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八十七岁，一直以来精神尚好，这都得益于她一直勤于事务，身体活动的缘故。但高血压等心血管方面的问题也不少，都是老年人易发生的疾病。十九号下午两点多突然接到大哥电话，说母亲头晕病又犯了，我想母亲犯这种病也不是头一次，应当不会有大碍。母亲从年轻时就有晕眩的毛病，农村叫“黑头晕”。其实都是因为那时生活困苦，身体虚弱，脑体劳累过度，两眼一黑人就晕倒。那时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个孩子在农村受罪，还常受人欺，处境可想而知了。所以，大哥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安慰说这大概是老毛病了，休息调理下就会好的。但大哥说这次发的不一样，很凶，我咨询了下医生朋友，加上母亲有高血压，还是叫救护车接到医院检查。
母亲这次犯病真的不一样，半边手脚不能行动，口齿也不清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看来是轻度中风。但母亲的思维非常清晰，从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看得出来。母亲好强、自尊的个性也都从这些细微的动作中表现出来了。同病房的人都说，“这老人家清丝”。是的，即使在这病中，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也不忘牵整自己的衣饰，整理弄乱的头发，尽管那是一头白发。我不知道我在她的那种状态时可还能像她那样保持那种自好与矜持，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长期养成，深入骨髓里的特质。母亲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平时在家里，衣服都是补丁接补丁的，但穿在母亲身上干净，齐整，所以母亲给人的感觉永远都很精神。母亲有一身出客的衣服，所谓出客的衣服也就是补丁较少的那种，总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压在箱子底，出客或上街，母亲便把它拿出穿上，一回家便又收起。其实我的父亲也是这样一个人，印象里父亲文雅干练，一身挺拔的中山装，微扬着下巴，高贵、儒雅。父亲在彻底落床的前一周已是癌症的全面扩散期了，走在路上，他依然保持挺拔的姿势，那一刻再清晰不过了，就像母亲这次半昏状态也不忘整理自己弄乱的头发，那情景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昨天，病中的母亲说了许多关于父亲年轻时的趣事和浪漫，说这些的时候，苍老的脸上漾溢着春天般的笑，仿佛是说着一件新近发生的故事。父亲去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虽然父母亲因家庭生活琐事吵了一辈子，今天看来，他们却是真真切切地爱过，幸福过。
这次发病使母亲暂时失去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是的，是暂时，从这几天恢复情况来看，应当有恢复生活自理的希望，这也是我们作儿女的心愿。我相信母亲能重新站起来，这不完全是因为医学，还有就是我充分相信母亲的坚强，她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四十多岁的时候算命先生说母亲四十八岁有道坎，熬过五十就好了。母亲不信命，但她还是对她死去的母亲，我的外婆祷告，“我不能死啊，我的孩子们还没有成人。”母亲的命很硬，从小姊妹八个，死得只剩下她一个成人，她不仅熬过了五十，并至耄耋之年。是的，人有时信念很重要，信念没了，就没有了生活的勇气，就不能挺过一道道坎。因为母亲好强的性格使我们子女得到很大的受益，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如果没有母亲的坚强与泼辣，我们这些家庭出生并不十分好的孩子不知要受到多少欺负。她常说，她就是一只老母鸡，不论天上的鹰多么凶狠，她都要张开翅膀庇护我们这群鸡雏。因为母亲的好强与远见，使我们姊妹兄弟个个都受了高中以上的教育，这在当时农村是少有的。就连在外工作的父亲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打算停止哥姐们的学业，都是母亲的坚持。尽管我们没能出人头地，但我们还是要感谢母亲，因为她，我们才有机会学了许多的东西，懂得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母亲病了，疾病使她虚弱得像一个婴儿，一切均由我们作子女的来照料，就像当初她一把手一把手地哺育我们一样。我不知道病中的母亲在承受我们子女照顾的时候在作怎样的想法，也许她想得更多的不是子女的反哺情结，而是担心她的病倒会耽误我们的工作，昂贵的医药费用会成为我们的负担。是的，一定是这样，一切都写在她黯然的眼神里：眼泪，永远都是往下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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