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在出差乘坐的火车上听说了一件离奇的案子。
讲述的人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还拿出了报道案子的报纸,口沫翻飞地如同亲临现场一般对舟车劳顿的旅客们读了一遍。
刊登报道的是当地很出名的一家代表官方的报社,内容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在家里的离奇死亡。报纸上说,死者的表情定格为极度惊怖,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伤口呈撕裂状,大部分深可见骨,血迹主要分满在死者躺着的床铺范围。他的妻子也同样浑身是血,但却没有一处伤痕,脸上一直保持着和死者同样的表情。
根据当地公安部门勘察,死者是被类似大型猛兽的利齿一样的凶器杀害的,致命伤是在咽喉部位,而且是一击致命,死者身上的其他伤口则是死亡后造成的。
据接警的警察说,报案的是死者妻子,时间是凌晨五点十八分。接警的警察并没有听清楚死者妻子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是从她惊恐的语气上迅速作出判断,根据电话地址赶到了案发现场。
做为第一嫌疑人,死者的妻子平时孝敬公婆,性格平和,善良温顺,社会关系简单,况且并不具备这样大的伤害力。整个屋里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外力破坏或进入的痕迹,加上死者的邻居在案发当晚也没有听到不正常的声音,所以,警方排除了死者妻子的嫌疑,只是让她暂时不能离开本市。报纸上刊登了死者妻子的一段话,死者的妻子当夜因为死者的外遇和死者有过争吵,在二点左右感到一阵很怪异的困意,躺下就睡着了。凌晨五点十分左右,死者的妻子忽然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又忽然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从极度惊恐中反应过来后,死者的妻子报了案。
根据公安部门的勘察,死者似乎是被猛兽袭击致死的,但在整个现场却找不到任何猛兽出现的痕迹。而当地的动物园离案发地点很远,园内的工作人员也声称没有什么猛兽逃离出来。屋里的血迹也只有卧室的床铺范围,其它地方的血迹只是喷溅上的,但没有任何的指纹、脚印之类的痕迹遗留。死者除了私生活不检点以外,也并没有与人结过什么怨,死者的几个外遇对象也因为案发当夜不具备做案时间也排除了嫌疑。这桩离奇的案子使当地的公安部门伤透了脑筋,他们做了大量的排查,却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沈阳看完了这篇占据了大半幅版面的报道后,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血腥暴力的案子实在是耸人听闻,却也离奇得有失常理。首先是案发当夜,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而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就睡在他的身边,而且在血泊中沉睡了两个小时左右,居然没有任何察觉。然后就是死者致命的伤痕,这些都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报纸上呼吁知情者提供有用的线索,争取早日侦破此案,但根据刊登的日期看来,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眉目。
沈阳是来案发当地参加一个心理研究课题会议的,他有个同学叫啸鸣就在当地的公安部门搞刑侦,他决定会议后去见见老同学,顺便聊聊这个案子。
啸鸣为沈阳做了几个下酒菜。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边喝酒一边争论,可是这次,啸鸣却一直闷闷不乐的只顾低头喝酒,很少开口讲话。沈阳劝了他几杯酒后,问起了这个案子,反复几次,萧鸣总算有点精神了。他把侦查工作的头绪又从头理了一遍,他知道,沈阳是当年警校毕业生里的佼佼者,兴许能从他的角度分析点什么出来。
啸鸣所说的和报纸上并没有多少区别,但啸鸣一直认为死者的妻子的嫌疑最大,却没什么证据证明死者的妻子就是凶手。以他的观察,死者的妻子表现出来的惊恐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根据跟踪调查的办案人员说,她在案发后搬回娘家居住,一直没有离开当地,听说还一直做噩梦,说是梦到死者被什么动物吃掉了,整天精神恍惚,倒是有点精神失常的现象。
啸鸣说什么也不相信死者是被什么猛兽给咬死的。他说哪儿有那么大的猛兽咬死了人,却连一点痕迹和动静也没有留下啊?但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死者身上的伤口的确也不是人为的,而且根据验尸报告,死者确实死于大型动物的利齿下。这也是让沈阳不可思议的地方,他和啸鸣讨论了半天,始终在这两点想不通。最后,沈阳请啸鸣帮忙,他想去见见死者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沈阳觉得在死者的妻子身上可以找到什么,来解开他心里的迷惑。
死者的妻子叫玉顺,三十五岁,和死者是经人介绍认识然后结婚,两人有个儿子在市区内读书住校,有幸没有亲眼目睹案发现场的惨状。据玉顺娘说,几年前玉顺就发现死者出轨,无数次地规劝、争吵后仍然没有让死者回头,为此玉顺还割腕吃药自杀过两次,最终因为舍不得儿子而放弃了。
沈阳是以一个心理学家的身份,经由啸鸣的引见到了玉顺的娘家。一见到玉顺,他就非常肯定的判断玉顺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从表面上来看,玉顺对家里来了外人显得麻木,神游四方,仿佛自己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一样,别人告诉她做什么,她却往往做的是另一件事,神情变幻不定,痛苦、迷惑、迷茫,但最多的是一种悲伤,但沈阳却不认为那是因为丈夫去世的缘故。
沈阳一边和玉顺娘家的人闲话家常,一边静静地观察着玉顺。根据玉顺娘说,从女儿回家后,因为某一天电视里播出的一个节目,引起了玉顺极大的惊恐,她不断的尖叫,还用手撕扯自己的衣服。后来只要有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引起玉顺的惊慌,家里的人说话都很小声,深怕再刺激到她。沈阳问了问当天播放的是什么节目,玉顺娘说,是动物世界。
玉顺娘家人对玉顺的精神状态也深感担忧,他们听说沈阳是著名的心理专家,也很愿意让沈阳来治疗玉顺,当然,这其中也因为沈阳承诺可以免费治疗玉顺,也许能帮助公安部门找到什么线索。后来,沈阳在征得玉顺娘家人和当地公安部门的同意,把玉顺带回了他心理研究工作室。
玉顺对沈阳带她离开家没有什么反应,也很少说话,在不睡觉的时候显得精神恍惚。但沈阳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玉顺在睡觉的时候,睡得特别的沉,他曾有意的制造了一些很大的声响,玉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经过沈阳一段时间的治疗,玉顺在白天的恍惚渐渐的减少了,听见什么响动的时候,也只是呆怔一下,不再显得惊惶,一切都好象正常了似的。但沈阳知道,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他隐约感到在玉顺的心里还有什么东西在隐藏、潜伏着,而这个潜伏的东西,才是玉顺失常的真正原因。
沈阳翻阅了大量有关动物的书籍,录制了大量动物的声音,在治疗玉顺的时候,小声的播放这些声音,然后,他过滤到了那个令已经有所好转的玉顺又一次惊恐的原因——虎啸的声音。
不久,沈阳就发现凡是和老虎有关的东西都会引起玉顺的惊恐和不安的情绪,但这让沈阳很不理解。从玉顺所遭遇的整个事件里,并没有出现过和老虎有关联的东西,他打电话给啸鸣,也得到了证实,萧鸣还说,据调查,玉顺曾经很喜欢小动物,但很少去动物园。经过沈阳的慎重考虑,他向玉顺提出了催眠的治疗方案。让沈阳意想不到的是,一直很配合治疗的玉顺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应——拒绝催眠治疗。无论沈阳怎样做工作,她就是不肯配合,在卧室里发呆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不再愿意和人接触。
就在沈阳绞尽脑汁想说服玉顺的时候,在为了方便治疗,而在每个病员的卧室里装上的监视器里,发现玉顺在卧室里开始活动了。她开始慢慢的走动,只要听见卧室外传来什么声音的时候,她就会停止下来,双眼睁得很大,保持固定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警惕的盯着门的方向,显得很紧张。但是,到了夜晚,玉顺仍旧和以前一样,睡得很沉很香,任何的声音都不能让出现她白天的举动。
这是怎么回事?沈阳隐隐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玉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以他的经验,他的治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玉顺却好象有了新的变化,而他以前作的治疗也因为这种新变化而失去了作用。
沈阳把录制的老虎的声音拿到玉顺房间外不远的地方小声播放,在监视器里,他发现玉顺缩在床后的一角,浑身发抖,双目圆睁,椭圆形的脸因为痛苦、惊恐、绝望而扭曲到极致。这越发让沈阳相信玉顺遇到的事和老虎有着绝对的关系,但老虎和整件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这让沈阳和另一头的啸鸣想破了头也没有想不出答案。
事情并没有因为玉顺的惊恐而有所转机,她对沈阳的治疗越来越抗拒,相反,她对门口播放的声音却越来越平静了。并且,以前晚上睡得很沉的玉顺在睡觉的时候也有动作了,一开始是渐渐睡得很晚,然后是变得容易被惊醒,在睡梦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沈阳努力想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偷偷录下来的却只是一些类似动物的嘟囔声,他不知道玉顺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什么,但他的内心也开始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惊慌。沈阳有种不知道是坏还是好的预感,那就是,玉顺的身上即将要发生什么变故了。
沈阳被这个预感搅扰着,他以从未有过的急迫打电话叫来了啸鸣,两个人轮流昼夜观察着房间里的玉顺,在焦躁不安中看着玉顺变化。
玉顺越来越不安和烦躁,她不停的在房间里走动,有时候还会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的爬行。有几次她想打开门,但她似乎不会转动门上的球形把手,而只是用手拨弄、拍打几下就放弃了。
沈阳和啸鸣突然有了一个奇怪而荒诞的想法,他们面面相觑,冷汗从他们的额头和后背冒了出来。
这个可怕而荒诞的想法却继而得到了证实——一个来给玉顺换洗衣被的工人被玉顺袭击了。那个工人狼狈逃出后沈阳和啸鸣检查过他身上的伤口,结果令他们不寒而栗,那些伤口虽然是人的牙齿所造成的,但那撕咬的方式却和造成玉顺的丈夫死亡的方式是一致的。可是,这样也不能证实就是玉顺杀害了自己丈夫,因为他丈夫身上的伤痕是大型动物的牙齿造成的,而不是人的牙齿。
沈阳让工作人员给玉顺穿上了限制她行动的衣服,一边和啸鸣继续关注着玉顺的变化。玉顺在房间里喃喃声越来越大,沈阳亲自在玉顺房间里安装了录音设备,准备整理研究,然而,当那些资料还没有整理好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终于出现了。
这天夜里,沈阳失去了他的预感功能,上半夜玉顺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和啸鸣换了班去休息,可刚睡了一会就被啸鸣叫醒了。一向冷静沉着的啸鸣一脸的惊怖把沈阳的睡意赶得无影无踪,他立即意识到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毛发耸立。
沈阳顺着啸鸣颤抖的手看去,浑身一下子变得冰凉。玉顺居住的房间里只放有一张床,原本被绑在床上的玉顺现在却不见了身影,床下隐约露出了半个动物的头,从花纹上看,好象是一只虎。沈阳惊呆了!这个房间自从发生了袭击事件后,房门已经换成了坚固的防盗门,而钥匙也一直放在他的口袋里。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钥匙居然还在!!!这时的沈阳浑身的毛孔全部都扩张开来,直冒冷汗!
啸鸣显然是看见了玉顺变化的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他的脸整个扭曲着,交杂着匪夷所思、惊恐、怀疑和一种兴奋。他磕磕巴巴、有章无序地说,他正准备点一支烟提一下神,就看到玉顺在床上扭动了起来。开始他还以为玉顺是因为被捆绑着不舒服,可是,当他的打火机刚把烟点燃的时候,他看见玉顺坐了起来。然后他看见玉顺身上的衣服开始崩裂,而后,露出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肌肤,而是毛茸茸的动物皮毛。
啸鸣震惊的看着玉顺的脸上也开始冒出黄黑相间的毛发,他手指间的烟也因为他的震惊而掉落了,他想叫醒沈阳,但他的大脑好像已经停止了指挥功能,他只能不停地张合着嘴,僵硬地看着一个人类转变成动物的过程。
捆绑着玉顺的皮绳一根根崩裂,然后,玉顺挣扎着从一堆破碎的衣料中爬了起来,她的脸向监视器的方向转了过来!!!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是玉顺了!
玉顺的脸转了过来!!!啸鸣感到喉咙发干,心脏仿佛就要从喉咙跳出来掉到地上一样。他不断的冒着汗,浑身发着抖,他形容不出来看到玉顺变化后那一瞬间的震撼,那是一种交杂着恐惧、兴奋、疑惑、紧张等等极度复杂的感觉,甚至还有悲哀和痛苦。以前在观察玉顺的时候,他和沈阳也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变化,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这种变化是人类向野兽的转变。啸鸣紧张的看到玉顺转过脸,那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老虎的脸!
沈阳感觉到了啸鸣的震惊,他和监视器里已经变成老虎的玉顺对视着,好象监视器的两头是两个不同空间一样遥远,彼此虽然认识,却那样的陌生。沈阳在玉顺的眼里看不到暴戾,那双虎眼里充满了哀伤和绝望。沈阳试着用对话器和玉顺沟通,他很惊喜的发现,玉顺还能听懂他说什么。他提出想和玉顺面对面的谈谈,玉顺居然点了点头,还向屋里的角落里退了过去。
沈阳不顾啸鸣的反对,执意要去和玉顺进行一次交流,他不认为玉顺会伤害他,而且,对于他来说,这次交谈将在他的人生中具有重大意义。啸鸣无可奈何之下,把手枪的保险打开,陪同沈阳一起进到了那个房间。
玉顺表现得很温顺,对沈阳他们的到来没有什么举动。沈阳和啸鸣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在玉顺点头后按下了录音的开关。后来,沈阳没有把这次的录音交给啸鸣带回去,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这次的谈话,如果他不是亲自在现场的话,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玉顺的口齿已经开始含糊了,但她好象急于告诉沈阳一些什么,尽量回答沈阳和萧鸣提出的每个问题。整个谈话的过程一直是玉顺讲的比较多,她是在发现丈夫出轨后不久就开始做同样一个梦的,她梦见自己像啸鸣所看到的那样,慢慢的变成了一只老虎。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只是做梦而已,可是每次和丈夫争吵后,她都会做这个梦。她感到不安和害怕,她认为这是一个什么预兆,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中,她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丈夫的背叛和伤害,却不得不因为儿子咬着牙忍受。
后来,她发现丈夫居然在她去市区里看孩子的时候,把女人带回了家,她才开始真正的愤怒了。她的梦境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她会经常梦到变成老虎的自己疯狂地奔跑,追逐着前方看不清楚的猎物,然后把扑倒的猎物一口一口的撕得粉碎。
梦境里的血腥使玉顺终日恍惚,而现实里的伤害使玉顺感到绝望和羞辱。玉顺在生活中不断重复交替着被这些东西折磨,她认为自己精神失常了,因为她无力面对丈夫的背叛,没有勇气改变自己的生活才导致了自己做了那样的梦。可是,当她终于在一天的清晨里醒来,看到丈夫血淋淋的躺在自己的身边死去了,她才知道,这不是梦!她在梦里变成了一只老虎咬死了自己的丈夫!
沈阳和啸鸣离开房间的时候,玉顺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只能像一只真的老虎那样,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她还会流泪,从开口讲述的时候开始,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虽然她的脸已经变成了老虎的脸,但沈阳还是能看得出她悲伤、惊恐、迷惑、痛苦、绝望的表情,这个女人在潜意识里希望能够改变自己的丈夫和保护自己,却因为丈夫的一再伤害而长期压抑自己,积聚了太多的怨恨终于承载不了,所有的积怨像一个饱胀的气球被针刺破般爆发,离奇地在变虎的梦境中咬死了他。
啸鸣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玉顺回去,这不仅仅因为他还亲眼目睹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转变而难以平静下来,还因为玉顺的悲哀。这个案子应该怎样去了结,他感到很茫然,要告诉别人死者是被变成了老虎的妻子咬死的是很难有说服力的。
他陪同沈阳把变成老虎的玉顺送到动物园后,带着录像带回去了,他只能希望玉顺的家人能接受这个事实,也希望侦破小组的能接受这个事实。
沈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感到很遗憾,他为自己没有亲眼目睹玉顺的变化而遗憾。虽然这种想法对玉顺来说很残忍,但这种现象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简直认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就像玉顺做了一个梦一样,梦见一个妻子变成了老虎咬死了背叛自己的丈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受到了自己那些病人的影响,被各种各样的症状搅糊涂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分不清存在的和不存在的了。
但是,在沈阳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录象,听着录音,他又很分明的知道这件事情发生过,而且那个变成老虎的女人,正在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里的动物园里,继续着她梦境和现实的生活。
入夜很久了,沈阳仍旧没有睡。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仍然在困扰他,他的耳边还会久久回响起玉顺在他们离开房间时发出的那一声巨大的悲鸣!
忽然,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冒出了冷汗!!!
他仿佛看到无数个玉顺变成了老虎,在黑暗中痛苦、绝望地望着他…!!!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