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就是江南的女子,秀气精致的身量,不小气也不至于五大三粗。一身缭绕的凉雾,就是那绢绢轻纱丽裳。险绝的山峰硬气骨感,多像那江南女子的骨挺鼻子。雾中群峰飘渺灵动,似一群凌波飞渡的仙子。先前我看过许多山水名画,总觉得是画家的理想杜撰,没想到,真正的大师却是一声不响的大自然。在黄山你可以找到你所看到任何山水画的范本,如果你是画师,最好的模特就是黄山,难怪我的几位画家朋友每年都魂不守舍地逃出闹市,来黄山小住。他们来就是看雾和山。
雾是黄山的表情,阴晴雨霜雪,朝夕远近高低各不同,我坐在飞来峰上看雾,太阳在凉雾中不耀眼,像颗缠好的茧白白的吊在山峰间,伸手就可以拽下来。雾是从对面的山无心的过来的,先是薄施粉底,接着一团团涌过来,远山点点淡去。那刚起的雾又像音乐的过门,似乎早奠定了基调,接着高潮就一个接一个,最后有像音乐一样在舒缓中平息,这时天朗气清,唯见雾气下沉于山底,山松怪石潺潺如流瀑呈现在眼前。没有风,雾又如牛乳一样盛满在山作的杯底。飞来峰似蹲距的大鸟,仿佛用力一拍它将飞走。从那里小心下来,人又没入雾中,似乎一挥双臂,便可以像游在牛乳中潇洒。这时雾有润润的松香,仔细辨辨又觉得只有甘凉。雾从四面八方横飘过来,濡湿了头发眉毛,你无法远视,只听见满山纳喊声,不知不觉就转到回音峰。你在山上转来转去,就不知道自己从那条路来的,又要从那条路回去。有时想想那多像人生的某些时段。雾越积越厚就成了云海,那些在云海之上的山象浮在天上仙山,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在人间,我想“天上人间”也就是这个意境罢了。 山在云上,人在山上,山底远近云雾遮避,浑浑然已至黄昏。
返照熔金,山各有姿态,猴子观海,我看到的却似金丝猴像个哲人在思考。在旧黄的天幕,峰峦就如画挂在对面,恨不得伸手取得挂入自己的心间。我想,那孤立千仞的峰颠可有人去得,谁能借我双翅,将那峰峦叠嶂看过真真切切。我们宿在山上,是下决心要看日出的。第二天大早起来,不想却飘起了小雨,我们在过百步云梯的地方停下,因为刮起大风,待风定,雨将山罩得迷离凄切。战战兢兢地下得云梯,回头看时,吓一身冷汗,倘若刚才有一人闪失,那人岂不如米诺骨牌,纷纷坠入悬崖。我只敢想,没敢说的,怕扫了大家的游兴。听导游说这里遇险的人还是有的,尽管如此,但人们就喜欢那分惊险。山路栏杆锁满了同心锁,我们也锁了两把,别人的是一把刻两名,我们的两把各刻名,就像两人的牵手。在悬崖绝壁我们扔了各自的锁钥,我们祈愿一生也找不到,彼此不离不弃。我不管这千千万万的锁究竟又多少灵验,当年我们像孩子一样看过火车,一起又看过雨雪,现在一起看黄山,我想一生会不辜负黄山的见证的。黄山也是一座爱情的山,我是这样认为的。爱情大戏《红楼梦》的片头拍摄选飞来峰,我臆想那导演是否被爱情锁感染,而非那绝险美的风景呢?
许多人在美丽的细雨中大喊大叫,我想:他们被黄山拨弄得手足无措,无言表达内心的喜悦了,只有哇哇大叫以泻胸中感慨。我看过黄山,就像借了它一大笔债,十年中,我像躲债的人想着怎么偿还,今日叙述出来内心的感受,我终于像个无债的人了,一身轻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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