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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花

时间:2005/9/9 作者: 十月微凉 热度: 102277

  她相信是家人给她的这个牢笼。没有边界的牢笼,生命被禁锢的囚锁,没有人在意,没有言语来安慰,她是个孤寂的岛屿,突兀的立在人海苍茫,灵魂似被泯灭,无人观望。
  她第一次来到这间封闭学校,感觉自身的一切都被封闭。
  微凉,我第一次发觉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有和很多人,每一天,他们都从我的身边擦过,皮肤相触,我可以闻到他们皮肤上的复杂味道,阳光晒后的微咸,护肤霜残余的微香。
  他们只是看不见我。
  这是她发来的电邮。
  微凉,所有人都在用盲目的努力来遮掩内里的虚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有许多潮水般的话语要说,但是无处倾泻,它们在我的身体里,颜色昏怨的成片翻涌,我怕他它们会打破我的胸膜,使它整个的破裂开来。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倾诉只发生在一个人的心里,不可言传。但我知道,只有死,才能将我们的孤寂,我们的倾诉,我们的欲望隔离开来。
  她说,她只是无处倾泻。
 
  再次考下第一时,他仍旧没有笑容,清洌的深黑瞳孔里有大片死寂的冷光。不和任何人接触,独立且封闭。
  他不说,所以他亦只是无处倾泻。

  我把她的电邮地址发给了他,将两个孤寂的人捆绑在一起,也许能彼此安慰,因为相似,便能轻易触及对方温润的灵魂,以理解的姿势,给予抚摸与温暖。
  微凉,今天是中秋节,你懂得的。我们应该坐在一起,相互拥抱,感觉这人世聚散的温凉,然后吃那些甜腻的月饼,对着或缺或满,遍布疮痍的苍凉明月,进行寂静的观望。这是我内心里的希冀,而事实是,我一个人,坐在没有光亮的房间,看不到月亮那种随时会断绝的光亮无法照射进来,所有的人都各自去庆祝,他们可以围在一起,相互倾诉或者只是沉默的相对,眼神里会有相互抚慰的平静,他们在交流,而不是被内心里的繁盛或者荒芜囚困至窒息。
  我们都寂寞。
  我告诉她,他的电邮地址。
  她开始写信给他,自此以后,碰撞抑或灾难,都只是他们各自的宿命,她一直走,一直孤寂的行走,也许一抬头,便能看到,他在前方。
  杜末晨,我知道你也是个无处倾泻的灵魂,其实很多事,我相信我们也只是无能为力。有时候,我会一直的走,然后看那些陌生的脸孔,猜测他们寂寞的阴暗,有些东西一定不为人知,它们在心底腐烂,一点点发出质变的恶臭,我们用沉默或者盲目的前行来遮掩真相。所有的人呢在被你欺骗,但是,唯独你没有,清醒如貘般,吃掉所有完满的梦。你知道,生命遍满疮痍。
  苏文落,你的信件躺在我的邮箱里,阅读之后,我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我们只是无处倾诉,因为每个人都只是一片孤寂的森林,独自旺盛,或者阴萎,毫无商议可言。我想我们只是需要确定能够看到彼此,以安定内心昏怨的起伏我希望你能够温暖,而我,亦能。
  她开始写大量的电邮,手指在键盘上缓慢的按压,在反复的确定之后,发送出去。灵魂在整个过程中不断试探,确信,明晰自己在坚持什么,然后忘掉那些全然无关的细节。
  曾经有个时期,学校的网络中断,她没有办法接受收到任何外界的信息。她能感觉自己在一寸寸被凝固,冻结,陈封。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能够看到的,只是虚白且阴暗的天花板。
  不是天空。
  她在学校的微机室等了整个半天,所有的网页都无法显示,她没有办法打开邮箱,不能够写,亦难以阅读。
  她发现自己的灵魂被严密的封锁。
  这一囚锢,就是半个月。
  她懂得,这半个月之于她生命而言,是个苍白而迟滞的停顿。
  杜,这十五天异常漫长,我站在起始,担心自己看不到终点。
  杜,十五天,不够明晰的界限,将我从你的记忆里完整消融了吗?或者只是网站内里的原因,我的邮箱在空,这种空是连带心脏的,我向你或者根本不能知。
  他回她,一切只是忙。
  微凉,你有否他的照片,我想我是想要知晓他的脸庞的,我怕某一天,我在这迷乱的城市里穿梭时,错过他。我们可以经历成千上万的错过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但有些,是不能够的。你懂得的。
  因为我们得不到心脏的允许,及灵魂的原谅。
  她开始问我索求他的照片,一个独一无二的五官,永不重复的组合,存在的证明。
  她把他每一封信拷进U盘,带到其它地方,打印成生硬的铅字,劣质油墨里,有剧毒的暗香,只嗅一下,眼泪便无可商议的下流,落至苍白的纸张上,化开面目,边际浑浊。
  她一瞬间空白,不知可以怎样。
  近高考。
  苍海般盲目的学生,成片的涌向决定死亡与否的海岸线,灯塔之下,陡然发现灵魂被照亮,清晰的被给予自由。
  一些是救赎,而另一些,是幻象。
  微凉,一切担心都已夺取,我想见他,这是离开之前,最后的愿望。你知道,有些离去,其实,就只是消失。
  我说,好,无论如何。
  他亦点头。
  微凉,有些东西,我们无能为力。那天,看到潮涌的人群拥入考场,那种浮盛的怆然,整个世界都是人,它们朝着一个方向,以死的力量去前进,那时候,空气都是激烈的,这是黑暗里的人们对光的向往。
  我们害怕看不见自己的灵魂。
  这封信件之后,她开始盲,视力急剧的下降,原由未明,她感觉整个世界在黑,无边无际。她只是并不对我说。
  她只是说,我想见到他。
  因为通信半年。
  在时间和地点的约定之后,她说她一定会到。
  那么,他呢?
  我一定会将他带去的。
  我不知道,她在用最后的视力,向这里爬。

  咖啡店里,杜末晨和我提前到达,落地窗前,他在搅动浓黑的蓝山,我们听到时间嘀嗒。
  他微松懈手指,瓷勺从指尖滑落,敲在杯壁,发出尖锐的碰撞声,似乎破裂,浓重的颜色溅至纯白的外套上,成一个深重的点子。
  不知洗得掉否。
  我没有理会,只是感觉少数的员工在向外拥去。
  他们说,出车祸了。
  会不会伤害到她?我和杜一同走出去,朝人群围观的方向,漫长的小跑,听到慌乱的议论,许多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
  我推开人群,看到她睡在腥浓的血红里,仍然睁着眼,全世界都是破碎的声音。
  我抱过她,问她,怎样了,我是微凉。
  她说,我想见他。
  末晨!末晨!我惊恐的尖叫。
  他挤进人群,跪在她身边。
  她看不见。
  因为近乎盲却的眼,和视网膜上淤红的血流,是绝望而凄艳的墙,阴暗且巨大。
  她感觉死亡在靠近,她要他抱住她。
  她终于在他怀里微笑,并且闭上眼睛。
  
  杜末晨,你是我的海市蛮楼。
  彼岸烟花。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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