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古今作品,发现不少名家都有抄书的习惯,或者说,简直就是他们的一大乐事。我多年前买的厚厚数册《茶香室丛抄》、《九九消夏录》,乃晚清著名经学家俞樾五十九岁时,在杭州西湖边他自己题名为“茶香室”的住宅内,编写的随笔集。其时他自念“精力益衰,不能复事著述”,于是读书自娱,“遇见罕为闻之事,亦以小纸录出之”(《茶香室丛抄序》)。全书以抄录的千余条录自经史子集和野史笔记文字,集录并加以评论而成。书的学术、文学价值自不待言。其时俞氏的夫人去世,令他万分伤感。“茶香室”就筑在他夫人的墓旁,读书抄书多少分担了他的伤心寂寞。此外,还有叶廷圭、袁枚等借书抄书的故事,都很值得回味。
鲁迅先生编写《中国小说史略》前,出版过一本相当厚的《小说旧闻抄》,抄录归集了大量古代史料中关于各种小说的记载品评。那是“大夜弥天”的岁月,抄书也排遣了他孤寂、愤懑的情怀。孙犁先生也爱抄书,青年时期,就常喜抄写书中佳句,并且张挂墙上,日夜诵读咀嚼。“文革”中,晚年时光,他依然抄书不辍,安抚了寂寞伤痛,也为他创作生涯第二个春天增添了枝叶。
喜抄书者,定是爱书之人,有时,是想书而得不到,不得已而抄之。袁枚、孙犁等都有过因生活困顿或其他原因而借书抄书的经历。十年浩劫后期,我正值渴望读书却没书可读的时光,听说谁有好书,便苦苦求借,利用废旧作业本,摘下美词佳句。记得当时抄过的书有四部古典小说、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普希金诗选……也有浩然作品。偶尔运用到作文中,得到老师的称赞,便陶然而乐!我工作后,文化园地坚冰已破,但想要的书,并非一时都能如愿。当时我很迷恋李商隐诗作,苦思购得,却四处难觅。一位友人得知非常同情,答应将他所藏的一本《李商隐诗选》长期供我赏玩。感激之余,毕竟不忍多时占有,就利用工余时间,对灯抄录,数夜之后,成就了我最完整的一部“手抄本”!多年后,我终于买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玉溪生诗集笺注》。
抄录一些典籍史料之类,往往是为撰写论著或随笔所用,这在学者来说自然是常事,即便对我们业余写作者来说,也有诸多益处。不过,我所以爱读古今大家们喜爱抄书的故事,是因为从中感受到带着书香的乐趣!自己在抄书过程中,或对名言警句回味不已,或为某句某段描写经久迷醉……其乐也融融。如今收入尚可,书买得多了,网上搜寻资料也很方便。我畅游书山之余,依然会随手抄录,摇首吟咏,乐此不疲。好比去名山大川旅游,固然有大的目的地、总体计划,但又怎能略去沿途一山一泉、一草一木的细玩?
我辈业余书生,生存于繁杂时期,生活、工作压力重重,闲时虽云有限,而面对满室书卷,淡茶一杯,到书中摘章录句,细加品啜,忘却许多烦忧,陶然自乐之余,清心明志,又获许多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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