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落雪融化在人间,梅花在蜡黄中远离了雪,残雪在落日里裸出了碧野和高山。
终于,破碎的冰块化成水滴,噼噼啪啪的滴在了尘间。
我踏雪只为了寻梅。雪化了,我于是不再踏雪,只因为那树梅依旧站在那里守候着我的岁月。我挪开自己的步伐,从一开始,数不过一百,于是梅便在了我的眼前,于是梅的馨香、融了成水的残雪便在了我的世界,一阵、一滴,如此反复。
“化了的雪会悄悄融在草坪的泥土里,所以你不会听到她的滴答。雪后的梅香没了冷,于是你的世界便不会有馨香。”那是一阵风的话语,风停的时候,梅香依然;那是一株草的呢喃,呢喃之后,自梅的花瓣滴落的水声依然。如我是庄周,我亦当梦蝶,或睡在梅香,或舞于月白,至于生命的长短,便由了梅的开谢。
“花落无声”,“叶飘无语”,这不知是谁说过的话,蝴蝶兰将在春天绽放,花岂可无语?叶岂可无声?无声无语的其实只是人的灵魂,不知该为花的开而驻足还是为花的谢而驻足。蝴蝶兰在这一季还没有开放,只因为春天还没有来,而这一季正是梅花的季节,梅香袭人。梅花开,梅花落,花开如撕裂的茧,痛;花落如化水的雪,冷。我听梅开的声音,听梅落的声音,却始终听不到你的声音。于是,我便开始怀疑那花是否便是花,怀疑不是花的你是否真的变成了雪中的花。
庄周的梦是在春季,我的梦则在这一冬。庄周梦蝶的时节,百花争艳,而我的季节只有那一树的梅花,立于雪中、开在雪中。
“我想听你的声音,真实如同自己的脸。”我在自己的世界向苍山默祷。
“如果能够呻吟,那么便还可悲欢。如果能够言语,那么便还可追寻。如果季节只为了你的世界存在,那么便只剩下花开,你便不可再听到花落。如果,没有花落,那么你便不能体会到尘世间的冷暖,便不会懂得尘世间的相思。如此,你愿意吗?”苍山之神用风为答。
“那么便赐予我,我愿意。”我俯首而拜,拜谢风,拜谢雨,拜谢那站在风雨后的苍山,拜谢那苍山的神灵。
“庄周梦蝶,浮生一梦。一梦醒来,大年忘怀了小年,小年不知道大年。若此,蝶梦的你,花将只为你开,而你则在花谢之前离去尘埃。若此,你愿意吗?”苍山的神大梦初醒,尘世的人又如何能知晓他的醒和眠?雾气氤氲的时节,神灵便在山间行走。阳光媚然的日子,苍山的神灵便在溪流的光芒中舞蹈。苍山的神可以听见尘世人的祈祷,尘世的人却只能听到风吹的声音。
“我愿意,愿意的。我愿意做那梅花开时的蝶,飞舞在月白,歇息在梅香。如果,梅花将谢,我便在梅花谢去的时候化成灰飞又有何妨?”我顶礼那风中的声音,一如远行匍匐朝拜的信徒,只有如彼的虔诚方可听到风中的言语。
苍山之神在行走,人间的雾气在弥布,膜拜的人化作了蝴蝶,只在梅花谢的时候便离开尘间。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地藏菩萨的谛听听到了尘世的故事,于是如斯说。“腾蛇如此,神龟如此,有为法也不过如此,况化蝶的人乎?庄周梦蝶是为道,斯人蝶梦只为了花开的舞蹈,梅香的沁人。善哉!善哉!”
“南方有梅,开于风雪。南方有蝶,是名雪精。雪精舞兮,有雪落兮。雪精蹈兮,有梅香兮。雪精其逝去兮,于梅之先!雪精其逝去兮,于梅之先!”尘世有人闻之,如是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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