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他坚持不懈地追到了校花女神乔安,却发现她一直筹钱只是为了寄给另一个男人,他终于忍不住提了分手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却在婚后发现当初他误以为的第三者原来另有隐情……
楔子
付南生在万豪宴请大学同学,一掷千金。
那日,他穿最贵的衣衫,站在门口迎接众人,一脸喜气,眉眼之中难掩得意。
直至所有宾客都落座,他的笑容忽地僵在脸上。
“乔安呢?”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一脸茫然。
也有人胡乱揣测:“听说是跟一个老外结了婚。”
当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付南生双眼发黑,幸而及时扶住了墙边的椅子,他犹自逞强:“不来也没关系,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苦心孤诣地,他准备了这场炫耀,到底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那晚他拿白酒当凉白开,喝得尤其多。
直喝到下半夜,司机来拖他回家,听见他嘴里叽里咕噜,在小声地哼唱着一首歌。
凑近些,便听清了歌词。
他唱的是:“你的微笑,编织了每一个奇妙。”
只是付南生再也看不到,乔安的微笑。
第一章
2003年3月,SARS肆虐。
付南生坐火车硬座从广州北上,母亲将学费缝进他的内衣里,临行前忍住泪苦苦叮嘱:“到了那边要好好念书。”
可他被莫名地困在火车站。
穿白大褂的医生个个神色凝重,拿着体温计,逐一为大家量体温。
到付南生,医生瞄了一眼他的车票,皱起眉头来:“又一个广州过来的。”
他的体温38.2摄氏度,重点隔离。
付南生窝在小小的隔离房里看自己带来的书,不看电视报纸,并不知晓事态严重。
三餐有人定时送,一荤一素一汤,对总是馒头就咸菜的他来讲,这里有如天堂。
直到一周后,付南生在去做常规检查的路上,看见三副担架从里面抬出来,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真可惜,年纪轻轻就丧命。”
“非典传染太厉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研发出新药来……”
人人自危,付南生惊恐地睁大了眼,原来自己是非典疑似患者?
不,他摇摇头,爸爸去年刚去世,家中还欠巨债,母亲身体又不好……
在他错愕的瞬间,站在对面的那女孩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双眼一弯,似乎是在冲他笑。
她这一笑,顿时令他安静下来。
都戴着口罩,付南生看不清她的容貌,可不知为何,那双会笑的眼睛,令他挂念。
晚上他再无心思看书。
勾指算算,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从前总觉得时间还多,未曾想过生命有可能进入倒计时。
辗转反侧直到下半夜,付南生听见细微的敲门声。
他去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白天在走廊遇见的女孩,她摘下了口罩来,脸只有巴掌大,一双如水的大眼睛,楚楚地望着他。
那张脸,似有几分熟悉。
但付南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他满脑子都是学业和钱,女生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另一个星球的物种。
愣怔片刻,是那女孩先开的口。
“你是付南生吧?”她说话带南方口音,将“nan”念作“lan”。
此刻能听见乡音,他眼睛酸涩,忘记答是或不是,只一个劲地点头。
“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叫乔安。”那女孩自我介绍,有细微的局促不安。
付南生隐约记得,班里好像是有人叫乔安,可他一下课,就飞奔去做兼职,跟同学全都不熟,更谈不上刻意记得谁。
“哦。”付南生轻轻地应一声,倒不是冷淡,只是他一向不善言辞。
沉默片刻,乔安尴尬地看了一眼付南生,到底还是开了口:“你能借我一千块钱吗?”
一千块,简直是天文数字。
付南生犹豫,若是没有也就罢了,偏偏现在他身上恰巧揣着未缴的学费。
夜色下乔安一双亮晶晶的眼,灼灼地看着他。
付南生将门一关:“你等一下。”
他从那缝得严严实实的内衣里取出皱巴巴的一千块钱,递到乔安手中。
乔安并没有说谢谢,她似乎习惯了从别人手里接钱过来,动作坦然。
她转身,迈出两三步后又忽地折回来。
踮起脚,乔安给了付南生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们会活着出去的。”她说。
第二章
所幸,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倒的确是活着出来了。
付南生顶着一脸胡楂去教室上课,被班里的男生们团团围住。
“乔安素颜长什么样?”
“她不化妆好看吗?”
付南生平日里只有在点名时才觉得自己有存在感,因着乔安,他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
那时他才知道,乔安一入学,就被奉为这一届的校花。
付南生只是沉默,转过头去偷瞄在最后一排的乔安。
乔安将头枕在青葱般的手臂上,正旁若无人地睡觉。
她化着浓妆,眼线漆黑,假睫毛疲惫地垂在眼睑上,口红有些脱落了。
总之,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倦味。
她似乎厌倦这个世界,连带着也厌倦自己。
乔安和这个积极向上的班集体格格不入,当然,她也从未试图融入。
男生好打发,他们头脑简单,对乔安也并无恶意,无非是好奇,得不到答案,便速速撤离。
可是女生们喋喋不休起来,简直赛过五百只鸭子。
“乔安这个人,很复杂的,你知不知道她在夜总会陪酒,说不定还陪过夜,清白不清白,谁知道呢?”
“你没去过夜总会不知道,那里尺度大得很,男男女女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得就跟她去过似的。
见付南生不吭声,她们继续说个不休。
“什么校花?学校的脸都被她丢光了,我都不稀罕跟她同班,真脏。”
“她一定是整容了。”
说到最后,总结性地问:“她素颜一定丑吧?”
她们希望全世界的美女卸完妆后丑得惊天动地。
可美女总归是美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付南生懒得回答她们,将头深深地埋进书本里。
乔安美吗?
兴许是美的。
不然他为什么去兼三份职,洗盘子、端咖啡、发传单,累个半死,却绝口不提那一千块钱的事。
但若要刻意去想,他还真就想不起乔安素颜的样子来,她每天都化浓妆。
付南生只是记得,那天乔安转过身来拥抱他,身体带着少女的馨香,至于她当天是否素颜,倒是没有在意。
那一瞬,一直紧闭的心开了一条缝隙,有细微光亮照进来。
乔安就是那道光。
为着这道光的温暖,他愿意交付一切。
可回校之后,乔安便装作跟他毫不认识一般。
付南生在下课的时候叫她一起走,乔安就跟没听见似的。
她顶着两只黑眼圈,在初春微寒的天气里瑟缩着,独来独往。
有一回下雨,付南生鼓起勇气将一把破伞支到她头顶。
乔安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一千块钱我会尽快还你。”
天地良心,他不是为了那一千块钱。
可他嘴拙得很,并不晓得如何解释,只是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用雨伞为她劈出前进的路。
一路跟到校门口,乔安提着裙摆,飞快地钻进了一辆黑色奥迪中。
乔安一滴雨也没琳到,付南生却全身湿透了。
可她全程都没正眼看过他。
车子发动,溅起的泥水纷纷落到付南生的裤管上,他撑着破伞站在雨中,如迷途羔羊。
那场雨让付南生知道,什么叫做不配。
第三章
后来,付南生也去了夜总会。
他穿白衬衣黑马甲,领口戴黑色蝴蝶结,机械而重复地,把酒杯擦得亮晶晶的。
那里的确是腌臜之地,大部分客人都形容猥琐肥肠满脑,陪酒女的裙子很短,高跟鞋很高,浓妆艳抹,看不清她们原本的相貌。
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人歪歪扭扭地跑去厕所哇哇地吐。
吐完喝,喝完吐,乐此不疲。
他并没有在那些人中看见乔安。
幸好,他想,幸好没有她。
虽说环境如此,但付南生工作还算愉快,一来薪酬高,二来领班尤其喜欢他。
他干活麻利从不偷懒,同是擦杯子,他擦得总是分外透亮。
有一晚,顶楼的钻石VIP房缺人,领班便让他去包间里伺候着倒酒,说是小费高得惊人。
付南生战战兢兢推开门,迎面便看见了乔安。
她偎在一名中年男人身边,唇红齿白,妆浓得吓人,瞥了一眼付南生,不动声色。
屋内烟雾缭绕,混合着酒精,更是异味难闻,付南生紧紧盯住乔安,手忽地不听使唤,在倒酒的时候,洒了那中年男人一身。
那中年人喝多了,跳起来抓住付南生衣领不放:“你小子,不想活啦?”
来这儿醉生梦死找乐子的人,多半不惜钱也不惜命,并不是好惹的。
衣领勒住他的脖颈,付南生头一阵阵地发晕,可心底毫无惧色。
他怎么可以,将肥大的手掌放到乔安的大腿上,这个浑蛋,他笑起来恶心似猪猡。
付南生刚要挥舞拳头,乔安却过来攀住了那中年人的臂膀,眉眼含笑地劝道:“何必跟服务生一般见识。”
服务生?
她不过拿他当一般服务生。
那中年人倒是住了手,有些狐疑地看着乔安:“你的相好?”
陪酒女跟侍应生因惺惺相惜而交好,在夜总会也常见。
付南生扭过脖子去看着乔安。
乔安语气淡淡地道:“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打人太粗鲁。”
粗鲁的人最怕被人说粗鲁,那中年人赶紧丢开了付南生,还塞给他一把小费:“跟你开玩笑的,来,拿这去买杯酒喝。”
付南生呆呆地攥着钱,在门口等乔安。
等到快凌晨了,一帮人你扶我我扶你,醉醺醺地从里面出来。
乔安立在一群人当中,十分清醒,看来她酒量很不错。
她看了看付南生,稳步走到他面前,低头从包里翻了好半天,翻出一沓钱,点了十张递过来:“喏,钱还给你,以后别到这种地方来,太乱了。”
原来她也知道这地方乱,也知道这地方并不该来。
付南生彼时年少,空有一腔愚勇,他上前去一把拽住乔安:“那你也别来了,行吗?”
乔安回过头来,似有醉意。
双眼水蒙蒙,她看着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那是2004年4月,飞儿乐队在乐坛崭头露角,那首《你的微笑》红遍大街小巷。
有包厢隐隐约约地传来歌声:“有了你,世界神魂颠倒,你的微笑,编织了每一个奇妙……”
因着这个微笑,付南生的整个世界忽然美好。
第四章
付南生果真就辞了职。
他去批发了一千块钱的香烟,下课后就在夜总会的门口扯着嗓子叫卖,不想生意竟然还不错。
乔安下班,他也立马跟着收摊。
付南生不言不语地跟在乔安的身后,刻意拉出几米的距离来。
要一直将乔安送回了家,他才能安心地翻墙回宿舍。
起先乔安出门就径自往前走,头昂得高高的,对付南生视若无睹。
后来,她觉得有个保镖也不赖,况且乔安从来没什么朋友,偶尔便有一搭没一搭,也会跟付南生说两句闲话。
乔安跟他吹嘘她的好酒量,那些妄图占她便宜的客人,全被她灌得趴倒在地。
说话时,她眉飞色舞,假睫毛扑闪扑闪的,似黑色蝴蝶,悄无声息地飞入暗夜中,美丽而神秘。
付南生是个好听众,出奇的沉默,只听不说。
了解了乔安的生活作息之后,才知道所谓的陪酒生涯,也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堪。
久而久之,他们熟稔起来。
付南生会定时帮乔安买一些生活用品送到她楼下,偶尔还听她差遣,去帮她跑跑腿。
乔安信任他,忙不过来的时候,连汇钱这样的事情也放心交给他做。
付南生在银行排队,将乔安写给他的账号在手心里攥出汗来,她让他给这个叫路连岳的人打钱,数额越来越巨大。
大概路连岳就是乔安陪酒的理由吧,痴心女子无情汉,这样的爱情故事早就烂大街了,大多悲剧收场。
他为乔安心疼。
然而乔安不提,付南生也就忍住不闻不问。
她爱着别人,付南生并不介意,他甘之如饴。
至少从夜总会到乔安租住的小屋,那一段独属于他跟乔安,昏黄的灯光照亮他们归家的路。
付南生但愿这路永无尽头。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晚,他等至天明,也不见乔安从夜总会里出来。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付南生急得满头满脑都是汗,又并不敢贸然上去一探究竟。
直至破晓,乔安面色苍白地从里面出来,手搭在一个中年胖子的臂弯。
是他自己糊涂,乔安身边怎么会没有男人呢?迎来送往,一茬接一茬,总之轮来轮去也轮不到他。
“乔安。”付南生还是忍不住跟上去。
乔安非常疲倦,连头都懒得抬。
那中年胖子没理会付南生,只是眯起眼睛看向乔安:“你叫乔安?”
乔安拉开车门,缩着脖子钻进车里:“他认错人了,我叫Joey。”
叫Joey的乔安关上车门,紧紧地闭上眼睛。
付南生在那一瞬忽地明白,乔安要走了,她要去过另一种生活。
她与他的生活不会再有交集,他将失去她。
车子发动,付南生在愣怔中回过神来。
香烟散一地,他追上去用力地拍那车窗。
“乔安,不要走。”
“乔安,让我照顾你。”
“乔安,我,我喜欢你。”
可乔安仿似没听见一般,车子静静往前驶,轮胎像碾过他的心,付南生觉得疼痛。
然而就在他濒临绝望的当口,嘎的一声,一个急刹车,那车急急地停在路中央。
乔安推开车门跑出来,满脸是泪。
阳光在乔安的发梢跳跃,他们在金色的朝阳底下拥抱。
第五章
乔安找了份正经工作,在展会兼职做礼仪小姐。
挺直脊背每天站足八个小时,薪金每天一百。
付南生买了辆嘎吱作响的二手自行车,做完兼职就立马将车停在展馆门口等她,生怕她多走一步路。
乔安穿六十元一双的廉价高跟鞋,双脚被磨得起泡流血。
创可贴一层一层地贴,根本毫无用处,伤口覆盖伤口,疤痕累积疤痕,乔安踩着自己的血挣钱。
张张钞票都是血汗。
付南生在她租住的小屋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她泡脚时忍不住掉眼泪。
“乔安。”他忍不住哽咽,“能不能不要这么辛苦?”
倒是乔安,仿佛对这些苦痛司空见惯,她面无表情地将脚上结的疤抠下来,嘴角淡淡地一弯:“我需要钱。”
她生活十分节俭,从无奢侈开销,连内衣都挑最便宜的那种。
付南生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拼命挣钱,唯一的理由,或许就是路连岳。
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把话挑明了说。
付南生仔仔细细地为她在伤口敷药,吧嗒吧嗒,眼泪掉在乔安的脚背上。
第一次,付南生知道“无能为力”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于是更加努力地做兼职,发狠存钱,去商场为乔安买了双稍微舒适一点的高跟鞋,又在首饰店驻足良久,挑了一枚小小的银指环。
样子秀气简洁,乔安很是喜欢。
她将那枚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笑眯眯地将手抬起来看了又看,端的是爱不释手。
“你会娶我吗?”乔安半躺在沙发上,咧开嘴,笑容掩也掩不住。
她笑起来懒懒的,像冬日里的阳光,出现的次数虽少,却极尽妩媚,很有些贤良羞怯的小妻子模样。
付南生只是不住地点头。
乔安呆呆地盯住他看,缓慢地将头靠过来,凑近些,再近些,两片粉色花瓣样的唇,终于靠近他的嘴。
他不敢,慌忙地将头闪到一边去。
可到底也正当盛年,付南生浑身发热,不住地喘气。
有时候付南生也在乔安这里留宿,可他往往随便裹个毛毯就睡在地上,无论乔安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他始终尊重她,倾尽全力去爱护她。
乔安有些微尴尬,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很快又再次将唇凑了过来,眼神倔强。
她居然并不会接吻,十分生涩的样子。
“南生。”乔安轻声地念他的名字,“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他说他喜欢她,而她以爱报之。
付南生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匆忙而激烈地回吻她,试图用吻代替所有的语言。
吻了又吻,他们在逼仄的小床上紧紧相拥,恨不能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
乔安缩在他的怀里,细瘦的胳膊环住他的腰,付南生觉得他此刻怀拥整个天下。
自然,责任也就更加重大。
他是男人,理应撑起一片天,为她遮风挡雨。
付南生轻吻她的额头:“乔安,以后我养你。”
乔安安心地将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嘴角一弯,笑了。
那时,他们把幸福看做是极简单的一件事,以为你爱我我爱你,便是爱情的全部。
第六章
付南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
他四处打听赚钱的门道,似敏锐的猎犬,嗅着钱的味道而去。
夏天倒卖电风扇,冬天一间一间去宿舍推销暖手袋,他在别人的白眼中,镇定自若地接过钱来。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乔安快乐就好。
乔安变得乖顺无比,她按时上课下课,帮付南生做好所有的课堂笔记。
她不再化妆,素着一张脸,高高地扎起马尾,只穿T恤牛仔裤,足下踩一双舒适的平底鞋,见谁都笑眯眯的。
幸福溢于言表。
甚至,她还开始从网上下载菜谱,一板一眼地研究做菜,从最初的难以下咽,到最后,竟然也能将家常菜做得像模像样。
付南生满身疲惫地回来,总能在楼下看到家里的灯光。
小小的,昏黄的,那盏灯亮在漆黑的夜空里,是他回家的方向。
即便再贫穷,也仍觉富足。
日子平静如水,偶尔也有涟漪。
付南生经常在半睡半醒间,看见乔安起身去阳台接电话,她沉默着站在夜色里,一接就是半个小时。
模模糊糊地,似乎听见她提起钱的事情来。
也是,纵然付南生拼了性命去赚钱,能交给她的钱也仍旧有限。
有时三百,有时五百,连他自己都羞于出手,这大概连她过去的小费也及不上。
乔安极力伪装,可还是难掩焦虑。
有一回,付南生撞见乔安从家门口的银行里出来,手里攥着汇款凭条。
她并无回避,自然而然地去挽他的手,脸上带着笑,仍如往常。
可付南生却忽然觉得双臂有千斤重。
他已太累太累,一门心思地赚钱,每学期都挂掉许多学科,远在老家的妈妈走好几里地去镇上给他打电话:“南生,你好好念书,不要牵挂娘……”
未曾好好念书,他也没有时间牵挂生他养他的娘。
付南生的世界只剩下乔安。
可就连乔安,也并不完完全全属于他,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叫路连岳的人,是跨不过的山,是翻不过的河。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该哭着喊着求她留下来。
乔安想要的,他本就给不起,是他不自量力,以为有情饮水饱,有爱就一切都足够了。
那么狠狠地爱她,那么绝望地爱她,终于还是爱得累了。
“乔安。”他没忍住开口问道,“那个叫路连岳的人,究竟是谁?”
乔安有些惊诧地转过脸来,很快,由讶异转为沉默。
她的沉默,是最尖锐的刀子,准确无误地插在付南生心脏的位置,血流如注。
解释啊,乔安,为什么不解释?
不管他是谁都好,只要她解释,付南生就一定相信,他可以从此不听不闻不问,当这一切从未发生。
乔安沉默良久,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住付南生:“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她眉眼低下去,手从他的臂弯轻轻地滑下来。
付南生的心也随之坠地,脆弱如玉器,轻轻一摔,便四分五裂。
终究年少,不晓得在爱情面前,根本无谓去计较自尊。
付南生倔强地转身而去。
第七章
自那以后,付南生再也没见过乔安。
听说她退学回了老家,当然,也有人说她是跟了大款。
付南生自动屏蔽了一切关于乔安的消息,静静地坐在课堂上,将那两年所欠的课程如数补回来。
幸好还是顺利毕了业。
七月流火,付南生在离开学校前最后一次想起乔安来。
他想起在非典肆虐的那一年,他第一次面对死亡,是乔安,微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恍若昨天。
虽然发誓再也不惦念乔安,可付南生还是立志成为一名有钱人。
仿佛是跟自己较劲一般,他要把从前给不起乔安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挣回来。
付南生并没有跟班里其他同学一般忙着找工作,倒是继续忙他的小生意,九国贩骆驼似的忙着钻营,几年之后,凑出一笔钱来开了个外贸公司。
他其实木头木脑,并不擅于经营,也有亏损的时候。
倒也奇怪,老天似乎格外眷顾他,每到就要撑不住的时刻,就总有订单及时进来。
起初,他还疑心是乔安刻意在帮他,满怀希冀地去银行查了汇款信息,发现款子是从云南腾冲汇过来的。
乔安有事没事地,干吗跑云南去?
付南生苦笑,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忘记乔安。
于是,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到生意上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苦苦熬了两年多,终于有了些起色。
就是在那时候遇见的林婉容。
她是新合伙人的女儿,自小千娇万贵地养在家中,永远低眉顺眼,一眼看去就是好妻子模样。
她跟乔安那样的女人不同。
乔安是兀自盛放在山间的野玫瑰,热烈芬芳。
而婉容,是养在温室里的百合,淡雅娴静。
付南生再也不敢碰像乔安那样的野玫瑰,她有刺,刺得他生疼,伤口经久不愈。
就这么和林婉容在一起,安稳又平淡,久而久之,他开始不再想念乔安。
有关乔安的一切,如衣服上的墨渍,越洗越淡,即将消弭。
直到某天,和林婉容的父亲谈完生意,林父不经意地提起来:“你和婉容都不小了,也该挑个时间,把婚事办一办。”
他当场愣怔,忽地想起来,多年以前,在乔安租来的简陋小屋里,她笑得像花朵似的问他:“你会娶我吗?”
付南生沉默了。
于是,他耗尽心力组织了这场同学会。
八百年没联系过的老同学都纷纷露面,可唯独不见乔安。
他多么想和她见一面,只要她说她还爱他,即便要他放弃现有的一切,也是值得的。
可这不过是梦一场。
梦醒时分,乔安仍未出场。
那晚他见酒就喝,直到喝得不省人事,司机扶着他按门铃,婉容急匆匆地来开门。
客厅里还亮着灯,显然,她一直在等他。
婉容一句抱怨也没有,她端来醒酒茶,用毛巾将他嘴角的污渍一一擦净。
付南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见她的长发垂下来,半遮住脸,眼神温柔得如同一泓清泉。
他忽地握紧她的手:“婉容,我们结婚吧。”
等到今天,终于等到他将过去全放下。
林婉容含泪点头。
尾声
婉容十分钟意威尼斯,婚后付南生事事遵从她,将蜜月首站选在了那里。
候机厅里人声嘈杂,付南生靠在椅背上,一脸疲倦。
“我去给你买杯咖啡。”婉容低头看了看时间,似乎还来得及。
付南生点点头,百无聊赖地抬头看机场的大荧幕。
正在播放的是一档十分无聊的栏目,《法制进行时》,这期讲的是缉毒。
荧幕上,那女毒贩瘦骨嶙峋,简直已经不成人形,大概她在贩毒的同时,也吸毒。
她向记者讲贩毒的始末。
“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见我妈吸毒,虽然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实在不忍心报警,她哭着求我给她买白粉,开始是用鼻子吸,后来只能注射,她对毒品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自幼父母离异,我妈一手将我拉扯大,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于是去夜总会陪酒,赚钱给她买毒品,那无耻的毒贩以毒品控制我妈,疯狂地问我要钱,后来我也加入这一行,渐渐染上毒瘾……”
那主持人唏嘘不已,声称中缅边境最大的贩毒集团已经被捕,他们一度活跃在云南腾冲等地,走私毒品。
付南生在公布的已缉拿毒贩名单里,扫到了路连岳的名字。
就在电话画面切换的那一瞬间,付南生看到那女孩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指环。
那是他买给乔安的,因表面有严重划损而特价处理,他永远认得。
付南生头顶电闪雷鸣。
那女毒贩分明就是乔安。
乔安,他的乔安,竟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
当时他为什么不坚持陪在她身边?
原来她从前陪酒是出于无奈,那路连岳也根本不是什么第三者,她爱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甚至还在他濒临破产的时刻,多次伸出援手。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灵魂一瞬间被抽空。
对不起,乔安。
林婉容买完咖啡回来,看见从来没在她面前落过泪的付南生,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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