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蟹脚痒。是吃蟹的时节了。
中国的文人最喜的便是这吃蟹的季节了。几阵秋雨劈头盖脑地这么一浇,硬生生地把旱魃的尾巴压了下去,蛰伏了一个夏季的才情,趁着天凉便滋溜溜地冒了出来。可究竟是文人,终不至于疯疯癫癫没来由地就仰天吟咏?但凡是称作文人的,吟诗作赋时,意境是断不能少的。于是这秋日重阳,南窗弄菊,景是有了,这金秋里的螃蟹,因为美味,便不幸地爬进了风雅堆,成了老饕们的佐酒物。文人骚客们便可以沐着金风趁着月色执着螯去把酒问青天了。
连娇滴滴的林黛玉也喜欢吃蟹,她有诗云:“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诚然是有些做作,满口蟹黄的时候谁又会去可怜这蟹有八足,更有好这腿螯之中的细肉者,惟盼这螃蟹多生个十几二十只脚。不过,古人对吃蟹时态度的隆重是今人至少是我辈万万及不上的。记得张岱在《陶庵梦忆》里有这样一段描述:“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从以肥腊鸭、牛乳酪、醉蚶如琥珀,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果瓜以谢橘、以风栗、以风菱,饮以玉壶冰,蔬以兵坑笋,饭以新余杭白,漱以兰雪茶。”惭愧,我吃蟹只不过双手掰开蟹壳,匀以姜醋,希里呼噜一阵舔吮,吃光罢手。所以不敢自诩为文人了。
虽说这些年蟹价不高,可也总是有身价的。于是想起童年了,幼时吃一回螃蟹,谁也不当回事。逢秋日食蟹时令,街上随处可见,行人提着草篓,简单的就用稻草扎成一串。青黪黪地看着就觉得可人。母亲也会提着回来,吃得多了,也不急,于是就放在水缸里,淋上蛋清,盖上盖子,过得数日,这蟹肉便给催得肥了。这几日里,童心难抑,总会在夜里听着水缸里的悉悉簌簌,忍不住伸手去摸出一只来玩,想是惊醒了螃蟹的美梦,给螯了手,方罢休。
红玛瑙般的熟蟹端上桌来,馋涎便开始下来了。我很幼的时候就会认蟹,雄的尖脐,雌的团脐。母亲会细细地掰开蟹壳,挑几只满膏满黄的,用细筷挑出蟹肉,白嫩嫩的满满一碟,堆在我面前。螃蟹性太凉,母亲是不敢给我多吃的。饶是如此,依然会有满满的一桌蟹壳残肢,其规模之大令现在想来亦是叹为观止。
时已过,境已迁。生活的水平是今非昔比了,吃蟹,却是昔非今比了。尤其是母亲精心挑出来的那一碟蟹肉,终于因为人已长大,即便是有福也是不敢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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