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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魔幻B 热度: 18320
倾顾

  一

  之娆被送到小苍山山主手里时,还不知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

  那时她才一点大,雪揉云捏的一小团,抱在怀里又软又甜。送她来的人喂她吃了粒糖丸,她便昏昏沉沉地被带上山去。山上云雾很大,风也冷飕飕的,有双手接过她,身上有幽雅寂然的香气,像是雪,却比雪更清冷。

  后来她才知道,抱她的人就是小苍山山主,她未来的师父师无相。师无相面容很年轻,一双凤眸昳丽闲散,端的是薄情寡义的美人相。之娆不懂什么是好看,却也愿意亲近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

  送她来的人笑道:“这样亲近你,也算省了不少事。”

  “便是个小畜生也懂,谁不会伤害她。”师无相说话很刻薄,她听不懂,蹭了蹭他的脖颈便又睡着了。

  那年她五岁,不过刚刚晓事,师无相将她带在身边,说是亲自看顾,可他向来不食烟火,随手喂她喝了口水,倒将她呛得咳了半宿。

  小东西缩在床头,眼里泛着红,那一双已见端倪的桃花眸里烟笼雾遮,实在是祸水的料子。师无相看了半晌,到底向她伸出手来,她便凑过去,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怀中。

  “你不怕我?”师无相一时好奇,她吸吸鼻子,奶声奶气回答:“怕,可我不敢一个人睡。”

  她是江左沐家的小女儿,千娇百宠长到这么大,难得的是乖巧懂事,这样柔弱地望着人时,很难被拒绝,师无相一哂,抱着她去了自己房中,将她丢在床上说:“睡吧,我陪着你。”

  后来她养成了习惯,每天都宿在他房中。师无相是小苍山的主人,没人敢多言,她也不知这有什么不妥。

  师无相虽然照顾她时粗手笨脚,可论起别的却是个行家。他教她弹琴、调香、沏茶、诵书。初时她兴致勃勃,可课业严苛,哪是她能跟得上的,之娆发了脾气,摔了香炉,又把书本子丢到了锦鲤池子。

  锦鲤池的水是从雪山流下来的,站在一边就觉彻骨寒意,之娆有些忐忑地望着师无相,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又觉得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师无相淡色的唇勾着个笑,问她:“没了书你可怎么上课?”

  “那便不上了。”她说着,凑过去撒娇道,“师父,往后都不上了行吗?”

  师无相没说话,只拿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的掌心是凉的,带着一点香,之娆想要他抱自己,他抬起手,却一把将她推进那池子里。

  水一瞬间便淹没了她,之娆慌乱地挣扎,透过层层的水波听到他的声音:“课不上不行,书是你亲手丢的,也该亲手拾回来。”

  那一次,之娆发了高烧,将养了月余才好转。师无相来看她时,她赌气闭着眼,可小孩子忍不住,凤凰翅般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

  师无相替她将那泪拭去,问她:“以后还敢乱扔书吗?”

  她不语,手攥着被角扭来扭去,师无相失笑:“你现下觉得学这些东西辛苦,可这些却只是为了让你未来的路走得不那样苦。”

  他的话说得不尽不实,之娆听不懂,却能感觉出他难得的真意。她委屈地呜咽一声,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他拍拍她说:“睡吧,师父陪着你。”

  后来之娆便不敢乱发脾气,小小一个人,端正坐在小几前,一笔一画地写字。她的手小,握笔都握不稳,字写得歪七扭八,拿到师无相面前时有些忐忑,师无相仔细打量,忽然伸手说:“来,我教你。”

  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气息是近的,之娆偷偷看他,他唇瓣是一线的削薄,轻轻挑着,风流天成,偏又十分凉薄,像是这万事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他的心。

  那年岁天下不太平,之娆被送上小苍山前,战火从边境快要推到江北了。

  她娘亲送她走前一直牵着她的手,忍不住哭,却又怕她多心,只好哽咽着说:“阿娆,到了山上要听仙人的话。”

  小苍山是修仙的地界,凡人眼里可不就是仙人。来了才浑浑噩噩地知道,这里从不修仙,她也问过师无相,小心翼翼地,生怕唐突了他,师无相替她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笑道:“这样的世道,哪里容得下仙人,阿娆你且看,总有一天,这天下苍生,要在你一言一行里战战兢兢,任你差遣。”

  这话她又不懂了,把指头含在嘴里,吮着被琴弦勒出的血印,师无相无奈,执了她的手去,亲自替她上药,临了也不过叹一句:“傻姑娘。”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算起来也有十年时光。十年,足够她从小小一团消瘦了腰肢,纤长了双腿,那双桃花眸子望人时不消说,只要似睐非睐,便足以动人。

  她十五岁生辰过完时,山上来了不速之客,那时她已不同师无相睡一间房,却仍喜欢跑去找他。师无相难得将她赶出去,她有些不悦,攀上后窗那棵梧桐树,悄悄地偷听。

  那人穿了一身官服,之娆认得,在朝中最少也有二品的官衔,在师无相面前,却也只能行学生礼,恭敬地跪着。她偷听得晚,错过了关键一句,只听得师无相冷冷一笑:“她才十五岁,何须这样着急?”

  “您有所不知,叛军已经攻下了江左,天下大半落在旁人手里,陛下也只是忧心罢了。”

  树上有只鸟掠过去,之娆吓了一跳,只一动便觉师无相瞥向她,她缩在叶中,许久许久,师无相到底轻轻一叩,似是倦极般道了句:“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那人当日便离开了,之娆心烦意乱,随手在纸上勾了株兰草,又三心二意地添了只蚂蚱。师无相看得有趣,问她:“怎么心神不宁?”

  她嘟着嘴不说话,却又绷不住,娇滴滴问师无相:“师父,您要把我送走了吗?”

  她实在是个敏锐的小姑娘,师无相提笔,在画上又加了只蝴蝶,蝴蝶轻盈盈飞过兰草,最后一笔,却被蹭花了。

  “你听谁说的?”

  “我偷听来的。”她说得坦荡,一双眼却又漾着惶然,“您别送我走,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学会呢。”

  “不会送你走的,你还有这么多没学会呢。”

  师无相顺着她的话说,看着她欢天喜地,说要将画裱起来,到底将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

  二

  可原来,师无相说的不会只是哄她的。

  她又跟着师无相学了一年,这一年她不再学那些琴棋书画。师无相教她骑马射箭,兵法战术,这些以前拿来闲暇时陶冶情操的东西,反倒成了重点。

  之娆极聪明,什么都是一点就透。可聪明不代表体力也好,她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师无相仍像当年那样强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这一年,便在这样的苦楚里慢悠悠晃了过去。

  开春时,之娆过了十六岁生辰,师无相送了她一件衣裳,三百绣娘用了一年时光,方得这么一件成品。之娆拿到手中,立刻便看痴了去。她也不避讳,转到屏风后便高高兴兴地换上衣服。阳光透过花枝映进堂内,她的影是伶仃纤细的一道,窈窕到再掩不住春光曼妙。

  师无相淡淡垂下眸去,同她说:“过两日,朝廷中会派人来宣旨,册封你为太子妃,你准备一下,早做打算。”

  啪的一声响,是之娆握在手里的一根珠钗掉在地上,她茫然地去捡,却不小心划破了指尖。

  “师父?”她低低地问了一声,“您说什么?”

  新衣裳每一寸都熨帖无比,衬得她纤腰一握,她还没系带子,就那么走出去,伏在师无相膝头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已是个大姑娘,鸦翅色的好头发蜿蜒在背脊上,师无相替她将衣带系好,挑起她的下颌说:“你可知,当年为何会被送来小苍山?”

  她红着眼圈摇摇头,眼泪又滚了下来,看起来可爱可怜到了极点。

  “因为你是命定之人,你注定要嫁给这天下的主人,十七年前紫微星动,我受皇帝嘱托卜算一卦,知晓凤星降在了江左沐氏。这么多年,我明面上是替大姜培养皇后,私心里,我却希望你找到真正天命所归之人,坐上那个尊贵的位置。”

  “阿娆,你问过我小苍山是做什么的,我们只是一群方外人,不掺因果前尘,修的不是仙,只是心。”

  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之娆听得僵在原地,握着他的衣袖哀求说:“可我不想当什么皇后,也不想寻天命所归,师父,我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多傻,多天真的愿望,若是人人都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便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悲欢。

  师无相拂过她的脸颊,这一张倾城绝色的脸,眉眼仍是稚嫩,却早晚会潋滟出无边的风华。小苍山的日光落了下去,星辰一寸寸迎了进来,他到底拂开她,任由她跪在地上。

  三日后,朝廷的旨意真的传了过来,却只有师无相一人迎过去接旨。

  宣旨的太监问他:“沐小姐呢?”

  他还未说话,从花廊里转出个人来,这三日的蹉跎,令她憔悴了不少,面上柔软的弧度眼见着锋利下去,倒有了种刀锋渐冷的艳色,师无相只一恍然,她便走近了,却又同他擦肩而过,将那旨接在手里,有些天真地问:“若我去了京中,便是太子妃吗?”

  “自然,您可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太子妃……”

  “可我听说,太子是个残废,连字都认不得几个,这样的人,也能当太子?”

  她的声音娇嫩动人,说的却是大逆不道的话,那太监脸色一变,连师无相也冷声道:“没规矩。”

  “我说笑罢了。”她笑起来,向着太监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您别同我一般见识。”

  这件事到底含糊过去,太监去别处歇息,师无相沉声说:“你可知你刚刚的话若是传入京中,对你将来的处境……”

  “我晓得的。”之娆收了笑,眼底弥漫着泪光,“我只是……到底意难平。”

  这个人分明知道的,知道她倾心爱慕的是谁,一直求的又是什么。可她不说,他便装作未觉,一等的冷静,却也一等的残忍。

  之娆启程那日,被蒙上了眼。这是小苍山的规矩,下山的弟子便算是被逐出师门,永世不可回。她到底有些怕,强作镇定立在那里,下颌苍白如纸,师无相上前,牵起她的手,低声说:“师父领你走完这一程。”

  十年师徒恩情,临到分离,也只剩了这携手一程,之娆故意走得很慢,她将手指一根根箍着师无相的指尖,可师无相到底停住步子,撤回手说:“阿娆,保重。”

  “师父。”之娆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簌簌而落,像个孩子般不讲章法:“再送我走一程好吗,就一程。”

  此地已至山门,峰峦叠雪,一点残雪盈在枝头,稀薄的日光映得她肌肤晶莹,师无相用指腹拭去她面上的泪珠,温声道:“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

  他这难得的温柔,令之娆心底越发痛苦,她哭得浑身颤抖,忽然脚下一轻,被人抱在了怀中。师无相的气息笼罩住她,一时连哭都忘了,只顾抬起手紧紧揽住师无相的脖颈。

  太监犹豫再三,上前说:“师先生,这不合礼法……”

  “一日为师,看她便如女儿一般,我不忍爱女脚踏凡地,又有什么不合礼法?”

  师无相冷冷道,太监不敢多言,眼看着他抱着之娆踏出山门,山脚下,礼炮齐鸣,十里红妆簇拥着凤辇缓缓驶向京城,之娆被师无相点了穴道,昏昏沉沉躺在车辇中,一行泪滑下,没入鬓中不见了踪影。

  山脚下,师无相伫立良久,向着弟子招了招手:“扶我一把。”

  弟子上前,触手只觉一片黏滑,细看去,却是他浑身已被血湿透,唯有一双眸子寒凉如星,偏有一抹温情,注视着那远去的凤辇。

  “山主……”

  “嘘,莫要大声,让她安心走吧。”

  那一日后,大雪封了小苍山,银装素裹,再不见伊人如昨。

  三

  之娆到了京中实在过了段艰难日子。

  她讥讽太子残疾一事,皇后知道后凤颜大怒,抵京当日便让她在宫门口跪了一夜,她安之若素,气定神闲跪下去。皇后拂袖而过,她合起眼,只是想,师父,这便是你要我来的地方。

  半夜时下起细雨,零落打湿衣襟,她打个哆嗦,一边却有人缓缓行来,将一把油纸伞挡在她头顶。那人有双凌厉凤眸,眼尾闲闲挑起,端的是惊艳绝伦,之娆刚想说话,他却问道:“你便是我的太子妃?”

  传闻中的傻太子,竟有这样的好皮相,不说话时像一尊细细琢磨的雕像,可他一语,便憨态可掬起来,之娆有些错愕,他反倒不好意思,勾起嘴角笑了:“我叫玄胥,便是你未来的夫君了。”

  那一夜玄胥一定要陪着她,一把伞撑在她头顶,自己淋湿半边衣襟。第二日他便病倒了,皇后寒着面给了之娆一耳光,厉声道:“你去好好照看!若胥儿有哪点不好,你便加倍偿还。”

  之娆到了太子宫时,玄胥正将头埋在被中,看她来了,兴高采烈道:“我就知道,我若病了,母后便不会责罚你了。”

  “你是装的?”之娆愕然,他却狡黠一笑,“给你看我的皮影戏。”

  他赤着脚跑到屏风后,先举着孙行者,唱了一段看之娆没反应,便又换了出戏。戏里唱的是大姜的传说,曾有九尾狐衔珠而来,太祖得明珠,亦得天命,终成大姜百年江山。那九尾狐后修成仙人,不知所终。

  他唱得哀婉低沉,如泣如诉,之娆手颤了一下,抬起眼,却只低声说:“别唱了。”

  玄胥停下来,有些惶然望着她,她勉强一笑,问他:“这皮影能送给我吗?”

  那皮影人着紫衣,广袖当风,之娆拿指尖拂过,想了想,取了朱笔,在眉心点了一笔,朱砂妖娆,同心底那个影子越发相似,她幽幽一叹,轻声说:“师父,我好想你。”

  因为有着玄胥护佑,皇后总算不再找之娆麻烦。玄胥有孩子的天真,却也有孩子的霸道,他总将之娆困在身边,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太子妃,我们自然该在一起。”

  之娆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忍拒绝他。他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哪怕心智有损,却也纯真良善。当朝天子催促下,他们俩很快定下大婚时日,偏偏皇后却领了个姑娘,笑意盈盈地同玄胥说:“胥儿你还记得吗,这是你表妹。”

  想来皇后也是费了一番心的,寻来这样眉眼温顺,却又极美的姑娘,玄胥嘟着嘴不肯说话,皇后便问之娆:“沐姑娘觉得如何?”

  “风华绝代,楚楚动人,娘娘的亲眷,自是极好的。”她含笑说了,听得皇后冷冷道,“既然这样好,便同你姐妹相称,往后一同照料太子,也免得你太过劳累。”

  这是还未成婚,便要塞人来分她的宠。之娆只觉好笑,低眉顺目地应了,玄胥却说:“母后,我只要之娆一个就够了。”

  他一向听话,这是第一次忤逆,皇后变了脸色,护甲敲在桌上,铮铮作响,气氛正是紧张,外面却跑来个太监,恭敬道:“娘娘,陛下宣沐姑娘去乾清殿。”

  “那是祭神的地方,要她去做什么。”

  “奴才只知,是师先生来了。”

  一时间,皇后同之娆同时倏然起身,只是不待皇后发话,之娆便拎着裙角跑了出去。皇后安抚她带来的女子说:“你且看,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子,便是天生凤命,我也不能让她在胥儿身边。”

  之娆跑得很快,绣鞋丢了一只,却也不甚在意。

  殿内日光熹微,师无相同天子并肩而立,品评一幅画作。三年时光过得这样久,久到她立在门前久久不敢上前。却是师无相冲她颔首,唤了句:“阿娆,过来。”

  之娆小心翼翼走过去,束手立在他身侧,连向天子行礼都忘了。天子不以为忤,夸赞她知书贤良,师无相嘴角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旁若无人地挑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之娆一时连呼吸都屏住,却听得他说:“毕竟马上大婚了,自然得上得了台面。你下去吧,我与陛下还有事要说。”

  心轻飘飘飞起来,却又沉甸甸落下去,她自己都忘了她是怎么走出去的,反应过来时,却是坐在长廊上,玄胥正半跪在她身前去够她的脚。她吓了一跳,正踢中他的肩头,玄胥哎哟一声,把手里握着的绣鞋给她看。

  “阿娆,我捡到了你的鞋,光着脚会疼的。”

  之娆默不作声地接过鞋子,自己套在脚上,一旁的玄胥却忽然问:“阿娆,你哭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胡乱地擦去眼泪,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说:“你跑出来找我,皇后娘娘没生气吗?”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她不知道。”他说得天真,却又小心翼翼伸出手,替她把眼泪给擦了,哄她说,“别哭了,我演皮影戏给你看好吗?”

  心底的委屈涌上来,淹没了她,可到底有人愿意陪在她身边。之娆将头埋入他怀中,喃喃道:“他来了,可他连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同我讲……”

  她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呜咽着低声哭泣,玄胥笨拙地轻抚她的背脊,安慰说:“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紫藤花隐天蔽日,便连远处一道身影也堪堪遮去,只瞧得见一痕紫衣,缓了一刻,便转身离去了。

  之娆大婚前,师无相到底见了她一面。

  天上挂着轮月角,他立在那里,仰着头看月亮。之娆慢慢走过去,师无相瞥了她一眼,笑道:“还是这样的孩子脾气。”

  她还在赌气,垂着眼不肯说话。师无相问她:“在京里过得好吗?”

  “不好,他们都欺负我。”她微微抬了眼,睨他一眼却又移开,那眼睫蝶翅一样,忽扇忽扇落在心底。

  “傻姑娘,这样天下一等的富贵地,又怎么会不好?”

  师无相望着她,像看不懂事的孩童,之娆心底里难过,拽着枝月季,眼前的师无相离她很近,却又远远的触不着。

  “师父,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你想去哪儿呢,这天下已乱,再无一寸乐土了。”

  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之娆扑过去抱住他,哀求说:“哪里都好,师父,你分明知道的……”

  师无相止住她,她抱在怀中,仍是小小一团,眉眼清澈潋滟,却已有了自己的满腹心事。

  “师父……”她最后一次哀求,眼底的泪盈盈如星,他到底回抱住她,却也只是说:“你不该记住。”

  四

  大婚那日,玄胥坐在床前,没敢碰之娆,只小心翼翼说:“阿娆,咱们睡吧。”

  “好啊。”之娆说着,自己解了衣扣,露出一截莹润的肌肤,玄胥视线不知往哪儿搁,却被她握住手,柔声说,“咱们已经成婚了,阿胥,你晓得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他自然是晓得的,有师无相在朝中,皇后到底不敢再对这桩婚事作梗,找人教授他该做什么,他像个孩童般无措,之娆凑过来,吻吻他的唇:“抱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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