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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梁骨

时间:2023/11/9 作者: 飞魔幻B 热度: 15239
Anna Riebe

  

  静谧的夜空布满了乌云,窗外肆虐的狂风时不时地卷起枯枝,撞在松动的窗棂上,如同一声声闷雷,在他心底炸开。耳畔又响起琴声,他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捂不住内心的恐惧。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他抓狂地吼着,一头蒙进被窝。周遭霎时静了下来,唯有心跳声震耳欲聋,他颤抖着缓缓揭开被褥,身后是幽幽的呢喃声。

  “我好想你呀,夫君——”

  他回过头去,血红的双眼正对着他,伴随着一声惊叫,眼前忽地就黑了下来。

  壹惊魂

  天黑得早,沈清明收拾好铺面,关门准备回书院。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青石的街面映出他长长的影子,手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烛火闪烁不定。

  耳畔幽幽传来琴音,他感到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是她?不,不可能……

  他不敢去追寻琴音从何而来,眼前闪过昨夜的梦魇。沈清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琴音仿佛一缕缕细线,痴缠着他的咽喉,似无形的蛛丝,绕上他的双足。他越是疾驰,就仿佛越靠近。

  书院门前的灯笼已被寒风吹熄,他扑上去用力叩门,琴声竟戛然而止。里屋传来门童不耐烦的应声。

  “沈先生,下次再这么晚,我可不给你开门啦。”门童愤愤地说。沈清明不由得轻笑一声,眼神瞥往一旁,脸上的笑意霎时化作一阵惨白。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在门上,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另一个头的影子从他的影子上分开。

  他正想回头看是谁跟着他,却颤抖着身子动弹不得。

  头!只有头!

  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个影子与他的影子渐渐分开。悬在半空的长发被风吹动,影子也跟着拨动,继而慢慢变大,慢慢靠近,他甚至能感到有发丝扫过他的后颈。

  门在这时嘎吱一声被打开,沈清明一下子瘫倒在门童身

  醒来的时候,沈清明躺在卧房里,晚秋正俯首为他轻拭额前的汗。他突然睁开眼睛,惊得晚秋浑身一抖,手帕落了下来。他蹭地坐起来,目光有些呆滞地说:“她终于来了,她来带我走了……”

  晚秋微颦,将手帕拾起:“你在说什么呀?瞧你,满头大……”

  “若曦的鬼魂来找我了!”沈清明打断她,忽地大声吼道,“我就知道,天涯海角,她都会找到我,要我偿命……

  晚秋站起身来,将棉被搭在沈清明身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那只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你别嚷嚷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是潜逃的杀人犯呢。”

  沈清明躺下来,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晚秋在他身旁待了一会儿,见他渐渐平复下来才起身离去。

  “我对不起你,若曦。”在晚秋转身关门的刹那,听见沈清明轻声呢喃,她低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贰缘起

  半年前,沈清明备了聘礼前往顾家向顾若曦提亲。那一夜,顾家所有人在晚宴上呕吐不止,像失去了理智般,疯狂地相互撕咬起来。他被吓得失了魂,若曦从观音庙祈福归来,正撞上这炼狱般的一幕。沈清明跌跌撞撞地出去报官,刚到县衙门口,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城中半片夜空。

  这莫名而来的大火烧了两个时辰后被暴雨熄灭,衙役在里面一共找到了四十多具骸骨,死因皆为中毒。唯独,有一具,被人砍下了头颅,挂在厅堂的横梁上,长长的发丝垂下来。

  半年来,他几乎每夜都梦到若曦来向他索命,问他当初为何不带她一起出去。

  “掌柜,这里收不收字画寄卖呢?”一道轻柔的声音将沈清明从痛苦的回忆中唤醒,他寻声望去,是一个撑伞的女子,身上飘来浓郁的脂粉香。她的脸被纸伞遮住了大半,只看见那一身轻薄透明的衣衫,隐约可见细白的肌肤,想来不会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沈清明别过视线,有些尴尬地道:“在下这里只为书院里清贫的仕子们谋些生计,像姑娘这种……”他顿了一下,隐了后半句。

  “我这幅画真的很不锚,掌柜不妨先看看。”她不依不饶,语气清淡,似乎没有因为沈清明的不屑而恼怒。

  “姑娘请回吧。”沈清明厉声道,低头看着账本不再出声,耳边静了下来,待他再抬头,撑伞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桌前还放着那幅画。泛黄的纸张,边缘甚至有些被火烧过的痕迹。

  沈清明轻笑一声,瞧她的扮相大抵是镇上天香阁的某位卖艺的姑娘吧。像这种香艳之作,只需一晚便可在欢场上顺利拍得高价,何苦来寄卖呢?话虽如此,可那幅画却仿佛被施了魔咒般,死死地勾住了他的视线。

  他拾起画卷,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背脊忽地一凉,手一抖画卷掉了下来,一股脑地在地上摊开。他双眼瞪大,胸口一阵阵收紧。画上是火光冲天的庭院,厅堂的横梁上吊着一抹黑墨,墨色中间两点朱砂,如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沈清明再也按捺不住,连店门都没关,跌跌撞撞地跑回书院。晚秋正背对着他站在莲池边,他一把将她拉到角落,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真的来了……晚秋。”

  不是熟悉的声线,他定睛看去,是陌生的女子穿着和晚秋相似的衣衫。

  “谁来了?”她问道,一双眸子盯着沈清明,嘴角微微扬起。

  他愣在那儿,身后是喧闹的人声,回头看去晚秋和馆主正带着几个婢女朝这边走来,她看见沈清明,脸色沉了下来。

  “原来沈先生也认识如意姑娘啊。”馆主说道,“如意姑娘才情出众,过去委身天香阁实乃生活所迫。不过我已为她赎身,以后还请沈先生多照顾。”

  沈清明连忙应允,他抬头撞上晚秋的目光,无奈地撇了撇嘴。当初他带着晚秋来到这间书院借宿,院长留他在此教书。

  如意向沈清明微微颔首,上前一步故意压低了声音:“沈先生就这么把如意的画丢在店里,不怕弄丢了得赔银子吗?”

  沈清明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跟在馆主身后的婢女忽地瘫倒在地,紧捂着小腹。馆主连忙唤门童去请大夫,可他还未走出门口,婢女便口吐白沫,脸色霎时变得紫红。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不出话来,晚秋不知何时躲在沈清明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只见婢女双手用力地抓挠面颊,指甲嵌进皮肉里,汩汩淌出暗红的血,她仿佛不知道疼痛,整张脸渐渐变得血肉模糊起来,血顺着回廊流下来,流入莲池里,漾开一片猩红。

  沈清明只觉晚秋在身后拉了他一把,他转过头去,晚秋已昏倒在地。

  叁目的

  沈清明守在晚秋床前,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乱了心神。这样的惨剧,半年前他见过一次,如今又再次出现,这一定不是巧合。他想起如意,莫非是她?那幅画画的分明是半年前顾家的惨状。

  当日在顾家的人,只有他和外出看病的晚秋活了下来,这事说来恐怖,办事的衙役也大都缄口不提。她如何能绘出当日情景?一草一木,连横梁上那雨停后就被衙役取下的人头都绘得丝毫不差!

  如意一定是知道什么!沈清明站起身来,朝厢房走去。他刚迈出房门,隐约听到莲池畔传来琴音。他快步赶去,黄昏的余晖映在莲池中央的亭中,如意背对着他端坐抚琴。

  “沈先生不用陪她了吗?”他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如意竟先他一步,她不回头亦不停手,合着琴音沉醉般地摇头。

  “你到底是谁?你……”他问道,“你认识若曦?“

  琴音忽地停了下来,如意站起身来:“我不明白沈先生的意思。

  他猛地拽住她,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压抑着心头的恐惧仿佛一瞬间宣泄了出来:“这曲子是我写给若曦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那幅画上……画上……”

  “有她的头,是吗?”她说道,轻挑眉毛。

  沈清明顿时失去了气力,他松开手,后退几步,跌坐在石凳上。

  “你还记得顾若曦?你现在不是和晚秋那个贱人远走高飞逍遥快活了吗?你还记得她?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杀害后分尸的顾若曦?”如意走上前来,厉声道。

  “不是!我没有……”他想要解释,却被如意打断。

  “你没有?为何那一夜顾家人都中毒了,只有你活下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要谋害顾家?”

  “不是我!”沈清明吼道,“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这半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中!我每夜都会梦见若曦,梦见她问我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如果我当时拉她一起出去,她就不会死!”

  “嗬,我不信!你说你想她,她一死你就带着晚秋远走高飞,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迎她过门吧?”如意冷笑一声,退到一旁。

  沈清明沉默了片刻,稍稍平复了心绪,他抬起头,泪水氤氲中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如意看着他眼角残余的泪痕,愣了半晌。

  “我是若曦的妹妹。”她说道。

  如意说她是顾若曦的表妹,顾家全家死于非命,她费了许多工夫才从办案的衙役口中得知一二。她追寻沈清明的行踪直到此处,为的只是想知道顾若曦是否为沈清明所害。

  晚秋这一昏迷便是好几日,馆主也因目睹婢女的惨死而一病不起,书院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沈清明从字画店将那幅残画拿回书院,他鼓起勇气将画卷打开,用手指轻拂画纸,仿佛能感到一股烧灼之痛。

  沈清明盯着画卷,忽地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门童从窗外走过,沈清明急忙叫住他。

  “你替我转告如意姑娘,我在莲池等她。”他说道,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你告诉她,半年前的事我在这幅画上发现一些端倪,请她务必要来。”

  如意说她是从衙役的口中得知顾府的惨状并绘制下来的,但那日衙役赶到时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院中草木皆成焦土。可画中一草一木都分毫不差,就连那三朵粉红色的山茶花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她一定还瞒着些什么。沈清明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准备去莲池,一回头一个人影挡在面前。

  “晚秋,你醒了。”沈清明松了一口气,皱眉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敲个门。”

  “你和那位如意姑娘……”晚秋问道,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我觉得好害怕,她一出现接连出了这么多怪事。她到底是谁?”

  沈清明安慰道:“你别想太多,先回去休息吧。”

  她迈出门,却停了下来,忽地转身,握住沈清明的手。

  “清明,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不会再和过去有任何羁绊的地方,你说过会照顾我的。“她说着,目光潋滟。

  沈清明愣了一下,他抽回手,后退一步,眼看着晚秋的脸由期盼变为失望。

  “我想你误会了,”他踌躇着开口,被她生生地打断。“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是若曦的……”

  “别说了!”

  肆画皮

  晚秋也姓顾,她是顾若曦同父异母的妹妹,只因生母出生卑微,在顾家一直被当成下人使唤,甚至经常受到管家的打骂。但在沈清明心里,晚秋是若曦的妹妹,若曦死后,她就是顾家唯一的血脉,是若曦留给他的最后的牵绊。

  他不是不知道晚秋的心思,半年来她不准他提起顾家,不准他提起若曦。他明白过去的一切对晚秋来说是一场延绵十多年的噩梦。他当她是亲妹妹,什么都依着她。他知道晚秋一定不愿他再插手和过去有关的事,所以他总是避开她关于如意的疑问。他转而想起了如意,那天如意在庭院里大声呵斥他,她说晚秋是贱人,语气就好似他在顾家听见顾夫人咒骂晚秋似的。

  不,就连神色,都如出一辙。

  沈清明在莲池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到月上中天,仍是不见如意的身影。他心头涌上一片阴霾,门童也不知去了何处。

  沈清明定了定神,朝着如意的厢房走去,不远处的厢房里透着烛光。沈清明探出半个身子,借着月光窥视着屋子里面。

  如意应是坐在书桌前,烛台映出了她执笔的手。沈清明悄声走向另一边,厢房的窗开着,对着的是梳妆的铜镜。余光瞥到镜面,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镜中是血肉斑驳的脸,紫青色甚至有些焦黑的左脸。沈清明感到自己的心跳都骤然停了下来,他屏住呼吸向前一步。只见她将案前的宣纸举起,轻靠在自己的脸上,双手顺着骨骼由里向外地轻摁,一用力,血水在宣纸上渗开。

  片刻,挡住脸庞的手摊开来,如意姣好的容颜出现在镜中。沈清明只感眼前一阵眩晕,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恶心,向后倒去。

  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沈清明试图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躺在床上,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慢慢向自己逼近,恍惚间,他听见窸窸率率的声响,头疼得厉害。再次醒来时晚秋正守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如意呢?”他坐起身来,脱口而出,换来晚秋冷冷的目光,“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三更半夜晕倒在她门外。“

  沈清明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夜的情形,不由得一阵干呕。

  “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晚秋问道。

  沈清明不语,他低垂着眼睛不置可否的神色让晚秋更加生气,她抓着沈清明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你喜欢她是不是?她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歌女,她是馆主买来的填房!你不可以喜欢她!”

  “你不要胡思乱想!”沈清明说道,不耐烦地皱着眉。

  晚秋似乎没有听见,呆愣在一旁,自顾自地说:“我就知道……那天她一来,你就一直盯着她。你还和她偷偷在莲池幽会,甚至三更半夜地去找她!”

  晚秋越说越是激动,她用力地摇晃着沈清明的身子。

  “她是若曦娘家的表妹!”他终是吼了出来,“晚秋,你清醒一点,不要疯了。”

  她愣住了,微蹙着眉头盯着他:“表妹?”

  沈清明深吸一口气:“她以为顾家的惨案是我做的,所以故意装神弄鬼地来吓我。”说到一半,他又想起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是眼花了吗?“我不过是让看门的小李去找她,我有些事想要问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李死了。”晚秋打断他,“还有,若曦的娘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

  伍誓约

  沈清明一病便是数日,去找如意的门童死了,他在如意房中见到的光景还有晚秋的话……这一切疑点都是指向如意。

  他不见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房里。如意会弹他写给若曦的琴谱,如意绘制了她不应知晓的事情,如意与顾夫人如出一辙的语气,如意恨他咒他认定他是凶手……

  莫非如意就是若曦?

  晚秋在外边用力地敲门,沈清明靠在床边苦笑不做声。房门被猛地推开,晚秋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如意现在失踪了。馆主已经报了官,请了道士。道士说,如意就是若曦,是她不散的冤魂跟着你我到此复仇。”晚秋将汤药放在桌上,从袖中拿出一沓黄符,“你如果看见她,一定要小心提防。”

  沈清明没有应她,她将黄符放在他手边,叹了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开,却被他叫住。

  “你的意思是,那个婢女和小李都是她杀的?”他说

  道。

  晚秋看着他:“不然呢?她一出现就有人死去……”

  “那顾家呢?也是她?你也看见了,那个婢女的死状和顾家人一模一样。“沈清明皱着眉。

  晚秋站在那儿,看着他。沈清明只顾着思索,未曾在意晚秋哀怨的目光。

  “你果然还是在维护她。”她说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那件事?是不是她杀的人,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以前爱她,可现在她死了化成厉鬼来向你索命!为什么你还要维护她?”

  沈清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我想静一静,你走吧。”

  沈清明起身外出,整间书院挂满了黄符。晚秋说馆主请了道士,他走到中庭环视四周,试图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一丝若曦的气息。

  “她现在暂时躲了起来,请代我向晚秋姑娘说一声,贫道明日再来。”白袍的道士忽地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沈清明的肩,他将一锭银子交给沈清明,“这个女鬼怨气并不重,如果她就此离去也好,晚秋姑娘托付的事我想还是算了吧。”

  沈清明接了过来:“不是馆主请你来的吗?为何要还给晚秋?”

  道士侧身,不解地反问道:“你不就是馆主吗?”

  沈清明感到自己的头忽地疼了一下,眼前有些恍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萦绕。他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馆主了,他冲出中庭,随手拉了身旁的婢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今日看见馆主了吗?”

  婢女被他这模样吓到了,只顾着摇头,颤抖地说:“馆主卧病在床,由晚秋姑娘照顾……她不让我们去打扰馆主。”

  晚秋……晚秋!沈清明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像有千万根针同时扎了进去。他一路跌跌撞撞到馆主的卧房,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门。

  房里空无一人,床榻收拾整齐,茶桌上积起了细尘,看样子已经多日没有人来过了。眼角瞥到地面,床边一块暗红的污渍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蹲下身,一股说不出的怪味袭来,他伏在地上,床底堆满了制香囊用的干花。

  馆主怎会在榻下藏这么多女儿家的东西?

  沈清明想到这里,伸手进去搜寻,干花被拨开,露出早已干硬的半张脸。

  陆若曦

  馆主死了,沈清明将干花挪开,尸臭霎时间铺天盖地地袭来。沈清明呆坐在地上,背靠在茶桌边。看样子,馆主死去好几天了,算时间,应该是如意来的那天恐怕就已经……

  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后忽地一阵冷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屋外正艳阳高照,他站起身来,环视着四周,目光扫到墙边挂着的一幅画,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走到画边,盯着画中那女子的侧脸,眉头轻挑,忽地明白过来。

  他俯身到画边,半个身子贴在墙上:“若曦,是你吗?“

  话音一落,画上冒出一缕青烟,若曦伏在地上,脸色苍白,全身泛着莹莹的微光。有多久,没有看见这熟悉的容颜,沈清明赶紧去扶她,伸出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躯。

  “你——”指尖在半空中僵住,他张开嘴,不知如何是好。

  若曦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是啊,我不是人。怎么?你怕我啊?你不是要收了我吗?来啊!来收了我啊!让我魂飞魄散你就心满意足了?”她吼出声来,“我真后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骗了,那日在莲池我就该连你一起杀了!”

  “那个婢女是你杀的?”沈清明大惊。

  “是又如何?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找到当初顾家中的毒,我抱着一线希望,只盼不是你,所以我吓你,我让你亲眼再看看这蛊毒的厉害,趁你害怕逼问你真相。”她说道,眼神看向馆主,“沈清明,我唯一最后悔的就是连累了馆主……他只是想要帮我,却……”

  “不是我。若曦,真的不是我。”沈清明打断她,他伸手想要抓住若曦,却触碰不着。

  “不是你还有谁?”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还有一个人。”他说道,“你忘了?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出现过。”

  沈清明回到卧房,晚秋早已坐在里面,她看见他迎了上来:“你去哪了?你找到她了吗?”

  沈清明坐到桌前,没有答她,只是问道:“你看见当初如意,不,若曦给我的那幅画了吗?我记得我放在书桌上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道长说冤魂常常俯身在一些令她感到非常痛苦的东西上,我想会不会是在那幅画里……”他说道,偷偷地瞥了瞥晚秋,

  晚秋含糊了几句,便起身匆匆离去。若曦自沈清明身后现身,她的身体更加透明了,甚至半个身子都已看不清了。

  她望着沈清明,有些迟疑:“你看见了,晚秋她请人将我的魂魄从如意身上逼出,还在整间书院离贴满黄符,我已支撑不了多久……”

  沈清明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如果她当真以为你在画中,你猜她会怎么做呢?”

  “清明,你告诉我,你是真心,还是另一个局?”她说道,“你若想让我消失,这院中随便一张黄符,你只要贴在我身上,我这个缠着你的冤魂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轻笑,伸出手放在若曦透明得几乎看不清的手上“相信我。”

  她愣了半晌,过往的回忆一时间涌上心头,她咬咬牙,终是轻轻地点头。

  “好。”

  柒晚秋

  沈清明跟在晚秋后面一路由书房去到中庭,道士说明日还会再来,故只收走了法器,法坛还完好地摆在那儿。只见她从袖中拿出那幅画,正要放进法坛的火盆里。

  “晚秋。”沈清明开口,晚秋大惊,手一抖,画卷跌落在地。她站起身来,背对着沈清明。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我知道顾家对你不好,可怎么也是你的家人啊!”沈清明说道,走上前去,“你当真这么狠心要烧了画卷让若曦魂飞魄散吗?”

  “他们不是!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他们的。”晚秋猛地转过身来,“那天下午,若曦的娘找到我,她说我是下人的野种,根本不是顾老爷的亲女。她知道我喜欢你,她骂我,打我,说我是贱人胚子,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她说要么我自己走,要么就将我卖给老管家做填房!”

  “就因为这样你杀了他们?”沈清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晚秋歪着头,痴痴地望着前方,脸上尽是癫狂的笑。

  “要么走,要么嫁给老奴。她让我选,嗬!我偏不!我偏不选!她凭什么主宰我7凭什么?我顾晚秋,绝不能任人鱼肉!”她说道,语气忽地软了下来,“我本只想杀了她,可我走到正厅,正遇上你向若曦提亲。我就知道,他们都得死,他们不死我永远都只是顾家庶出的贱丫头!只有他们死了,我才能和你在一起。我在绿豆汤里下毒,因为我知道你不吃绿豆。”

  “小李和馆主也是你杀的?”

  “是!他们要拆散我们!他们都该死!”她说到这里,凑了上来,握起沈清明的手,“清明,我们离开这里吧!若曦已经死了,现在她的魂魄也没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沈清明冷笑着,挣脱她的手:“晚秋,我说过,我此生只爱若曦一个。”

  “可是她死了!”晚秋吼道,双眸忽地放大,沈清明的背后渐渐现出一个身影,是若曦!她血红着眼睛瞪着晚秋。

  晚秋看着她,看着低头不语的沈清明,顿时明白过来。

  若曦伸出手,空气渐渐变得扭曲,她的全身罩着一道红光。沈清明从未见她如此,他想要拉住她,却碰不到她。

  他快步上前,挡在晚秋面前:“若曦,晚秋是不对,可……可她……”

  “让开。”

  晚秋在沈清明身后忽地笑出声来:“你以为你可以杀我?你忘了,那天晚上你看着顾家的人中毒,傻站在那儿,是谁一斧头砍下你的头?你忘了,我把你的头吊在横梁上,你死不瞑目,你瞪着我,那又怎样?”

  她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符,向若曦扑过去,在黄符触到若曦的瞬间,一道金光在若曦身上耀开。

  沈清明大声叫着若曦,将晚秋狠狠地推开。若曦的身子像被旭日照散的薄雾,在空气中渐渐消退。

  “不是你就好,我不该怀疑你,清明……”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颊,刚触到指尖,整个人便如雾气般散开。

  沈清明呆坐在地上,望着若曦消失的地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他拿出藏在袖里的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腰腹。晚秋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后背。

  “清明,都过去了,阻挡我们的人都没了,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重新开……”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手掌触到了温热的液体,血在地上逐渐漫开,“不!你不能离开我!不能!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跟我在一起?”

  “就算有来世,我沈清明也只……爱……”沈清明终于没能说完,仰头向后倒下去。他仿佛又看见半年前,若曦浅笑着答应嫁给他。眼前渐渐模糊,他终于可以放下这沉重的包袱,不用再为了照顾晚秋而苟活于世,他使出全部气力,将匕首再度往里摁了进去。

  晚秋扑到他身上,死死地拽住他:“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不要死……不要……”

  这辈子,她为得到他拼尽了全力。她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留不住他渐渐退去的温度。但他却宁死也不愿再瞧她一眼。

  这大干世界于她,终是只得一人,子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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