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出自相国之家,又是皇帝生身边的重臣,可以说是身处锦绣丛中,然而他却截然不同于我们司空见惯了的纨绔子弟。
他的眼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细节,他的心感触到别人无法感触的情节,他的笔写下了别人写不出的绝美的词章。他不是超凡脱俗,因为他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涉足世俗气浓重的官场,只是他的心,不受这世间尘气的沾染,他的词写尽滚滚红尘,读来却是一尘不染,清净于心。
“容若他只是不快乐,在锦绣丛中心境荒芜。这是他的心性所致,痛苦并不是社会或者家庭强加给他的,社会道德和家庭责任筑就的牢笼,困摄住生存在世上的每一个人,意欲挣脱或甘心承受是属于个人的选择”(安意如)看着容若的孤独与寂寞,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我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容若的影子。他也只是不快乐,哪怕许多人都认为他很优秀,哪怕许多人都奋力地想挤进他的生命。在这个每个人都忙着生,忙着死的现实中,所有人的姿态都是如此窘迫。但总有一些人在夜阑之时,带着独坐断崖般的寂寥,在暗夜里低语。他和容若一样试图逃出牢笼,但却始终都抛不了社会家庭责任,其实他骨子里是那么懂事的孩子。我见过他的文字,那么绝望,带着受伤的表情,总让我想到走在街尽头的流浪猫。只是他一直是迎着灯光走,或许是不愿看到被灯光拉长了的单薄的身影。
他的孤独跟容若是如此地相似,只是或许他的孤独更深沉些。毕竟容若所生活的时代比之于当下,还不能用物欲横流来形容。况且在当下,忧伤似乎是令人鄙夷的字眼。容若至少还有顾贞观为他感叹过:“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而他呢!却始终像一头独角兽。其实他身边也有好多朋友是真心希望他能快乐,但他终究还是他,不会因为你说希望他能快乐,就真的能快乐。就像好多事情你不必问为什么一样,即使问了又能如何。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秋雨”容若的寂寞无人能倾,他只能将他的思念化作隐晦的词,他也从不祈求有谁能读懂他满腔的愁绪,写这些词不就是让懂的人懂,让不懂的人不懂得么,况且懂他的那个女子已不在身边。其实我不知道他跟谢娘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只知道容若i深爱着谢娘,而谢娘却入宫成了皇帝的妃子。从那些哀怨凄凉的词足可以看出容若的心碎,却是无可奈何。“青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薄薄的一道紫禁城墙囚了多少人,他们就这样被永生相隔。她在宫内强颜欢笑,他在宫外抚词长叹。
他应该是害怕秋雨的吧,它沥沥地落下来的时候,身体像被抽成真空,灌满了思念,迅速弥漫到每一处角落,整个世界失去了声响,而他蹲在世界的中心放声哭了。是雨亦是泪滴在青石板上,清脆的一声就碎了一地。而我却在几十年后静默地看着这个忧伤的男子,满心怜惜。突然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或许是天妒英才吧!容若早逝,年仅三十一。也或许对容若来说这莫不是最好的归宿。他的心性是如此地敏感,正如安意如说的那样:“容若这样神经纤细的人,他的离愁注定比别人沉重,甚至有普天万物同悲的味道,在他为离别所伤的时候,云和月在雨夜淡淡的,也是看上去蒙蒙若湿将要落泪的样子,当真愁情难遣,梦也悲,不梦也悲。”他陷入愁苦的沼泽,注定要郁郁而结。假若他真能活到七八十岁,到那时候他彻底地老了。心力衰竭,思维缓慢,手抖得厉害,再也无法提笔作词。几十年的时间恐怕再厚重的思念也会被涤荡无存,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的模样,随着逐渐模糊的视线到再也无法记起。而他也顶多只能像许多迟暮的老人一样,躺在阳光下的藤椅上,细数着渐瘦的梧桐叶吧!岂不是倒让人觉得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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