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潭，每次是坐车路过，几乎都在晚上。白天玩，晚上住，这是第一次。
　　
　　“雨田”兄的朋友盛情宴请后，大家都有点醉意熏熏，早早地入睡了。我少喝了两口，借兴致独自逛街，观夜市。街面不大，气氛很浓。牌匾广告的霓虹艳亮，店铺装潢的时尚鲜丽，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被人称“小上海”。
　　
　　“喂，政委”
　　
　　手机是“泳儿”打来的。她是想上街寻冬泳地点的。这位游泳健将，走到那里都忘不了游泳。我只得折回。
　　
　　她站在宾馆门前，亭亭玉立，软厚的围脖将她柳叶眉眼和缨色薄唇衬映得更亮丽，微翘下巴总是蕴涵着笑意，更显生动。山口百惠式的风韵还犹存。
　　
　　我们穿过几个街口，越过几个建筑路面，一路打听，估摸走了七八里路程经，终于找到了。
　　
　　“鹰潭冬泳”几个比夜色还要黑的字，在微弱和散淡的街灯下，反而十分抢眼地贴在圆拱门上。说门只是象征，其实就是架子，因为四周都通畅，不必由门才进得去。下几个台阶，便听到细浪和江风发出闷闷的声响。
　　
　　夜雾笼罩着黑色的江流，只有远岸的灯火在夜罩上燃烧。跨江桥影支撑着夜幕，泊水船影悄然地垂落江夜。临岸而立，让我隐隐然中感到一份气势。找人询问，才知是信江，地质学上有名的扳块冲撞地带，一条有名的江，难怪有这种不凡的气势。当知道我们来自湖南岳阳，想在这里游泳，那人更加热情介绍，并约定明早等我们。
　　
　　回宾馆后，早早梳洗便上床入睡。梦里我变成一条油光发亮的江珠子。
　　
　　天刚亮不久，“泳儿”就催我们。慌忙穿戴好衣服，“顺丫”“远行”“如岚”和我急忙打的前往。
　　
　　“泳儿”象征性做了几个预备作动后，麻利地换上泳装，扑楞楞地跳进江里。
　　
　　江宽如湖，不急不缓，均匀平展。江清如铜镜，上映云空灰蓝，下照褐黄浅底。又都隐约在细波微浪中。只有“泳儿”腾进江时，才有那跳荡的声响和翻涌的浪花。
　　
　　“泳儿”几个翻身，几个侧臂，头时下时上，手忽左忽右，渐渐地向远，慢慢地变小。几乎化成江中一滴浪珠。
　　
　　站在岸上，穿着厚厚毛衣，微弱的江风却有着透骨的冰冷。可看“泳儿”却那么自如地在江浪里戏水游浪。不禁犹生敬仰之心。
　　
　　昨天游历龙虎山的泸溪，那份乐水之境，与今天“泳儿”跳水而戏迥然不同！昨天隔着竹排，有近观之乐，而无探水之趣。
　　
　　这江水不象溪水。它的宽阔丰富，它岸边的清浅与江心的深遂，静流与暗涌是溪流无法比拟。更何况天寒地冷，深游其中，真正的乐趣非亲身无法体味。
　　
　　这江水更象生活，所有生活的现象都在这里有回照。平静得让人忽视它的暗激，宽阔拉长了到达彼岸的艰难。视觉里大堆的优美，其实是生活中一大堆的难题。
　　
　　面对、勇气、自信是必备的心理和性格气质。
　　
　　首先是面对，因为没有逃避的可能。必须面对未知同时是最危险的领域。最本质的乐趣都是以痛苦作为前提，上帝有意设立的宿命。其次是勇气，非勇者，就象临水而不入，做旁观者，看水而乐而非大乐。再之，就是自信，那种“自信人生二百年，才有会当水击三千里”的豪迈，如果不自信，就会只有莽夫之勇。
　　
　　有了这种气格，还必须具备技巧。技巧掌握不好，很难以应付，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江流，自如的翻江倒浪。或潜入水中，或仰头天空，或与鱼儿作伴，或与船桅同行。顺风而飘，逆波而游。如鸟儿展翅云空，似鱼儿翔游江底。身手不凡，才能戏游自主。
　　
　　看“泳儿”正劈波斩浪地游回来。
　　
　　风，不知何时刮得如冰雹般，打在脸上又冷又痛。江里的浪一波高过一波地推涌。岸上，我们使劲地呼唤“泳儿”快点游。担心她风浪大了太危险。可她遇风则更自如自若，不断变换游姿，水里浪跳着潇洒。还侧身游向另一水域。
　　
　　其姿之美，其气之勇，浪涌激流的江水和身勇智巧的泳儿，成了今天信江的迢遥的风景。
　　
　　曾经亿万年前风云变幻，地岩扳块冲撞撕裂的信江大地，也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不把它放在眼里，在它里面游弋戏水。不凡气势的信江遇到不凡勇士的“泳儿”弄潮。只能用风呜和浪声赞叹。美妙的精神图景，胜过视觉的美妙。
　　
　　用大脑去思考用心灵去体味江河之美，是智者的所为。而用行动去跳水，去踏波，去体验一切水中的艰难，不惜用生命的代价去领受江水的本质，则是勇者的所作。
　　
　　而这些勇者，往往是一些凡夫俗子，只有他们才义无反顾地面对艰难，因为命运让他别无选择。他们只能用渺小的生命去抗击强大的命运，在抗击中学会了技巧，从而以不凡的身姿赢得了入水之境，戏水之乐。以生命的渺小赢得人格的伟大。
　　
　　这确实有点无心插柳的悖论，一心想伟大的学问人，只能成为智者。从来奢望成为伟人的俗民则被命运捉弄后反而戏弄命运，一不小心成了“扼住命运喉咙”的伟人。
　　
　　突然，我想起昨天晚上那餐宴会。“雨田”兄的几个朋友，年龄都是近五十或五十有余，言谈中以前大多是生活在底层的一些平民俗子。但举止中游乎商海中的自信和技巧让他们赢得了先富的身份。
　　
　　我一位同学，也是出身低微，学养薄浅。生存受到挑战后，只得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勇跳商海，从而获得成功。
　　
　　当然这也只是世俗的成功和业绩。但那份勇气确实给人们猛醒般的启示。
　　
　　智者乐水，在于他的智慧和他的美学理念。然而，最高层次的乐，理应真正深入其中而戏水。
　　
　　可以先乐而后戏，也可先戏水再领略其中的乐趣。
　　
　　是先乐后戏，还是先戏后乐。总之，智者通过自省必然要做个勇者，才算完美。而勇者在戏水之后也必然更乐于水，而成为智者。
　　
　　在我看来戏水总比乐水要高一个层次。
　　
　　草作于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七日上午十点至十三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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