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小青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天，巫歌又在思考七色花的使用方法，一只梅花妖敲门进来，细声细气地道：“小姐，王上有请。”

　　巫歌挑了挑眉，而后随着梅花妖走出房间。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了，窗外积雪渐渐消融，盘缠在万妖窟的鬼藤居然冒出了嫩叶，春日已悄然而至。

　　走廊上站着不少侍卫，他们长得奇形怪状，一个个神色肃穆，有几个对上巫歌的眼神，还有那么一点点怒目而视的意思。等到了三层的一个大房间，梅花妖推开门，透过鲛绡织成的帘子，发现青兮居然躺在床上，正扭头看着窗外。

　　咦？凤凰也会生病？巫歌吃了一惊，迟疑地走了进去。梅花妖关上厚重的门，门内顿时一片寂静，外面的声音丝毫传不进来了。

　　青兮依然看着窗外，长发铺了一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巫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轻声唤道：“呃，醒着吗，青兮？”

　　青兮应了一声，依然给巫歌一个后脑勺。

　　这凤凰貌似病得不轻！虽然两人已经有段日子没好好交流过了，但巫歌看到青兮躺在床上，一副娇弱凄惨的模样，又没管住嘴：“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青兮依然没有回头：“没有。”

　　“还说没有，谁惹你了？”

　　青兮浑身一僵，声音沙哑：“你。”

　　巫歌自讨了个没趣：“那行，我走。”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忽然感到空气震荡，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飞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床上。她摔得七荤八素的，就见青兮就压了过来。那一瞬间，巫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她尖叫了一声：“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是啊，我是疯了，都是因为你！”青兮用丝毫不低于她的声音吼道。那是一张带着红晕的脸，雪肤红唇，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水光——这分明就是一张欲求不满的脸嘛！

　　十七、跨物种求偶

　　巫歌被那张充满色气的脸吓得浑身一僵，喊了句“有话好好说啊，英雄”，又听青兮怒气冲冲地道：“我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浑身发烫，我以为我受了重伤，但今天才发现，事实不是这样……”

　　他说完这番话，似乎很不舒服地低下头，压在巫歌身上喘着气：“我的求偶期到了。”

　　“求偶期？”巫歌大脑一片空白。

　　“是啊，我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都是因为你，而你居然是一个人类，还是我的宠物！”青兮忽然又开始发怒，“你连一只凤凰都不是！”

　　巫歌被他骂得一愣，却猛然清醒过来：“求偶！对……对我？”

　　她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当初在巫山时，她曾在书上看过有关于凤族求偶的记载。凤族一般三百岁成年，到时就会第一次进入求偶期，开始寻找自己的伴侣。

　　凤族的男子容色姝丽，层层羽衣流光溢彩，而凤族女子却最多称得上清秀，羽衣虽然也有各种颜色，却不如男子的那样华贵。凤族男子要夺取某位女子的芳心，是靠自己的美貌和歌喉。他们会站在那位凤族女子门外的梧桐树上，整日整夜地歌唱，展示自己的美貌。

　　凤族的嗓音天生有种魔力，宛转悠扬，几乎可以令所有生灵痴迷。而这求偶的歌声则是天下最动听的声音，能令枯树发出嫩芽，令顽石潸然泪下。一旦歌声打动凤族女子，她就会走出家门，与男子相见。

　　凤族彼此忠贞，一旦双方结为夫妇，就是一生一世。成婚之后，凤族的男子会建造房屋，装饰爱巢，寻找食物维持生计；而女子则开始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巫歌读到这一段，又联想到譬如孔雀之类的鸟类求偶，觉得凤族这样也没什么奇怪。现在，她只能大骂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

　　青兮浑身发烫，像是寻求慰藉那样把脸贴在巫歌脸上，低声说：“就是你，今晚我唱歌给你听。”

　　大约是因为青兮处于求偶期，他的声音优美而充满磁性，让巫歌呼吸一窒：“可……可我是人类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青兮觉得玻璃心被刺痛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搞错让我进入求偶期的对象？”

　　巫歌一愣：“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

　　“够了！滚出去！”青兮直起腰，指着门外道，“你嫌弃我，我又何尝没有嫌弃你！”

　　巫歌：“……”

　　巫歌说错了话，惹怒了玻璃心的青兮，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来。她在门外侍卫微妙的眼神下回到房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凤族男子求偶，都是针对同族的姑娘，不是同族的根本不能让其有这种“兴趣”。这青兮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让他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偏差？还是说她太美了，连风华绝代的妖王都抛弃了本族少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巫歌随手抓了面镜子猛照。镜中呈现出一张清丽无双的脸，鼻梁挺直，嘴唇丰润，只是眉目间含了英气，怎么看都没有女人味。平时，她穿着男装下山除妖时，还有不少女子向她表达爱慕之心，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做，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巫歌扣了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居然会让一只青凤因她进入求偶期——这说明她还是有优点的吧？

　　时光在巫歌纠结中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窗外升起巨大的圆月。大约是进入春天的缘故，月亮比冬日大了数倍，清冷的月光洒向整个琼海，让它成为一座银色森林。

　　青兮一直没有出现，巫歌从吃过晚饭起就觉得心神不宁。今天晚上似乎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平时鬼藤窸窸窣窣的声音、侍卫巡逻的声音、白蝙蝠拍翅的声音不绝于耳，今夜却一片寂静。

　　春日的空气既温暖又暧昧，似有一只手在撩拨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寂静的夜空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唱，醇厚而又嘹亮，让人听了头皮一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只白痴凤凰！他真唱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妖界混？还怎么在琼海森林混？巫歌猛然心跳加速，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一声清唱。明明是清亮的男声，却婉转多情，诉说着内心的渴求。巫歌发现自己的腿竟然不自觉动了，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种体验非常新奇。她身为巫山嫡脉，见过许多可以蛊惑人心的巫咒，却不知哪种巫术可以像凤族的歌声这样，令人心甘情愿，死而后已。

　　不仅仅是她，琼海森林所有的活物都陷入这天下无双的妙音中。鬼藤和侍卫都僵立在原地，花妖和雀妖满脸痴迷，就连夜晚活跃的白蝙蝠也倒挂在房顶一动不动。从它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迷茫和沉沦，它们早被迷得失了心魂。

　　又是一声清唱传来，巫歌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然后下楼，走出万妖窟大门。

　　转过几丛灌木，绕过一片竹林，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巫歌仿佛是一个被烛火指引的旅人，拨开最后一簇遮挡住视野的树枝，就看到一幅毕生难忘的美景。

　　暗紫的天空明月如盘、清冷剔透，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草原上方弥漫着妖王淡青色的气息，吸一口就令人神思恍惚。风华万千的妖王凌空而立，衣袂翻飞，身后显出一对巨大的翡翠琉璃羽翼，在月色下光华流转，瑰丽逼人。

　　他似乎看到了巫歌，再张口时，歌声越发清亮，时而靡丽低沉，时而欢乐激昂。那歌声仿佛一只手，轻轻拂过巫歌的心脏，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许是错觉，开始听时，只觉得这声音充满了魔性，引人沉沦，现在一听，却觉得歌声充满了欲望——想和心爱女子合为一体的欲望！

　　天啊！她为什么会听出这种东西来？！巫歌脸色通红，仰头看着华丽无双的青兮，哑声说：“大庭广众之下唱黄段子真的好吗？”

　　歌声戛然而止，方才那恍若梦中一样的景色顿时烟消云散。面前的青兮已经落了下来，一脸气急败坏：“我唱黄……黄段子？巫歌你……”

　　“啊！这个应该是我的错觉，抱歉抱歉！这里没有凤族少女，当然不能听明白你歌声中的含义了，呵呵呵呵。”

　　青兮一双眼睛像鬼火一样盯着她：“你说得没错，我所唱的就是那个意思，看来这就是天意。”

　　巫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刚刚心生警惕，就被面前的凤凰一推，毫无防备地倒在地上。

　　巫歌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青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居然开始脱衣服：“你说呢？我们一族求偶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结为夫妻，阴阳交合。既然你来了，也听懂我在唱什么，那就是你了。”

　　眼见他已经脱掉最外层的羽衣，巫歌立刻破口大骂道：“你大爷的！我可是人类！”

　　“那又如何？”青兮已经开始喘息，他眼角通红，满脸色气，一副艳丽淫靡的姿态。他身为妖族，本来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既然为某个巫女唱了求偶歌，而对方也听懂了，那就表示她已经同意了。

　　巫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翻过身就想逃，但青兮越发狂躁，她被死死地压在地上，无法移动半分。

　　眼见青兮随手一拨，居然把自己的衣服“刺啦”一下撕裂，露出大半个胸膛，巫歌更是吓得浑身僵硬。

　　太……太饥渴了好吗！他好像连理智都失去了！

　　青兮撕了自己的衣服，又压下去扒巫歌的衣服。他喘着气，浑身烫得要命，巫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拼了命聚集身上剩下的十分之一的力量，不管不顾地爆发出来。

　　青兮没有防备，被推到一边，他愕然地抬起头，就见巫歌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喘息，嘶哑着声音喝道：“你够了没有！”

　　青兮半躺在地上，胸膛飞速起伏，满脸的红晕。他一把抓住巫歌的手腕，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我忍不住……我之前，从没有这样过……”

　　他活了三百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化，只想亲近面前的巫女，大脑都成了一团糨糊。巫歌一看他此刻的神态，整个人都不好了，拼命地想把胳膊抽回来。

　　正在这时，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人充满恶意的笑声：“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在下不仅能够欣赏到凤族的求偶歌，还能见到一对小情人在这里亲热，真是大饱眼福。”

　　青兮原本意乱情迷的神情立刻一变，一把把巫歌拉过来护在身后。他身上的燥热在一瞬间退去，被打断与偷窥的羞恼充斥着整颗心：“谁？！”

　　巫歌躲在青兮身后，一脸僵硬。这个姿势、这个语气，怎么那么像……被捉奸在床呢？

　　十八、恶意

　　“在下叶一，是无邪宫门下弟子。”声音依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摸不清他的具体方位，“在下来到琼海森林其实是为了寻找在这里失踪的五位同门，谁知看到这样一场好戏。不知妖王大人您知道——噗！”

　　对方话音未落，西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一个穿着无邪宫弟子服饰的人斜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一张嘴，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而青兮站起身，收回刚刚结印的手，鄙夷地看着那人不断抽搐的身体。

　　巫歌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青兮五感如此敏锐，看似比那只旱魃更强，真不知当时是怎么输给旱魃的。

　　那人吐了几大口血，忽然化作一截树枝，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前方劈来，带着所向披靡之势，这一剑与全盛时期的巫歌相比，竟是只强不弱。青兮急忙拽着巫歌一跃，背后巨大的羽翼扇起强大的气流，竟然直接跳出了百丈远。

　　剑气所落之处，渐渐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白衣白发，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和刚才吐血的那位真是云泥之别。

　　巫歌看清楚那人的脸，心中一寒，想不到这次来的竟是无邪宫坐下首徒——司徒萧。她曾见过三大仙宫的杰出弟子，司徒萧便是其中翘楚。也不知他练了什么功法，整个人就像一把移动兵器，随时随地散发出杀气。而且，此人疾恶如仇，称得上妖类克星，现在他过来，青兮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青兮皱了皱眉，冷冷开口道：“不知无邪宫有何贵干？若是想找你们那五位同门，他们已经葬身于旱魃手中，而此刻旱魃已死。”

　　司徒萧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剑，轻声道：“我知道。但是……我很不甘心我那五位同门就这么死了，且死得毫无价值。既然他们是来除妖的，我何不成全他们的心愿，以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青兮道：“你想怎样？”

　　司徒萧冷冷地盯着远处的妖王，剑气四溢：“他们是来杀妖王的。虽然旱魃已死，但你还在，所以，就麻烦你死一死了！”

　　巫歌一听，简直无言以对。她从不知司徒萧是个神经病，他那五位同门的死和青兮有什么关系？眼见青兮背后双翼上的羽毛奓起，每一根都流光溢彩、宛如利刃，就知道他动了怒。

　　可是司徒萧同样不好对付，她曾见过他和巫宣比试，虽然双方都没用全力，但也能看出他们本身的实力。如果这一人一妖对上，只能两败俱伤。

　　但司徒萧的出现对巫歌有利，有无邪宫的师兄在此，她完全可以向他求救，借此摆脱这只白痴凤凰。青兮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猛地回头，绿幽幽的眼睛看着她，蕴含着万千情愫。

　　巫歌飞快地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前方司徒萧冷哼一声，已经动手。他的剑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向前方一横，刹那间就有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过来。

　　在巫歌的眼中，那剑气带着轰鸣声，卷起草原上的草叶又飞速扯碎碾压，裸露出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草叶被揉碎时特有的气息，以及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

　　青兮展开双翼，而后猛地在身前合住。他本可以带着巫歌避开，但他不愿示弱，特别是在这该死的巫女面前。那巨大的双翼仿佛一面坚固的盾，剑气冲撞上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剑气和青羽相撞的发出的声音，就像同时有几千几百个人挥刀相向一般。

　　一切都平静后，青兮唰地一声收回羽翼，毫发未损，而面前已经一片狼藉，草地被一剑毁去，就连远处的树木也被波及。

　　司徒萧皱了皱眉，想不到这只凤妖竟然可以毫发无伤地接下这道剑气，既如此……他眼中杀机一闪，忽然见到从凤妖背后探出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笑靥如花，亲亲热热地道：“司徒师兄，好久不见了。”

　　司徒萧一顿，这才看清那女子的面目：“巫三小姐？”

　　青兮神色大变，回过身一把抓住巫歌的手腕：“你想干什么？”他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被背叛一样充满愤怒和伤痛。

　　巫歌看也不看他，只是注视着司徒萧，笑眯眯道：“想不到司徒师兄还认得我。”

　　司徒萧道：“不知巫三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妖王死死抓住巫歌的手腕，又想起之前看到凤凰求偶的一幕幕，神色越发微妙。

　　“因为……”

　　巫歌刚吐出两个字，就见青兮猛地逼近，怒道：“闭嘴！你别妄想逃跑！想都别想！”

　　痛……巫歌皱了皱眉，也不甘示弱地瞪着青兮。面前是那只白痴凤凰惊慌失措的脸，似乎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判定他的生死。可笑，她活了十七八年，还没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现在却在一只凤妖脸上看到了。

　　她忽视即将要被捏断的手腕，扬声道：“司徒师兄不是都看到了？这只凤凰已经是我的裙下之臣，而且也说过要归顺我巫山，司徒师兄这样跳出来喊打喊杀，恐怕不妥吧。”

　　青兮一怔，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司徒萧冷哼一声：“哦？想不到被巫三小姐抢了先。巫三小姐居然以身饲虎，还乐在其中，司徒萧佩服，佩服。”

　　巫歌冷笑了一声：“我知道司徒师兄心中不痛快，也对那几位同门的死深表遗憾，只是，他们的死与这凤凰无关，还请司徒师兄速速离去，不要与我巫山为敌。”

　　司徒萧脸色阴沉，一动不动，巫歌知道他在飞快地思考。白虎的封印下得极为巧妙，司徒萧应该看不出来，他一人对上一只妖王和一个巫山嫡脉，没有任何胜算。但愿他会就此放弃，选择离开，不要做什么蠢事。

　　“可我觉得，巫三小姐似乎不是这样的人。”终于，司徒萧开口，“小姐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巫歌和青兮同时一僵，青兮满脸都是哀求，而巫歌却神色冷凝。司徒萧不愧是无邪宫大弟子，果然心思敏锐。她该怎么回答？是求救还是否认？若是求救，她说不定可以全身而退，但青兮非死不可；若是不求救，又当如何？

　　她笑了笑：“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和司徒师兄似乎并没有深交吧。”

　　“不知好歹！”司徒萧神色冰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巫歌见他似乎有放弃之意，心中微松，耳边却忽然传来破空的巨响。

　　这一下非常突然，她听到声音时，那道剑气已经近在眼前。青兮一掌将她推开，她的身子凌空飞起，狠狠摔在一旁。但是那道剑气仍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划痕，深可见骨，只是诡异的是，那伤口仅仅沁出一点鲜血，便愈合了。

　　糟糕，中计了！巫歌急忙捂住手臂，可青兮似乎比她更急，连反击都不顾，只是抓住她的手源源不断地给她注入妖气。妖气进入经脉，使得白虎的封印略有松动。

　　远处的角落里走出一个娇小的少女，她一脸纯真地看着他们，脆声道：“师兄，巫三小姐真的被封印了，看来那可怜的狐女没有骗我呢。”

　　在她身后，巨大的结界光芒一闪，令巫歌和青兮的心沉了下去。是他们大意了，无邪宫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们可以用树枝幻化出人形吸引两人注意，也完全可以用司徒萧继续试探！刚刚两人缠斗，司徒萧又用语言吸引巫歌的注意，让这女弟子成功布下了结界。结界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等，以赤色为上，现在这结界红光刺眼，正是最高级的结界，如果想要从外界打开它，绝无可能。

　　少女姿态轻盈地走到司徒萧身边：“师兄，结界布好了，辛苦您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狐女是谁？”

　　青兮和巫歌同时开口，但两人关注的地方截然不同。

　　少女只回答了青兮的问题：“当然就是被你逐出去的狐女咯。她为了活命，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还是杀了她。师父曾经说过，是妖就一只都不能放过。”

　　“不要再废话了。”司徒萧皱眉道，“弄走巫三，我们合力将青凤降服。”

　　少女盯着青兮和巫歌紧紧交握的手，满腹疑惑：“为什么要放过巫三？她刚刚为了这只凤妖，可是撒谎骗你呢。”

　　“她毕竟是巫山的嫡脉，如果伤了她，巫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笑得越发纯真明媚：“没关系，今日的事，巫山不会知晓。”

　　其余三个同时一愣，司徒萧冷冷道：“师妹慎言。”

　　“我没有乱说。师兄你想想，她死在这里，谁知道是咱们下的手呢？到时候巫家那些人只会以为是妖王所为，当然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啦。早在她替妖王说话的时候，我就想杀了她，身为巫山嫡脉第三女，居然和妖勾结，真是不知廉耻！师兄，我们不仅可以杀死青凤以祭五位同门的在天之灵，还可以不得罪巫家，真是一举两得。”

　　巫歌冷笑，从那少女说第一句话开始，她就不住地想笑。无邪宫不愧是三大仙宫之一，洗脑非常彻底。她明白，这女弟子说出这种话，她今天和这两人算是不死不休了。

　　司徒萧沉默不语，似在犹豫。

　　“师兄，你忘记师父的话了吗？”少女拧眉道，“而且，这三小姐不知羞耻，居然和妖厮混，也是死有余辜。”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巫歌再也听不下去了，干脆鼓起掌来，“原本我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可惜是你们作死！”她猛地把手腕递给青兮，“给我解开封印！”

　　青兮一颤，只是抬眼看着她，那双眼眸宛若琉璃，含着万千情感。

　　巫歌皱眉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解开我的封印，我们今日都得死！”

　　青兮依然看着她，神色复杂至极。

　　巫歌心中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就见青兮缓缓地摇了摇头：“不。”

　　她倒吸一口气，真想敲开青兮的头，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虑什么？！你是怕我跑了吗？可是命都没有了，纠结跑不跑还有什么意义？”

　　“够了！”青兮声音嘶哑。巫歌已经满心绝望，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她？她到底哪里令这只凤妖另眼相看？她改还不成吗？

　　十九、分离

　　青兮眼眸幽绿，长发随着妖气的爆发飘起，双翼璀璨，面容姝丽，简直一副得道成仙的模样，比面前那两个仙宫弟子更像仙人。

　　司徒萧和少女已经攻了上来，两人一妖很快就缠斗在一起。青兮以一敌二，居然可以不落下风，这对于一只刚成年的凤凰来说，很是不易。但巫歌知道，现在已经失去了解开封印的最佳时机，她忍不住咬牙切齿。

　　就算青兮可以不落下风，但他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司徒萧并不是浪得虚名，更何况还有少女助阵。巫歌心急如焚，从衣襟内掏出七色花。如果不解开封印，他们只能死在这里，白白替司徒萧做了嫁衣。

　　这时，结界发出一声巨响，结界外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出现了很多身影，花妖、白蝙蝠、鬼藤以及其他不知原形的妖，它们每一个都在拼命碰撞结界，想要进来帮助自己的王。

　　而在结界上方，盘踞着一个巨大的骷髅骨架，它更是诡异地生着一头白发，在月光下白惨惨的，甚是可怖。巫歌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正是现出原形的骨女。此时，她正在用幽冥之火灼烧结界，妖力急速消耗，再也无力保持人形。

　　巫歌趁着青兮牵制住两个无邪宫弟子，急忙跑了过去：“白骨夫人，快告诉我七色花的用法！”

　　白骨夫人暗红色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巫歌神色冷厉：“你知道的，只有解开封印，我才能保下你们妖王一条命，否则他坚持不了多久！”

　　白骨夫人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你身为巫女，让我如何相信你？”

　　巫歌冷笑道：“那不如赌一赌？看是你们妖王的命重要，还是解开我的封印重要！”

　　白骨夫人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你把七色花吃下去，再试着运行法力，记住，冲击穴道时不可心急，须从百会穴开始，一个个运行一遍，否则无效。”

　　巫歌二话不说就把花塞进嘴里，而后盘腿开始打坐。刹那间，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那是七色花开始生效的证明。

　　正在天上缠斗的二人一妖立刻便发现异状。无邪宫女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对司徒萧点了点头，他立刻明白师妹的意思，同时爆发出杀招，如疾风骤雨般向青兮攻去。如果巫三真的解开封印，他们必须先杀死妖王，才有胜算。

　　青兮抵挡不住，干脆一展双翼直接飞向高空。青凤的速度举世无双，眨眼间就飞到结界顶部，接着双翼微扬，如钢针般的羽毛像雨一样向两人射去。

　　两人立刻把武器舞得密不透风，耳边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震得两人手臂发麻。凤妖以速度取胜，想逮住一只正在飞翔的凤妖比登天还难，但是，它们爆发力虽强，后劲却不足，他们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有极大的胜算。

　　“师兄，不如这样吧。”少女低语，“你掩护我，我去刺杀巫三小姐。我看这凤妖和巫三的关系不同寻常，如果巫三身死，凤妖定然不战而败。”

　　司徒萧一边抵挡暴风疾雨般的攻击，一边道：“你去，但一定要小心，这凤妖已是毫无保留的打法，你若一开始不提杀了巫三，我们还有转机。”

　　少女不解地道：“可是师父说过……”

　　“不要再提师父！”司徒萧怒喝一声，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巨大的阴影从头顶飞过，如翡翠琉璃的羽翼轻轻一晃，翅尖在司徒萧脖颈处迅速划出一道血口子。司徒萧闷哼一声，却见那道青色的身影早已刹那远去，令人防不胜防！

　　少女咬咬牙，一边挥舞兵器，一边一步步向巫歌的方向挪去。她看出这一人一妖的羁绊很深，要是死了一个，另一个肯定方寸大乱。而且外面全是妖鬼，就算他们布下的是赤色结界，但在这等数量的妖鬼下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杀死妖王或者巫三，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青兮一击得手，清啸一声，结界外的妖听到呼唤，更加疯狂地撞击结界。司徒萧见状，也不顾自己的伤势，立刻纵身一跃，挡在凤妖面前，使出全部力气替师妹掩护。

　　那边巫歌已经进入了紧要关头。百会、后顶、风府、哑门、完骨……一个个穴道被她打通，代表封印的红纹在七色花的作用下，几乎没有反抗就狼狈退去。十分之二，十分之三……好慢，这速度还不够，还不够啊——

　　她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少女离她越来越近，青兮也被司徒萧牵制。随着时间的流逝，青兮的速度不如一开始那样迅捷，而是略有缓慢。看来，凤妖最初的爆发期已经过去了。

　　司徒萧心中一喜，高高跃起，对青兮刺去，青兮一斜身躲过，和他在空中缠斗。少女见青兮无暇顾及这边，一个翻滚跳跃至巫歌身前，从衣襟中掏出一把银针猛地向巫歌撒去。银针上淬有剧毒，沾之即亡，如果射入巫歌体内，修为还没有恢复的她将会立刻暴毙。

　　眼看着那些毒针离巫歌越来越近，少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忽然，眼前青光一闪，青兮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巫歌身前，将她牢牢护住。所有的毒针尽数射入青兮的身体，他晃了晃，单膝跪在地上。

　　“王上！”结界外的所有妖同时发出惊呼声。它们简直不敢相信，王上居然会为一个巫女挡毒针！

　　司徒萧和少女也是面面相觑，根本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只见青兮缓缓垂下头颅，双眼微闭，青色羽衣的下摆逐渐幻化成为层层叠叠的青色尾羽，美如莲花，他竟是连人形都保持不住了。

　　司徒萧满脸惊疑，似乎难以置信，那少女却道：“真是太不知廉耻了！天下居然会有这般恶心的关系！师父要是知道，该会有多伤心啊！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说着，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两人。青兮还是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呼吸断断续续，说不出地虚弱可怜。而被他的羽翼包裹着的巫女双眼紧闭，额头上已经布满豆大的汗珠，应是到了关键时刻。

　　见一人一妖都没有反击之力，少女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她手腕一翻，毫不犹豫地向青兮的心窝刺去。那一剑快得惊人，且距离太近，正中妖王心口。这一瞬间，结界外的所有妖们都发出哀鸣声，纷纷流下血泪。

　　妖王晃了一晃，没有丝毫挣扎，缓缓倒下。少女心中一松，正打算绕过妖王的尸身前去刺杀巫歌，眼前的妖王却忽然自原地消失。她大吃一惊，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随即发觉整个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能动！死亡的阴影早已将她笼罩，她惊慌失措，忍不住嘶喊一声：“师兄！救我！”

　　她话音未落，天空中便飞下无数青羽，每一根都如同利刃，纷纷刺入少女的身体，令她整个人瞬间变成了筛子。她圆瞪着眼，露出不甘和疑惑，死不瞑目。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司徒萧反应过来时，师妹已经断气。他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忽然看到面前的巫歌缓缓站了起来，虽面色苍白，但脸上已露出欢悦的笑意：“看来你师妹很喜欢这个诅咒，司徒萧。”

　　她的身侧，美丽的妖王悄然现出身形，幽绿的双瞳中不带任何情绪。

　　“巫三……”司徒萧喃喃道。巫家的巫术诡谲奇异，向来剑走偏锋，巫三应该在方才就解开了封印，给他和师妹都下了巫咒，以至于他们两人同时产生幻觉。现在师妹已死，他……大势已去。

　　“是我。”巫歌柔声道，“现在，该你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司徒萧的尸体倒在地上，神态扭曲，仿佛经过了万种酷刑才能以死解脱。

　　巫歌站在尸体旁，缓缓平复急促的呼吸。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骨骼和肉体传来的感觉——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见两位仙宫弟子已经伏诛，结界外的妖鬼们渐渐平静下来，有的还向巫歌遥遥行礼，似乎在感谢她。说实在的，巫歌确实不太理解这群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青兮站在司徒萧尸体的另一侧，还在微微喘着气。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茫然，不如之前那样明亮璀璨，但就算如此，那双眼睛依然追逐着那位巫女，绝不停歇。

　　“还好吗？”巫歌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那女弟子名叫木柔，平日里最喜欢用毒针。那种毒对于妖来说伤害极大，你现在有没有感到胸闷气短、天旋地转？”

　　青兮抬起头，原本淡红的嘴唇已经青紫一片，脚下的尾羽如千层莲瓣一样张开，似是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巫歌……”

　　“不过，以你的修为来说，这毒针并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只是会令你昏睡一些时日。”巫歌语气轻柔，“再说了，你的属下都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那……那你呢？”青兮舌头已经发麻，“你不……不和我回去吗？”

　　巫歌沉默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我要回家了。”

　　青兮身体轻轻晃了晃，忽然紧紧地抓住巫歌，一双眼睛已经满是哀伤和狂乱：“……为什么一定……定要走？”

　　“为什么……”巫歌面无表情，“这里不是我的家呀。”

　　“可是，我……”青兮不住地摇头，抓住巫歌的手越发用力，“不要走……不要……”他不住地哀求，但是毒性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巫歌拨开他的手，他晃了晃就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双手却轻轻托住他的身躯，将他轻柔地放在地上。

　　青兮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巫歌，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神恳求她别走……

　　“说起来，我真的不明白。”巫歌为他拨开遮住脸颊的发丝，神色冷淡，“我是个巫女，天生就和你为敌，你怎么会对我……这样纠缠不休呢？”

　　青兮闭了闭眼睛，满脸都是伤心绝望之色。

　　“有什么难过的？这只是一个错误罢了。当初我救了你，却被你囚禁，又被你属下谋害，可是你也救了我两次，以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而且，今日之事，事关巫山和无邪宫，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密。”

　　青兮不住地摇头，他的尾羽已经全部幻化出来，铺满整片草原，原本美丽的颜色此刻却暗淡无光——他清醒不了多久了。

　　“还有，求偶歌这么美的曲子，不应该是对我唱的。希望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巫歌说罢，又站起身，“我走了，青兮。”

　　她转身向结界边缘走去，那身影逐渐在青兮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他多想发出声音挽留，只是，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是凤凰，可以翱翔九万里，可面对巫歌时，他就像一个最最无力的凡人，她才是那只凤凰，让他永远也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