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艾薇最近很苦恼,作为一个好色的女导演,不就是潜了自己剧组的男二号吗?怎么这个男二号被潜了之后却甩都甩不掉,还拎不清似的提出来要和她谈恋爱?
1.
雾霭沉沉。
突如其来的枪声像一记霹雳响雷,惊醒了所有还沉浸在清晨困意中的工作人员。
“嬛可,你……终于还是选择了他……”
低缓中带着点颤抖的嗓音微弱却清晰地在空旷的马路边扩散开来,男人勉力支撑着中枪的身体,苍白却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被鲜血染红的白衬衣上,一朵妖冶的罂粟花盛开得触目惊心,按压着伤口的指缝间还不断地渗出殷红的液体。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镜头缓缓拉进,男人被特写的脸上露出一抹痛楚,几缕难以言喻的嘲讽与颓然一闪而过后,终于合上干涩的眸子,第二十七次咬破嘴里的血袋,然后重重地倒在了水泥地上。
堪称完美的表演,《危情》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暗暗发出一声赞叹,然后齐刷刷地朝我望来,等待着预想中的那一声“CUT”。
人工降水还在持续喷洒中,我无视掉那一群人期待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又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看着镜头淡定地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来。
镜头里的男人默默地躺了已有五分钟,人工雨已经将他的衬衫都淋了个湿透,露出隐隐诱人的肌肉线条来,引得一干饥渴的花痴口水横流。
副导演小刘推推我的手肘,面带难色地说道:“艾导,这一幕小季都演了二十七次了,我觉得已经不能更好了,而且这雨再淋下去恐怕要生病,您看是不是……”
尽管大家都很心疼那个被我恶意NG淋了一早上人工雨的季柏然,但我还没喊“CUT”,谁也没那个胆子上去扶人,小刘只好硬着头皮跟我讨个人情。
我瞅着那季柏然快躺到僵硬了,连拳头都不知不觉握紧起来,呈现出一副随时会诈尸的状态,颇为遗憾地在心底叹一句没能看到他忍耐的极限后,终于在小刘恳切的眼神中懒懒启唇:“CUT。”
几乎是同一时间,躺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看得出他被淋湿的脸上带着几分欲喷薄的愤懑,却在触及我凉凉的眼神后陡然止步,眼底星光几次挣扎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地抿紧薄唇,在我得意的嘴脸中委屈地黯淡下来。
于是私仇得以公报,我心中甚爽。
2.
由于重新布景需要一点时间,我便让演员们暂时休息一会儿。
然而,刚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不到两分钟,正欲喝水的我便被一个突然闯入的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腰身。
“薇薇……”
季柏然的嗓音低哑得像有毛毛在耳朵里挠痒痒,我忍不住扭过头去,他温热的唇便顷刻间覆了上来,手还不老实地撩起我衣服下摆。我又气又笑地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擒住,将我双手扣紧往墙上一摁,湿热的吻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欲吐出的话语都尽数被他咽入喉中。
“季……嗯……季柏然!”
“嗯?”
“你是禽兽吗?昨晚折腾了一夜还不够,你吃了兴奋剂吧?”
“……”
季柏然不情不愿地松开我,手却仍然紧紧禁锢在我腰间,见我皱起眉头一副要发怒的样子,闷闷地把头埋到我颈窝间,像只生病的小狗一样别扭地蹭着。
说到生病,我倒真觉得他抱着我的体温有点高,甚至连耳边呼出的热气都是滚烫滚烫的,不由得一皱眉。
莫非还真淋感冒了?
季柏然抱着我的臂膀紧了紧,哑声道:“你真狠心。”
“我会把这句话当成赞美。”
沉默了一会儿,季柏然忽然说:“抱歉,昨晚我有些粗暴了……还疼吗?”
说到这个,我额角的青筋便突突地有暴起的趋势。
这真是,说来话长……
《危情》确定开拍之前,我一直没有找到男二号的适当人选。
倒不是请不到大牌明星,出生在著名星娱公司的家庭里,我从小便受到父亲和兄长对电影与艺术的熏陶,十八岁出道时就凭借着第一部导演的作品在金×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导演奖的提名,紧接着后来导演的作品无一不是票房大卖屡创新高。
几年下来,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有不小的成就,尤其是和好莱坞某导演合作过一次后,不少明星都想在我的剧里小露头角,可惜大多都是些演技远及不上外表的明星。
当然也有些例外,某些长得特别英俊、身材特别诱人的男星,尽管演技有些令人着急,但看在被我小“潜”了一把的份上,在首映式上出现个一两秒钟还是不成问题的。
是的,季柏然,被我“潜”了。
坦白说,在被我潜规则过的少数男星当中,论身材论长相,季柏然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论演技,作为一个出道不到一年的演艺明星,在竞争可谓惨烈的演艺圈中,他确实是个佼佼者。
即便是男一号郑家铭,恐怕也不及他的演技来得真实。
所以,季柏然是完全不需要被我“潜”的。
那么眼下这个情景是如何发展来的呢?
脑门滑下几条沉沉的黑线,我的思绪默默地飘回了试镜的那一个晚上。
《危情》男二号的试镜是直接在我所住的酒店里进行的。剧本内容大概讲的是从小被黑道世家领养的女一号和黑道少爷男二号从小一起长大,男二号从小便喜欢女一号,女一号却不知情,长大后爱上了在黑道做卧底的警探男一号,男一号最后卧底成功一举踹翻了黑道世家后,欲带着女一号远走高飞,女一号却因为对男二号的歉疚和对养父母的罪恶感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剧本的最后,女一号为了拯救与男二号陷入生死决斗的男一号,艰难地朝一直默默疼爱她、守护她的男二号举起了枪……
剧中男二号的形象一直是外表冷漠内心却温柔的黑道公子,台词很少,主要靠眼神来表达他对女一号的感情。来试镜的许多艺人大多拥有或帅气或清秀的外表,扮起冷酷来倒是都差不多,用眼神来表达感情时却总是虚有其表却不得其神。
一整天里,我一直疲惫地应对那些如出一辙的拙劣表演,直到季柏然的出现。
初见季柏然,他就像一个青涩的大男孩,有些恭敬又礼貌地敲门进来,发现大名鼎鼎的艾薇艾大导演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生时,怔怔的模样显然大吃了一惊。
当时看着他澄澈又真实的眼神,我想,就是他了。
于是当下便交给他一张房卡:“你的试镜通过了,晚上来我这里谈一下关于这部剧的一些……”我酝酿了一下,想着怎么措辞才能不吓到这个看似单纯热血的大男孩,“细节。”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接得那么干脆、利落,我还颇意外地以为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被我“潜”了,当下便有些唏嘘,现在的年轻人呐,哪里还有当时八零年代的纯情。
——尽管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我也是当下“年轻人”中的一员。
所以当夜晚来临,季柏然拿着我的房卡走进我的房间,“不巧”遇到刚沐浴出来只裹着一条毛巾的我时,我完全没预料到他会唰的一下脸色竟红得像只烤熟的虾,“你你我我”地结巴半天,甚至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
即便是刚出道不久的艺人,多多少少也该听说过我的一些传闻吧?尽管媒体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圈子里有艺人被我“潜”的绯闻确实不少,季柏然难道当真以为我把房卡给他只是想晚上来谈谈细节?
若真如此,那么要么他是GAY,要么我魅力不足。
我坚决认为不是后者,况且我向来做事果断,只挑重点,遂立即问他:“你是GAY吗?”
“啊?”呆愣了一会儿,季柏然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醒,顿然恍悟的他慌得连连摆手,不知所措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很崇拜艾导演,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是您拍的每部电影我都有去看……”
“喜欢我?那好说。”懒得再听他那些多余的解释,我踮起脚,钩起他的脖子在他愕然睁大的瞳孔中,对准他因吃惊而微张的薄唇就咬了下去。
所以,基本上季柏然是被我推倒的。
3.
“薇薇,薇薇?”
和季柏然相识的这段回忆就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我完全不能够理解当初的自己究竟为何会让他侵入自己的世界,从一开始的“潜规则”演变到绯闻情侣,在圈子里沸沸扬扬地传了一阵不说,季柏然好像完全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不正常,不仅见到我时丝毫不感到尴尬,还十分热情洋溢,嗯,包括身体上和心灵上的,都很热情洋溢。
“薇薇?”
季柏然略微提高的音量终于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微微皱着眉,好像真的很担心:“怎么黑着一张脸,真的那么疼?”
这个没有眼力的家伙还在纠结疼不疼的问题,我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问我疼不疼,当然很疼!不疼我干吗特地把剧本最后也最难拍的一场戏提前,一早上都让你NG啊?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摆正脸色,严肃地对他说:“季柏然,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们……”
说到这个,他的眼底眸光一暗,连带着圈着我的臂膀也有些僵硬起来。
我顿时像被什么噎住了一般,接下来的话便有些讲不下去了。
老实说,“愧疚”这情绪已逾十年未造访我,可每每我欲开口和他说清我俩之间的关系时,他脸上虽未表露出来,那双永远透露着真实情感的澄澈眸子总是一黯,好像我不经意就捅伤了他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动一下就会撕心裂肺还是怎么的,让人心尖不自觉就一紧,狠绝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
这让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因为发泄愤怒而打碎母亲逝世前留下来的瓷花瓶,尽管当着我的面时,父亲仍勉强着安慰我说不要紧,但他背着我沉默地把那些碎瓷片捡起来又重新好好地收藏起来的情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头一痛。
于是,我只好讪讪地转移话题:“休息得差不多了,该开工了。”
等会儿季柏然要拍一个爆炸的场景,虽然一般来说发生意外的几率比较低,但是到底还是会有危险,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先询问他的意见:“待会儿的戏有爆炸场景,你需不需要一个替身?”
“不用。”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是考虑到他也许是像其他艺人一样担心请替身传出去有损他男子汗的形象,便试着委婉地劝道:“季柏然,请替身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因为考虑到场景的真实性,所以我不可能通过后期来制作爆炸的效果。你在这个圈子里名气也不小,也很有发展的前途,如果因为一场意外而伤到了自己甚至有可能葬送掉你的事业……”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说:“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他说得如此干脆又无所谓,让我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给听进去。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
“……”
我无语地别开脸去,却被他笑嘻嘻地扯了回来,湿热的唇在我脸颊上留下一个口水印。我皱眉望去,却发现他黑亮的眼底荡漾着我看不懂的笑容,真是搞不懂他在满足个什么劲。
尽管拍摄前工作人员有认真地确认过爆炸的安全性,意外还是发生了。
季柏然那一场戏是要冲到爆炸的景里救出被困的替身女一号,炸药点燃的那一刻,整个摄影棚里都弥漫起了一阵浓烟。
季柏然很快便进入状态,神情一凛就冲到爆炸的景里。本来只要把昏迷的女一号抱出来就可以了,但是头顶放置摄像机的木板不知怎的,貌似松掉了一根螺丝钉,季柏然从景里冲出来的时候被地上硫磺粉滑了一下,恰巧停在那个逐渐倾斜滑下的摄像机下方。
瞥见那一幕的我几乎是当即就站了起来,失声脱口而出:“季柏然,当心——”
季柏然愣住了,抬头一看,那几公斤重的摄像机骤然滑落,从十米的高空上垂直朝惊愕的他砸下去。
“小季!”
“柏然!”
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重重的一声碎裂声后,摄像机滚落在硬实的水泥地上,撞飞几片尖锐的黑色碎片,正式宣告残废。
而我那些后知后觉的助理们,此刻正瞪着灯泡大的眼睛,恨不得嘴里再塞进两个鸡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同时扑倒季柏然和替身女演员的我,好久才合上快脱臼的下巴,甚是感慨地叹了一句:“艾导您真是,神……神力啊……”
神力你妹啊!
我在心里不住地哀号,当时也不知怎的,脑子一抽,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季柏然冲了过去,凭借着一股蛮力和冲力的惯性硬生生地把合计一百多公斤的季柏然和替身女演员撞倒在了一旁,避免了一出惨剧的发生。
季柏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我被摄像机砸到红肿的脚踝,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他皱紧眉头不由分说地将我横抱起来,尽管我一再拒绝,还是强硬地把我塞进了车子里,载去了医院。
“艾薇,如果你再做出这样欠缺考虑的事,我……”季柏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捏得咯吱作响,紧绷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生气和严肃。他很认真地跟我说,“我就折断你的翅膀,让你永远都只能依靠我而活,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你当我是吓大的呢?
虽然很想这么回吼他一句,但是看到他那么紧张担忧的神情,好像对方才那一幕真的是心有余悸一般,心里软软的就吼不出口了,只好默默地把脸别过一旁,看着车窗倒影里季柏然又气又不敢发作的郁闷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丝微笑。
4.
医生说,还好那个摄像机不是完全地砸到了我的脚上,否则就不是骨折而是骨碎了。
季柏然抚着胸长舒了好像一整年的气,说那真是万幸。
我坐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回应着得知消息的记者们不断打来的电话:“艾导演,听说《危情》剧组暂停拍摄,是因为季柏然拍爆炸场景时出了意外,是这样吗?”
“艾导演,这次的爆炸意外会不会影响剧组的拍摄进度呢?听说你和季柏然一起去了医院,他的伤势怎么样?你们是否会因此旧情复燃?”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本应该来替我回应这些问题的助理却因为收拾现场的烂摊子没赶得过来,我只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摄中确实发生了意外,季柏然很好,他并没有受伤,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
话没说完,手机便被一只修长细白的手夺去,季柏然皱着眉按下关机键:“受伤了就应该好好休息,应付那些无聊的记者做什么。”
看他这样没大没小的,我忍不住皱眉道:“季柏然,我可是因为救你而受伤的,你有没有一点感恩戴德的自觉?”
季柏然痞痞地凑过脸来,俊朗的星目中带着点点灿烂的笑意:“以身相许够不够?”
“切!等着给我投怀送抱的艺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此言一出,季柏然的脸便一沉,我立即意识到说话的时机实在太不对。脚上还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我,显然争不过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线条堪比欧美男模的醋缸子。
于是,我颇有自知之明地夹紧腋下拐杖撒腿欲溜,拐杖却被人横空夺去,顿时头重脚一轻,季柏然轻轻松松把我打横抱起,漆黑的眼底闪着恶狠狠的光芒:“我说过,你再乱来我就折断你的翅膀,让你连路都走不了。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吧?”
5.
隔天打开电视机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我和季柏然的绯闻。
从新闻、报纸和杂志上都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开车驶去医院时,季柏然体贴地抱着我上下车,甚至还有一张他在车中朝我索吻的照片。
由于事发突然又没带助理,所以当时的目击者也很多,一时间沉寂过一段时间的我和季柏然的绯闻又重新被炒得沸沸扬扬。
拉开窗帘一角,透过缝隙可以瞧见酒店下面围堵了很多扛着相机的记者,尽管酒店的经理几次出来赶人,但狗仔若真这么轻易打发的话,这个世界的声污染至少可以减少一半。
由于这些狗仔的堵截,直接导致我今天无法出门,间接导致今天的行程泡汤了。不过《危情》也拍到尾声了,就差一场比较纠缠的男二号与女一号的床戏,这时候闹出我和季柏然的绯闻其实对于电影的票房很有推力,从商业角度来看是替这部电影赚足了噱头。
然而被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总归还是怨气横生的。
我唉声叹了一口气,怒目等着坐在沙发上笑得不知所谓的季柏然。
他像在认真提一个建议一般说:“不想一直被堵在酒店里的话,干脆公开我们的关系不就好了?”
凉凉地斜他一眼,我甚至怀疑他在车上忽然吻我的举动都是故意的。
其实,若要说我和季柏然的关系清得就像一碗水一样也是没什么不对的,毕竟现在干净的水也不多。但从他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已经单方面确认了我们直接的情侣关系,我却还停留在“潜规则”关系的这个程度上。
于是我问他:“季柏然,你在车上亲我是故意的吧?你早就发现有记者了。”
遭受怀疑的季柏然有些受伤地圈紧抱着我的臂膀:“在你同意之前,我是绝不会做这种会伤害到你的事情的。薇薇,你太脆弱了,太容易受伤了。”
我以为我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季柏然的声音闷闷的,却载了满满的认真,我反而笑不出来了。
业界素有“铁娘子”之称的我,身为艾氏星娱集团第二继承人的我,大名鼎鼎、铁面无情的姓艾名薇的我,自十二岁一把火毁掉了母亲的葬礼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过我脆弱。
曾经在音乐界奉为传奇的我的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天为了赶回来参加我的生日,翘掉了世界巡回的演出,从太平洋的彼岸坐飞机回来,却因为飞机失事而草草结束了其辉煌的一生。
那天的雨下得很凶很大,漫天的雨珠将我为迎接三年未见的母亲而精心布置的外景都毁成了一个烂摊子。
我穿着精心挑选了一整晚的洋装,在庭院里淋了一整晚的雨。
母亲的受难日终于还是变成了她的忌日,所有的人都担心这件事给我心灵造成创伤,都说这只是个意外。
不是因为我撒娇强求妈妈回来陪我过生日,不是因为我任性地没有听从爸爸的劝导。
是的,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意外。因为我很脆弱,无法承受妈妈是因为我而死的事实,无法接受她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再也不能陪在我身边。
所以当时在母亲的葬礼上,当父亲对我说“微微,你太脆弱了,只有变得坚强才能保护自己”时,我再一次任性又愤怒地把燃着的红烛扔到了写着“奠”字的白布上,毁掉了整个严肃的葬礼。
季柏然发现我的表情不对之后,担忧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从回忆中走出来,我带着遗留的不爽情绪狠狠地拍掉他的手,他装模作样地哀叫一声后,又像只哈士奇一样亲热地凑了过来。
“脆弱就脆弱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我呼吸一窒,愕然抬起头,却恰好撞入他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里。
心脏,怦然而动。
十二年前,父亲对我说:“薇薇,你太脆弱了,你要学会坚强地保护自己。”
十二年后,季柏然对我说:“薇薇,你太脆弱了,让我来保护你。”
第一次,我恍然发现,原来我的人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
6.
随着我和季柏然绯闻的炒红,《危情》杀青在即,编剧却忽然跟我说想要改结局。
剧中原本设定的结局是男二号和男一号在最后的决斗时,男一号陷入危险边缘,女一号为了救男一号,抬手把枪口对准了男二号。
之前为了恶整季柏然,这一幕我已经提前拍好了,编剧深思熟虑后却说,这部剧里男一号和男二号都是很优秀的男人,剧情上如果最后女一号放弃背叛了她和家族的男一号转而和男二号在一起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再者,季柏然的演技逐渐成熟,戏份和男一号郑家铭其实也没差多少,从各方面来说都丝毫不输给郑家铭。如果末尾在观众料想不到的时候让女一号倒戈,或许能够制造出更好的戏剧效果。
如此大的变动,我自然是需要先考虑一下的,然而这消息不知道怎的,竟流传到了剧组其他人的耳里。
某晚,我在酒店房间里蹙眉思考时,门铃忽然被人按响了。本以为是被我赶出门后去而复返的季柏然,开门一瞧,着实让我愣了一会儿。
门外站着的面容清秀俊朗的男人,正是让我头疼不已的《危情》男一号,郑家铭。
他一进来,目的就十分明确,直接开口就问:“艾导,你是不是准备把我换成男二号?”
我头疼地抚额,果然还是传到他耳朵里了。
于是,我思索着该怎么说才能表现得委婉一点:“家铭,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编剧她……”
“撇开编剧的想法不谈,艾导你想换掉我,是因为季柏然吧?”
他的语气有些不分轻重的咄咄逼人,我顿时沉下脸来。
我和季柏然的关系之前确实并非清白,但若说到公私分明这点,我肯定是当仁不让的。我艾薇这么多年的导演生涯,想用钱砸我的大明星多了去了,郑家铭这样一个刚崭露头角的小新人,没拿钱孝敬我也没那么热衷于拍我的马屁,我没潜他还能选上他,就已经可以立个贞节牌坊了。
然而,不痛快归不痛快,表面的安抚还是需要的。我正欲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紧张的气氛,他却脸色一横,忽然间脱掉自己的外衣,解开几颗衬衣扣子,神情比就义还要惨烈:“潜就潜吧!季柏然能做的我也都能做到。艾导,你不用跟我客气!”
“……”
我很客气地默默移开眼,老实说,这个饰演卧底警官的清秀男生身上细皮嫩肉的,如果不化妆根本半点卧警的气派都没有,整个一青葱拌排骨的小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能让季柏然“潜”一下,我倒也是很乐意满足他的要求的。
“我说……”
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打开,季柏然拿着我的房卡走了进来,瞧见衣扣有些凌乱的郑家铭和伸出手欲替他把扣子扣上的我时,脸色明显一僵。
我嘴角止不住地开始抽搐起来,真是曹操到处有,今天特别多。
7.
酒店内,三人僵持成影。
季柏然的脸阴沉沉的,好似压着一片乌云,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我朝郑家铭伸出的手。
带着一层薄怒的俊脸下,一股压抑着的狠厉像一股极低的气压,缓缓地朝我和郑家铭蔓延而来,硬生生地把我压出一股好似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于是,我尴尬地稍一咳嗽,顺势收回手。郑家铭也跟着意识到了现在这个情况的微妙感,也立刻掩饰性地咳了咳,目光不自然地移到窗外,权把自己当空气。
我对季柏然说:“柏然,你先出去,我和郑家铭有事要谈。”
季柏然眼神冷冷的,尾音带着一点嘲讽地上扬:“哦?什么事?”
我被他这异常的语气弄得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当着郑家铭的面发作,只好憋着一股气,尽量好声好气道:“与你无关。先出去,谈完了会告诉你的。”
季柏然淡淡地应道,眼神薄凉:“是吗?”脚步却一点要挪动的趋势都没有。
郑家铭到底脸皮薄,扛不住我们之间这股相撞的气流,倒是十分识趣地自行离去了。
半晌。
房间里的气压实在过低,我那有点虚的心更虚了,遂首先撑不住地轻声开口:“怎么来之前也没说声?”
“提前说了,好让你们做好准备吗?”
季柏然的态度依然冷冷淡淡,话中更是带刺。顿时,我怒气上涌,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季柏然,你什么意思?”
他垂下眸子,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孤寂与落寞,背后却又藏着一丝失落和沮丧。半晌,他嘴唇微动,缓缓地问道:“艾薇,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
我皱眉回避道:“你把我的客人赶走,为的就是说这个?”
“回答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有别的事要跟你商量。关于男一号的事……”
“不愿意回答吗?”他忽然打断我,眼神半点不回避地直直望入我的眼底,说,“薇薇,我很害怕。我看不懂你,哪怕是一秒也好,这么久以来,你对我是否有过一点点真心?”
他眼中的不信任像一把尖锐的刀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心里,顿时,我的心又痛又凉,说出的话也就不受控制了:“季柏然,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钱?片酬很高,你不差这点吧?那么,名气?你还这么年轻,如果想靠着我往上爬的话,那我就帮你,从今以后我的每部电影里都会给你留一个角色,你拿着你得到的东西给我滚吧!”
季柏然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苍白,他眼中情绪涌动,声音艰涩得有些颤抖:“薇薇……”
我冷冷地打断他,丢下最后一句话:“你想要答案?那好,我告诉你,你对我来说——连床伴都不如!”
说完之后,我好似厌恶一般连视线都没有再在他脸上停留,仿佛这样刻意羞辱他,我心中的痛就会减轻一些,那颗缩到龟壳里的刺猬心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再面对他,哪怕一刻。
8.
《危情》的拍摄终于进入到最后阶段,今天的戏结束后就可以杀青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那天我把季柏然从房间里吼出去后,本以为他至少会消失个那么两三天,结果第二天他照常来摄影棚了,不仅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还十分地可圈可点。可我却因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差感莫名其妙地失落了好久。
直到今天为止,季柏然的表现都是非常令人赞赏的。
考虑到对演员的尊重,男一号依然还是郑家铭,只是结局稍微做了改动,即是说,今天这最后一场戏结束后,基本上《危情》的拍摄就要告一段落了。
问题就出在这场戏上。
这是一场季柏然和女一号的床戏。女主因为黑道少爷,最后还是没有和她曾经深爱的卧底男一号一起离开,而是和黑道少爷发生了关系,然后怀着他的孩子,和他远走高飞了。
于是,从清晨赶到摄影棚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副工作即将结束的兴奋状态,本以为下午就可以结束, 结果现在已将进凌晨一点,季柏然拍这一幕拍了四个小时,我几乎要被他气得吐出血来,恨不得拿剧本朝镜头外的他狠狠扔去:“季柏然!你对嬛可的爱就只是亲亲她的脸颊而已吗?深爱了十几年的女人就躺在自己身下,是个男人都应该扑过去吧?这是床戏,不是儿戏!”
季柏然赤裸着上半身,模特般的肌肉线条诱惑得一干花痴口水直流,他从临时盖着一条薄毛巾的女演员身上起来,一副欠扁的无奈样子:“艾导,实在不是我不想演,只是我对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
此言一出,躺在床上的女演员顿时脸羞得半红,颤抖着肩膀差点就气得落下泪来。被一个男人说对自己的身体提不起兴趣,对于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侮辱。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各种血腥场面,这里还有很多目击证人,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再一枪爆了他脑门也不迟。
我无奈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他摊手笑笑:“很简单,让我有兴趣就好。”
我表示没听懂。
他眸子闪着意味深长的星光,话中有话地对我说:“如果艾导愿意替她来演一下,或许我会有感觉一些。”
“嘶——”
顿时,整个摄影棚里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助理们面面相觑,对季柏然这个突然提出来的要求表示一头雾水。
我沉下脸色,盯着他半晌,他脸上的微笑找不到半点破绽,我只好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刘,你替我看着镜头。”
“咦?艾导,你真的要……”副导演小刘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不想再拖延大家的时间,我不耐烦地把剧本丢给他:“速战速决。”
事实证明,这件事根本无法速战速决。
季柏然整个就进化成了一个披着完美外皮的痞子,利用我的敬业精神堂而皇之地报复我。
镜头中,我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款衬衫,除了内衣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两条顺滑光洁的大腿就这么钩到季柏然窄而结实的腰上。
为了替我挡住裸露的部位,季柏然需要背对着镜头,所以只能拍到一些他侧面的细节,但即便如此,他一个宽阔结实的背部就已经足够引起观众无限的遐想了。
“想不到艾导为了工作可以这样豁出去。”
季柏然背对着镜头,低声在我耳边呢喃着,嘴角是微笑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带着嘲讽的冷漠。我心中一痛,眉头不由得一紧。
他伸手抚平我眉心的纹路,指尖顺着脸部轮廓游移到唇上,拇指稍一用力,我配合地张开嘴伸出舌头,他眼底一紧,湿热的吻就着浓浓的情欲味道铺天盖地便压了下来。
季柏然的手宽厚却修长,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他的前戏极其细腻绵长,掌心滚烫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轻而易举地就撩起了我身体内部的躁动与不安。
“柏然……”低声呻吟出口时我才发现不对,这是在戏中,我应该叫的是他戏中的名字,顿时脑中清醒半数,还好我叫得小声,除了季柏然还没有什么人听到。
他低笑一声,轻咬我舌尖,手掌犹疑地进了衬衣里,撩起半帘春色,已然染上情欲的嗓音听在耳里酥酥麻麻的。他笑道:“薇薇,你果然还是喜欢我。”
我咬着唇别开脸,他却强硬地将我掰回,滚烫的吻一个接着一个从嘴唇到耳根再到脖子,一点点细致地标下他的痕迹,我被他撩拨得情欲涨满,无力反驳,只能软软地趴在他的肩窝处呻吟。
忽然,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拉链,下腹一阵滚烫的触感传来,我心中一惊,差点低呼出声:“季柏然?!”
他沙哑的声音沉沉地落在我耳畔,热气灼烫,带着一丝抑制的焦急:“说你喜欢我。”
我整个人都被吓到了,他、他该不会是打算假戏真做,当着这么多工作人员的面,来真的吧?!
“季柏然,我警告你,不准乱来……啊……”
话音未落,他便示威性地往前一顶,我捂住惊呼的嘴,他眉毛一挑:“说你再也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看也不行。”
我被他的手指撩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滚烫抵在入口,他作势就要冲进来,我急忙抵着他的胸口:“我说!我说!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去潜规则别人,永永远远就只看着你,成不成,成不成?”
他的眸子里荡漾过一抹满意的笑容,眼底却忽然精光一闪,我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只见他扶着我的腰,一个挺身就——
“CUT!”
“CUT!CUT!都给我CUT!”
我惊慌失措地从季柏然身下逃出来,也顾不得现场还有许多瞪大眼的工作人员,随便扯过一块毛巾往自己身上盖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开那个笑得直不起腰的恶魔,气得浑身颤抖:“都给我闭上眼睛转过去!刘导,摄像机关掉!”
季柏然拿着一件上衣过来欲替我披上,肩膀却忍不住转到一旁抖啊抖,意识到自己被他整了,我顿时恼羞成怒,恨不得马上掏出两把机关枪来,嘭嘭嘭地把他射成一个血花四溅的马蜂窝。
9.
《危情》上映的那一天,剧组的主要演员和导演都去参加了电影的首映式。
首映式结束后,沉浸在精彩曲折的剧情中的观众朋友们足足沉默了五秒,然后轰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投资商颇为感慨地拍了拍季柏然的肩,说道:“小季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部电影一举拿下金×奖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尤其是最后面那一段床戏啊,唉,说到这个,那个女一号虽然遮遮掩掩看不太清,但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季柏然笑而不语,我的脸红得可以说像一只烤熟的龙虾。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天我替女一号演完床戏后,刘副导演真心地赞叹道:“季柏然这一场戏演得真是太真实、太完美了,要是重新和女一号拍肯定拍不出这样的效果!不如艾导你就牺牲一下,反正你和女一号脸型也很像,后期遮一遮掩一掩,剪掉正面的面部也就没人认出来了。”
季柏然当然演得真实啦!他可是差点把本导演给假戏真“做”了啊!
苦水在心中逆流成河,敬业的精神却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建议。
季柏然悄悄牵起我的手,侧头过来轻轻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薇薇,待会儿接受采访的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我板着脸不出声,表示还在为他那天过大的玩笑生气。
季柏然瞧着我鼓着的侧脸,低低地笑了起来,指尖轻轻在我掌心上刮了一下,这样堂而皇之的调情顿时让我心痒难奈,恨不得当时就给他来一记“爱的拳头”,他却在我愤然抬头的那一刻,俯身轻柔地吻了下来。
顿时,好似一滴清水悄悄滴入心湖中,泛起一圈又一圈旖旎的涟漪。
蜂拥而来的记者什么的,不断咔嚓的闪光灯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我踮起脚,带着微笑环绕住季柏然的后背,用力地回应那个温柔又灼热的吻。
唉!爱就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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