宋林还一直不死心地跟她讨要解释。
严歌往楼下望去,果然宋林又出现在了大门口,伞也没撑就在那儿傻乎乎站着,像个雨人。
那天被她赶走后,他每天都来找她,从公寓找来了严宅,可她一概都不见,甚至嘱咐保安说他再来,便将他打一顿再赶出去。
结果,打是打了,他隔天还是顶着一脸伤来。带他回来不过是当初的一时兴起,没一阵子她就腻了这种养成游戏,让他住哪儿都好,只要不在她面前晃,他呆呆地点头,却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
她自认为自己足够狠心,却也拿他没办法。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是宋林。
屋外的他拿着手机,头发耷拉着,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田园犬。严歌这回没掐他电话,刚接起来,就听到宋林有些急促又有些委屈的声音:“严歌,不要不理我。”
说起来,宋林什么都没做错,却像是做错事的那一方,莫名地就被严歌惩罚上了。
宋林的声音很好听,像高山流水一样轻柔,也像冬日暖光一样和煦,在这样的雨天,让严歌烦躁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你上来吧。”
宋林一身是水地进了屋,明明在外人面前也是稳重成熟的人,但在严歌面前,他却总是像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手足无措,傻乎乎的。
严歌的脸色也不禁柔软了几分,拿了新的睡袍招呼他进去洗澡。
宋林进了浴室,仗着有一张门挡住就迟疑地问她:“严歌,在你脖子上留吻痕的是谁?你喜欢他吗?”
他问得小心,生怕她随时踹门进来又撵他出去。
严歌没回答,宋林就自顾自地说:“我这阵子想清楚了,只要你喜欢他,他对你好,我、我就不再纠缠你了。”
他明明比她小,却一直都是他在体贴她,照顾她,无怨无悔,就像最忠实的犬类。严歌眼睛微眯,怎么没想到宋林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呢?
“你要不要娶我?”她没有半点娇羞,大大方方说着,甚至是有些命令的意味在。
但听在浴室里的宋林耳朵里,宛若天籁。
“扑通。”
严歌皱眉,跟着就听见宋林不好意思的声音:“脚滑了一下,没事。”
她有些不耐烦了:“要不要?不要找别人了。”把自己的人生大事当儿戏一样。
宋林觉得严歌问得实在太突然了,却又像是天下掉下一块大馅饼,让他情不自禁地接:“要,要。”
急切又欣喜若狂的语气。
“那就这么决定了。”严歌说完,转身从浴室门口走开。
这个傻子。
三
天道酬勤。
不仅在工作学习上适用,宋林觉得在爱情上也可以通用,他喜欢了严歌那么久,喜欢得都快绝望了,形势却急转而下。
严歌对他“求婚”成功的第二天,他们和严爸爸一起吃了饭。
他那时虽被严歌带回家,但严父根本看不上他这个没权没势的孤儿,只是拗不过严歌才让他留下,户口却是转到严家的远方表亲那边。但宋林没想到,那个对他总是百般挑剔,嫌弃他的严爸爸只是略作思考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跟着就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婚礼。
就连现在在严歌去试穿婚纱的空当,宋林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你就是宋林。”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林抬头望去,便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是周谧。宋林之所以会认识他,是因为严歌曾把印有他照片的杂志封面挂在飞镖盘上。
他向他走来,宋林也礼貌性地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哪个傻瓜肯戴这顶绿帽子。”周谧直视着他,言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宋林疑惑,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不好意思,你说的我不懂。”
“难道你不知道,严歌这么着急结婚,”吊他胃口似的,他故意顿了一下才说,“是因为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他们两人身高相仿,相貌也是上佳,这样对立而站更是引人注目,周谧气势逼人,宋林却是隐忍的。
严歌出来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最先发现她的周谧眼睛一亮,扬起一个宠溺的笑容说:“怎么?还在生我的气,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让我的孩子叫别人父亲?”
宋林跟着回头,看着她的眼光不知怎的让严歌无法直视,那是充满期待也无助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蠢话?”严歌穿了婚纱,人鱼摆拖在身后,她挑眉,对周谧嗤之以鼻,但雪白的婚纱还是柔和了她高傲的气势。
“我说的是不是蠢话,你不是不知道。圈子里都在传严家小姐未婚有孕,我算了下时间,应该是那天晚上我们一举中标。”
严歌面色越来越沉,宋林的头越垂越低,周谧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再激怒严歌,拍了拍宋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考虑清楚,你是不是要替我养孩子。”
这样的言语对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是很侮辱性的了,严歌听得直皱眉头,她看向宋林,却发现他低着头,鸦翅般的长睫毛覆盖住了他的眼神,他抬起头,又是那副谦虚有礼的样子:“就算孩子是你的有什么用,最后严歌嫁的还是我。”
周谧没想到他会这么回应他,当即敛了笑脸,轻哼一声,手插裤兜掉头就走:“无药可救。”
可不是吗?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戴绿帽子。
宋林只觉得有一股寒意由心底升起,让他冷到牙齿都在打战的地步,周谧走了好一会儿了,严歌连一句他最想要的解释都没有。
“你在利用我?”他声音发颤。
并不是指责的语气,而是被背叛的委屈口吻。
严歌本来就是利用他,所以这时候即使心里对他有几分内疚,面上还是漠然说:“谁叫你比较听话。”
岂止是听话?他对她根本就是言听计从,只要她对他好上一点点,他就上赶着要把所有给她,也不管她要不要。
却没想到就是他太好,才会叫她利用了。
宋林瞳孔微微放大,温润的眉眼间尽是苦涩:“这桩婚事我要再考虑一下。”
他只是个普通男人,因为想要娶她,所以可以容忍她身上有别人的吻痕,却真心不能做到顶着一顶绿帽却要乐呵呵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严歌对他无所谓的态度是真叫他伤心了。
四
黄昏时分,天色把万物都染成了橘色。
严歌坐在车里,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把车开到这个偏僻的巷口,宋林从学校回家会经过的地方。
她前阵子一直忙着公司的一个重要的投资方案,也没去注意身体,那天晚上和一众生意伙伴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干呕了几次,有个大学旁修中医学的生意人便热情地帮她把了下脉,这一把就出事了,十来个人都知道她未婚有孕,纷纷猜测着是谁拿下了心高气傲的严家小姐。
她父亲知道她的事后,几乎是破口就骂,他跟周家势不两立,他的女儿嫁谁都好就是不能嫁给周家的人。
所以严歌找了宋林这个傻子。
严歌一直都认为她当年收留了宋林,供他吃喝让他上了大学,还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他被她利用一次也是应该的,哪知道宋林的反应会这么大。
严歌正懊恼着,宋林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他身材高挑,肩很宽,背又挺又直,走起路来十分好看,他背着夕阳走来,整个人被渲染得更加柔和,一时之间便迷了严歌的眼。
突然,宋林周遭出现了七八个男人,他们上前围住宋林,二话不说,几个人齐齐举拳提腿袭向了他。
他们是有备而来,故意找宋林的碴。
严歌打了报警电话后,下车走向他们,她脱了高跟鞋,气势十足地用长长的尖根当武器拍向最外边那人。
宋林双拳难敌多手,只能用双臂护住自己的脑袋。雨点一样的拳头突然变小时,他抬起头,竟是严歌在帮他,她的头发高高束成马尾,精致的五官和骄傲的神情一览无余。
宋林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被他视若女神的严歌会因为他被欺负而出手保护他。
有两三个人已经拦下了严歌,他们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靠近。很快,这些小混混就发现那个原本坐以待毙的男人忽然往死里挣扎:“你们放开她!”
当中带头的男人发话了:“我们不会碰严小姐,周先生只是要我们给你一点教训。”
原来是周谧,先礼不行他来兵了,他在用暴力威胁宋林,你想娶严歌,就别想好过。
宋林听到这话却明显松了口气,表情如释重负。
严歌被强制拉到一旁,被两三个人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宋林挨打,宋林艰难地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他的嘴唇动了几下,严歌看出来了,他在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宋林之前待她多好,她都可以无动于衷,但在这个黄昏下的偏僻地段,在宋林眼里,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的存在……
那天的教训没维持多久,在警铃声响起时,那群人就跑了。
宋林挨了顿揍,仰面朝上看着严歌,露出一口白牙说:“打得可比你家里的保安疼多了。”
真是奇怪的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严歌撇撇嘴,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说:“严歌,我考虑清楚了,我要娶你。”
让他转变的理由很简单,宋林说:“周谧这种人做事不择手段,你要嫁给他,他不会心疼你的。”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
严歌红润的嘴唇终于吐出话了,她缓慢又嫌弃地说:“傻子。”
对她好的人,如果严歌愿意的话,可以有很多,他们可以做许许多多让常人感动的事,却打动不了她,她以为自己太过心冷心硬,其实不是,只是没人可以做到像宋林这样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全然把她放在了首位。
听似简单却十分艰难,要不,怎么这个世界会有那么多人为了追寻真情真爱,不择手段?
五
他们没有证据说是周谧指使打人的,所以警察来了,事情也只是不了了之。
严歌不甘心,打了电话警告周谧,那人在那边乖乖地听着,口口声声笑着说是,好,却在严歌要挂电话时,口气蛮横至极:“我早说了,我喜欢你很久你不信,那么我就让娶你的人不好过。”
奇怪的是这一回,周谧说归说,到了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宋林都没有遇上麻烦。
“你打电话催催,都快到点了,怎么还不来!”休息室里,严歌盛装打扮坐在梳妆台前,她的父亲在身后负着手,面色不耐。
“打了没人接。”严歌淡漠地说道,心里也只有自己知道的焦虑。
“给他五分钟,再不来就让他别来了。”严父已是盛怒了。
他本身就是暴脾气,更何况遇上的还是女儿婚礼,那个便宜丈夫迟迟不来的情况。
不用等到五分钟就有消息传来,是警察局来的电话,说是宋林伤人被抓了……
扬声器传出来的公式化声音让休息室都冷了下来,严歌握着手机的手狠狠抖了下。
被宋林伤到的人是周谧。
自孤儿院打架那次后,宋林就不曾与人动过手,他是个忍耐力极强的人,就是再生气也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
会伤到周谧,纯粹是个意外。
他提前从家里出来时,就被刚好前来的周谧挡住了去路,周谧还是那套挑拨离间外带威胁的言论,宋林置若罔闻,客气有礼地请他让路,周谧不肯,猝不及防间就被暗中发力的宋林给推得后退了几步。
宋林的本意只是想让他让开,却不料因为地面不平,周谧被绊倒,整个人往后倒,这一下就出事了,周谧磕破了脑袋,血流了一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
被关押在派出所的宋林身上穿着的还是婚礼要穿的笔挺西装,整个人本该是体面,容光焕发的,却因为白衬衫上沾着的大片血迹让他显得有些颓然。
从婚礼现场赶来的严歌抿唇听他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后,啪的一声握拳重重砸在铁桌上,咬牙切齿说:“蠢蛋!”
也不知道是在骂宋林还是周谧。
宋林有些心疼地抓过她的手,包在温厚的掌心里,温声说:“对不起。”
婚礼是不能如期举行下去了,严歌不能等太久,久了肚子就显了形。
严歌自然是明白他的想法,宋林的心思太好猜了,这人仿佛就没有“自私”这种东西,他总是在牺牲一切成就大我,这个“大我”便是她严歌……
手指触到小范围的冰凉,严歌回过神来,看到宋林正在给她戴着戒指,他垂着眼睛,似乎连睫毛也透着温柔的弧度,他的表情坚定,认真,虔诚。
严歌没有阻止他,她看不到自己的神色在片刻迷茫后变得有多柔软。
宋林也很惊讶,可最后全部化为惊喜:“我以为你会拒绝……”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只有一句,“严歌,我真的很高兴。”
“我又不是瞎了,你高不高兴我看不出啊。”严歌没好气地回应他。
宋林就像一只非常听话的田园大犬,冲她笑得傻乎乎的。
严歌起身说:“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听似是置之不理的话语,但她的表情比以往都要柔软几分。
她的话没说全,她要他好好待着,因为她会接他出去。
六
周谧是严重的脑震荡,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才勉强醒了过来。
严歌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三天了,他现在可以坐起来了,只是头上绑着很厚一圈的绷带,点滴还挂着。
严歌知道周谧这人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又弱势的样子,于是不由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如果你是想让我撤诉的话,不可能。”也许是还有些虚弱的缘故,他连以往狐狸似的笑容也不伪装了。
他一语中的地说出她的来意,严歌干脆就开门见山说:“你给我撤诉。”
周家执意要起诉宋林故意伤害罪,而且当时宋林推周谧的那一下好死不死就被路人撞见,连人证都有了,周家要整宋林,宋林少不了被判个十年八年。
这几天严歌也找人“活动”了下,但碍于周谧舅舅在局里工作,都不愿接。
“凭什么?”
严歌说:“凭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敢把宋林送进去,我就送孩子去死。”
严歌向来都是偏激强硬的,她的字典里没有示弱这个词。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的孩子?”周谧露出了一个不屑又嘲讽的笑容。
他终于收起了他那套“情深意切”,不再扮演痴情人。他缠着她,果然是另有目的,严歌冷笑,说:“你要怎么才肯撤诉?”
“你们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周谧才说完,脖子即刻一紧,严歌细长的五指箍住了他的脖子。
她盯着他的眼睛,凶狠说:“我掐死你,让你狮子大开口。”
严家在公司占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分出百分之二十也还是最大的股东,但就是这二十得牵扯多少利益。
周谧近距离地看着她又黑又亮燃着光的眼睛,胸有成竹地说:“严歌,你会同意的。”
七
宋林出来的那天,风和日丽,严歌站在外头等他。
宋林看到她的第一眼,眼中波动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快得让严歌都看不清,最后只沉淀出一种淡漠。
严歌原以为此刻他会欣喜若狂,但事实上是,他太过冷淡了,冷淡得都不像她认识的宋林。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里面出什么事了?严歌拧眉,还想问他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你快回公司来。”电话里,她的父亲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严歌直觉是她把股份转让给周谧的事让父亲知道了。是的,她同意了周谧的要求,换来了他对宋林的撤诉和对孩子的事绝口不提。
严歌知道她父亲知道后肯定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
严歌只得叫宋林先回去,他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严歌进了会议室,公司所有的大股东都来了,场面严肃。她的父亲并没有坐在主席位上,而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这种情况太不对劲了。
秘书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严歌听完,双手重重地撑在桌上:“什么叫公司不再是我们严家的!”
这个莫名其妙召开的股东大会竟然是要换掉他们严家!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严父低声吼道,“周家那小子暗中收购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还把百分之二十拱手给他!”
他几乎耗费一生去经营的公司,就这么轻巧地被他人夺走!严父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明显被气得不轻。接着他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似的,重重喘了几声后,身体发软就晕了过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喊救护车,将严父送出去。
严歌心里着急,可也不能走,她要留在这里稳定大局,不能让股东们将严家换掉。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严歌一看,竟然是宋林,她扬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出去!”
他似乎没听见,甚至连看都不看她,自顾自走到那虚空的主席位上坐下:“因为这个位置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
宋林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已经是冷酷的地步,与之前那个温顺的宋林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跟周谧联手坑我!”从严歌嘴里艰难挤出的话语,显得压抑又难听。
“是。”宋林很干脆地应道。
他的眼里半点情绪都没有,让严歌拼命搜索都找不出之前那抹温暖的身影,严歌有些急了,抓着杯子就往他身上扔:“宋林,你疯了是吗?”
她印象里的宋林就该是眉眼温润,笑容温和的,会把她放在首位,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而不是用现在这样高傲,轻蔑的姿态看着她。
“我一直都很清醒,”宋林面上突然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十四岁开车撞死的那对民工夫妇吗?”
“那是我的父母亲。”
“在孤儿院那次,我就认出你了,我在你身边那么久就是为了等今天。”
严歌全身血液都凝住了般,浑身僵硬,骄傲的她第一次露出类似惊恐的神色,不仅是因为不堪的往事被揭开,更因为宋林那可怕的隐忍力。
多可怕,当时十二岁的孩子就已经懂得装巧卖乖跟在她身边,伺机狠狠咬她一口,甚至他之后表现出来的深情,无怨无悔,在周谧面前对她的维护,在巷子里那赤裸的担心,看守所里小心翼翼地戴戒指……统统都是假的!
心里让宋林浇灌的暖流在顷刻间变成了冰霜,冻得严歌全身发疼,尤其是肚子,她的脑袋茫茫然,就连有人尖叫一声说“她流血了”也隔了几秒才传入她的耳里。
严歌缓慢地看向自己下身,裙摆下有一小摊鲜红的血迹……
八
严歌心里一直都有个噩梦。
她当年十三四岁就开始学车,十四岁的时候更是年少轻狂,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开车上路结果就酿成了大祸。
她昏迷住了院,醒来后她的父亲就把一切都解决了,她仍然是她的严家大小姐,而因为心虚,在知道被她撞倒的夫妇都抢救无效后,不敢再去打听这事。
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夫妇俩的亲戚在收了她父亲给的巨额赔偿后,把宋家两个尚小的孩子扔在了孤儿院。
一个是宋林。
一个是周谧。他年纪小,早早就被周家收留。
“为了让你喜欢我,完成整个计划,你知道我付出多少精力吗?”
在帮她“回忆”完当年的事后,宋林将她耳际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体贴,声音却是幽幽带刺的。
严歌一直闭着眼不作声,突然,她发狠似的举起拳头要捶向自己的肚子,她情绪不稳差点流产,但送医及时,孩子还是保住了,一想到孩子是周谧的,严歌心里就膈应得很。
但宋林拦下了她的动作,他的口吻莫名变得很轻柔:“你想对我的孩子怎样?”
他的……孩子?
冲击一波接一波,让严歌彻底怔住。
宋林状似好心地给她解释:“傻严歌,那天晚上是我啊,是我啊。”
他撒下了严密的网,一点点地让严歌放松戒备,最后一举把她吞下了肚子,更要命的是,周谧在这出戏里演的是反派角色,而他全程都装出了被严歌辜负的痴情好男人的表象。
谁会怀疑他原来才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养不亲的白眼狼。
“为什么?”茫然地问出这句话后,严歌立刻就后悔了,她这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宋林勾唇,笑得十分畅快:“有什么比生下仇人的孩子更羞辱人的吗?”
从开始就是个局,他们兄弟俩抱着看戏的心情,盯着她顶着一张精明的脸,傻乎乎地踏入陷阱。
这一刻,严歌是真的感到了耻辱,她拼命挣扎用手去捶打宋林,在双手都被压制住后,又用头去撞他的胸膛。
“浑蛋宋林!”
她咬牙切齿几乎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嚼碎,他以为她会痛哭流涕祈求原谅吗?她死都不会。
宋林把她整个人按在床上,顾忌到她的肚子力道也放不开,严歌是豁出去了,她又用牙齿去咬宋林的胸膛。
宋林闷哼一声,仍旧没放手。
护士们匆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严歌披头散发咬着宋林不放的场面,她们上前将她拉开,她仍是眼神凶狠,喘着粗气瞪着宋林不放,四肢还拼命地挣扎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找宋林拼命。
护士们只得在宋林的示意下,给严歌注射了镇静剂。宋林在旁边看着严歌慢慢陷入沉睡中,听她还挣扎着骂“浑蛋宋林”的时候,眉头直皱着。
九
严歌住院的时候,宋林就睡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那天严歌折腾太久才睡下,他难得也睡沉了,半夜却突然惊醒,直觉看向床铺时,严歌已经不在了。
那一瞬间,惊慌失措克制不住地流露在宋林脸上。
之后宋林去调了监控录像才找到严歌的踪迹。
半夜的夜色很黑,可是月亮却分外皎洁,空旷的天台被照得一片清明。
风声呼啸,几乎要把栏杆边那个单薄的身影吹落。
“严歌,你在干吗?”宋林气息不匀,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严歌自栏杆边上直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说:“准备跳楼啊。”她穿着宽松的病服,比以往的强势多了股羸弱的味道。
她无所谓的态度却叫宋林暗自倒吸了一口气,在看到她扬手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让他迅速地冲了过去。
“严歌,你疯了!”
他的心跳从未像此刻一样起伏得如此之快。
严歌被他压在栏杆上,却是笑了,她把刚才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捏在了指间:“要跳楼去死的是你的戒指。”
她手一挥,当着他的面把宋林给的戒指丢出了天台。
她压低了嗓音说:“死去的还有我的爱情。”
宋林在她的手指抚上他的脸时,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宋林,我是喜欢过你,但喜欢的也是你的假象。”
“你这么处心积虑,我也算是认栽了,这次就算是我的报应,我接受。”
她说得坦然,月光把她的眼睛照得透彻明亮。
“我可不会轻易去死,我的父亲中风了,我还得养他,我的人生还没有足够精彩,我还没有活够,更重要的是,我还没看到你不好过。”
她在宋林诧异的眼神中又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哦,孩子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养着他,我还等着用他来跟你斗呢。”
严歌这么多年,过得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唯独在宋林身上栽了,她从未为他做过什么事,唯一做的那件却几乎让她付出了一切代价。
不是她不精明,太容易被欺骗,而是宋林太厉害,拿真心来算计她。
真心谁会不想要?就是她严歌也不意外。
可严歌是什么人,她是那种锱铢必较,有点小仇就必须要用大怨来打压回去的人,谁让她心里不舒坦她就要折腾着那人更不舒坦。
宋林只是看着她高傲又狡黠地下了战书,很认真地听着,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父母的仇,他和周谧受的委屈,他都要讨回来。他不后悔对严歌的所作所为,只是没想到严歌自始至终都比他洒脱,爱与不爱都干脆利落,不像他,用真心骗她却不知道赔进了多少真情。
其实那天晚上,照他们的计划,本来就是周谧和她在一起,他却不知怎的,在看到喝醉了酒,红着眼角安静地窝在周谧怀里的严歌时,鬼使神差地将她抱了过来……
无论她有多坏,她都应该是他的。
他骗不了自己,在对严歌的追逐中,他亦是用了真心。
但现在这种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了。
严歌以后也许不再爱他,可是一定会和他纠缠不清。
宋林轻轻地用指腹抹去她眼角闪烁的光亮,轻声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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