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别的孩子早都能分清东南西北了，但他就是分不清。“为什么要有东南西北呢？”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当时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有一个大哥哥给他说：“知道那边为什么是东边吗？因为东东家住在那边。”他指着东东家说。“那边为什么是西边呢？因为那边的人爱种西瓜；那边为什么是南边呢？因为楠楠家住在那边。”他指着楠楠家说。“那边为什么是北边呢？因为那边的人总爱在自己家地边种一排北瓜。北瓜蔓老往别人家地里爬，占人家便宜。”从此他牢牢记住了东南西北。这种记忆方法太有用了，对他以后的学习很有帮助。

可能孩子的心里都有一种通病吧！就是觉得别人家的饭总没有别人家的好吃。小的时候总爱吃别人家的饭，但到长大后，别人就是怎么叫都不去，每当长辈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时，自己就脸红。湖蓝也是这样。

他专门有一个小碗和一个勺子，因为他还不会用筷子。每次到吃中午饭时，他就拿着碗在门口等着。

农村人（尤其是女人）有一个毛病就是愿意把碗端出来，很多人蹲在一起（“陕西八大怪”之一就是：没有凳子蹲起来。难受吗？习惯了就好），一边说闲话一边吃。有时看谁碗里的饭香，就用筷子夹上一两口。

农村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吃鱼鱼。何谓鱼鱼？高级浆糊也！它使用包谷面和浆水做的。鱼鱼软软的、滑滑的，象鱼一样，吸一口，刺溜一下游进肚。浆水酸酸的，吃了下火，尤其是热天，没事了喝上一两口，那这是个爽！吃过浆水面吗？没吃过那你可真没口福了，赶快找一家馆子来上一老碗。其实还是自家做的正宗，好吃。这可是一绝！吃完了汤，剩下的菜，用刀子炸成膜，放上点辣椒，用刚弄好的熟有一泼，“滋啦”一声，满屋飘香！这就是传说中的浆水菜。在农村某些地方，如果过事（就是娶亲、过寿、葬礼……），那浆水菜还是一道菜呢！浆水菜吃了开胃，城里人也喜欢吃。我就见过有些城里人回老家，早餐就是浆水菜、玉米稀饭和大蒸馍，本来以为他们会吃不惯，没想到，吃了一个馍又一个，吃了一个又一个……等回去时还专门带点引子，自家会去也想腌点吃。哎！他们哪有农民腌的好吃啊！

如果某家人想吃鱼鱼了，而没有浆水，就拿着小盆子，到别人家去要点（农村人比较实在，要就是要今天你要我点这个，明天我要你点那个；而借是要还的）。其实谁家有谁家没有大家心里都知道。

“做什么饭呢？给我倒点浆水。”

“怎么又要吃鱼鱼？”

“哎！我家那个今天又想吃了。”

“来，先尝尝，看酸不酸。”

“嗯，真酸！啥腌的？”

“这可是野菜腌的。来，给你多倒点。”

“对了对了。等会熟了，给你端一碗。”

“好！”

等到熟了，真的会给端上一碗，而且还是一大老碗，从不食言。

吃鱼鱼也是要讲究器皿的，就像喝不同的酒要用不同的杯子一样。古诗写得好“葡萄美酒夜光杯”，吃鱼鱼就要用大老碗，而且最好是碗口有点磕磕碰碰痕迹的，这样才可以把鱼鱼的香挥发到极致。

在农村，除非你给别人家帮忙，中午才可以吃别人家的饭，但在鱼鱼面前，大家都不讲这个，谁想吃都可以来上一点，这样主人反倒会很高兴，因为吃的人多了显示她手艺好。

小孩子是不喜欢吃鱼鱼的，他们觉得鱼鱼像浆糊一样（其实做法和打浆糊完全一样），这不正是大人常说的：猫吃浆糊吗？而且鱼鱼是骗人的饭，当时吃的很饱很胀，但不一会儿又饿了。孩子们对做完鱼鱼后，锅底留下的那层锅巴感兴趣，脆脆的、油油的，吃起来嘎嘣脆！

等到人们端着碗出来，湖蓝就过去看看，她家今天吃什么饭？如果看起来很香，他就会毫不客气的来上一碗，有时两碗！在农村，小孩这样是被允许的，而且大家都很乐意给小孩子吃，小孩子是吃千家饭长大的。

有一次湖蓝看对门的蔴食香，就来了一碗，正吃着，又看见别人家吃饺子，他就把碗里的蔴食倒到别的碗里，去吃饺子了。当他吃第一个饺子就后悔了，原来是菜的啊！刚才的蔴食里面还有肉呢！别人问他：“饺子好吃不？”他只是看着人家，不知道大家笑什么，最后老老实实的把饺子吃完了，而再也没敢动蔴食。

（七）

时间过得很快，湖蓝上小学了。不知为什么他比别人晚上一年，他没上过幼儿园，因为当时农村条件太差，还没有幼儿园。他只上了一年学前班，就升入一年级了。那时教学条件差，主课只有语文和数学，其他的，如音乐、社会、体育、美术……都是瞎弄。

学校据说是一所百年老校，确实很老，很有寺庙的感觉。听说是一位很有文化的大家都很尊敬的张大先生创办的，至于张大先生是谁？现在没人知道。

湖蓝从小就是老师家长心目中的好孩子（虽然有时也干一些坏事，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小学时他是大队委，初中又当班长，高中是学习委员，至于大学呢？现在什么也不是，估计以后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也好，清闲，干自己想干的事，好好学习，知识是永远不会缩水的。

小学是快乐的，不用担心升学问题，因为他们都是一鞭赶的上同一个中学，没得挑，所以就没什么竞争了。这也是湖蓝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喜欢上数学课以外的所有课。他画画的确不错，从画中就可以看出他还是很爱动脑筋地。

又一次上美术课，他画了一朵灰色的花。老师很纳闷，怀疑他眼睛有问题。于是把他叫到办公室，拿出所有彩色粉笔叫他辨认。他三下五除二就辨认出来了。如此克里马擦叫老师更纳闷了。老师忍不住问他：“问什么要把花画成灰色的？”他说:“老师，花儿饿了，所以就不高兴了，不高兴所以就是灰色的。”老师看了一眼他乐了。

原来湖蓝的美术老师也就是语文老师，他对学生的要求太严格了。他要求每天早读完后在没人背十个汉字，如果背过了找他清写，如果拼音和字全对那就可以回家吃饭了，但如果错一个那就别吃饭了。大家都被饿过，所以特别恨那个老师，背地里大家叫他“四眼田鸡”。

又一次湖蓝饿的受不了了，放学后偷偷跑回家，吃了一个馍，喝了几口稀饭，赶快又往学校跑。但是他太不幸运了，刚好在教室门口碰见了四眼田鸡。四眼田鸡让他站在讲台上，问：“干什么去了？”他骗说：“上厕所去了。”四眼田鸡又问了一次，他还说上厕所去了。不知问什么大家都在笑，湖蓝抬头看了看大家，其中一个关系好的哥们给他做了一个擦嘴的动作再指指他。他马上明白了，用手一擦，没想到太着急了，嘴角还粘着一粒米。

这下露馅了！四眼田鸡没有打他，只是罚他中午不要回家吃饭了。

这天中午别人都回家了，老师吃过饭都回办公室午睡了，湖蓝他妈来学校找他，他给妈妈说了原因后，他妈就回去了。

他一个人在学校里实在没事干，转来转去，弄弄这个弄弄那个，不知从哪里弄来两颗钉子。

转着转着，来到了四眼田鸡放车子的地方。由于学校很小，所以没有专门放车子的地方。老师们随便找一个靠校门口近的地方，把车子一放就安心的走了，晚上下班回家时，顺手一取。他的坏点子来了。他看看四周没人，赶快猫下腰把那两颗钉子分别钉在四眼田鸡的两个车轮子上，很满意的拍拍手走了。

放学时，他没着急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着写作业。他看到四眼田鸡推着车子刚走出校门口没几步车子就没气了。四眼田鸡蹲下看了看，从轮子上拔下钉子。刚好在校门口有一个修理部，专修自行车、摩托车、拖拉机……四眼田鸡走很气愤的走过去就跟那个老板吵了起来。这时湖蓝太高兴了，从精神上得到了一点满足、一点平衡。就这样出了口恶气，饿全忘了。

目的达到了，这时就该回家了。但他不敢走校门，因为四眼田鸡还在那。可能做贼的心都很虚吧！虽然可能别人不知道事是你干的，但是总怕与受害者对视，特别是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于是他选择了翻墙。其实他经常翻墙，但这次只有他一个。

（八）

小学以前的记忆现在已经很模糊了，除了前面这些回忆，剩下的就是一些偷东家东西，骗西家小孩的事。为什么好的事情一个都记不得了呢？可能因为好事做的太多，也太没意思了，大部分都是一些琐碎的小孩都认为不值得记的事情，湖蓝连每天早晨是个字都记不住还能记得住它们？如果让他静坐好好想一想，那还能想出一件。

当时他们班有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打架。女生哭着打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也不示弱的打那个女生。别的同学都退得远远的，湖蓝傻不拉积的走过去劝架。没想到那个女同学急了以为他是在帮那个男生，拿起彩笔的硬塑料盒朝他砸了过来。真是劝架没成反被打，好人还是难当啊！如果在往有一点，再往下一点，那就砸到眼球了，事就大了。湖蓝马上哭了，用手捂住脸，不一会儿血就流了一脸。他俩不打了，和全班的同学“护送”湖蓝到卫生所。从此，他的眼角留下了一个疤，这是一枚做好人好事的勋章，不然他怎么能想起来呢！

曾经有人没事了开玩笑问一个经常和湖蓝他们玩的女孩：“等你长大了嫁给谁呀？”她说：“嫁给湖蓝。”“为什么呢？”“因为湖蓝家有西瓜地、梨树地还有新楼房。”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当时可把湖蓝给吓坏了。他感觉要娶媳妇就得有西瓜地、梨树地还得盖新房，如果他长大了没有这些就娶不到老婆了！

整天无忧无虑的玩也会烦的，湖蓝开始盼望赶快上初中了。

 

（九）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湖蓝一天一天长大，烦恼也伴随着到来，他终于上初中了。

他被分到了一班，班主任也是级主任。日子过得极平常，就是上的课多了点，而且开始学英语了。

湖蓝交了许多的朋友，但是每到下课的时候，别人都出去玩了，他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似乎在等谁，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经过几次调整座位，湖蓝的后边坐了一位女生。她长得十分清秀，扎着马尾辫，额头前留着两小撮飘发，就像《倚天屠龙记》中周芷若那样。她学习相当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每天下课或活动时间，别人都出去玩了，湖蓝还坐在那儿，还是老样子。她也很少出去玩，也坐在那儿看些课外书。有时他们各干各的事，有时候说上两句话。湖蓝学习不是很好，尤其英语。他不会了，转个身问她，她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切都过得相当平淡，日子本来就应该平平淡淡，根本没什么写的，但是我还是想多写点。

很快期中考试到了。湖蓝考了全级六十八名，而她考了全级第三名。湖蓝十分佩服她，暗地里把她当做自己的榜样，自己的目标。他主动的与她接触的越来越多，刚开始全是学习上的事，后来他俩关系越来越好了，没事了，开开玩笑，谈谈各自的理想……就像电影中演的那样。湖蓝慢慢的喜欢上了她，但是他并没有向她表白，也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过，只是默默的放在心里，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暗恋吧！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就像一曲很平静的音乐一样，很静，很静……偶尔还会重复一下，但一点波澜也没有。

班里慢慢有了他俩的谣言。可能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接触的多了，别人就会怀疑他们，慢慢的也会有一些流言蜚语。而他俩呢？有三种肯能。一：关系慢慢变成刚认识的样子，很少说话，可能干脆就不说话了。二：关系还是老样子，任由他们说去吧！三：可能还真的他俩关系进一步发展，成为了恋人。……至于地三种肯能，湖蓝连想都没想过，他只希望像第二种可能那样就好了。可是慢慢的她与他的话少了，直到有一天她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说话了。！他没有说什么，真的就不再说话了。但是她还是他的榜样和目标，直到以后，以后……

日子还是那样。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上课，放学……他俩还是不说话。她还是坐在他后边，他还是坐在他前边。

湖蓝有点变了，变得勤学了。早上来校时，别人还没来；晚上别人都回家了，他还得再学一会儿。很快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到了，考完后就放假了。……

那年冬天下了许多雪，湖蓝家中发生了很大的变故——父亲和小爸分家了。爷爷奶奶归小爸养，因为小爸继承了爷爷的工作，现在是工人了，而父亲是一个农民。等二老过世，父亲埋奶奶，小爸埋爷爷。尔后家中打了几次架，后来一个灶变成了两个，日子又回到了往常的平静。其实分家在农村是极其常见的，但是这件事给湖蓝的打击太大了，他想念以前那个大家庭。他不知道为什么儿子长大了就要和父母分家，他默默地下定决心长大后绝不和父母分家，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这样多好，多么令人向往。年过完后就开学了，湖蓝的成绩比以前好多了——全级第四十名。经过一个寒假并且家中发生了一点变故，湖蓝慢慢的忘记了她。开学时，在教室门口他碰见了她。他俩互相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后来就各走各的了。湖蓝觉得她更美了，但是他没有了以前喜欢她的那种感觉了。真的，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玩意儿，它能削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也会增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若你处于感情困惑期，那么时间会帮你解开困惑。……太奇妙了。

开学没有几天全班就调了次座位，她坐到教室的那边去了，他坐到教室的这边来了。

下学期并且直到以后，湖蓝学习都十分努力，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赶上她，为了考上高中，为了自己的梦想。他已经有自己的梦想了！加油吧，湖蓝！

（十）

初二时，他被分到了三班。班主任是个语文老师，个子不高，穿上鞋勉强就一米七吧！微胖，戴着八百度的眼镜，摘下眼镜，一米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了。

开学时，班主任弄了个小小的演讲，要求在演讲中介绍自己，并且说出自己的理想，就像自我介绍一样。弄完后，谁都没想到，新的班委就产生了。湖蓝是班长，理由是他的演讲比别人的好，好在什么地方呢？有条理、全面、充分展示了自己；并且成绩不错（当时一个班六十个人，他排第九）。相信他会帮助班主任管理好整个班。这全是老师的想法，湖蓝不这么认为。他想当班长不光要有能力，最主要的是启好带头作用。当就当吧！他相信自己。

她呢？被分到了二班，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有时他们后偶尔碰见，但从来没有说过话。湖蓝在心里一直把她作为自己的目标，赶上她超过她。

初三时，她转到县城上学去了，后来上了一中，湖蓝上了二中；再之后，听说她考上了一所外省一本大学，而他补习了一年考上了本省的一所二本大学；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确实如刘若英唱的那样：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

他依然是他，还是那样勤学。时间这时似乎很快，其实生活还是那样，基本上没有多大变化。和以前比起来就是每周得多开几次会，料理一下班上的事。生活还是像一首曲子，但这时的节奏有点快，有时让人来不急回味。当然了这首曲子也会有一点重复，但是，这次多了一点惊喜。

湖蓝刚开始的同桌是个女生，长得还差不多，就是学习上除了语文其他的都不行。确实人家语文学得好极了，字又写的相当漂亮。湖蓝从内心里就十分喜欢字写得好的人。他的字写的比草书还草，不光别人不认识，有时草的自己都不认识了！有一次做历史作业，他写得太草了，老师没看，给作业下边批注了大大的一行字：牛吃包谷杆——大草。从此以后他尽量克制自己把字写得好一点，所以就有了这个同桌。其实座位是自己挑的，为了形成学习上的帮扶对子，但如果有谁表现不好，还会被再调开的。

“同桌，这个字（丕）是什么字？”他问。

“这个是PI字。嘿嘿，这是个屁。”她回答。

她就是这样给湖蓝带来一点点快了。但很快她就被调开了，理由是她话太多了，让班主任抓住了好几次。她没有埋怨湖蓝，她知道湖蓝给她求过情了，只不过自己太爱说话了。

很快一个学期又过去了。期末考试后，湖蓝把班里大大小小的事弄完才回家。他家养了两千只鸡，最近父母正联系把他们卖了，十分忙。湖蓝得赶快回家帮父母的忙，收鸡蛋、喂鸡。说实话，他家那年亏大了，都是禽流感。

那年冬天下了很多的雪，冷极了。领通知单的那天，湖蓝起的特别早。也巧了，昨天晚上父母联系上了买主，今天开车来买鸡。湖蓝赶快到了学校，其他人还没来，班主任也没到。他有班里的钥匙，打开门，把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弄完后班主任才到，一个一个同学也相继来了。

湖蓝考了班里第一。领完通知单后，班主任嘱咐了几句，其大概就是：放假期间注意安全，过好年，开学准时来报道。……最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湖蓝等会你留一下，帮我把那几盆花搬到办公室去。”湖蓝立马站了起来，没管其他人大声说：“老师，我家今天卖鸡，我得早点回去帮着逮鸡。”他说得很快，刚说完大家都笑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场合。老师也笑了，指着体育委员说：“那你留下吧！”

等他到家，父母都开始逮了。他换了身脏衣服也开始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