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巅峰停留在了18岁,那年我写出了一篇高考满分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在这篇800多字作文的前半部分,我用了三个排比段落,分别“移植”了钱锺书、余纯顺和邵云环三个人的大脑,然后用华丽丽的语言歌颂了钱锺书的渊博、余纯顺的探险精神和邵云环的爱国主义。其实,在那个时候,我跟这三个人都不太熟。
小的时候因为识字早,提前读了不少书,古诗词、历史和军事政治,都是兴趣所至。到了发育阶段,作为一枚男生,外表和体育能力都不太出众,求偶方面比较吃亏,自然就期待在阅读量和课外知识上找优越感——别人没读过的书我读过,别人不知道的冷僻知识点我知道,别人没读过我也没读过的书——我也假装读过。
怎么秀自己没读过的书以显示渊博?报书名儿和人名儿嘛。我飞快地调取自己大脑的数据,迅速地找到了中国人庄子、王夫之和屈原,西方人柏拉图和里尔克,来匹配我歌颂钱锺书的关键词:渊博。其实这几个人里当时我最熟的就是庄子和屈原,其他的人我都是只知道个名字——但是,这就是我跟其他考生的区别。我知道这个人,而你们不知道,这就足够了。
至于余纯顺和邵云环的故事,前者来自《读者文摘》,那个时候探险家余纯顺刚刚在罗布泊遇难3周年,我在作文里面用牧马和驼铃这些意象加持在余纯顺身上,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至于在科索沃战争中遇难的记者邵云环,那是1999年最热门的“英雄人物”,爱国且正能量。三个记忆移植的段落,三个当时去世不久的人的身份标签——文史学者、探险家和爱国英雄。既多元、充满正能量又政治正确。
在文章的后半部分,我又用了三个排比段落,还押了韵。薪火、底蕴……这些高中作文里的六级词汇,我一个没落。至于开头的那个“代题记”,其实当时我连什么是“题记”都不清楚,完全是看很多杂文作家都爱在文章前面加一个,就生搬硬套了过来。
话说,其实当年交了卷之后,我一直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把写演讲稿的文体用在考场上,而且我觉得我这篇作文写得很空,全是排比章句和华丽辞藻。
接下来,就是这篇作文被印在了各种语文辅导讲义上,一用就用了10多年。这么多年以来,经常出现的一幕是——我在工作上遇到了很多新朋友,大多数是85后、90后,认识一段时间之后不少人都问我:“哎,你当年是不是写过一篇《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的高考满分作文?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骆轶航这个名字!”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特别想岔开话题。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我高考的时候一定写点真正有想法的东西。10多年过去了,那样的作文如今人工智能都能写,高考满分作文的门槛,该提升了。
林冬冬摘自《博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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